张秀红同志好歹是松梗大队的人,吴国安身为一位兢兢业业的大队长,做不出在县领导面前讲张秀红不好的事。
但是也无法昧着良心睁眼说瞎话。
吴国安只能发挥他刚学来的官场和稀泥手段,含糊道:“人民群众都是可爱可敬的。”
县领导欣慰地点了点头,又叹息一声。
劳动人民还是太苦了啊,瘦的干巴巴的。他本来是到公社视察,临时起意到了底下村子里走访。结果这一路走来,他的心情越来越沉重。
倒是这个还坚持在田地里干活的女同志,虽然也瘦,但是身上有一股子别样的气,倒是跟旁人不一样。也不随旁人一起看热闹,可见是个有上进心的好同志。
“现这位女同志的精神很可贵啊。我们需要多一些这样精神的人,做好建设。这样再多的困难我们也不会畏惧。”
县领导的思想不知道发散到哪里去了,事实上身上充满了不服气的张秀红同志满脑子只有恶婆婆刘老太。只要刘老太要折腾欺压二房,她张秀红就把老刘家折腾个鸡犬不宁,这日子大家都别过了。
她严肃道:“我确实不会畏惧。困难就在眼前,我拼了命也要把困难劈开再走!”她回去就要和刘老太决斗!
一个农村妇女都能说出这样有思想觉悟的话,县领导简直感慨万千。
他拍了拍大队长吴国安的肩膀,“你们生产队这位女同志的思想觉悟和国家需要的高度一致,很不容易啊,这位同志叫什么名字?”
吴国安:“……”
他还能说什么哦,总不能再这个时候跳出来打领导的脸,说您看错人了吧!
吴国安只能木着一张脸道:“这位是张秀红同志……是个能干的同志。”
县领导的秘书闻言顿时在笔记本上记下了这个名字。
县领导还要去其他生产队走一走,因此在他们村没留多久。倒是他秘书,走之前刻意问了吴国安,张秀红同志有没有其他值得称赞的事情。
吴国安:“……”
怎么会这样?
他睁了睁眼,“张秀红同志是一个积极分子,干活时永远一马当先。”虽然干出来的活也没比别人多。
县领导秘书立刻唰唰唰记下了。
“……她是一个能够吃苦耐劳的人。”扯了这么多,吴国安已经找到感觉了,他张口就来,“春种强度大,前天张秀红同志体力不支晕倒在了水田里,没旷一天工,她毅然而然继续下田。甚至为了不给公家添麻烦,她没有去卫生所。”
“真是一个有奉献精神的好同志啊!”县领导秘书动容了。
吴国安有点脸红了,好在他皮黑,不容易显露出来。
“秘书同志,你采集这些,是有用吗?”
秘书哈哈一笑,“是好事,你们松梗大队等着吧!”
吴国安:“……”
等什么哦,他现在就开始慌了。苍天哟,他这辈子还没说过这种瞎话。
只盼着张秀红在刘二柱的监督之下,可以改掉那些恶习,真正做一名勤劳正直的好同志。
山坡上,刘老太寂寞地伸长脖子看。
看着看着发现不对劲了,领导怎停了下来跟她二儿媳妇交谈了?那可是个会闹事的泼妇!
那确实是她二儿媳妇没错,张秀红干活时那装模作样的姿势全村没有第二个人会。
刘老太瞪着老眼从头看到尾,都懵了,也没人跟她讲。
正巧刘小勇又路过了,刘老太赶紧唤他,“大孙子,到奶奶这里来!”
刘小勇哼了一声,飞快地跑掉了。
他还记得刘老太的拿走了他两颗鸟蛋的事,此仇不共戴天。
刘老太:“……”
她也顾不得气,把背篓整好镰刀拾上就往村里猪圈走,她要找老姐妹好好说道这件稀奇事。
……
刘小麦暂且不知道她妈大出风头这件事。
远虑暂且不提,她在屋里好好捋了捋自己的近忧。首先是刘老太要卖了她给刘小勇赚学费,其次是刘老太逼迫十岁的她下田。说到底后者是为前者服务的,刘老太逼她下田是为了给她立能干的人设,方便她老人家卖出好价钱。
因此,只要解决了前面的问题,后面的事不会成为迎面压来的大山了。此外,知识改变命运,她必然是要去上学的。现在是1974年了,她这辈子是能正常考大学的。
而解决前面问题的关键,就在一个人身上,陶家独苗。
刘小麦眯着眼,在心中用鲜红的笔墨给这四个字打了个叉。
在原锦鲤文里,刘老太做这事做得闷不吭声,张秀红和刘二柱知道的时候,早就木已成舟。二房当然不能接受这么亲事,他们撒泼打滚的要退亲,然而定亲的礼金都被刘老太捏在手里了,二房没钱,他们就永远退不了亲。
从此二房就更加造孽了,属于那种吃饭吃得好好的也能突然把碗砸了的那种人,让老刘家的正常人都嫌弃的不得了。
张秀红同志遇到事儿第一个念头就是闹起来闹起来,刘二柱同志呕心沥血地打配合。作为一个穿书之人,刘小麦觉得如此区区小事暂且用不着这两大杀器。
她心里已经有主意了。
刘小豆和刘小虎受命于危难之间,找到了那些在前几天将玻璃珠都输给刘小麦的松梗大队孩子们,将刘小麦教的话巴拉巴拉复述出来。
孩子们都斗志昂扬,“说的对!我们就应该团结起来一致对外,把别的生产大队的玻璃珠子都赢过来!”窝里斗算什么英雄好汉,主要他们又玩不过刘小麦。
现在不同了,他们去找别的大队的孩子玩跳棋,别的孩子肯定不晓得跳棋是什么东西,到时候他们松梗大队的不赢还像话吗?
刘小豆道:“到时候,我姐会、领着你们。”
“太好了!太好了!”孩子们一阵欢呼,仿佛看到了玻璃珠滚滚而来。
四婆的孙子孙大志悄悄拽住刘小虎:“你大姐真的不舒服?没骗人?”
刘小虎人虽然人小又好哭,但是维护自家人还是知道的。
他顿时大声说:“当然了!我大姐从来不扯谎!”
看到刘小豆也目光凶凶地看过来,孙大志慌了,生怕这姐弟俩回去告状,让刘小麦不带他去别的大队挣玻璃珠了。
他连忙亡羊补牢道:“我没讲你大姐扯谎。我听我奶讲,人不能咒自己,会成真的!”
刘小虎十分狐疑:“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不信你、你……”孙大志东张西望,突然就抬手一指,“不信你看何在洲!我奶说了,他爷爷之前当大队长,一天到晚赌咒发誓自己要是干了坏事,就主动去农场改造。他爷爷现在就去了!”
何在洲孤零零地站在野竹林前面,不知道怎么回事,脸颊上有了一块青。
听见别人讲他,他的背绷得笔直,一下一下用力,砍下来几根竹子,就要抱着回家。
“他砍竹子干什么啊?”有人好奇的问。
孙大志不愧是四婆的孙子,张家长李家短都知道,大声说:“他家原来的青砖大瓦房充公啦,现在住的地儿可差了。竹子能干的事可多了,我们的篮子篓子都要用到它,还能撑着屋顶!”
孩子们立刻七嘴八舌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他们家是坏分子,是我们的敌人。”
“你看他鞋!都破了还穿着,他干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赤脚呢?他妈怎不跟他补好呢?”
“他妈是知青,是从大城市来的,我妈说他妈从来不出门,从来不干活,他妈肯定不会补鞋!”
“知青真没用,我以后肯定不会娶知青。”
何在洲的步子一顿。
他转过身来,眼锋又冷又硬。
“你们说什么呢?”
说得正开心的孩子们一愣,旋即都爆发了。
“他瞪我们,他居然瞪我们!”
“我们要打倒坏分子!”
说着仗着人多势众嗷嗷嗷地冲过去。
何在洲把竹子往脚下一丢,冷笑着捏紧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