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
正如舒凫所猜想的一般,凌川身边自称“蒹葭”的女子,正是他们最熟悉的老朋友,在魏城、魔域两度交锋的凝露魔君,也就是方家那位百年一遇的奇女子,方晚晴的老前辈——方白露。
与她的手段和韧性相比,什么白月光方晚晴,什么绿茶小妹姜宝珠,都是恶毒女配中的辣鸡。
舒凫万万没想到,经过魔域那一战,凝露先是为邬尧、凌波合招所伤,又遭到玄龟法器反噬,竟然还能这么快恢复过来,乔装潜入凌霄城,继续风生水起地搞事情。
——你说,她到底图什么啊???
后宫吗?是为了重整当年被舒凫遣散的后宫,坐拥妃嫔三千,再现酒池肉林的辉煌吗???
姐啊,后宫就这么重要吗????
凝露魔君以“蒹葭”为名,毫不在意泄露自己的真身,可见她此次是有备而来,打算与摇光峰一决高下。
大敌当前,舒凫义不容辞,自然要响应她的挑战。
……只是,她心中始终存有一点疑虑。
凝露魔君,以及狡慧魔君的尸傀,两者同时出现在秘境之中,对仙会参加者设下埋伏。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两人再次狼狈为奸,另有图谋?
按理来说,紫微秘境本不该容许魔修和元婴修士进入。谢芳年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值得深思的意外。
起初,舒凫以为谢芳年精通术法,在“变猫”一道上造诣精深,这才瞒过了紫微仙君的耳目。
但不仅是谢芳年,就连元气大伤的凝露、粗制滥造的尸傀都能混入,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如此看来,这秘境所谓的“防御机制”,岂不是像个筛子一样千疮百孔吗?
“…………”
舒凫心下沉重,不禁回想起前往海岛途中,她与白鲸曾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当时,众人分头行动,舒凫计划独自搭乘海豹深入诱敌,与其他修士间拉开了一段距离。
四下无人之际,白鲸悄悄追上她道:
“舒凫道友。仙会突生变故,我知晓你们对紫微仙君怀有期待,希望他出面主持大局。不过……实不相瞒,你们还是别抱太大期望为好。”
舒凫不解:“此话怎讲?”
白鲸迟疑着道:“紫微仙君他……唉,只怕年事已高,不比往昔了。有许多事,或许他不是不愿出手,而是力不从心。”
“什么?!”
舒凫猛然一惊,连忙追问道,“鲸兄,此事你是如何得知?事关紧要,还请你说详细些。”
要知道,寿比南山、见闻广博的紫微仙君,是他们寻找鸑鷟最后的希望。若非如此,舒凫也不会对仙会这般上心。
倘若仙君寿元耗尽,此后人海茫茫,又该往何处去寻线索?
白鲸语气沉重:“说来惭愧,这也只是我的推测。此事还须从头说起……”
三言两语间,他向舒凫简要交代了自己——也就是白鲸一族,以及秘境中诸多妖兽与紫微仙君之间的渊源。
大约千年前,白鲸族群中的一支在巡游途中遇险,侥幸为紫微仙君所救,从此便将他的恩情铭记于心,代代相传。
当年,紫微仙君还不叫“仙君”。
他自称“紫微真人”,云游四方,锄强扶弱,从不避讳在人前露面。
从外表上看,“紫微真人”是个气宇轩昂、不苟言笑的白发青年,五官端正,不美不丑,生着一副修仙界随处可见的俊朗面容。
尽管沉默寡言,紫微真人的脾气却堪称温厚。对于自己救下的人和妖,他总是会送佛送到西,一个个细心周到地安置妥当,还会时不时地上门回访,看他们是否生活得美满安定。
白鲸的祖辈们总觉得,紫微真人如此操心,不像是性格使然,倒像是在忌惮着什么。
就好像……担心自己一不留神,救下的人便会惨遭横祸一般。
在紫微真人的照看之下,白鲸一族休养生息,度过了一段漫长而安逸的时光。
与此同时,“紫微仙会”声名鹊起,有条不紊地步入正轨,逐渐成为修仙界闻名遐迩的一大盛事,天下各派蜂拥而来。
原因无他,只因紫微仙君对待参赛者,真正做到了“有教无类,一视同仁”。
但凡德才兼备之人,不问师门,不论出身,都能获得紫微仙会的传承,在修行一道上进益良多。
——如此平易近人的大佬,又有谁不喜欢呢?
对于仙会获胜者,紫微仙君只有一条要求,那便是“义字为先,问心无愧”。
只要不愧于天、不愧于地、不愧于己,无论是人是狗,都是他当之无愧的“传人”。
反之,若获胜者背信弃义、为非作歹,无论天涯海角,他必定亲手将其诛杀。
自此以后,紫微仙会千年传承,星火不辍。
对仙君来说也好,对修仙界来说也好,那都是一段和平而美好的“黄金时代”。
然而,随着时过境迁,白鲸一族敏锐地发现——
以某一年为分水岭,仙君前来看望他们的次数越来越少,最后几乎断绝了联系,唯独仙会还在照常举行。
久而久之,仙君隐身幕后,成为了“活在传说中的人物”。
紫微仙君最后一次现身,是在两百余年前,他亲自出面与白鲸一族交涉,希望他们迁往秘境,协助自己维持仙会运行。
白鲸族长庄瑜眷恋东海,不愿离去,便派遣一部分族人前往相助。
后来,庄瑜不慎落入凝露魔君手中,又被舒凫所救,牵扯出一段新的因缘,这些就是后话了。
“从那时起,我们便有种预感。”
白鲸摇晃尾鳍,不无忧虑地叹息道,“仙君他……恐怕已有五衰之象,不复当年那般康健,所以才会求助于人。”
舒凫:“那么,我们听见的传音是……”
白鲸:“正是仙君的传音。两百年间,他只凭传音与外界联系,从未在人前现身,面对仙会胜者也是一样。”
“我明白了,多谢鲸兄。”
舒凫艰难地消化了一番信息(同时将其发送给江雪声),心下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向白鲸郑重拱手:
“鲸兄放心,我本就打算自己解决,没有指望过仙君援手。与其寄望于前辈照拂,不如自力更生,如此方是修士所为。”
“不是‘英雄救众生’,而是‘众生救众生’。作为众生之一,大难当前,我会完成自己的义务。”
“……”
白鲸抬起饱满光洁的额头,圆溜溜的黑眼睛注视着她,将一声不合时宜的感叹咽入腹中。
——小姑娘,你现在的模样,已经是个十足的“英雄”了啊。
年轻时的紫微仙君,想来也是如你一般神采飞扬,义薄云天吧?
只可惜,那样的他,我们都无缘得见。
如果他还安康……但愿他看见这样的你,能够感到欣慰。
……
“兄弟们,冲啊——!!!!”
将所有的顾虑和心结都置诸脑后,冲入敌阵那一刻,舒凫的剑气与呐喊声一道直冲云霄,足以令听着“舒派恐怖故事”长大的凌霄城修士闻风丧胆。
其中“丧”得最厉害的,莫过于凌川本人。
“舒舒舒舒凫来了!!她她她会不会像对待大公子一样,给我身上开开开七八十个窟窿眼儿???”
——当然,这话他不会在人前说出口,但他惊骇惶恐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不得不说,多亏有凝露魔君坐镇,凌霄城的军心才不至于一触即溃,还能鼓起勇气放手一搏。
论数量,论实力,凌霄城与各派修士不相上下,一旦短兵相接,难免会陷入僵局。
但是,两军对垒之间,舒凫就如同一柄直捣黄龙的利剑,瞬间将凌霄城严阵以待的防线劈开,凭借一身锐气,一腔孤勇,直奔广场中央受困的人质而去。
她的指挥简单粗暴,但在乱战之中效果拔群:
“冲冲冲冲冲!先登岛的给我杀!杀谁?杀岸边那些法修和弓箭手,有一个杀一个!不用客气,这些人不擅肉搏,照他们头上砍就是了!!”
“后面的不要急,用好防御法器和法术,保护自己最要紧!放心,待你们平安上岸,还有剩下的鸡留给你们!!家家有田地,人人有鸡头!!!”
凌川:“……”
——这个魔鬼在说什么虎狼之词啊?!!
她果然是来掰鸡头的!!!!
“……凌公子,你冷静些。凌霄城都是人中龙凤,智勇双全,决不会输给这些乌合之众。”
千挑万选的金大腿是个纸糊的,姜宝珠欲哭无泪,但如今已是骑虎难下,只好一边安抚凌川,一边按照凝露魔君的安排,运用自己新掌握的音律之法,与众修士一同合奏乐曲。
在舒凫面前,她觉得自己渺小得就像一粒尘埃,只能与其他卑微的炮灰一同抱团取暖。
……分明是亲生的姐妹,一起宅斗过的交情,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好啊,来得好。我就知道,是你们这些个瘪三在背后作妖。”
舒凫对乐修早有防备,一翻手取出魄月琴,故技重施,在战场上奏响自己最爱的战歌,让“正道的光”遍洒大地。
两道琴音彼此抗衡间,舒凫乘隙抽身而出,不过一晃眼的工夫,人已到了瑟瑟发抖的凌川和姜宝珠面前。
“嗨。宝珠,我的好妹妹。”
她低头凝视着姜宝珠,神色与当年一般和善可亲,仿佛随时都会像当年一样,一巴掌将亲妹妹抽成陀螺。
“多年不见,你都能为魔修效力了。长能耐了啊。”
“什、什么魔修?我不知道,你别血口喷人!”
姜宝珠心惊肉跳,一转头看见凌川近在咫尺,忙不迭地抛下琴向他身后躲去,“凌公子,救我!我和姐姐有些误会,她一直对我心存不满,你劝劝她,让她看在姐妹情分上,别与我计较……”
话音未落,她便只觉得浑身一轻,竟是被凌川重重推了一把,整个人狼狈地滚落到舒凫脚边。
“凌……公子?”
姜宝珠不敢置信地抬头望去,鼻翼翕动,嘴唇像离水的鱼一样无助开合,“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凌川高举双手,步履如飞,贴地滑行一般光速后退,“高门大院那点事,手足反目、兄弟阋墙,我还不清楚吗?说什么‘误会’、‘不满’,我看你们俩根本就是势如水火,不死不休,跟我那两位堂叔一个样。唉,都是大户里出来的人,天下乌鸦一般黑,装什么姐妹情深呢?”
“舒凫道友您请,不用顾虑我,我凌川一向安分守己,绝不干涉其他家族的内部纠纷。“
姜宝珠:“?????”
舒凫:“…………”
——这就是宅斗十级选手吗?失敬,失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