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证如山,由不得他们推诿抵赖!”
白恬嗓音清亮,掷地有声,腰板像一株小白杨那样挺得笔直。在他十几年来的人生中,这一定是他当之无愧的高光时刻。
他的父母不像他一样锋芒毕露,却也一直坚定地站在他身旁,以行动表示对儿子的无条件支持。
白宗主是个颇有几分富态的中年男子,慈眉善目,手持一柄镶金玉如意,像个喜气洋洋的财神爷。
儿子刚一说完,他立刻紧跟着哈哈一笑,打了个不卑不亢的圆场:“齐三爷,犬子唐突了。说来惭愧,我这傻儿子不懂事,大晚上不在家待着,竟然怂恿一帮朋友溜出家门,跑去藏木林找什么‘穷奇’……”
他刚一说到此处,齐三爷的脸色就变了:“你们去了藏木林?”
“不错!”
白恬朗声道,“藏木林中有一处传送阵,直接通往齐家别庄。多亏田馨姑娘带路,我们才得以发现真相,救出那些被掳的百姓!”
白宗主手捋长须,与儿子一唱一和:“齐三爷,藏木林中有一缕经年不散的冤魂,她指认你豢养妖兽,掳掠百姓,谋害童氏一族,乃是当年‘穷奇’之祸的幕后黑手。对此,你可有话说?”
“什么冤魂?无稽之谈!”
齐三爷一口否定,“白宗主,仅凭令郎一面之词,你就要闯入齐家兴师问罪吗?恕我直言,白家一味溺爱子女,不分青红皂白,这样的家教怕是不妥。”
“家教?”
白宗主尚未答话,一旁的白夫人已是柳眉倒竖,冷声道:“齐三爷不提还好,既然提了,那我少不得要与您说道说道。”
“想当初,我请人为恬儿说亲,您那是一个推三阻四,恬儿配你们雨薇是‘高攀’,配新蕾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错,你们齐家的家教,自然是顶好的!与您的女儿一比,我这心尖上的宝贝儿子,那可真是连地上的烂泥都不如啊!”
她口中说着恭维之词,语气却极尽尖酸讽刺之能事。齐三爷听出她话头不对,刚要追问,就只见白夫人侧转头去,面带轻蔑地一挑下巴:“把人带上来。请齐三爷好好瞧瞧,他教出了怎样一双惊才绝艳的好女儿!”
人群应声分开一条道路,几名身穿宝蓝色衣袍的白氏弟子上前,将两名鬓发散乱、灰头土脸、被捆仙索绑在一处的少女推了出来。
这两名少女,自然就是在石室中被擒的齐新蕾和齐雨薇。
此时两人都已清醒,恨不得将对方生吞活剥,却又被捆仙索牢牢绑在一起,连体婴儿似的难解难分。
齐新蕾一向娇蛮,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当场就朝齐雨薇啐了一口唾沫:“贱人!我待你不好吗,你要这样害我?!”
“好?在姐姐心里,什么算是好?”
既然已经撕破脸,齐雨薇也懒得在她面前虚与委蛇,冷笑着反唇相讥,“你穿腻烦的衣服、戴腻烦的首饰,像打发叫花子一样施舍给我,这算是‘对我好’么?同样是齐家女儿,凭什么我只能跟在你后面,捡你剩下的、不要的,做你齐大小姐的一条狗?”
“那都是你的命!”
齐新蕾尖声叫道,“你娘不过是个无法修炼的凡人,还是一介村妇,你凭什么与我相比?我娘亲宽宏,把你接到身边照顾,想不到你是这样一条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齐雨薇被她说中痛处,眉间有戾气一闪而过:“不错,论投胎的本事,我比不过姐姐。除此之外,姐姐又有哪一点比得过我?”
齐新蕾恼羞成怒:“比不过又如何?爹爹说了,我将来要与凌霄城公子结侣,只要打扮得漂漂亮亮,讨公子开心就好。你呢?再好不过是嫁入白家,做一枚爹爹巩固势力的棋子罢了!你根本……啊!!!齐雨薇,你这个疯子!你居然敢咬我!!!”
……
众目睽睽之下,姐妹俩就这样旁若无人地撕了个爽,吃瓜群众也津津有味地看了个爽。
齐雨薇怒极恨极,万念俱灰,自然不会再为父亲掩饰,竹筒倒豆子一样将他的谋划透了个干净;齐新蕾脑袋空空,一口一个“我爹说”,更是齐家教女无方的最佳佐证,画面堪称公开处刑。
原本舒凫是为寻仇,白家是为伸张正义,她俩这么一撕,就连修罗场的格调都被拉低了好几档,直接变成了小区门口的家庭情感大戏。
更有甚者,江雪声还变出一把茶壶,给自己、舒凫和柳如漪各倒了一杯,招呼柳如漪一起坐下看戏。
白恬难得扬眉吐气一回,一听齐新蕾口口声声说“齐雨薇要嫁到白家”,吓得浑身一个激灵,抓着白夫人胳膊震声道:“娘,不可啊!我宁可孤独终老,也不要和一条毒蛇做道侣。”
白夫人拍着他手背安抚道:“傻孩子,都怪娘过去识人不清。你放心,我们这一次不是来相亲……”她柳眉一挑,眼皮底下流露出一痕冷光,“是来砸场子的。”
“……”
同样被圈了一发的“凌霄城公子”凌奚月手按眉心,脸色也有些发绿。
要知道,凌霄城一共三位公子,大公子凌凤卿眼高于顶,约过的红颜知己足够排一个合唱团,家中姬妾却寥寥无几,想必不会对一个小家族的女儿另眼相待;小公子凌凤鸣年纪尚幼,是个毁天灭地的熊孩子,需要的不是老婆,而是奶妈。
如果凌霄城有意拉拢齐家,把齐新蕾接回来,怕不是要落到他这个二公子床……头上。
凌奚月低头冲满地打滚的齐新蕾扫了一眼,感觉眼睛被辣得不轻,急忙把头偏向一边。
不可以,这个真的不可以。
就算是忍辱负重,这也太沉重了。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还是尽快把大哥杀了吧。
……
就这样,在齐家姐妹的精彩表演下,场面一片鸡飞狗跳,反而将之前剑拔弩张的氛围冲淡几分。
齐三爷有心制止女儿,但他早已自顾不暇。光是白宗主一番质问就让他冷汗淋漓,更何况面前还有一个怒发冲冠的大哥,一个寻仇的童氏女,再加上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昙华真人。
凉了啊!
有白宗主带头,其他有心上位的小家族也壮起胆子,你一言我一语地插话道:
“是啊,我家儿子也看到了。那些凡人一个个面黄肌瘦,神志不清,分明是遭受过非人折磨。齐宗主、齐三爷,此事你们一定得给个交代。”
“我女儿一回家就吓病了,这会儿还躺在床上发抖呢!”
“我女儿也是!她亲口告诉我,齐雨薇蛇蝎心肠,连亲生姐妹都敢残害。以后十里八乡,还有谁敢和你们齐家的女眷往来?”
“我家小柔在藏木林中遇上琼枝玉兔,手上被咬了好大一道口子,以后怕是会留疤。齐三爷,这也是你们布置的陷阱吗?”
舒凫:“……”
不,这个真不是。
说实话,这一刻舒凫内心也是懵逼的。
先前她让白恬回家告状,便早已预料到会有这一幕。但她没想到,白宗主爱子如命,对儿子的指证半点也不怀疑,竟然连夜召集了一批关系亲密的小家族,直接杀上齐家问罪,以至于江雪声都被他们抢了风头。
再看另一边——
江雪声:“来,喝茶。”
柳如漪:“为小师妹干杯。”
江雪声:“白鹿山的茶叶果然不错,只是口味有些淡。”
柳如漪:“先生,吃点心吗?”
舒凫:“……”
你们两个也太闲了吧!
“……”
齐三爷眼看大势已去,膝盖一软,抢先在齐氏族长面前跪了下来。
他颤声道:“大哥,对不住!我……我都是被逼的啊!是凌霄城,都是凌霄城逼我的!”
“咳咳!”
舒凫一口茶梗在嗓子眼里,再一次震惊于这人的无耻做派。
至于一旁的凌霄城代表,崆峒长老一张老脸黑如锅底,仿佛正在勉强压抑怒气,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凌奚月皮笑肉不笑地一扯嘴角,小声嘀咕一句“我就知道”,对齐三爷的表演视而不见。
齐锋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手背上青筋暴起,一把抽出佩剑架上齐三爷颈项:“好,好!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
但还不等他发难,就有一道颀长的白衣人影上前,挡在齐三爷面前道:“父亲!三叔操持齐家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何必赶尽杀绝呢?”
那人影不是别人,正是姜若水的未婚夫,原著男主齐玉轩。
舒凫抬起脸扫他一眼,随即露出了和凌奚月一模一样的“辣眼睛”表情。
——夭寿啊!见鬼的包办婚姻!
——她还没被恶毒女配害死,就要被男主辣死了!
男主对她的视线一无所知,一脸挣扎不忍,对自己的父亲晓之以情:“父亲,儿子不知三叔和妹妹做了什么错事,要让您这样大动肝火。但三叔是您一母同胞的手足,两位妹妹与我一同长大,感情深厚,与亲兄妹无异。天大的事,您就不能给他们一条生路吗?”
“齐公子好大器量。”
舒凫实在辣得受不了,强忍着喷他一脸的冲动开口道,“不知我家几十条人命,在齐公子眼中,算不算‘天大的事’?”
根据她的印象,在原著里,这位男主也是一代无底线的护短狂魔——护的不是女主,而是他的家人和白月光。
原著中有没有“齐三爷”这么一号人物,舒凫记不清楚。倘若没有,那多半是他段位太低,在剧情开始前就被江雪声做掉了。
但没有齐三爷,也有齐二婶、齐小妹、齐老太太,还有什么大舅、大姨、大表哥、大外甥……层出不穷,女主不仅要斗极品亲戚,还要斗极品婆家亲戚,韭菜似的割一茬长一茬,比宅斗文还要心累。
至于男主,自然是夹在女主和家人之间摇摆不定,虐身虐心,要死要活。
但舒凫是青春少女中的一道泥石流,丝毫不觉得虐心,只觉得真他妈糟心,想把他们全部都鲨了。
齐玉轩没听清楚上文,也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与舒凫见面,诧异道:“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家几十条人命,是指……”
“糊涂!”
齐锋斥道,“轩儿,你连姜小姐都认不出吗?她是你姜伯父和童伯母的女儿,你未过门的——”
“不。”
舒凫伸出食指,在孤光雪亮的剑锋上轻轻一弹,“叮”的一声打断他话头,在满堂静寂中平淡续道。
“从今天开始,不是了。”
“……”
“……”
齐家父子面面相觑,沉默片刻后,齐锋方才面色凝重地开口道:“姜小姐,此事是老三和齐家对不住你。你放心,我一定秉公处置,绝不徇私,还你和童氏一个公道。老三要杀要剐,或者要千刀万剐,都由童家说了算。”
齐玉轩:“父亲!”
齐锋厉声道:“住口!我是怎么教你的?老三是我的兄弟,是新蕾和雨薇的父亲,难道遇害之人就不是别人的父母,别人的兄弟?!我护着自己的兄弟,是要让别人的兄弟死不瞑目吗!!”
齐锋不愧是一代剑道名家,三观端正,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不管事儿。
齐玉轩见父亲油盐不进,又想起“姜若水”和自己有过婚约,多少应该有些情分,便转向舒凫柔声道:“姜姑娘,真对不住。我们多年不见,一时没认出你,先前多有得罪……”
舒凫抿了口茶:“说正事。”
“……”
齐玉轩有点下不来台,但还是锲而不舍地接着道:“三叔他……受凌霄城胁迫,做了错事,我不求你原谅……”
舒凫:“嗯,我本来就不打算原谅,你求也没用。”
齐玉轩:“……”
舒凫瞥他一眼:“不然呢?”
杀母之仇,几近灭族之恨,别说是一个交往不深的未婚夫,就算是情郎相求,又有谁能够轻易放下?
这事儿没有辩论余地,谁原谅谁畜生,不服就滚。
“我不求你原谅,但……”
齐玉轩被她堵得气结,但他从小在齐三爷身边长大,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看他去死,“但你能不能……给三叔一次机会,让他将功抵过?姜姑娘,我知道你一向温良纯善,而且你我本有婚姻之约,三叔也算是你的长辈。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这样生分……”
舒凫眼珠一转,忍不住问了句题外话:“你当我是一家人?我怎么听说,齐公子看不上我,另有一位海誓山盟的心上人呢?”
齐玉轩猛然一惊,心中大为困惑:我与方姑娘两情相悦,姜若水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表面上不露声色,内心稍加思索,很快便得出了一个满意的答案——
——姜若水对我情根深种,一直暗中观察,所以对我的行踪和心意了如指掌!
——因为我心有所属,她知道婚约无法实现,所以对齐家心生怨怼,不肯放过三叔!三叔,他是被我连累了啊!
……
如果舒凫看透他的内心,可能会在一秒内当场昏厥。
被雷昏的。
但她没有看透,所以她保持着淡定平和的心态,抬手给自己斟了杯茶,就着茶咬了一口柳如漪摆出来的点心。
身处风暴眼中心,舒凫却一点也不紧张,反而还十分惬意快活。
就在此时,她听见齐玉轩说:“姜姑娘,只要你——只要你愿意宽恕三叔,给他一条生路,我可以离开方姑娘,和你结为道侣。从今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
玉树临风的美少年面目扭曲,仿佛作出了一个极为痛苦的决定,付出了无与伦比的惨痛牺牲。
如果旁人看见,可能会以为他刚被逼良为娼。
舒凫:“……………………”
她目瞪口呆地一张嘴,“啪嗒”一声,咬在嘴里的青团落到地上,骨碌碌打了个滚。
“你有病吧?????”
“我……”
齐玉轩面色一僵,刚要开口,却只见江雪声眼睑微抬,忽然将手一翻,手中的茶盏迎面向他掷来。
“?!!”
齐玉轩险些被热茶泼一脸,当即手忙脚乱地接住茶盏,面露诧异之色:“前辈这是何意?”
江雪声也不答话,白玉般的指尖轻叩桌面,晾了他好一会儿,方才凉飕飕地抛出一句:“喝口茶,醒醒酒。”
柳如漪:“噗!”
舒凫:“……柳道友,我怀疑你根本没有受过严格的训练。”
柳如漪:“没大没小的,叫师兄。”
舒凫:“……”
这还摆上谱了!
她眼看江雪声还想再说什么,连忙一伸手按住他手背,好声好气地劝解道:“大哥……不是,我是说,江老师,算了算了。”
“算了?”
江雪声挑眉,冲她投来一道狐疑的目光,“莫非你要原谅他们,嫁入齐家?”
“不是,我的意思是……”
舒凫将他按在座椅上,自己缓缓起身,转过脸从容不迫地迎上齐玉轩视线,“您歇着,我自己怼他。”
江雪声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不必与我客气。你是我的人,我为你出头,应该的。”
翻译一下就是:我腿粗,尽管抱。
虽然措辞有点糟糕。
舒凫摇了摇头:“没事,这也是一种历练。如果您想帮我出头,等会儿他气急败坏要打我,我打不过,就该换您上场了。”
说完她也不给齐玉轩反应时间,利落地上前一步,扬声道:“齐公子。姜齐二家的婚约之事,你不提还好,既然提了,那我也少不得要与你说道说道。”
她这话原封不动地照搬白夫人,就连讥诮的语气也如出一辙,白家人不由地多看了她几眼。白夫人眉目含笑,觉得儿子口中这个“侠肝义胆”、“智勇双全”的小姑娘很有意思。
可惜,儿子一见钟情的对象似乎是另一个人,还是个男人。
齐玉轩早已被白夫人怼出了心理阴影,只好硬着头皮接话道:“是,姜姑娘请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我出生那一年,姜齐两家的老族长就定下姻亲,也就是你我之间的婚约。你说得对——‘我们迟早是一家人’,此事人尽皆知。”
舒凫话音一转,目光直奔齐三爷而去,“齐三爷,您自然也是知道的。”
她不再叫他“三叔”,以一个称呼划清界限。
“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
齐三爷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干巴巴地笑道:“若水啊,我一直将你当作亲侄女……”
舒凫打断他道:“那么您可知道,童氏族长之女是我的母亲,童氏一族是我的母族?”
齐三爷:“这……”
舒凫:“这您当然知道。您明知凌霄城要杀的是我的母亲、我的族人,却还是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不对,应该说——您乐在其中,乐见其成。毕竟,对齐家而言,童家也是一块碍眼的绊脚石,对不对?”
齐锋蓦地一惊:“姜小姐,我绝无此意!”
你当然没有,舒凫想。但你三弟想架空你上位,自封齐家摄政王啊。
她也不多做解释,只是向齐锋微微欠身,又向聚集在门口的各家修士拱手一礼,接着朗声说道:
“童氏一族绵延数百年,一无盖世大能,二无煊赫权柄,在漫漫仙途中,不过是沧海一粟,一道不足挂齿的微小支流。但只有一样,童氏虽然衰微,却不会输给任何人。”
“那便是正气。”
“童氏一门,秉正心,匡正道,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我母亲一人一剑,死战不退,将妖兽斩于剑下,还一方清明太平。童家人或许耿直、泼辣、不讨喜,或许得罪过许多人,却从未对不起任何人。”
她并指为剑,凛凛目光如电一般直指齐玉轩眉心:
“齐公子,你认为我不顾及姻亲之谊,对你三叔赶尽杀绝。那么请问,齐三爷对我家人痛下毒手之际,可曾顾及过我?他杀我母亲、屠我族人、残害异己、荼毒百姓之际,可曾顾及过公理昭彰,天道好还?”
“他没有。而你明知道他没有,却痴心妄想,以为这样一个无情无义、丧尽天良的畜生还能挽救,甚至想要我接受他,原谅他。齐玉轩,你凭什么?”
舒凫身体前倾,视线自下而上缓缓扫过,最后停留在齐玉轩那张清俊面孔,喉头发出一声冷笑。
“你是不是觉得,你愿意放弃方姑娘,与我结侣,是一件特别伟大、特别了不起的事情啊?”
齐玉轩:“我不是……”
舒凫不理他:“你是不是觉得,你同意履行婚约,是卖了我好大一个人情,和齐三爷欠我的血债等价?也是,你想的很有道理。毕竟,我只是失去了母亲和族人,你可是失去了你的爱情啊。”
“齐公子,我对你也没什么期望。毕竟我早就知道,你这人金玉其外,内里根本不是东西。”
她顿了一顿,再次抬手指向天空,“我只请你抬头看一看,看看你头顶三尺的清朗乾坤,再看看那一轮高悬的明月。”
话音未落,她手掌一翻,高高扬起。齐玉轩以为自己要挨姑娘的耳光,下意识地侧过脸躲避——
然后,就只见舒凫收拢五指,攥紧拳头,狠狠一记直拳捣在他那张端正的俊脸上:
“——那月亮又大又圆,连它都装不下你的脸啊!”
“唔啊……?!!”
舒凫不等他反应过来,紧跟着踏上一步,又是一拳猛捶他小腹:“刀没捅在你身上,你就不知道疼,是不是?现在知道了吗?!”
“噗咳!!姜姑娘,你冷静……”
“知道了吗?!!”
“呃啊!!”
“……”
包括齐锋在内,在场所有人冷眼旁观,半点也没有阻止他挨打的意思。
齐锋甚至还长叹一声:“孽障,孽障。都怪我这些年疏于管教,才把他养成了这副模样。”
“我……我不是,我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齐玉轩到底只是个少年,虽然脑子拎不清,但多少还有那么一点良知和廉耻。舒凫每说一句,他脸上的血色就褪去一分,到最后吃了这一套正义破颜拳,整个人已是面如金纸,汗湿重衣,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舒凫将闷在胸中的郁气一吐为快,也不再与他多言,转向齐锋一揖到地:
“齐宗主。我别无所求,只求血债血偿,将昔年真相昭告天下,以仇人首级为祭,告慰童氏一族在天之灵。”
“有句冒犯的话,我得说在前面——齐三爷与我有血海深仇,我决不能容他活在世上。若您今日不忍心下手,来日无论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他,教他死得凄惨千万倍,为今日的苟且偷生而后悔。”
如此,也算是为原主了却一桩心愿。
“姜小姐,不必行此大礼。”
齐锋面有惭色,忙不迭地伸手搀扶,“齐某治家不严,自当清理门户。老三做出这种事,犬子又如此是非不分,我实在无颜面对……小心!!”
舒凫反应极快,齐锋这声“小心”刚一出口,她便飞也似的向后退去,却还是慢了一步。
“……什么?”
就在她脚边的地面上,忽然浮现出一座纹路繁复的传送阵,将她、凌奚月、崆峒长老以及齐三爷都罩在其中,焕发着诡异的金色光芒。
很显然,崆峒长老一直隐忍不发,就是为了神不知鬼不觉地画下这座传送阵,带上同伙一起跑路。
舒凫还来不及思考“为什么我也在里面”,就只觉得一阵罡风扑面而来,方才一直唯唯诺诺的齐三爷骤然翻脸,劈头一掌向她击落!
他彻底撕下了那副伪善的面具,狰狞道:“童家的小贱人,竟敢坏我大事。不让你血溅当场,难消我心头之恨!”
舒凫下意识地侧身闪避,却只见眼前寒光一闪,紧接着便是大片血花飞溅,齐三爷的一条胳膊被齐肩绞断,打着旋儿横飞出去。
下一刻,他杀猪似的惨叫声响彻天际,将黎明前的黑暗震碎了一个角。
“……”
她循着那道凛冽的寒光看去,不出所料,江雪声青竹一般清隽修长的身影映入眼帘。
他微微歪着脑袋看她,长发垂肩,黑瞳清透,神态间几乎有一点天真无邪的少年气,怀中抱着一张色如青玉的古琴,指尖有微不可察的寒芒一闪。
那是一道琴弦。
然后他伸出手,看也不看地上挣扎惨嚎的齐三爷,直接徒手撕开了传送阵周围那道隔绝外物的屏障,一手将困在其中的舒凫拉了出来,揽住少女清瘦的肩膀。
“说得很好。”
江雪声低眉,冲她露出个促狭的笑。天边有晨曦浮现,这一笑却比晨曦更为耀眼。
“现在,可以换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原男主:虽然你妈死了,但既然我们要结婚,我觉得这个事还可以商量一下
凫哥:我觉得你不配有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