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大娘一脸喜意的从牛棚离开,路上碰见队上的人,都问她有什么高兴的事儿。
大喜事不用藏着掖着,贺大娘直说道,“我去秋家给小婵说媒,这丫头终于时来运转遇上好姻缘了。”
众人好奇,问,“哦,是吗,说的谁家啊?”
“就城里来的顾同志,一表人才还是大学生,虽然家里有些成分问题,但那也没啥,只要人踏实就好。”
这下众人都傻眼了,虽说这阵子一直传秋小婵跟顾同志有啥,但大家心里并不认为顾同志能看上秋小婵,不过是往秋小婵身上泼脏水诋毁她而已。
毕竟之前不少人给顾同志做媒他都没应呢,这会两人真要在一块了,大家发现自己心里并不痛快,反而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贺大娘到秋家时,秋小婵刚从养猪场回来,拿了菜篮子准备择菜呢。
“小婵,你在家呢,我这有个好消息要同你说。”
秋小婵请她去堂屋坐,张大英也从屋里出来。
“你一大早就来肯定有事,难不成是给小婵介绍对象的?”
张大英随口一句,贺大娘就拍上了她的腿,“你说对了,我就是来说媒的,你猜猜我说的是哪家?”
张大英跟女儿诧异的对视了一眼,没想到真是为这事来的,张大英压根没往顾闻骞那头想,以为贺大娘介绍的是自己也认识的,那就是娘家村里的后生。
“秦老四家的儿子?还是丁广生家的?你这范围太大了,我也没法猜啊。”
贺大娘哎呦一声,“你往那猜干啥,怎么不就近猜呢,顾同志,咱们之前提过的,今儿是他请我来说媒。”
“啊?他不是说暂时不考虑结婚的事吗?”
“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人的想法会变的,再说小婵这么好的姑娘,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他心里拧得清。”
张大英乐呵道“那可真是好事,怪不得今天早上起来听见喜鹊叫了呢。”
“你别光顾着高兴,还没问小婵的意思呢。”
秋小婵双颊绯红,恰当的表现出了年轻姑娘听到别人讨论自己婚事时该有的羞涩。
“小婵,这顾同志你是认识的,帮了你好些忙,是个正派人,我觉着这是门好亲事,你看呢?”
秋小婵抿着唇不大好意思开口,最后在两位长辈的揶揄的目光下点了头就跑了。
张大英笑出了眼泪,拍着贺大娘的手说,“多亏你一直记挂小婵,我这心总算踏实了。”
“好事多磨,女人一辈子就图嫁个好男人,这顾同志从他来我就认识,小婵嫁给他不会错。”
贺大娘得了秋家的准信又去村头跟顾闻骞说,既然亲事说定,接下来还有礼节上的问题考量,比如多少聘礼,多少嫁妆,大约什么时候选日子,婚房在哪里布置,婚宴如何安排等等。
主要是顾闻骞不是本地人,家里的长辈都在外地,贺大娘也不知道他家里情形如何。
“我明天就给家里写信,我母亲身体不好出不了远门,至于我父亲……他现在也不方便出门,如果张大娘和秋同志没有意见,我想就在队上办了。”
贺大娘表示理解,“这些都是小事,怎么办再商量,重要的是你们小两口把日子过好。一口吃不成胖子,那这事等你跟家里说了再商议,我今天就先回去。”
顾闻骞将贺大娘送出门外。
尘埃落定后,顾闻骞心中生出了喜悦,他再次确定自己的决定是对的,夜风寒,两个人一起取暖或许就没那么冷了,当然作为男人,他得为自己的妻子撑起一片天来。
两人结亲的事瞬间在整个村子传遍了,说什么的都有,不看好的,无所谓的,还有暗自盼着他们没有好结果的,当然也有祝福的声音。
队长媳妇在家跟丈夫唠嗑,“当时就觉着他们两挺般配,没想到真在一块了。”
队长坐在树下纳凉抽烟,没答话,他媳妇也不恼,显然已经习惯了他的做派。
“你说他们结婚住哪?是住村头呢还是住秋家的房子?”
队长听她越说越来劲,敲了下烟头终于回了句,“别人的事你少操心,跟你说了多少次,别学那些长舌妇,言多必失懂不懂。”
他大小也是个队长,管着队上三十多户,两百来号人可不是好管的,多少人盯着他的位置呢,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是有数的,也经常教育家里人不要出去乱说,说着无意听者有心,到时候传来传去都说是他这个队长的意思,还怎么管人?
中午秋顺文从地里回来吃饭,鼓起勇气跟媳妇开口说,“听人说小婵定亲了,咱们做哥哥嫂子的是不是得准备点啥?”
陈桂莲摆下脸来,敲着碗边问,“听人说,你听谁说的,我怎么没听说呢?只听过父母管儿女结婚没听说哥哥嫂子也得管的,咱们家是钱多吗?自己吃不饱穿不暖还有心情管别人!”
秋顺文就猜到媳妇会这么说,叹气道,“小婵怎么说也是我妹妹,她找了个好人家,咱们也能跟着沾光。”
陈桂莲嗤了声,嘲讽道,“找了个成分不好下放的就是好亲事?你的要求可真不高啊,也难怪,凭她的条件也只能找个这样的。”
秋顺文也不大高兴,嗡声回了句,“那也比瞎子好。”
指的自然是陈桂莲当初介绍李瞎子的事。
陈桂莲没想到丈夫竟然敢驳自己,气的摔了筷子,还把他的碗收了不让他吃。
“我看你好日子过多了,你要是不乐意跟我过那就回去跟你妈跟你妹过去,她们还能吃上肉呢,哪像我,整天累死累活只能回来吃口咸菜。”
秋顺文无奈的捧住脑袋,只要媳妇一吵他就没辙,而且每次吵都得吵几天,他是最不耐烦吵架的,可怎么办呢,娶回来只能认,不管她再怎么不好也给他生了个儿子,做男人的自然得让着自家媳妇。
顾闻骞写了两封信,一封寄回首都,一封寄往东北,告诉父母自己即将结婚的消息,也大致说了秋小婵的相关情况。
当然,本着报喜不报忧的原则,他重点陈述的是秋小婵的性格特点,而非其他。
去邮局寄了信后,路过供销社时,顾闻骞用攒下的布票买了两块布,还称了一斤香葱饼干,从布料的花色就能看出不是自用的,毕竟大男人也不能用碎花的布不是?是要给秋家送去的。
从他决定娶秋小婵开始,就已经将对方纳入了自己的生活中,他自己节省,但对放进心里的人比对自己显然大方多了。
顾闻骞到秋家门前敲了敲门,秋小婵去了养猪场不在家,开门的是张大英,她愣了半晌才想到了顾闻骞的身份,刚忙将他迎进屋,顾闻骞笑着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哎呀,顾同志,你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不用费这个钱。”
“买了两块布给你们做衣服,顺便商量一下结婚的事,聘礼上有什么要求。”
“咱们家什么要求都没有,婚宴呢就在家摆,我们家亲戚不多,连队上的摆个十二三桌就差不多了,结婚的钱我也一直存着,就是票据不够,买东西挺费事的。”
计划经济时代,除了买粮需要粮票外,买喜糖需要糖票,买肉需要肉票,买油需要邮票,买热水瓶、搪瓷盆、毛巾什么的都得要票。
顾闻骞看老太太着急,笑着安抚道,“这些我来想办法,虽然我现在境况不大好,但会尽全力办一场体面的婚礼,不会让小婵受委屈。”
恐怕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这次他喊的是“小婵”而不是“秋同志”。
秋小婵回家时就看到张大英跟顾闻骞相谈甚欢的场景,顾闻骞站了起来,视线交汇后两人都有些不大好意思。
“小婵,闻骞来商量结婚的事,还买了两块布,称了饼干给你。”
饼干对农家人而言属于金贵玩意儿,走亲访友用的,饭都吃不饱哪能花钱买那个呀,顾闻骞自己都舍不得吃,由此可见他对秋小婵的感情如何。
秋小婵抿着唇笑了,看向顾闻骞问,“你渴吗?我给你倒杯水。”
“对对,光顾着说话,我都忘了倒水了。”
顾闻骞也笑了,秋小婵发现,他笑起来时脸颊上竟然有浅浅的酒窝,眉目舒展开更像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之前过于沉闷严肃,还是开朗些好。
张大英要留顾闻骞在家吃饭,他婉拒后就离开了,说好由这边挑日子,等家里来了信就着手准备起来。
“这小伙子真不错,小婵,你往后要跟闻骞好好过日子。”
“妈,你放心吧,只要他对我好,我跟定好好跟他过。”
只要结婚任务就算结束,但秋小婵不能立刻离开,一定要活到寿终正寝才能走,既然如此,她就不满足于六十分的及格分,而是追求更高的评分,毕竟评分跟积分挂钩,分越高获得的积分也越高。
首都的信很快就回了,一共有两封,一封是顾闻骞的母亲何美韵写的,一封是舅舅何肇远写的,两人对顾闻骞的结婚决定表示支持,舅舅还寄来了各类票据和钱。
舅舅在信里写:“我知道你是个有志气的孩子,但结婚是大事,为这一天我们准备了二十多年,很为你感到高兴。也相信你选择的,一定是位志同道合的伴侣。
俗语说‘长辈赐,不敢辞’,这些请一定收下,婚礼虽无法到达现场,但我们的心同你在一处,祝你开启新的、幸福的人生篇章。
另,你母亲有我照顾,你父亲那里我也托人照料,勿忧,相信穿过这片泥沼后,大家都会迎来坦荡平原,来日我们在首都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