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宋清华有些意外, 无论之前有多大的矛盾,从宋玉刚父子入狱后,似乎都烟消云散了, 怎么会突然要离婚呢?
苏锦绣没有隐瞒, 将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说完后电话那头一直没有回音, 苏锦绣忍不住的‘喂’了两声,那头才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宋清华点了根烟, 没吸, 而是夹在指尖。
他不会抽烟, 但听人说烟能解愁, 能让人冷静思考, 所以他点起来夹在指尖,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思绪确实没有刚刚那样别买呢了。
听到耳边传来的‘喂’声,宋清华也咳嗽一声:“我在呢。”
“奶奶这事儿……”
“她想离就离吧,年纪也不小了,让她做点儿能让自己高兴的事吧。”
宋清华一句话就表明了态度, 他支持沈燕所有的决定。
“也好, 我等会儿再给三伯那边去个电话。”
“不用,三伯那边我联系就好, 这几天要辛苦你照顾奶奶了,我这边事情忙完了, 第一时间就回去。”
苏锦绣叹了口气:“你别着急, 忙好你自己的事, 奶奶这边有我呢。”
“对了,孩子们呢,是送到江家那边了么?”
江珊和宋清衍结婚了, 江家就是亲家,圆圆就是江家正儿八经的大外孙,江家一直想和这个外孙亲近,如今有能够照顾的机会,肯定愿意。
提到孩子,苏锦绣叹了口气,说起颜晴的事:“妈气急了,跑到红叶山当着爷爷以前老属下的面,指着他痛骂了一顿,然后去江家把孩子带回了医院,她也请了假,我让她先回四合院那边照顾孩子了。”
“也好,妈请假了就没事了。”
“嗯……”
正事儿说完了,苏锦绣心底的郁闷就涌上来,想要撒撒娇了:“早知道他把奶奶气成这样,我都就不带葡萄酒回去给他喝了。”
“你把葡萄酒都带过去了?”
“嗯。”
想到这里苏锦绣就感觉憋闷,她心疼老爷子想喝酒,结果老爷子一点都不心疼她男人。
“行了,别气了。”宋清华声音温和的安抚着:“以后咱再酿了酒,不送他就是了。”
苏锦绣本来只是稍稍撒个娇,没想到宋清华居然那么包容,这一下子,本来压抑在心底的小情绪一下子就出来了:“怎么可能不生气,我今天真是要气死了。”
听到电话那头的嘟囔声,宋清华有点想笑,但柜台上的服务员正时不时的瞥他一眼,又赶紧将笑意给压了下去。
“咳。”轻咳一声。
“好好照顾奶奶,回去我给你带礼物。”
他这一次来的是长江三角区,这边物资丰饶,特产甚多,更别说大力发展,处处都在搞建设,有了人口就有了市场,市场盘活了,许许多多以前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儿,也都冒了出来。
这一次得知宋清华去的是三角区,苏锦绣也是给了任务的。
她让宋清华去打听打听金陵云锦的消息,看有没有遗产继承人会做,要知道在几十年以后,金陵云锦的技艺已经失传了,后来仿制出来的云锦,不仅布料手感更硬,甚至连触感都比真正的云锦粗糙许多。
与此同时,她还让宋清华找一找漆器、绒花之类的手艺人,要是能找到的话,她不介意带着摄制组过来拍纪录片。
问了问这些事情的情况,听到没什么进展时,苏锦绣也没太过失望。
又寒暄了几句,宋清华才挂断了电话。
在柜台站了几分钟,宋清华才又拿起电话,给羊城和滇省那边打了电话。
老两口要离婚是大事,他一个人可兜不住,该知道的都得知道才行。
苏锦绣不知道宋清华是怎么处理的,第二天就接到了滇省的电报,说江珊已经上了火车,估摸着后天早上九点多到家。
显然,这个消息已经惊动了宋清衍了。
苏锦绣在医院里陪床陪了一晚上,早上颜晴把孩子们送到学校后就来医院接替苏锦绣,于红也请了假过来帮忙,苏锦绣伺候着沈燕吃了早饭后才背着包急急忙忙的去了厂里。
一直忙到中午,苏锦绣才背着特意交代小昭做的小米粥往医院去了。
却不想,刚上楼就看见颜晴一脸冷然的站在病房门口,眼睑为垂着,神情很是冷漠。
“你来啦,快进去吧,我回去了。”
颜晴一看到苏锦绣,就连忙说道:“早上来的时候,我交代他们去隔壁的福大姐那儿吃午饭,多少有点不放心,我得回去瞧瞧去。”
她拍拍苏锦绣的胳膊:“我先走了。”
然后转身匆匆离去。
苏锦绣疑惑地走到病房门口,然后就透过病房门玻璃看见病房里,宋征军正坐在病床的旁边,手紧紧的攥着沈燕的手,沈燕则是神情冷漠,看都不看宋征军一眼。
宋征军则是苦口婆心说这些什么。
他的声音不大,至少苏锦绣听不大清楚。
怪不得刚刚颜晴要站在门外呢,感情是宋征军来了。
苏锦绣等了一会儿,听到里面没声音了,才抬手敲了敲门,很快里面传来宋征军的声音,她推开门,走了进去:“奶奶,我让食堂给你熬了点粥。”
说着,拎着保温桶走到旁边的桌子边,从布口袋里掏出两个碗:“爷爷也没吃午饭呢吧,正好一起吃。”
宋征军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沈燕的脸色。
然后起身走到桌边,端起一个碗,回到床边:“燕子,你就吃点儿吧。”
宋征军喊得是当年刚结婚时用的昵称。
沈燕翻过身,背对着宋征军。
“燕子,你跟我置气没关系,可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宋征军又绕过床尾,走到另一边劝说。
沈燕看了看宋征军,喊道:“绣儿扶我起来。”
苏锦绣连忙过去把沈燕扶着坐了起来,还往她身后塞了两个枕头。
沈燕坐好了:“我之前和你说的话,希望你好好的想一想,想明白了,等我出院了,咱们就去打申请报告,然后把手续办了,我的东西,到时候让清华和绣儿回去收拾。”
宋征军将碗放在旁边的床头柜上,似乎也生了气。
“我说了,不可能,燕子,我们都多大年纪了,没几天活头了,你又何必到了这时候还要闹。”
“我没有闹,我是真心的,这些年,我是真的累了。”
沈燕的语气依旧不急不缓。
“我并没有真的想去看他,我只是……燕子,他毕竟是我儿子,他快死了,我难道连问一句都不能问么?”宋征军只觉得自己无比的委屈。
他这辈子一共就生了四个儿子,二儿子和四儿子都没了。
剩下的两个,一个进了监狱,一个常年有自己的事业要忙,不在京城。
宋玉刚叛国,是罪大恶极,他也深恶痛绝。
作为一个军人,他恨不能亲手毙了他,可作为一个父亲,在知道自己的儿子,在这个年纪就肝癌晚期,要在无尽的痛苦折磨中死去,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你当然能问,你的事情我管不了,我也不想管,我现在只想和你离婚。”
沈燕依旧情绪淡淡的,现在宋征军提到宋玉刚她都没有任何波动了,心已经死了,就不会再有任何的爱恨情仇了。
“燕子!”
宋征军颤抖着手,他的眼圈红了。
他一把捉住沈燕的手,哽咽道:“我们俩在一块儿,五十多年了,难道还抵不过这么一句话么?”
“是啊……”
沈燕眼神恍惚了一下:“五十多年了。”
“我也该把你还给你前头那个了,说实话,我恨不得当年你前头那个没死,哪怕四九年那年咱们到了京城,她拖儿带女的上京投奔你,也好过她死的那么早,以至于你这辈子都觉得对不起她。”
她狠狠的抽回手。
“陪你吃糠咽菜的是我,陪你枪林弹雨的是我,陪你爬雪山过草地的是我,陪你下乡住牛棚的是我,我的三个孩子,两死一离,最后你居然觉得对不起她,从宋玉刚来到我们家的那天起,你的眼里有过玉阳玉堂他们么?没有,心里你只有你的好儿子宋玉刚,宋玉刚这个叛国的叛徒,举报亲父的不孝子,残害兄弟的孽障,得了个肝癌你就舍不得了,你怎么不想想,我的玉阳,他在珍宝岛上,被炮弹轰掉了半颗脑袋,我的玉堂,子弹卡在颅骨里面抠都抠不出来,还有我的玉轩,孤身一人流落他国,为了回国妻离子散,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流落到了哪个国家。”
沈燕越说情绪越激动,眼泪不停的流落。
她浑身颤抖着,狠狠的抓着苏锦绣的胳膊,压抑的哭泣声在喉咙里变成了‘咳咳咳’的气咽声。
“你既然这么舍不得你的亡妻,我就成全你。”
“希望你和你亡妻,生同衾,死同穴,不要再来祸害我了——”
“燕,燕子……”
宋征军整个人愣在原地,不敢置信的看着沈燕。
在他的印象中,沈燕是温柔且坚强的,当初他把宋玉刚接回来,沈燕也是同意的。
他没想到,沈燕内心竟然会有这么多的不甘与不满。
宋玉阳是个军人,他出征打仗,为国牺牲,是作为一个军人的责任。
老四宋玉堂确实可惜,宋玉刚在这件事上也确实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只是……他也并没有想要原谅宋玉刚不是么?他只是……单纯的想要了解一下宋玉刚的情况而已。
“离婚吧。”
沈燕嚎啕大哭的喊道:“放过我吧,我年纪不小了,我想在我死前,找回我的尊严。”
宋征军浑身抖的不像话,苏锦绣看着有些不好,可沈燕却还紧紧的攥着她的胳膊,她慌张的大声喊道:“快来人啊——”
在外头站岗的小兵冲了进来。
一把扶住往下软到的宋征军,苏锦绣抱着沈燕:“快快,快去喊医生。”
其中一个小兵立刻转身冲了出去。
宋征军脸色涨红,眼睛里面都充了血,目光却还死死的盯着沈燕,嘴里话都说不清楚了,可意思却清晰明了。
“不,不离——”
作者有话要说: 离婚没那么简单的,老宋同志不可能离婚的。
结婚五十年,不可能没有感情,有的只是……活着的不如死掉的记忆深刻罢了。
所以人家说了,这二婚啊,宁找离婚的,不找丧偶的,就是这么回事。
离婚的一般都是感情破裂的,这丧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