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染最忌高温, 因为温度一高,蜡就容易融化。
蜡一旦融化,这一长卷的蜡染只能宣布失败, 这染失败的料子, 别说衣服了, 就连床单都做不了,只能浪费, 所以从头到晚所有的流程, 都是金花大娘一个人负责, 就连乌儿想来插手, 她都不肯。
可以说相当的尽职尽责。
既然员工如此给力, 作为厂长,苏锦绣也得给员工带来春天般的温暖。
到了蜡染小院,眼瞧着金花大娘正拿着长棍,站在缸边,搅和着缸里的蓝靛染料,苏锦绣站在旁边探头看了看, 之间一大卷布正在里面翻滚着。
“大娘, 这是新一卷的布?”
“不是,这不你之前说要蜡染的布料嘛, 我特意给你画的。”
金花大娘又搅和了两下,才拍拍手, 乐呵呵的下来了, 一进屋子, 就拉着苏锦绣往里屋走:“外头冷,快到里面来。”
进了里屋,里面有个炉子, 上面正烧着开水。
金花大娘拿出个干净杯子,给苏锦绣倒了杯热开水:“喝点开水吧,这天是一天比一天冷,你暖暖身子。”
“谢谢大娘。”
苏锦绣接过茶杯,目光落在金花大娘的手上。
手背已经有点肿了,不是很厉害,但再这么下去就说不定了。
“大娘,我那些布不着急,如今天气冷了,你得好好保重身子才行,前些时候染的那些布还够用呢。”苏锦绣心疼的看着金花大娘的手:“瞧您这手,再这样下去怎么好。”
“嗐,没事儿,咱们这一辈儿人啊,哪个不是苦过来的,当初咱们村修山道,我为了养活乌儿,天天去背石头,就为了拿个满工分,那时候才叫苦呢,现在在这儿就染染布,还能拿工资,儿孙也能自己养活自己,这日子多好过啊,换做之前,我是一丁点儿都不敢想,所以厂长啊,忙点儿好,忙点儿老婆子我安心。”
金花大娘笑呵呵的说着话。
苏锦绣看她的脸,除了些微的疲惫外,居然看不见丝毫的愁苦。
显然,现在的生活让她满意极了。
“那也不能任由手冻坏了呀。”苏锦绣有些哭笑不得。
“晾晒的时候,我就躲在屋里不出去,再灌两个盐水瓶,厂长放心吧,肯定冻不着自己。”
就算有金花大娘保证,苏锦绣还是有些不放心。
回去的路上,一边骑车一边想着有什么解决办法,然后就想到了一个冬天使用冷水的神物,那就是——乳胶棉手套!
其实在上辈子,乳胶棉手套应该算是淘汰掉的产品了,毕竟那时候家家户户都装了天然气热水器,全家每个水龙头里放出来的水都是温热的,所以渐渐的,只剩下户外劳作的时候,才会戴这样的乳胶棉手套。
但对于现在来说,这样的手套却是新鲜物。
所以晚上的时候,苏锦绣将乳胶手套的事给宋清华说了。
“……乳胶手套的话,那不是医生做手术的时候才戴的么?”
“不用那么好啦,只是一般的乳胶手套里面加一层绒,能阻隔水温就行,京城的冬天太冷了,金花大娘的手还得下冷水。”
宋清华看着书,沉吟一声,似乎在构思怎么做。
苏锦绣梳了梳头发:“这种手套国外应该是有的,不如问问三伯?”
“我明天打个电话问问看。”
苏锦绣顿时高兴的走到床边对着他的脸颊,‘吧唧’就亲了一口。
得了老婆香吻的宋清华顿时眉开眼笑的,伸手就去搂她的腰:“美术组的那群人到了厂里怎么样?安分不安分?”
“安分肯定是安分的,就算心里有打算,也不至于这么快露出马脚来,不过,经过小朱他们的观察,倒是已经选中了那么几个人了。”
苏锦绣对自己厂里的这些员工的眼光还是很信任的。
小朱他们对自己的定位非常的清晰,那就是画师的助手,作为一个助手最重要的是什么?当然是跟一个脾气好,有能力有技术的好画师了。
如果自己跟的这名画师未来能独立出画本,甚至能独立带领项目,他们这些助手也能鸡犬升天,履历上留下漂亮的一笔。
所以小朱他们对于那些画师的挑剔,可比苏锦绣严格多了。
“对了,厂里最后一天会有个联欢会,咱们去红叶山把孩子们接回来住两晚吧,到时候跟我一块儿去看联欢会了,而且圆圆他们老师不是说几个孩子学习的很不错么?排练个节目,上去攒攒舞台经验。”苏锦绣脱了裤子,掀开被子钻进被窝里。
宋清华往旁边挪了挪,将捂的暖呵呵的位置让她。
“多上几次舞台,以后去参加比赛就没那么紧张了。”
苏锦绣舒服的眯了眯眼睛,像只小猫咪似的,还用脸颊蹭了蹭宋清华的胳膊。
“你看着安排就好,还有多长时间上台?”
“至少一星期吧,要是交流时间长的话,半个月也可能。”
“那时间挺紧的,我明天就去接孩子去,要是想上台还得好好排练一下,和老师说一下,让老师给排个曲子……”
宋清华已经考试考虑上台表演该需要准备些什么了。
“得重新买新衣服吧。”
“得做西服才行。”
苏锦绣想到前世里看的那些音乐会,连忙加了一句:“最好是燕尾服。”
“那我可得好好找找了,正好三伯回来了,他见的多,让他帮着参谋参谋。”
“三伯回来了?羊城那边的厂子不忙了?”
“也不是不忙,只是听说奶奶回来了,特意赶回来陪奶奶住两天。”
是了,出国许多年的宋玉轩,如今是个有名的大孝子,若不是国外的产业不像后世那么简单能转移回来,恐怕他早就彻底回归祖国了,而不是顶着个洋国籍做那二等公民。
苏锦绣闻言,也忍不住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三伯那一对儿女如今在哪里,有时候瞧着他孤零零一个人的呆在羊城,感觉也挺可怜的,人家都说隔辈亲,也怨不得他那么喜欢八两九两。”
宋清华没说话,只是静静的抚摸着她的手臂。
苏锦绣看了他一眼,也没多说,只问:“家里还有红豆吧。”
“嗯,怎么了?你要喝红豆粥?”
“没有,我准备给金花大娘做个热敷袋,她那手,我看着都觉得心疼。”
苏锦绣动了动身子,宋清华手里的书举不住了,干脆脱了衣服躺下来,还顺手拉了灯绳,房间里瞬间一片漆黑,清冷极了,只留下被子里温暖一片。
“对了,你还记得程瑞么?”
“嗯。”
“他说他要出国,让我帮忙照顾他妹妹,他妹妹有晕血症,却想学医,还让我跟妈说一声,让妈和她聊聊,看能不能把这年头给掰回来。”
宋清华紧了紧胳膊,脸颊揉着苏锦绣的发顶:“她巴不得人人都学医呢。”
“怎么?”
“医院里越来越忙了。”
人收入越来越高,越来越有钱,对身体也就越来越重视,以前能忍则忍的小病小痛,现在也愿意去医院做个检查了,医院里的医生,本身就少,再加上前些年集团搞事情,没了不少,以至于现在忙的一个人恨不得当十个人用。
所以但凡有个人露出想救死扶伤的念头,颜晴肯定是举双手双脚的赞成。
只是颜晴现在还不知道,日后网络上有句很有名的话——‘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以至于军区不少孩子在颜晴的安利下学了医,然后抱着厚厚的医书,一边嚎啕大哭,一边熬夜背书,他们倒是想混混就过呢,可每次放假回去就看见颜医生那张教导主任式冷脸。
在颜医生眼里,医学生的成绩,除了满分,其余都是不及格。
若是程瑞妹妹去见了颜晴……还真说不好。
“不,不至于吧,她晕血哎。”苏锦绣有些惊讶的往后仰身子。
宋清华连忙抱住:“别乱动,冷风跑进来了。”
掖了掖被子:“怎么不至于,晕血怎么了,学医也不一定要见血啊,学个药剂学,以后去研究室里专门研究药品,也行啊。”
苏锦绣:“……”
原谅她对医学生的世界不懂,还真不知道有这么个专业。
“行吧,这事儿我们也只能说说,至于那孩子听不听,咱们也没办法。”
宋清华笑笑,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然后将脑袋埋在她的肩窝,深深的吸了口气,苏锦绣也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像抱着孩子似的,两个人就这样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苏锦绣神清气爽的到了厂里。
小朱一如往常的带着老画师们去后面空地上进行例行晨跑,海美那边经过几天的适应,已经能跟上步伐了,新的美术组那边就没那么舒服了,一个个满脸困倦,又十分懵逼的跟着后面跑。
都是一群文化人!
哪怕之前再苦,也没搞过运动。
京美的老画师们跑完神清气爽,脖子上惯例挂着毛巾,三五成群的,一边走,一边熟练的用毛巾擦汗,海美的也一样,只是他们没有毛巾,而是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还顺道擦了擦脖子。
“今天早餐吃什么啊?”海美领队语气熟稔的仿佛本就是京美人。
和海美领队走一块儿的是当初跑海美投奔去的一个老画师。
如今老画师成了京美人,自觉是东道主,所以日常做解说。
不过他不住在厂里,还真不知道早饭是什么。
“早上煮茶叶蛋了,我早上过来的时候,刚巧厨房里掀锅盖,那叫一个香。”小朱穿着薄外套,一边做着高抬腿一边回答道。
海美领队见他傻乎乎的样子,不由得嘟囔:“就想着吃。”
“这话可不对,这孩子基础还是有的,画功很不错,虽说画面匠气,没什么灵气,但是画故事还是很不错的,前几天还画了个连环画给我看,挺有意思的。”
小朱是老画师的助手,相当于半个徒弟,他可不愿意旁人说自己徒弟不好。
海美领队问号脸,他说什么了?
老画师傲娇的‘哼’了一声甩头离开,脚步急匆匆的去画室拿了饭盒就往食堂去了。
海美领队原地站了几秒,突然一拍大腿:“这个狡猾的老东西!”
说完,也连忙冲到画室拿了自己的饭盒,紧随脚步,急匆匆的往厨房去了,路上遇见同为海美人的交流队队员,人家问道:“队长,你跑这么快做什么呀?”
海美领队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有点事需要处理一下。”
说完脚底抹油跑了。
冲鸭——一定要吃到小庄师傅做的茶叶蛋!
十分钟后,海美领队和老画师面前的饭盒里,心满意足的各放着两个茶叶蛋,香气逼人,让人见之流连忘返,忍不住流口水。
海美队员:“……”
总觉得领队到了京美后……变了!
变得更像京美人了。
可怜巴巴的咬着牛师傅做的茶叶蛋,总觉得不如小庄师傅做的香。
太狡猾了呜呜呜。
其它美术组的这会儿也在咽口水。
“天啊,每个人两个茶叶蛋啊。”
“……还有白面馒头,一人一个,这……伙食也太好了吧。”
“咸菜居然免费吃,呜呜呜,真想让咱们厂领导过来瞧瞧,人家的厂子福利多好啊。”
文西林咬着小庄师傅做的茶叶蛋,心中隐隐涌上一股优越感,果然和本厂同志打好关系很有必要啊,瞧,现在不就派上用场了么?
吃完早饭,一群人洗完自己的碗,然后拿着笔记本往大会议室去。
海美的人也跟着,美术组的队员浑浑噩噩的跟着后面走。
等到了会议室,才发现那个自从来就没见到的年轻厂长正站在讲台那边,低头和旁边的小刘秘书说着什么,一直等人都来齐了,都坐下了,这位厂长才往前走了一步,整理了一下话筒。
“咳咳,大家请安静。”
苏锦绣试了试话筒音,这是她前些时候刚从电视台搞回来的一套废旧的扩音设备,只用了三十几块钱,可谓是相当的划算了。
等场面安静下来后,苏锦绣才继续说道:“大家好,今天还真是特别的一天呢。”
她笑笑:“会议室里特别的满,人特别的多。”
下面顿时跟着笑了起来。
“首先,我做个自我介绍,我是京美的厂长,也是京美的创始人,我叫苏锦绣。”
苏锦绣对着下面鞠躬。
“大家可以叫我小苏,毕竟在大家面前,我是一个年轻人,更是动画这条路上的后辈。”
“哪里,苏厂长的电影都走出过门了,能力不论大小,成就不论资历,在这一点上,苏厂长该是我们的前辈才是。”海美领队不愧是大厂子出来的,说话也是一套一套的。
苏锦绣摆摆手:“既然如此,咱们也不谈成就和资历,就当是普通同事就成。”
她笑的爽朗,下面的心情也跟着豁然开朗。
“其实从刚刚起,我就有种很欣慰的感觉,看见这么多人,都是做动画的动画人,这是我创建京美以来,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景,所以我特别高兴。”
她举着话筒,说话的气势,像极了后世卖成功学的成功大师。
语言中带着蛊惑。
“这样人才济济的画面,可不是轻而易举能看见的,我甚至想拿个相机将这一画面给拍摄下来,日后洗出来挂在墙壁上,以用来鞭策自己,以后,咱们厂子里自己的工人们站在一起,也得有这么多人才行。”
这话一出,下面的人心也跟着一提。
“咱们华国动画……不容易啊。”
苏锦绣叹息一声,单手扶着讲台:“瞧瞧,咱们的动画人中,白发苍苍的老画师多,正值壮年的也不少,唯独这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却只有咱们厂里的学徒工。”
“大领导曾经说过,年轻人就是那八九点钟的太阳。”
“而我则觉得,年轻人是希望,年轻人是朝阳,年轻人是……传承。”
苏锦绣目光真诚极了。
她努力卖安利:“而我们厂,在创作出好的动画作品的同时,也同时注重人才的培养,我们开班绘画班,让老师傅带徒,手把手的教导,就是为了咱们老画师有朝一日能够安心退休,回家安享天伦之乐,而不是为了华国动画而揪心不已。”
所以,你们那些让你们坐冷板凳的破厂子还留着干啥,还不赶紧麻溜的踹了投入我们大京美的怀抱?
苏锦绣情绪激昂,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者。
“这次交流的主要目的呢,第一呢,想和大家交流交流关于动画电影的前景,第二呢,也是想让大家有一个交流的渠道,能够思维碰撞一下,所不定就能激发出新的灵感,第三呢,也是希望能给咱们厂子的年轻人一个学习的机会,他们善于学习也愿意学习,所以各位老师啊,可千万别藏着掖着啊。”
“这怎么会呢。”
海美领队顿时‘哈哈’笑了起来。
旁边老画师瞥了他一眼,就这龟孙儿最坏了,他敢打赌,这厮绝对会藏私。
文西林则是满腹激动,一腔热血。
晨会的第一个任务是宣传一下京美,第二个任务就很实际了,关于京美的内部事务。
“周秾,你那边进展有点慢了,要继续跟进啊。”
周秾站起身来,脸色严肃的点头:“我今天再去催一催。”
“嗯,刘金涛,你那边《洪水滔天》的第一小节可以开始制作了,金花同志已经将第一部分的蜡染都做好了。”
刘金涛站起身来,瓮声瓮气:“厂长,咱们厂里没有摄像机,有些东西得要拍摄,电视台那边一直在拖延时间,我怕我这边一动,他们那边以后再来就拍不了了。”
苏锦绣沉吟一声,没有摄像机确实愁人。
“你先把分镜给处理好,摄像机的事我等会儿去处理。”
话音刚落,小刘秘书就开始在笔记本上将这件事给记录下来。
刘金涛一喜,连忙点点头就坐下了。
“李红萍。”
苏锦绣抬头看向财务那边:“上个月的工资单算好了就发下去,还有,马上要入冬了,给他们每人发三块钱的寒冬贴补。”
这话一出,老画师们各个还能稳得住,小年轻们已经忍不住的欢呼了。
那可是三块钱啊,哪怕现在钱没以前值钱了,这钱也是奖金,是额外收入。
海美那边大厂子,虽说羡慕,可面上还能稳得住,其他美术组那边就没那么稳重了。
美术组在厂里是冷板凳,虽说工资照常发,可想要什么奖金福利啥的,就算了吧,没他们的份。
谁能想到京美天冷了还有补贴的呀。
又喊了声安静,苏锦绣才继续开会:“编辑部那边,从现在开始,咱们重点审核神话类题材,尤其是封神榜题材,你们可以去报社做一下宣传。”
编辑部那边也是立刻就点了头。
苏锦绣提封神榜是有原因的,因为再过几年,会有个台湾导演跑来京城选角,拍摄的题材就是封神榜,那部片子,服化道相当开放大胆,内容也很惊艳,尤其是女主角,真的是美极了。
封神榜是个很庞大的题材,之前海美的那部《哪吒闹海》也是封神榜内的故事。
同时也是很安全的题材。
苏锦绣是有野心的,她前世是看过洪荒小说的,她想从龙凤大战,盘古开天地,一气化三清的时候开始讲故事,所以对神话故事的传说需求量非常大。
一旦公开征稿,她想要画的洪荒故事也能趁机夹带私货,放进去,为日后画洪荒故事做准备。
从故事成型,到项目成立,再到几年的制作时间。
苏锦绣觉得,这部片子拍个三年不成问题。
而且她对画质要求很严格,这部片子的精致度一定要达到吉卜力电影的精致程度,无论是画面,还是故事所呈现的张力,她都要最好的。
等开完会,苏锦绣将这个故事的项目放进了笔记本。
与此同时,文西林拿着自己的项目,万分忐忑的来到了厂长办公室外。
小刘秘书见他在门口踌躇许久,一直来回踱步,不由得上前问道:“文师傅,你是有事要找厂长么?”
文西林抿了抿唇,心中虽然还在纠结。
可人都已经站在这儿了,再矫情也没意思,干脆一咬牙。
猛地点头:“对,我找苏厂长有事。”
“那我帮你敲门。”
说着,小刘秘书抬起手,对着办公室门‘咚咚咚’敲了三下。
作者有话要说: 绣儿:我做面点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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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被我儿子气死了,星期五就跟我说作业写好了,今天晚上检查,结果好多都空着,一直补到九点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