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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峥嵘岁月潮(4)

殷果立刻握上他的左手:“发烧了?”

不烫,还好,还好。

心口闷闷的,很慌:“严重吗?看医生了吗?还是自己买药吃了?”

殷果把他的手机抽出来:“打字说,快点说,我着急。”

林亦扬按照殷果说的,解锁,找手机备忘录,又停下来。他本来是想着,要严肃矜持一点,手背上的柔软和温度让他晃了神。算了。

右臂一用力,就把殷果抱住了,单臂,紧紧抱在了身前。

左手按住她的头,让她靠着自己的肩。

他低头,在她脸旁、耳朵上方的位置,哑声说:没事,真没事。

近乎于完全失声的他,说出这几个字,直落心底。从买票开始,到换乘地铁、等车、坐车,六个小时过去了。不,是五天过去了。

好想见他,终于见到了。

殷果的鼻梁磕到他的锁骨上,被他搂得可紧,闻到的都是他身上的气味。嗯,林亦扬的味道。她记得郑艺说,一个男人有没有涵养,是要看他脱下衣服那一刻身上是不是香的……隔着外套,闻不出来,起码不臭……

脑子里乱糟糟的。

“你都不告诉我,今天都没说,前两天也没说。”心疼死了要。

他用脸贴着她的额头:好了,好了,不说了。

纯粹是累,肌肉酸痛,关节疼,嗓子失声,免疫力下降导致全身不对劲。前两天最严重,爬不起来,今天好多了。

这周不去纽约,一来是因为病了,堆积的事情到今天不得不做,不是小年轻了,正事该做还是要做。二来虽是劳累过度导致,但也是真病了,人也难受,脸色不好,怕让她看到影响比赛心情。

未曾想,傻姑娘说来就来,招呼都不打一个。

一个女孩为了他长途而来,或是做一些看上去锲而不舍,看上去付出一切,看上去感动了全世界的事,过去不是没发生过,不是没有过,可他都没在乎。

可她不同,殷果不同,从一开始就不同。

心是他先动的,追也是他先追的。今天却是她跨越数百公里,在大赛前赶过来看自己……不过就是嗓子哑了,多大点儿事。

他拍拍她的后背:走了。

明明说走了,还不松开,也不动。

“去哪?”她嘴唇动了动,小声问,问完又赶紧说,“我在火车上吃过了。”

林亦扬的毛病她已经摸清楚的了,太爱请人吃饭,所以要第一时间背书——不饿。

他搂着她,把手机打开,给她在备忘录里打了一行字:订酒店了吗?

她摇头。

他继续打字:想住哪?带你去。

她可不是为了体验华盛顿各大酒店而来的。

“不着急去,”她说,“不是旺季,应该……挺好订的。”

林亦扬又在她眼前打了一行字:想四处逛逛夜景?

她揉着自己的后腰,摇摇头:“逛不动,坐得腰疼了。去你家吧。”

想了解他的生活轨迹。

这里和纽约不同,是他真正生活了快三年的地方。在认识林亦扬之前,这里对她来说就是个标志建筑物和博物馆很多的城市,她还曾计划着,哪年有空一个个逛过来。

可现在,她对那些的兴趣都丧失了,想去看他住的街道和公寓,甚至公寓门口的一棵树对她的吸引力都比白宫要大。

“不方便?”她发现林亦扬没马上答应。

也不是不方便,只是觉得没什么好去的。

殷果郁闷地等了好一会儿,没回音,轻轻用膝盖撞他的腿:“说话。”

他在备忘录里打字:

我在想,床上挺乱的。

好好的,提床干什么。

“乱很正常,男人的床……房间都挺乱的。”

林亦扬虽然是个正常男人,会对喜欢的女孩有非分的想法,但刚那句话还真不是冲着那方面去的。他又打出一行字,递到她眼下:

不是想和你干什么,去就懂了。

……

很好,本来很单纯,想了解他的生活。

成功过渡为,是否要在那里干点什么。

他倒是坦然,把殷果的球杆桶背上右肩,带她离开联合车站。

在路上,殷果拉着他,仔仔细细地用手机打字,了解了所有的生病过程。林亦扬为了让她宽心,给她看了自己给同学发的微信,里边有对方帮忙买药的照片。

除了VC就是润喉的。不发烧,不感冒,没大事。

林亦扬租住的公寓离学校挺远的,学校在富人区,房租太贵,根本住不起,学校宿舍也住不起。他和一个家里条件相差不多的同学在偏僻的地方,合租了一间公寓,买了辆二手自行车,平时要去学校的时候都是骑车。

他带殷果进了公寓,没开灯,殷果迈上前一步,膝盖撞上了一个巨物,痛得叫出了声。在灯打开时,看到一个半人高的快递箱子,摆在门边。

餐厅灯坏了,一道白光从林亦扬手机里照出来。

她揉着自己的膝盖,在光里看清那个箱子:“你的?”

林亦扬摇头,早上走时还没有。

“你室友的?不是易碎品吧?”她担心地上下左右找标签,怕自己踢坏了外人的东西,害林亦扬不好做人,标签上写着木质拼接家具,还好,不是易碎品。

客厅好小,小到不能叫客厅,只是一个开放式的厨房,摆着一个餐桌。

餐桌和水池之间能站一个人。

餐桌和公寓大门之间,也是一个人的距离,所以这个快递箱子摆在那,视觉上就填满了走道。餐厅左边是一个狭长的走廊,有个洗手间,再往里走是一个房间。

殷果看右边,和餐厅连着的一个推拉门,估计也是房间。

“哪间是你的?”她小声问。

林亦扬指推拉门。

殷果再次看那扇推拉门,这样的一扇门,基本不隔音吧?

林亦扬把快递箱子推到一旁,紧挨着餐桌,这样大门附近就干净了。他推开那扇门,露出了房间的全貌。有十平米吗?最多了。

房间左侧是床,一张沙发拉出来的宽式双人床,占了一半空间。

当中是个茶几式的塑料桌子,桌子底下两个塑料箱子,装杂物的。

房间右侧转角,有两扇窗户,窗旁有一个宜家式的简易柜子。上半部分是敞开的书柜,下半部分是几个柜子,殷果猜,那里装着衣服。

剩下的空间,她和林亦扬并肩站着就满了。

她终于明白,他说的“床上挺乱的”,是因为房间里没有椅子和桌子,也没地方放沙发,小型的懒人沙发都没地方。

来了客人,只能坐床上,或是打开推拉门,让客人坐在餐桌旁。

林亦扬进门,先开灯,把殷果的球杆立在柜子旁,开始收拾床。

床上是挺乱的,有书,有衣服。

他前两天生病没心情理,堆到今天。

他还在考虑,是否要换床单。

走廊对面那个房间被打开,里头出来了一个睡醒的哥们,懵懵然往前走,和林亦扬打了声招呼,人进了洗手间又察觉不对,倒退出来,诧异地看殷果。

殷果被盯得发毛,友好地挥挥手:“Hi.”

他站在那,表情极丰富地变幻着,最后倏地咧嘴一笑,大步而来,兴奋地伸出右手,要和殷果握手:“Lin的妹妹?”

……

殷果摇摇头,感受到了对方的过分热情,心里毛毛的。

室友嗅出了不对,愈加兴奋:“女朋友,是吗?女朋友?”

他和林亦扬认识快三年,第一次见到女的,活的,被林亦扬带进这个家门。

林亦扬估计也嫌弃这哥们太热情了,暗示殷果很累,要休息,顺便关上了拉门。

果然不隔音。

他室友一直在试图压低声音说话,却被她听了个清楚,全是林亦扬过往的桃色花边。从某某同学,听到了某某师姐,听到了某某本科同学,听到……突然没声了。估计被阻止了。

殷果酸溜溜的,看什么都不太对味。

听着外头没声音了,想上洗手间,于是拉开门。

映入眼帘的一幕是——

那哥们正拉开竖在墙角的塑料储物柜,掏出了五彩缤纷的小纸袋子,各种颜色,各种功用。过于热情的室友认为林亦扬不会备这个,开心地给他分享自己的私人物品。

而林亦扬正打开顶头的橘色橱柜,搬出了一个储物箱,背对着室友和殷果,啥都没看到。

他听到门开,回头看殷果。

室友已经关上了抽屉。其实按照他的价值观,这没什么,科学避孕而已,不过东方人腼腆,这点他还是懂的。

“我去洗手间。”殷果对林亦扬说,脸都涨红了。

林亦扬完全莫名,瞧着殷果进去了,室友马上又拉开抽屉,抓了一把放到餐桌上。顺便无声地,用一根手指压住了其中一包紫色的,滑过大半个餐桌,停在林亦扬面前。

对方用眼神大力推荐,这个好,女孩子都喜欢。

林亦扬把塑料储物盒放到餐桌上,强撑着嗓子问了句:你到底在兴奋什么?

……

殷果从洗手间出来,客厅没光了。

她悄悄地往前走着,突然一下子,又踢到了那个快递箱子,又是同样的地方……肯定青了。她瘸了两步,拉开门。

林亦扬刚换好床单。

她走入,反手闭合了门。这算是个封闭的小空间,门关着,窗开着,那是唯一空气流动的地方……

林亦扬指床,意思是:只能坐那,委屈一下。

殷果默默地坐下。

大段的冷场。

林亦扬也没地方呆,靠在推拉门旁。关节疼,站没多会儿,要换个姿势,但看殷果那么不自在,就没想着在她旁边坐。

“你还生病呢……”她瞧出林亦扬的不舒服,“坐着舒服。”

她拍拍身边,床边沿。

林亦扬也真是吃不住久站了,到她身旁,落座。

“刚我在屋子里,听你们说话很清楚,是不是不隔音?”她轻声问。

他点头。

别说是站在餐厅里,哪怕隔着走廊,他都听过环绕立体声的真人小电影。

“反正你说不了话,我们微信?”

林亦扬把她手机拿过来,连了wifi。

肩并肩,腿挨着腿,坐在床边微信聊天,真是全天下独一份的恋爱经历了。

窗帘是半闭合的,被夜风吹着,一掀一掀的。

她闻到房间里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是燃烧的蜡烛。这就是刚刚林亦扬出去找的东西,吴魏上回来,带的一个说是从海岛买的熏香蜡烛,椰香味的。他觉得自己连着生病,怕房间味道不好,开了窗,翻找出这个,点着了。

小果:你买的蜡烛?

Lin:吴魏的。

小果:我还说呢,你怎么会喜欢这种香味,特别……

他要去灭了蜡烛,欠身起来,被殷果又拉了回去。

“没说不好闻,是不像你用的。”

她的手,拽着他的外套袖子。

林亦扬低头看了眼,在她收回手前,想握住。没来得及。

隔着木门,能听到走廊另一端在播放重金属音乐,是对面房间放的。

像是故意的一样。

殷果抱着手机,专心致志聊天。

小果:你平时要去上课,要怎么去?

Lin:骑车。

小果:远吗?

Lin:还行。

小果::)

小果:你想点话题,我快没得聊了。

Lin:不聊了,打字累。

……不聊?难道干坐着吗?

身边的林亦扬把手机丢在茶几上,回身,在床脚找到一个最大的靠垫扔到床头,他指了指那里,说:过去。

说完,又道:躺着舒服。

林亦扬的目光出卖了他,当然不是单纯想让她休息。

殷果在他磨人的、沙哑的,经过消音处理过的嗓音里,渐渐地呼吸变缓:“躺着你也不能说话。再说,嗓子一星期都没法好,可能还要更久。”

他一笑。

谁想和你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