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见夜荒发来的第三则消息后,风烛直接抬手点在智能上、动作利落地关闭了那个投射在虚空中的屏幕，然后就这么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了起来。
他算是发现了，他现在就算对夜荒说什么都没用。
即便他再说下去，估计夜荒还是回他一句“你喜欢我”。
念此，正闭着眼的风烛不禁皱了下眉。
从此刻起到争霸赛开始前，他再也不打算接受第十宇宙各大节目的邀请了。
事实上由于先前他参加的节目全都收视率爆炸的缘故,他现在已然赚到了买下他看中的那些仪器的钱。
至于那颗位于北部星域的风暴星……
先前他说他想买下风暴星，其实这并不准确。
因为他自始至终想买下的都只是曾经风家城堡在这颗星球上所占据的那一片区域罢了。
而如果只是买下那片区域的话，他此时拥有的宇宙币数目已经绰绰有余了。
所以现在他也没必要再在这件事上多费心思。
想到这里，风烛的神色倒是略微缓和了几分。
如今距离宇宙争霸赛开始还剩一两个月。
只要这段时间里他不去参加什么节目，夜荒大抵也找不到他的踪迹。
而等到这一两个月过去之后，对方应该也不会像今天这么疯了吧？
待在风烛身侧的红蛇见状多多少少猜到了风烛的一些想法。
于是它直接开口打破了风烛那一瞬间的自欺欺人：
“风烛,别做梦了。”
“他爱你。”
“无论是那位神明的哪一个人格,都早就为你神魂颠倒以至于退无可退了。”
“你是他的剑，他的酒，他求而不得的疯狂,他无法抗拒的死亡。”
“所以他怎么可能不爱你？”
原本于记忆互通之前,那位神明的四个人格或许还能勉强压抑着因风烛而起的满心动荡。
然而现在他们的记忆已然互通,于是他们那原先就已经压抑到极点的爱欲如今终是被悉数点燃了。
那是对方万年以来绝无仅有的动心。
显然，这在宣告着那位神明对风烛彻底缴械投降的同时,也在无声宣告着另一件事。
而那件事是——哪怕是死，他也绝无可能放手。
如果是平时，对于风烛这种眼不见心不烦的做法红蛇并不会说些什么。
但现在却不同了。
现在宇宙争霸赛临近，并非第十宇宙本土生物的它已经陪不了风烛多久了。
所以它只能在自己离开前尽量提醒一下风烛。
毕竟谁也不清楚那位宇宙最强的神明一旦真的发起疯来究竟会做出些什么事情。
靠在沙发上的风烛闻言后仅仅只是睁开眼静静地注视了身侧红蛇的半响。
就在红蛇以为风烛会像往常一样否认它的说法、又或是直接略过这个话题时,风烛却嗓音低哑地开口说了一句：“我知道。”
红蛇听到这话后顿时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风烛，然后它便发现风烛这么说并非是在敷衍它、而是这家伙竟然真的意识到了这件事。
“你那是什么眼神？”
“其实关于这一点我这些年来也不是完全没有察觉，只是最近才基本确定了而已。”
向来擅长察言观色的风烛自然不是什么迟钝的人。
所以对于三主神亦或是东霆对他的感情，他先前并非一无所觉。
只是那时候这些家伙的所作所为实在与常规意义上的动心不怎么搭不上边，以至于风烛每次隐隐有所察觉时又慢慢打消了那些有关爱情方面的猜测罢了。
况且感情这玩意儿本就不可捉摸，所以他在考虑事情时下意识地便将其给排除在外了。
但当那四个人格记忆互通后，风烛却又逐渐意识到了对方于他的情感。
对方那种疯到抛却本能、拥抱死亡的情感，即便他再怎么忽略再怎么否认，他也无法就这么视而不见。
风烛虽然只想与之进行单纯地利益交换、他也并不怎么想去思考这方面的事情，但他自认还没有自欺欺人到将对方的情感当做全然不存在的地步。
他很清楚感情这种东西的可贵之处。
而正是因此，他先前才会一再拒绝那位宇宙最强的神明。
也正是因此，他先前才会没有顺势获得命运之神的神格。
因为他从未想过因为那所谓的爱情而得到命运之神的神格然后就此活下去。
——那种施舍一般的结局他并不需要。
——那样荒谬的结局也只会令他作呕。
然而即便风烛拒绝了对方那么多次，他的拒绝却似乎压根就没用的样子。甚至于夜荒还堂而皇之地对他说出了“你喜欢我”这种话来。
所以他才会一再觉得自己拿夜荒全无办法。
如果是以前，风烛听到红蛇的话后确实会直接略过这个话题。
因为他和那位神明之间的关系根本不是简单地与红蛇讨论几句就能理清的。
可就像红蛇了解他那样，他也同样了解这条于他而言亦亲亦友的红蛇。
所以在红蛇开口的刹那，风烛已然就意识到对方即将离去。
于是他终是说出了上面那句话来。
当风烛说完那句“我知道”后，飞艇的操纵舱里顿时沉寂了下来。
许久之后，红蛇才啧了一声对风烛说道：
“看来我是白担心了。说起来有什么是你这家伙不知道的吗？”
听到红蛇的问题后，风烛自然也听出了对方的言外之意。
此刻红蛇所说的不仅是有关他与那位神明之间的事，更是在说他先前看出了它即将离开的事情。
而他既然看出了它即将离去，显然也知道对方并非第十宇宙本土生物的事。
所以如今红蛇其实是在问他，他是否已然猜到了它的身份。
“有件事我确实不知道，或许你能告诉我？”
红蛇难得听到风烛对它发问。
而在这种情况下，估计风烛问出的问题估计也和它的身份有关。不过红蛇本就没想隐瞒什么，所以它只是无所谓地点了下头，示意风烛直接问出来。
其实它也想知道，关于它的事风烛究竟猜到了多少。
然后它便听见风烛开口问道：
“小红，你为什么会参加这届的宇宙争霸赛？”
红蛇听到这话的瞬间就起了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它知道风烛应该猜到了关于它的不少事情，甚至他很可能猜到了它是第六宇宙的凶兽，但它没想到风烛一开口就是这样的问题。
毕竟每个宇宙仅仅只有一百个参赛名额。
风烛这么一句话代表着他不仅猜到了它来自于哪个宇宙，甚至于很可能直接就猜到了它的具体身份。
它虽然一直没想过要隐瞒风烛什么，但风烛之前却也从未向它询问过它的来历。甚至最近这些年这个小崽子根本就没真的调查过它。
然而就凭着平日里的相处，风烛似乎就已经弄清了这一切。
所以说，这个小崽子某些时候真的是恐怖得很。
“你这家伙到底从哪里猜到这种事的……”
沉默了一会儿后，红蛇直接吐槽开口吐槽了一句。
而这也算是默认了风烛的猜测。
它确实会参加这一届的宇宙争霸赛。
紧接着它便听到风烛语调平缓地说道：
“之前东霆曾说要替我参赛。因为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和三主神是同一个人这件事，也因为各大宇宙本就存在着综合实力排行榜首位能够随时顶替本宇宙某位参赛者的规则。”
“据我所知，三百年前第六宇宙某位参赛者的名额就被那个宇宙的第一名给顶替过。”
“而那一届第一宇宙参赛的主神恰好是死神夜荒。”
“当时夜荒一个人在争霸赛上屠了不少凶兽，其中也包括当时第六宇宙综合排行榜的首位。我记得那是某种龙类凶兽吧？”
“所以你之前为夜荒说话，就是因为这件事？”
听到这里，红蛇甚至都有些惊讶不起来了。
因为就凭着风烛刚才说的那些话，它便意识到关于它的事这家伙大抵早已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就像风烛说的那样，它确实是三百年前被本宇宙第一名顶替掉参赛名额的家伙。
红蛇其实对参赛与否这种事不怎么在意。
但它自己放弃参赛是一回事，根本不能参赛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况且那位综合实力排行第一的龙类凶兽本就和它有点过节，对方之所以这么做显然是故意借此来恶心它的。
虽然由于那一届争霸赛上夜荒几乎杀穿了第六宇宙的缘故，那家伙直接就自食苦果了，但被人顶替掉名额的事使得红蛇多少还是有些不甘心。
念此，红蛇直接说道：
“行了，你也别想那么多。”
“我不是特意为你参赛的，只是恰好而已。”
“不过风烛，你什么时候猜到我的身份的？”
“是一年前夜荒神座毁了后、他亲自雕刻龙形扶手的那一次？”
“我记得那时候我似乎和你提过夜荒在争霸赛上遇到龙类凶兽的事……”
以上这些话倒不是红蛇为了安慰风烛才说的。
它虽然的确想过要在争霸赛里顺便照应一下这个小崽子——毕竟它大抵也算是风烛唯一的亲友了，但这却并非是它参赛的主要原因。
事实上第六宇宙的凶兽寿命向来挺久的，所以原本它就打算等过个几百年自己变得更强些了就再去参赛的。
故而就如它所说的那般，它与风烛一同于今年参赛确实有着巧合的成分在里面。
对此，风烛只是轻轻扯了下嘴角没有说话。
红蛇见状知道自己刚才猜错了，风烛真正猜到它身份的时间应该比它说的还要更早一些。
于是它又回想了一阵子后，再度开口问道：
“难道是你在东域遇到那个狮类凶兽的时候？”
红蛇其实认识那个狮类凶兽，也就是那个名为莱恩的家伙。
毕竟对方的综合实力在第六宇宙里足以排名前三。
所以当它见到风烛让第十宇宙宇宙意志将那家伙送回之后，它干脆就附在风烛的手臂上装作睡着的样子、以免它出声后被同为凶兽的莱恩察觉到它的存在。
也许风烛就是因为这件事而察觉到了它的身份？
但这一次风烛却依旧否定了它的猜测。
如果这也不是的话，红蛇一时间倒也猜不出来风烛究竟是怎么知道它身份的了。
风烛见它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后，于是就这么似笑非笑地开口说道：
“当年我待在真理星图书馆里的时候，在书里见过有关东域蛇类异兽的介绍。那种蛇的学名还挺复杂的，所以我干脆就称其为红烛蛇。”
红蛇听到这里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风烛一眼。
红烛蛇属于异兽，而它是凶兽，即便此刻它们看上去都是通体红色的蛇类，但说到底它们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吧？
于它疑惑之际，风烛的声音却继续响起：
“一年多前，东霆想拿我当靶子，所以选择了于一月中旬提前出征。”
“巧合的是，以红烛蛇的冬眠周期来算的话，那一年它恰好是二月初二开始冬眠。”
“而宇宙里某颗星球上的人类，将那一天称之为——龙抬头。”
红蛇听到“龙抬头”三个字时，它的心脏猛然一跳。
——因为它根本就不是什么蛇类，它自始至终都是龙。
而接下来风烛的话顿时让它意识到当初风烛为什么会将那种蛇类异兽称之为红烛蛇了。
只听此刻风烛说的是：
“同时，那颗星球的某本书里记载过一条龙。”
“那条龙睁眼为昼，闭眼为夜。1”
“其名为——烛龙。1”
红烛蛇，龙抬头，烛龙……
红蛇本名自然不是风烛所说的烛龙。
或者说，它们这类凶兽的分类并未细到这种地步，只是大致都被归为了龙类罢了。
只不过风烛刚才所说的有关烛龙的记载确实和它的能力还挺像的。
说不定那就是以它这种龙类凶兽为原型而记载下来的。
然而红蛇不知道的是，风烛所提及的那本书即便此时此刻它找遍整个宇宙也没办法找到它。
因为那本书名为《山海经》，出自于若干亿年后的地球。
“所以你那时候已经猜到我的种族和身份了？”
对于红蛇的发问，风烛只是笑着说道：
“不。事实上早在十六年前你救了我的那一天，我就已经起了这种猜测。”
“因为当初城堡爆炸之前，我特意看过那天的天气。按理说那天风暴星上根本就不该有雨，但那一天却忽然下了一场暴雨，让我在意识模糊的时候缓缓清醒了过来。”
“而烛龙似乎也能唤风雨。1”
“……你五岁的时候到底在想些什么啊？况且那时候你差点就死了吧？”
红蛇当真没想到风烛竟然那么早就已经怀疑起了它的身份。
但确实如风烛所说，那场雨就是它弄出来的。
它当时因为宇宙风暴偶然落到了第十宇宙中。
考虑到它在第六宇宙里反正也是孑然一身，所以它就想着干脆在第十宇宙里待上一阵子全当是旅游了。
况且由于第一宇宙和第十宇宙结盟的缘故，第一宇宙的神明也全都来到了第十宇宙。
而它之后若是要参加宇宙争霸赛的话很可能会与第一宇宙的三主神遇上，所以红蛇还想过借着这个机会多了解一些三主神的情报，以免之后遇见对方时输得太惨。
只不过三主神它还没遇见，它就先在风暴星上遇见了风烛。
那时候它只是觉得这个幼崽求生欲挺强的，所以就随手一救罢了。
或许是因为风暴星常年被风暴席卷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它并未对第十宇宙的人类起过杀意，所以即便那天风暴星上忽然下了场雨，第十宇宙宇宙意志似乎也没发现它、从而将它直接送回第六宇宙。
于是自那以后，红蛇就这么无所谓地待在了风烛身边。
然后一待就是十六年。
这十六年里它再也没有真正动用过自己的力量。
一是因为它不想因此而被第十宇宙宇宙意志遣返，二是因为每次风烛遇到生死危机时、在它出手之前这个小崽子就已经自己解决掉那些危机了。
想到风烛在先前那十六年里做到的那些事，红蛇忽然觉得这家伙五岁时就隐约猜到了它身份的事似乎也不足为奇了。
比起这个，它反倒更想知道风烛提起的那本书到底叫什么名字。
于是它也真的问出了口。
然而风烛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的意思，红蛇见状也就没有开口追问下去。
过了片刻，风烛的声音才再一次在操纵舱内响起：
“其实那时候我也仅仅是稍微有些怀疑罢了。”
“最开始那段时间我倒是想过要弄清你的身份。只不过后来我就没特意去调查这件事了，毕竟那对我来说早就已经不重要了。”
“但从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来看，我先前的猜测似乎都是真的？当初那场雨果然是你弄出来的啊……”
隐隐察觉到风烛要说什么的红蛇下意识地抬眼看向了风烛，而此刻风烛也在垂眼注视着它。
然后它便听到风烛开口说道：
“虽然迟了十六年，但这句话我想我还是该说的。”
“谢谢你了，小红。”
谢谢你的那场雨。
谢谢你那时候救了我。
也谢谢你这些年来的陪伴与照顾。
虽然先前红蛇说它不是因他而参赛，但说是这么说，风烛却并未将其全然当真。
不久前各大宇宙发出争霸赛邀请函、他终是决定参赛时，红蛇并未一再尝试着说服他放弃这个念头。而那时候即便他猜到了红蛇的身份与它可能参赛之事，他也没有对此多说什么。
因为他知道，无论是他还是红蛇，都不是那种会因旁人的话而轻易改变决定的性格。
所以有些事他自己心里清楚就好。
而一旁的红蛇闻言后只是沉默地移开了眼。
其实这根本就没什么好谢的。
以风烛的求生欲来看，哪怕当年它并未救他，这家伙也不一定会死。
况且待在风烛身边的这些年里，它也从中学到了不少东西。
这也算得上是等价交换了。
和风烛这些年的经历比起来，多年前它因为被人顶替掉争霸赛名额而气到不行的事反倒不值一提了。
因为风烛，它知道了这片宇宙里存在着这样竭力想要活下去的人类。
因为风烛，它知道了什么叫做命运无常、什么叫做独一无二的奇迹。
这样的人实在不该死去。
当红蛇沉默时，靠在沙发上的风烛仿佛看出了它所想一般对它说道：
“小红，我不会死。”
“所以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
“不过到时候我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此刻风烛那玩笑般的话使得红蛇刚才的伤感之意顿时就消散得差不多了。
它颇为无语地看了风烛一眼后，干脆嗤笑着对其说道：
“风烛，你还是先想想你在争霸赛上遇到那位神明后该怎么办吧。”
“每一届的宇宙争霸赛可都是无数宇宙同时直播的。”
“到时候要是他忽然对你说一句‘我喜欢你’又或者是‘你喜欢我’这种话来，那么恭喜你，你绝对会瞬间闻名无数宇宙的。”
风烛听到这话后直接就对身侧的红蛇扯了个假笑。
然后他便装作听不见的样子，再一次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1有关烛龙的传说出自于《山海经》，而这章里风烛提到的那本书也是《山海经》。
《山海经》里说：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息为风。
《山海经》里还有一段是：其瞑乃晦，其视乃明。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是烛九阴，是谓烛龙。
以及谢谢小天使们的雷和营养液，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