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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幽暗的刑堂,无窗,屋顶腕粗的铁链悬下一只倒弯的六角铁勾烛台,白烛大蜡映亮整个审讯室。杜长史握着手炉高居上首,胡家涉案管事跪在地上,靠边一排是玄黑色反着冷光的刑具。房间只一盆炭火,里面放了几只黑色铁烙烧的通红。
杜长史半支着头,听着底下吏员审问胡家下人。
这审讯室的味道委实不好闻,杜长史好洁净,这屋子他常用,底下人打扫用心,却仍有股子说不出蜡烛燃烧与旧时血腥和时久不见阳光的混合味道。
那胡家管事哆哆嗦嗦的回答着问讯,听门外几声脚步,就见梅典簿捂着左脸推门进来,哭丧着脸道,“大人您快出去瞧瞧吧,那位周宜人气派大不肯进来,下官都被她赏了一巴掌。”
底下管事一哆嗦,顿时闭紧了嘴巴。
杜长史眼眸一眯,下巴对梅典簿一扬,“手拿开我瞧瞧。”
梅典簿很没面子的放下手,果然左脸一个红手印,看得出打的不轻,还被指甲之类的尖锐之物划了一道血痕。杜长史讽刺道,“你怎么没把右脸再递上去给那婆娘打一巴掌,没用的东西,出去别说你是跟着我做事的。”
杜长史骂完梅典簿,抬脚就往外走,在刑堂门口见到叽叽喳喳仿佛一群鸭子的胡家人,十来个侍女妇人围着个戴着帷帽的水蓝衣裙妇人,边儿还跟着四个青衣小厮,两位目光凌厉的中年人,以及两位斯文清客。杜长史的视线在那两位眸光如刀的中年人身上扫过,对梅典簿道,“去找殿下借两个武功高强的侍卫来,另调一百侍卫。”
梅典簿应一声,撒腿就去借人了。
其中一位清客立刻上前,“大人切莫误会,我等并无不敬之意。”
“误会?我误会了吗?敢在刑部打我手下八品官,就是胡世子亲至,他也得给我说出个缘由来!”杜长史握着手中炭炉来回踱了几步,声音冷若冰霜,“刚刚是谁动的手?”
中间带帷帽的周宜人终于开口,声音柔软仿似三月春雪,“千错万错都是妾的不是,请大人莫要介怀,待回府后妾必然责罚她们。”
杜长史冷笑,“狗没看好,当然是主人的不是。你虽是宜人,本官二榜传胪出身,三年翰林,位居五品。这位宜人,你在侯府如何得万千宠爱是你的事,你在侯府有脸面,也是你的事。我劝你莫要把你这脸看得太大,你这点面子搁在我这里,屁都不是!”
这些年,大概周宜人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不给她颜面的人,她戴着帷帽,旁人看不到她的神色,只见那纤弱的身子轻轻抖动着,哽咽着应一声,“大人教训,妾记下了。”
当时就在婆子看不过,怒道,“大人也不过五品官,就在我家太太面前如此放肆!你既是读过书的翰林老爷,也当知礼才是。”
“方妈妈,快别说了,大人的话都是对的,是咱们失礼在先。”
梅典簿已是带着大部队过来了,杜长史冷笑纠正,“不是失礼,殴打官员,罪同反叛!”骈指一挥,“都给我拿下!”
胡家再多的人也架不住这是刑部地盘,梅典簿带人就往前冲,胡家两位常服高手都看向周宜人,周宜人连声道,“大人恕罪,妾身知错了。刚刚是方妈妈不妥当,护我心切,误伤了那位大人。那位大人就诊休养,不论多少银钱,我们都愿意出。”
杜长史冷笑,“你这一套把戏,拿到旁人跟前用吧。”
立刻将胡家众人悉数拿下,两位高手都不例个。杜长史问梅典簿,“哪个打的你?”
梅典簿指了指那一脸凶相的方婆子,杜长史吩咐,“加倍打还!”
梅典簿过去,啪啪左右两记大耳光,立刻把方婆子打的鬼哭狼嚎。杜长史嫌弃的皱了皱眉,“太吵了。”
梅典簿深知杜长史的性情,令小吏上前,那小吏手中握着薄竹刑板,对着方婆子就是一顿抽,直抽的两颊紫胀,方婆子喉咙里呜伊作响,却是不敢再敢大嚎一句,小吏方从容的收回刑板。
杜长史颌首,踏步上前。
周宜人身边仍有个圆脸婆子紧紧护着,胡家两位高手也护在周宜人面前,刑部侍卫只是包围在这几人身边。杜长史穿过侍卫,看着胡家两位高手,冷声道,“退下!”
周宜人继续哆嗦着,“你,你们,你们先退下吧。”
二人微一躬身,让开路。
杜长史手在圆脸婆子肩上一拨,那圆脸婆子一个趔趄险没摔到地上,没等那两个护卫出手,杜长史劈手扯下周宜人头上的帷帽,一把掷在地上,“来刑部受审,戴什么帷帽,是自觉见不得人吗?”
周宜人惊呼一声,露出一张柔若春花的美丽面容。听说这位周宜人在胡世子未大婚前便在身边服侍,膝下一儿一女,如今怎么也得三十好几了吧。可这容貌之美,年轻女孩没有她的风韵,而同龄妇人怕是难及她的娇艳。
如同一株久立枝头的鲜花,四季不败。
这位宜人当真不辜负盛宠多年的名声,被婆子刚抽过耳光的梅典簿面对周宜人的美貌都有些失神。唯杜长史
踩住帷帽散落在地的一截薄纱,面对周宜人目若秋水、顾盼生姿的美丽面孔,杜长史没有丝毫怜惜,冷冷道,“带下去,本官亲自审问!”
梅典簿一个激灵回神,一面带着衙役请周宜人到刑堂房间问审,心中却难免升出一丝念头:杜大人这二十好几还没娶上媳妇,果然不是没原因的啊。
当然,对于杜大人刚刚的维护,梅典簿是极感激的。
杜长史之冷酷,当天便传遍了整个刑部。唐墨和许郎中都八卦的寻个名头跑来看了一眼周宜人,回头俩人还嘀嘀咕咕的对周宜人从头到脚做了一番评断,得出一个共同结论:顶级的狐狸精。
不过,再如何顶级的狐狸精遇到瞎子都没用,杜长史面对美女时比瞎子强不到哪儿去。也不知他怎么审的,当周宜人从审讯屋出来时,眼睛哭的核桃一般,杜长史的脸上则满是讥诮。
胡家下人把胡宜人搀走后,唐墨跑到刑房好奇打听,“杜大哥,怎么周宜人哭成那样啊?”
杜长史冷漠的整理着审讯后的卷宗记录,“这谁知道。”
“不是你审她的,你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她为什么要哭,就问了几个问题,她自己愿意哭,那就哭呗。”杜长史皱眉,遇到这种凡事就哭唧唧的妇人,又不能用刑,审问并不顺利。
“那你就看着周宜人哭半晌?”
“难道还叫我哄她?我又不是胡世子。”
杜长史硬是把唐墨给噎卡壳,他略整理了下卷宗,抬脚回了自己暖香暖香的屋子休息,顺带交待了梅典簿一翻,另外写了张帖子打发人给胡安黎胡大公子送了去。
暂居楚王府的母子二人接到杜长史的帖子,信安郡主微微松了口气,手指摩挲着墨香犹存的请柬,“此案既有杜烽参与,可见三殿下是诚心要审。”
母子二人既然决定与胡家决裂,对今在刑部的穆安之也做过了解,穆安之手下两位长史,一位姓华,原是位无甚背景的翰林学士调去三皇子府当差,还有一位便是杜烽杜长史,杜烽出身名门,青年俊才。
胡家乃实权侯府,寻常五品官哪里下得了手去审,非杜长史这样背景强横的官员才敢参与此案。
至于杜长史与其兄杜尚书分府而居的事,母子二人根本没放心上,杜长史要功名有功名,杜尚书把他调理出息,难道会放他远离杜家?
信安郡主合上请柬,看向儿子。
窗外风雪飘摇,胡安黎轻声道,“母亲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信安郡主缓缓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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