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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华是个极细致的性情,她回家就跟孙嬷嬷说了:
“云章郡主气色不大好,左院判给诊治过,只说是肺腑不调,倒不是什么大病。就是看朱家那样,郡主不一定顺心。”李玉华喝着甜羹,一面跟孙嬷嬷说了朱家云氏小妾的事。
孙嬷嬷道,“那不过侧室,郡主未必放在眼里。”
“嬷嬷你这话真不实诚,要是郡主三四十岁,自己儿女双全,给郡主纳个妾养着玩儿还罢了。郡主自己还没儿子,那妾室一子一女,如今又大了肚子,郡主心里能痛快才有鬼。”李玉华端着小玉碗感慨,“尤其这女人有心机,您没瞧见,穿只穿布衣布裙,簪只簪寻常海棠宫花,头上一丝金银皆无。”
“这是她明白自己的身份。”孙嬷嬷正五品女官,也不大看得上这些妾室小星。
李玉华上挑的眼角流露出一丝讽刺,“她要是穿金戴银,我还真不把她放在眼里,不过轻浮人而已。可这样素净的打扮,我看她肌肤细腻精致,尤其身上淡淡的龙涎香的香味,竟是她身上脂粉都遮不去。既是布衣布裙的细致装扮,总不该忽视身上熏香,该是平日里多用龙涎,香气沾染鬓发衣角,久而久之,驱之不散。”
孙嬷嬷叹口气,低声道,“这原也是没法子的事,我与娘娘私下说,娘娘万不可传出去。”
“您老人家什么时候看我嘴不严的?”
孙嬷嬷这才说云章郡主生产时伤了身子的事,“原本郡主身子康健,就是生产时艰难,直折腾了一天一夜才生出来,也只得一女。郡主产后修养很久,身子也渐渐大不如前,太医诊过,说以后想再有身孕怕是艰难,郡马这才纳了妾室。”
李玉华方知还有此间内情,她略琢磨一二,冷笑道,“郡主伤身也是为朱家诞孕子嗣伤的身子,倒也没见郡马情深义重。”
一个男人,哪怕为了子嗣纳小,可云章郡主房中不见半点郡马用具,李玉华再瞅瞅自己屋里,书架上放的大半都是穆安之喜欢的书,墙上悬着穆安之喜欢的宝刀,与李玉华的妆台并列的是穆安之的书案,上面陈放着笔墨之物,连可着墙高的柜子里放着的衣裳,都是一人一半。
这才是夫妻的屋子,云章郡主的房间,满屋的金玉珍宝、绫罗软香,可那并不是夫妻之所,倒更像郡主的闺房。
这不是恩爱夫妻该有的模样。
至于相敬如宾什么的鬼话,李玉华根本不信,要是做宾客一般客气,那成哪门子亲,嫁哪门子男人啊!
待穆安之回家,李玉华还把到朱家的事同穆安之嘀咕了一回,穆安之皱眉,“虽说这是朱家与云章郡主的事,咱们不该过问,可这也有些不像话了。”
“就是就是。”李玉华挑着薄薄的单眼皮,对朱家也很是不满,“郡主身子不爽,郡马更该多过去探望,多宽解郡主的心情。一味的把宠爱给了妾室,与郡主不远不近的,这成什么了?”
穆安之想的更多是这朱家岂不是怠慢宗室郡主,他遂与李玉华说,“你有空多去看看云章郡主,不要大作排场,就跟走亲戚串门似的就行。”
这次提前知会了朱家,李玉华都能瞧出诸多不妥,可想而知平时郡主日子如何了?纵衣食不缺……穆安之想到自己梦中所经历之事,难道衣食不缺就是好日子了吗?
李玉华一向很有正义感,穆安之又特意托了她,她当然会把这事放在心上。
第二天一早,李玉华特意着膳房做了山羊奶酪,李玉华打听过,云章郡主肺腑失调,羊奶温和滋补,倒是能吃一些。何况膳房手艺好,这酪做的香浓可口,李玉华早上都让穆安之吃了一碗。
李玉华这回谁都没通知,到朱家门房前一递三皇子府的令牌,管事立刻躬身请安,李玉华不令小厮入内通传,她温和的说,“我就是闲了过来走一走,要是惊动的府上阖宅不安,那就是撵我了。你们若背着我往里头通传,便是不听我的吩咐,想是没将我放在眼里。”
门房听她这和和气气绵里藏针的一席话,硬是没敢入内通禀,李玉华携孙嬷嬷等人直接就往云章郡主院儿里去了。
今日阳光甚好,没有一丝风,晒得人身上暖洋洋,路上遇着来往仆从无不停下行礼,或有那偷懒晒太阳的也都着急忙慌的恭谨躬腰,李玉华并不多理会这些人,待到云章郡主院中,守门的仆妇昨天刚见过三皇子妃的气派,连忙跪在地上磕头,李玉华视线扫过外院,阳光落在寥寥缀着几片枯叶的空枝上,几个婆子在收拾院中花圃,见有贵人进入,立刻放下手中花剪,低头秉息。
李玉华到朱家的时间是巳末左右,云章郡主在床间养病,见到李玉华过来,云章郡主脸上露出喜悦,轻咳几声,“妹妹怎么来了?”
“今儿我家炖了极好的山羊奶酪,我尝着很好,左院判说过,姐姐吃些羊奶是好的,来前儿我问过御医,的确是相宜的,就给姐姐带来了。”李玉华坐在云章郡主床畔,“三哥也让我多过来,陪姐姐说说话。”
“有劳三殿下和妹妹想着,昨儿服了左院判的方子,我觉着已是显好了。”
“那就好。姐姐要不嫌我烦扰,我就常过来。”
“这我如何能嫌,”云章郡主轻轻嗽着,目光温柔如同阳光下的春水溪流,“都怕扰了我养病,我这里往常也没人过来,我就盼着有人能来,陪我说说话也好。只是我这病,就担心病气过人。”
“哪里的话,我都问过左院判的,只是肺腑失和而已,谁平时还没咳嗽过几声,我也没见就过了人。”李玉华爽脆的说,“何况我平日里身子就好,一年到头连个喷嚏都不打的。姐姐只管放心,这生了病,也不能总闷着。我自小在老家长大,老家的人都说,便是没病,闷也闷出病来。我时常过来,也给姐姐排一排心里的烦闷。”
李玉华极有分寸,她并不多坐,一般都是小半个时辰就起身告辞。时不时还要请左院判过来给云章郡主把脉,调整方子。不知是不是李玉华时常开解,还是左院判医术超群,待到年下天气暖和时,云章郡主已经可扶着丫环在廊下晒一晒太阳了。
李玉华年前过去探望云章郡主,也特意带了左院判同往,待左院判给云章郡主诊过脉,禀道,“郡主身子大为好转,我另开一幅调养方子,常服此方,待明年春暖花开之际,郡主必能好转。”
云章郡主倚在榻上,眼中露出喜悦,“有劳李太医。”令侍女给了赏赐。
左院判下去开方子,李玉华也很高兴,“皇祖母听到姐姐身子大有起色,还不知要如何高兴。”
云章郡主心中极是感激,柔声道,“父母故去后,我也没有旁的同胞兄弟姊妹,这些年,一直是皇祖母顾看于我,我心中的感激不知要如何说才好,真想进宫给皇祖母磕个头,偏我不曾大安,这样过去,不大妥当。我备了几样孝敬,还得劳妹妹替我递上去才好。”
李玉华眼珠一转便有了主意,“这忙我可不帮,现成有比我更好的人选,姐姐怎么忘了?”
“郡马日里万机,年下更是忙碌,我们老太太、太太都上了年纪,且她们进宫也只是在皇祖母跟前磕个头而已,不如妹妹能代我多言几句,我心中的感激,也只有妹妹明白。”
“姐姐想哪儿去了,我要举荐的人选也不是你们老太太、太太。姐姐不能进宫,何不让囡囡代你进宫,我带她过去,皇祖母最喜欢孩子,囡囡这样乖巧可人,皇祖母一见面儿还不知如何欢喜。”李玉华笑问,“姐姐说我这主意如何?”
云章郡主宗室出身,也与皇家亲近,她道,“我自是愿意,只是囡囡胆小,也不知她成不成?”
“这有什么不成的,交给我,一定成。”
这些日子,李玉华常过来,云章郡主也很喜欢李玉华,便说,“那我就都托给妹妹了。”
李玉华笑,“姐姐只管放心,明儿个我早些过来,带囡囡一道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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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华来朱家,待朱家其他女眷向来冷淡,就是朱老太太那里,她也从不过去,向来是看过云章郡主就走的。这倒是令朱家上下暗暗松了一口气,穆安之在朝中是非常独特的存在,朱家与穆安之向无来往,李玉华时常出入朱家,便是难免令人多想。
好在李玉华这爱搭不理的态度,让朱家有些失落的同时,也保持了自己的政治立场。
李玉华要带囡囡进宫的事,朱老太太朱太太都挺高兴,朱老太太特意叮嘱了囡囡几句,告诉囡囡进宫要有礼貌,要听三皇子妃的话,朱太太还特意帮着挑了新衣裙小首饰,再三吩咐婆子丫环好生服侍。
唯近来憋屈非常的云氏私下同郡马朱桓念叨几句,只是说囡囡胆子小,或者有姊妹相陪会更好些。朱桓看她一眼,“二丫头比囡囡还小一岁,两人在一处谁照顾谁呢,何况你前儿不是还说三皇子妃傲倨,那可不是好说话的人,她亲爹的面子她不高兴照样不给。消消停停的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云氏此方低头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