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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小夫妻二人用过早膳就骑马出发了。
穆安之不喜坐车,从来都是能不坐就不坐,李玉华也会骑马,这一点有些出乎穆安之意料之外。帝都贵女会骑马不稀奇,可乡间马匹并不多见。李玉华道,“我打小就会骑驴,后来为出门方便,作坊里买了好几匹马,我非但会骑马,赶大车我都会。”
穆安之立刻夸她,“多才多艺。”
“那是当然啦。不然怎么配得上三哥你。”李玉华认为自己虽然琴棋书画不大懂,可她懂的东西,那些千金小姐也不见得会。难道琴棋书画就比赶大车高贵?李玉华可不这样看。
李玉华骑一匹小些的母马,穆安之□□乃一匹黑色神驹,颇是神骏,李玉华瞥好几眼,心说,三哥为人真是不开窍,我这样的美貌小娘子在身边儿,他竟然不邀我同乘。
想着穆安之似乎还碍于以往说过的那些话不肯亲近于她,李玉华就有些郁闷。
早晨的帝都城渐渐热闹,车马喧杂、店铺开张,尤其做晨食的摊子,滚滚蒸气飘出不同的鲜香气息伴着朝雾晨霜,暖腾腾的从眼里热闹到心头。李玉华转眼就忘了与穆安之之间的事,她虽一向精明,毕竟年纪尚小,于情爱之事也只是有些懵懂念头,并不着急。
穆安之见李玉华往边儿上的早点摊子上瞅,问她,“想吃什么?”
“三哥,你吃过炸焦圈儿么?”
穆安之打发小易去买几个炸焦圈儿,李玉华特意叮嘱,“要甜焦圈儿,给三哥尝尝,他没吃过。”
李玉华总有这种小狡猾,穆安之只是笑笑,并不说破。待焦圈儿买回来,李玉华驱着自己的小母马凑近穆安之的大黑马,仰脖子小声问,“三哥,咱们能在街上吃吗?会不会不体面?”
若是在大梦之前,穆安之一言一行无不在那些规矩框架之内,如今看来,何其可笑。
“这有什么不体面的,一个吃东西,想吃就吃,哪儿都能吃。”穆安之把垫着粗纸的俩焦圈儿分给李玉华,剩下俩穆安之捏在手中,先咬一口,他倒不是没吃过焦圈儿,吃的少而已,十几年没吃过了。他自己住玉安殿后就是吃皇子统一的膳房饮食,膳房的东西送到玉安殿都是温的。焦圈儿这种东西,就得刚炸出来香脆香脆的才好吃。
俩人一边儿骑马,一边咔嚓咔嚓的吃焦圈儿,而且,俩人口味颇有相似之处,穆安之也喜欢吃甜焦圈儿。
穆安之向来不吃独食,后头孙嬷嬷她们也都一人分到俩焦圈儿,孙嬷嬷在车里捏着焦圈儿直着急:殿下啊娘娘啊,怎么在外头就这么吃起来啦!
云雁在一边儿笑,“嬷嬷,咱们也吃吧。殿下娘娘正年轻,孩子似的爱玩儿。”
“你也不大,说话老气横秋的。”孙嬷嬷也不禁笑了,咬一口还有些烫手的焦圈儿,自打入宫,她老人家也几十年没吃过这新炸出锅的焦圈儿了。
吃完焦圈儿,穆安之眉宇间似都染上些市井的鲜活,与李玉华道,“明儿一早,咱们不在府里吃,咱们出来吃这街边的晨食。”
李玉华一百个赞成。
俩人说着就骑马出了内城,外城一样繁华,与内城的差别就在于一道城门了。
晨间出城的人也不少,一直待进入京郊地界儿,李玉华放开马儿欢畅的跑了一小段儿,穆安之驱使着大黑马不紧不慢跟在李玉华身畔,东方金灿灿的朝阳,道路两畔光秃秃的树枝,土黄田陇里冻青的麦苗,还有李玉华偶尔回头时比太阳星都要灿烂的笑脸。
小易小凡远远缀在后面一段距离,后面是侍卫与车队,不知因何,他二人也有一种异样的轻松与淡淡的说不出的喜悦,大概是今天天气太好,天空湛蓝,云淡风轻。
庄子在京郊,因下了官道路便不大好走,到庄子时也将将中午了。梅典簿上次来过,主动引路。远远能望见阡陌纵横的田野间点缀着几处房舍人家,极淡青色的烟从烟囱袅袅上升而后被微风吹散。
沿着乡间小路一直到村子里,村头有几个裹着棉衣的孩童在玩耍,见有车队行来都好奇的盯着车队看,还有几位上年纪的老人坐在朝阳的墙根儿下晒着太阳絮絮的闲聊天,此时也都眯着打量车队。有个大些的孩子清脆的喊着,“梅大人,爷爷,是梅大人!”
有个老汉拾起手边儿竹杖起身,小孙子懂事的扶着老汉,梅典簿笑着打招呼,“是李老汉。”
李老汉拱手作揖,“大人驾到,还请家去歇脚,让老汉尽一尽孝心。”
“今儿个就不去了,我们得到庄子上去。”
几个在墙根儿底下晒太阳的老头儿们也都起身,过来给贵人们见礼。李玉华从袖中拿出个钱袋子扔给梅典簿,说,“今儿个见着就是有缘,老人两个金豆子,孩子两个银豆子,殿下赏他们的。”
梅典簿接了过去给大家分赏赐,佃户们哪里见过这等厚赏,他们给皇庄为佃已是运道不错,皇庄抽佣厚道,赶上好年景还能攒下几两银子,就是年景不好,今上也会减佣减税,不致令人饿死。没想到今日得此厚赏,李老汉立刻丢了竹杖磕头谢赏,穆安之连忙道,“不必如此,都起来吧。待有空我来寻你们说话。”
穆安之见自己车队都走远了,那些老人孩子还在后头送哪,不禁道,“真是民风淳朴。”
李玉华笑笑不说话。
民风淳不淳朴的,得了好处记着三哥的好就是。
农庄就建在村口,相较于佃户们的黄泥坯的茅草屋,农庄正经青砖大瓦房,是个三进的院子,放在帝都城不算大,但在李佃村已是一等一的大宅院。
梅典簿原想先打发人去知会一声,也使庄头出迎,穆安之并未搞这些噱头,直接就过去了。待叫开门,也不等人来迎,带着李玉华驱马进门,结果,迎头就听得一声怒孔,“我是你老子,你就得听我的!你敢夺你老子的差使,我不敲死你!”
穆安之挑眉看去,就见一个中年凸肚一身绸衣的胖子正追着个相貌清秀的青年追打,手里还拿着根鸡毛掸子,此时已是跑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小易上前一步,喝道,“放肆!殿下面前也敢如此胡言乱语!”
梅典簿也说,“程福,殿下驾到,你这是做什么?”
中年肥肚胖子登时吓的脸色惨白,一哆嗦就跪地上了。一身青布衣袍的清秀青年大大方方的行一礼,不紧不慢的解释道,“自从娘娘任命小为人田庄管事,小人不敢懈怠,因家父不做事不上心,小人想请他老人家回家享清福,他不大乐意,这才恼了要教训小人。不知殿下娘娘驾到,家中琐事,让殿下娘娘见笑了。”
程福气的忍不住,“我管几十年的田庄,不比你小子有见识。”
“好了,都起来吧。”
程家父子起身,程悠上前引路,“先时不知殿下娘娘驾临,未做准备,小人的书房还算干净整齐,请殿下娘娘暂做歇脚之用。”
先不说程家父子之争,就看这见了穆安之之后一系列的表现,穆安之也把程胖子抛脑后去了,心下还想,这胖子瞧着蠢兮兮的,儿子倒是调理的不错。
待到书房,程悠张罗着奉茶,还有几样粗点心,“乡下地方,殿下娘娘就看得稀罕吧。”
一时,程太太过来磕头,穆安之直接打发程太太下去了。程福在外头跟家里婆娘商量着赶紧给殿下娘娘预备午饭,程太太平生第一次见到皇子皇子妃这样的贵人,紧张的腿肚子直打哆嗦,搓着手小声说,“咱们这里都是些粗俗饭食,可怎么招待殿下娘娘。”
程福一时也没好主意,这里虽是皇庄,可自打程福在这庄子上当差也没有皇亲贵戚来过,他更没招待过皇子。程福还是比程太太有主见一些,“这现往帝都城买精致饭食也来不及,你等着,我找殿下身边儿的姑娘或是嬷嬷打听一二。”
孙嬷嬷知道穆安之的性子,交待程福道,“有什么吃什么,殿下并不挑剔饮食,亦无需大作排场。”
程福连声应着,“那小的就去安排了。”
孙嬷嬷示意云雁素霜,对程福道,“这俩丫头也颇通厨艺,让她们与你一道去吧。”
程福求之不得,连忙客客气气的请云雁素霜先行,他跟班儿一般的侍奉着二人去了。一时,外头又有李佃村的几个老汉过来送鸡鸭之物,说是孝敬殿下娘娘的。
屋里李玉华吃两口茶问程悠,“现在庄子上如何了?”
程悠道,“上番给殿下娘娘请安,小人与丁远回来后也想做出改革弊端的法子,一则是如今牛马刀锄都是庄子所有,每到农忙时,佃户过来取用。我们商量着,倒不如各家分下去,刀锄车犁等物就由他们保管。牛马也分各家饲养。我们商量了个保管细则,牛马之事也商量好了,只要他们把牛马喂好,若繁衍之后,得小牛两头,便给佃户一头。同样,马驴等牲口也是一个理。这样就省了庄子上许多看馆照料之功。二则现在我们两处庄子,各庄子有管事十人,每位管事管哪些田地事务,都分到各人头上,待明年夏天各人收成多寡算了,有赏有罚,都由娘娘殿下做主。三则以后每五天大家聚一聚,也说说庄子上的事。我跟丁远商量着,也请几个有威望的佃户过来,毕竟咱们这村是因佃成村的,抛开佃户不提,有时就可能疏漏了。”
“那你们父子因何拌嘴啊?”
“以前都是我爹管着庄子的事,庄子上的管事们也都是我叔伯一辈的。我刚接管,要改规矩,少不得有些冲突。大家都不愿意分包田地,离水渠近的都在抢,离水渠远的就不乐意。我说干脆各分了块,抓阄就是。我二叔手臭,抓了块不大好的,我爹不乐意说我净出馊主意。也不只这一桩,都是小事。”程悠说着颇是无可奈何,他还好,他爹的庄头差使叫他得了。丁远那边更难弄,丁远接的是他舅的差使。如今丁远做了大管事要改规矩,他舅妈就一肚子的火,明里暗里不少酸话。
可叫程悠说,当初是皇子妃娘娘不满庄子上的大管事,也不是他与丁远抢班夺权。
当年他就劝他爹,庄子上的粮食不如晚些交,因为已经有信说他们这庄子分给了三殿下,介时待三殿下接手庄子再交秋粮,这粮食就是三殿下的。可他爹不知道犯了哪根筋,跟那边儿大庄头商量的,都把粮食交给了内务司。
内务司得了实惠,待到庄子划给三殿下,一粒粮都没有了。后来三殿下派梅典簿过来清点庄子事务,连佃户都按人头记录清楚,程悠就觉着事情怕是不好。果然带着孝敬进城给娘娘请安,娘娘根本没见他爹跟丁远他舅,直接就把庄头的差使委派给了他和丁远。
这还得说是留了情面,不然娘娘随手另派他人,他们也一样得磕头谢恩。
故而程悠丁远商量着,必要有一些作为方是。二人也正是年轻,回来就大刀阔斧的革除先时旧规矩,提携自己这一辈的年轻人。
老人儿们自是不乐意,故而时有冲突。
李玉华笑,“我倒还没看错人。”
程悠心中一块巨石落地,连忙道,“小人必不负娘娘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