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谈话”后没几天,宋葭柠就和温书瑜一起去了霖城。中途温书瑜因为意外状况不得不先回莛城去,而她则留了下来。
和曲芸周一起住的这段日子两个人零零碎碎聊了很多,她也想了很多。
“阿周,路荆迟有没有提出过要改变你们目前的关系或者状态?”宋葭柠问。
曲芸周笑了笑,“有啊。不过都不用当真。”
“为什么?”
“我和他一开始的共同目的就很明确,并不是走心正儿八经谈恋爱,了解有限,也没付出真心,就算有什么想法也只是一时冲动。”
毕竟男人在床上的话最不可信。
曲芸周想了想,又说:“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我对现在我们的关系和状态还挺满意的,改变了之后很大可能不如从前,得不偿失。”
宋葭柠沉默。
虽然她和曲芸周的具体情况不太一样,但是她也恰好有着类似的想法。
从前她和温朗逸仅仅以温书瑜为纽带的关系与状态不就挺好的吗?如果两个人之间真的发生了变化,未来出现了什么难以预料的、不好的情况,她会失去温书瑜这个朋友吗?她们之间的关系会变得尴尬和为难吗?
温家对于她来说是一个非常温暖的存在,她不想打破这种现状与平衡。
或者说,她没理由去打破。虽然对温朗逸的那些举动她并不反感,但也仅此而已,并不能说明太多问题。
“怎么了,突然问我这个。”曲芸周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你是不是有情况?”
“能有什么情况啊,我就是好奇而已。”宋葭柠瞪她一眼。
“真的?”
“当然是真的。”
“这只是我的情况,你和眠眠可别受我影响。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何况我们恋爱观也不尽相同。”
“算啦,恋爱这种事……”宋葭柠托着脸,个别咬字因此有些含糊,“需要和一个陌生的人建立这么亲密的信任关系,总觉得有点可怕。”
曲芸周想点头,但想到她的家庭情况和遭遇,又转了话锋开解道:“这话也不太对,又不是相亲结婚,大多时候并不会对着一个陌生人抱着明确的恋爱目的去接近了解。或许你未来的这个人会先成为让你觉得信任可靠的角色也说不定。”
闻言,宋葭柠脑海里鬼使神差地浮现出一道身影,她赶紧眨了眨眼把这画面抛在脑后。
“但愿是这样吧。”她干巴巴地笑了笑。
宋葭柠在霖城这一待就待到了临近开学的日子,于是她们又直接一起回了英国,这期间自然而然地没再和温朗逸见过面。
偶尔,或者说有时候,她会想起一些有关他的画面,最后无论如何都会想到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他说的话。
那天她说的话算是很明确的拒绝了,当时温朗逸的脸色确实不太好看,但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沉默对峙半晌,他站起身说送她回去。
回去的一路比来的时候更加沉默,最后车停稳她正要下车,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但也仅限于此,他只是拉住了她,但一句话也没说。
那一瞬间她其实有一点动摇,但只是像一面墙松动了零星几块砖那样。
车内安静得过分,她微微转身,抽出了自己的手臂,然后尴尬地笑了笑说:“温大哥,谢谢你送我回来,那我就先上去了。”
这次温朗逸没有再拉住她。
宋葭柠站在原地看着他车开走,觉得就应该是这样。毕竟不管温朗逸平时在她或是在家人朋友面前表现得多客气温和,但到底还是天之骄子。
最后拉住她那一下应该就是最低限度的妥协与追问了。
希望下次回国,他们能恢复到从前的关系吧。她叹了口气。
……
“温少,今天周五,该回老宅吃晚餐了,您是直接过去吗?”司机问。
温朗逸闭眼靠在后座上,闻言“嗯”了一声。
车子发动汇入车流,半个多小时后停在温宅前。
这时已经是秋季,莛城气候不算冷得太过分,温宅的庭院里好些植物也是四季常青的品种,因此看着也不算太冷清。
虽然最小的女儿不在这个家里对他们来说算少了许多生气。
温朗逸穿过庭院,进门后将大衣脱下递给佣人,一转头就看见了已经先一步到家的温治尔。
后者正坐在沙发上跟温书瑜视频通话。
“二哥,我怎么好像听见开门的声音了,是大哥他回家了吗?”
“没有,是张婶刚从外面进来。”温治尔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行了不说了,我得去书房再交接个工作,挂了啊。”
温朗逸抬眸,朝沙发的方向凉飕飕地瞥了一眼。
“好,那我和葭柠去吃饭啦!”
紧随温书瑜这句话后响起了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治尔哥拜拜。”
温朗逸脚步一顿。
“少爷,给您的水。”张婶将杯子递过来。
他接过来喝了一口,不紧不慢地走到沙发上坐下,正好坐在温治尔对面。
“原来你真回来了啊。”温治尔故作诧异,假惺惺地道,“可惜电话我都挂了,你改天再打吧。”
温朗逸轻嗤了一声。
见状,温治尔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吃饭时温跃随口问了句工作上的事,“这回英国出差你亲自去?”
“嗯。”温朗逸略一颔首。
温治尔筷子一顿,转头一挑眉问道:“你要出差去英国?!”
“有什么问题?”
“温朗逸,我就说你刚才怎么一反常态忍气吞声,结果你自己备着份独食呢?”
“说了是出差,公事。”
“你骗谁呢?哪儿用得着你亲自去?”
“非要我说我能去英国看眠眠你才满意?”
温治尔哼笑,意有所指地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温朗逸皮笑肉不笑地瞥他一眼。
其他人听见这句话只会以为他借着出差的机会去看自家妹妹,但他知道温治尔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不否认,这的确是他的目的之一。
原本对他来说,这个小姑娘并不是必需,既然她明着拒绝他也没必要再去强求什么,他也是的确准备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的,分开这几个月大概也足够他完全把这些事想清楚并抛在脑后。
几个月过去,他的确想清楚了。想清楚的却是他根本不想就此结束。
想要却没得到的,对他而言很难有轻易放弃的可能,更何况是一种他从没体会过的感情。
温朗逸本来以为自己在车里拉住她那一下就是极限,但现在看来那只是从前的底线。
一退再退,也不是不可以。
……
按照设想,温朗逸准备先给自家妹妹一个惊喜,然后再找机会去见某个区别对待他和温治尔的人,至少先在有限的时间里为未来创造某种可能。
但他没想到反倒是温书瑜先给了他一份“惊喜”。
只有惊,没有喜。
心情、计划毁于一旦。
他只觉得头疼,最后借着替温书瑜拿东西的机会去见她。
借着这个理由,宋葭柠避无可避。
她不相信他替温书瑜跑一趟就仅仅是为了拿东西而已,但是只要他不说破,她就可以假装毫无察觉。
然而最终温朗逸还是暴露了他的目的。
“你说没有理由改变,”他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明明没有任何肢体接触,但是目光却有如实质让她觉得局促,“那我就给你一个理由。”
“你没必要这样,温大哥。”宋葭柠攥紧手,深呼吸后把真实想法一鼓作气地告诉他,“对我来说眠眠很重要,这些年温家对我的好也很重要,我不想贸然改变你我的关系,以免未来发生什么会打破这一切的后果。”
温朗逸一怔,接着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你应该了解她,也了解家里其他人,你担心的事不可能发生。”他到底没解释太多,因为就像要她毫无动机就要去改变他们的关系一样,毫无根据地要求她相信也只是勉强。
“来日方长。”他微微一笑,“我有时间慢慢说服和证明。”
***
时光格外匆匆,尤其是当有了新的人参与人生之后。
宋葭柠越来越认识到,平时看似温和克制的男人,强势起来也是真的可以很强势的。
或者也可能温和克制从来只是他的表相而已。
对她而言,让别人踏进自己周身相对亲近的那个“圈”里很难,但如果一开始那个人就几乎身处这个“圈”里呢?那会怎么样?
在温朗逸锲而不舍的那么多个日夜里,她不止一次地想起曲芸周曾说过的那句话。
“或许你未来的这个人,会先成为让你觉得信任可靠的角色也说不定。”
很显然,温朗逸似乎也明白了这一点,明白了他从一开始就拥有的优势——从前拥有或者扮演着一个已经让她卸下防备,或者更容易信赖、更容易觉得他可靠的角色与身份。
狡猾。她同样不止一次地腹诽。
只是渐渐的,她在心里恨恨地指责他时,总是忍不住挣扎,忍不住无意识地笑出来。
她的心并不是石头做的,这样下去被彻底打动也只是早晚的事。
一直到毕业前夕,宋葭柠才恍然意识到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他一直在对她好,所有的担忧在喜欢和信赖面前一点点消解,最后像细沙一样坍塌散开。
她发现自己早就没办法单纯以看待朋友哥哥的目光去看待他了,他们的关系与状态早在那一晚后就在不知不觉地改变。
直到无声构筑成另一种更亲密的关系。
“或许你没必要这样。”这段日子里,她曾经第二次说过和从前类似的话。
温朗逸蹲在她身前笑了笑,“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也是伴随着时间流逝,他才愈发清晰地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原来没有那一次次的锲而不舍,他就不会明白这种感情到底意味着什么。
或许最初只是一株嫩芽,最后却一点点蔓延,在他心里扎了根。
只能说万幸有那个夜晚,恰好有那个夜晚,否则未来的事谁也不可能说得清。
“为什么?”宋葭柠趴在桌上,看着台历上圈出的那个红圈,那个圈旁边标注着:毕业典礼、毕业照。
千里之外的某个人同样坐在桌前,修长的手指握着钢笔干脆利落地在同一个数字外缘勾勒出一个圆。
“除了喜欢,除了爱,还能是因为什么?”
夜风中,他的声音低缓而温柔。
宋葭柠手捂着急速跳动的心口,咬着唇说不出话来。
“毕业典礼欢不欢迎我来?”他笑着说,“送你一份毕业礼物。”
她唇角莫名就泛起笑意,半晌回他:“当然,欢迎。”
乐意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