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眠,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温朗逸蹙眉,“什么叫‘从前根本不喜欢你’?”
温书瑜心里“咯噔”一声。
完了完了,说漏嘴了。竟然被对方误解的话激得太想维护和辩解,结果一冲动说出了最不能说的事实。
“我……”
“不是六月份你回国的时候才开始的,是吗?”
心虚的辩解被打断,温书瑜嘴唇讷讷地开合几下,最后闭上不吭声了。
虽然温朗逸是在问她,可是不论是表情还是语气,显然是陈述的成分比疑问更多,几乎已经认定了她刚才的话里有问题。
事实也的确是这样。
她不知道该怎么补救,但温朗逸也显然没打算给她再遮遮掩掩的机会。
“眠眠,告诉我实话,不要骗我。”
温书瑜眼睫动了动,抬眸迟疑地看向蹲在自己面前的人,对方平静凝视着她的目光非但没让她冷静放松,反而愈发忐忑紧张。
“你怕什么,”温朗逸和她对视片刻,无奈地笑着道,“刚才在校门口的时候吓到你了?但那是对别人,不是对你。”
“那……”温书瑜挣扎半晌,“那我说了,你冷静点别生气。”
反正也瞒不住了,说了还能改变他对这件事的怀疑与误解,唯一让她不安的是要坦白自己五年前的心事。
虽然现在已经不像十六岁时为此担惊受怕、小心翼翼,但亲口坦白也需要一点勇气。
她知道自己偶尔会有点任性,但是在十六岁时喜欢一个比自己大了那么多的男人,大概是做过的最“叛逆”的事了吧。
“我现在还不够冷静?”温朗逸失笑,自嘲道,“总不会比让我猝不及防看见你们在一起还突然,好歹算有了点准备。”
闻言,温书瑜轻轻深呼吸几下,硬着头皮慢吞吞开口:“在六月份回国之前,我就已经喜欢他了。”
“回国之前?”
“嗯。”她垂眸盯着自己攥紧的手,声如蚊蚋。
“你们怎么见的面?我记得那几年他偶尔在莛城的时候你都不在国内,他也没怎么去国外,都在忙国内的生意。”
“这几年是没见过……”她目光飘忽,咬字含含糊糊。
但温朗逸听清楚了,也听懂了。
他皱紧的眉头因为怔忡而松动,脸上一点点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你说的‘之前’,是指多久之前?”脑子里有了某种猜测,但是他不敢相信。
原本松缓的气氛似乎又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收紧,温书瑜僵硬地扯出一点笑容,“……我出国念书之前。”
说出口的一瞬间她心里一松,心跳却因为忐忑而加速。
书房里安静了。
或许只过了短短几秒,突然,温朗逸猛地站起身,不可置信地反问:“出国念书之前?你高一的时候?”
温书瑜没说话,低着头默认。
“那时候你才多大,十六岁,”温朗逸神色僵滞地喃喃,半晌才艰难地接着问她,“那个时候你就喜欢他了?”
“……嗯。”
“你不记得那时候还叫他叔叔来着?”
“那就是个乌龙!我又不是故意的!而且后来不也改口了吗。”
温朗逸动作迟缓地抬手抵住隐隐作痛的额头。
五年前,大家都只把她当小孩儿,对那声“叔叔”也认可或一笑置之的时候,她却已经喜欢上梁宴辛了,而他却还托对方几次三番地照顾她……
他忽然想到几个月前几个人在餐厅吃饭时,她也叫对方“梁叔叔”。
现在看来,绝对不可能是无意中喊出这个称呼。想到这个称呼里的情绪和含义,他就恨不得回到几个月前狠狠给自己一拳,好能清醒点。
书房内再次安静下去。
万事开头难,或许是坦白了的缘故,温书瑜发觉再要解释什么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了。
“他本来不知道的,”她抿了抿唇,为了替某个男人澄清不得不说了自己耿耿于怀了五年的事,“……也不喜欢我,后来知道了说我就是个小孩子。”
“你是因为他才出国念书的?”良久,温朗逸才开口。
“当然不是!”温书瑜心里一跳,急急忙忙反驳。开玩笑,要是让他以为自己是因为这个才不顾和家人分别执意出国,只会适得其反。
她跟着站起身解释道:“出国的事是我一早就和葭柠决定好的,喜欢他之后我甚至还短暂动摇过想继续留在国内。”
温朗逸神色莫名,“家里这么多人没能动摇你的决定,你却因为他动摇了?”
“哥!”温书瑜一愣,有点哭笑不得,“你的关注点能不能别总放在这种问题上!”
“还有,”脸色难看的人恍若未闻,“当初他既然看不上,你回国后就不该再给他好脸,他要吃回头草你就让他吃?”
温朗逸现在矛盾到了极点,一方面觉得五年前梁宴辛还算是个人,没对小姑娘下手也没给她无谓的希望,一方面又气不过自己宝贝的东西被别人看不上。
凭什么看不上?他那把年纪,这么好的小姑娘轮得到他?再者,既然当初看不上,现在又厚颜无耻接受这份喜欢,甚至还老牛吃嫩草?
他从前怎么没发现梁宴辛是这么厚脸皮的人?!这种人到底哪儿好,会让一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喜欢上?
梁宴辛甚至比他还大几岁,哪怕小姑娘告诉他喜欢的是个同龄的青年,他接受起来也比现在更容易。
“那我有什么办法?”温书瑜撇了撇嘴,有点委屈,“谁让我还喜欢他呢。”
这话听起来有点不争气,可是事实就是这样,感情的事怎么可能百分百任由她自己控制。
温朗逸所有的话都被这一句“还喜欢”给堵了回去,一面恨铁不成钢,一面又气不过梁宴辛占了便宜。
更介意的,是自己从前竟然一无所觉。
他早就知道小姑娘会有长大的一天,也知道她会有喜欢并依赖别的男人的那一天,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了却还是难以接受。
明明从前只会扑进他怀里撒娇的小姑娘,现在竟然只会兴冲冲地扑向别人了。
沉默一点点蔓延开。
“哥。”温书瑜眼巴巴地抬头,满眼期待,“我从小到大,只认真喜欢过这一个人。不管你说他这个人对待其他人如何,可是他对我真的很好,跟他在一起也很开心。”
挽着他手臂、被他抱住时,她常常觉得心里的幸福都要溢出来了。
此时此刻,无意识回忆起过去种种画面的同时,那些幸福和甜意从她的目光中透露出来,被温朗逸尽收眼底。
他有些怔忡。
“眠眠,从小到大你喜欢的,只要不伤害你自己,我从来没有反对过。”半晌,他慢慢说道,“所以我对于这件事的态度也是一样。”
“……我不会伤害到自己的。”
温朗逸垂眸无奈地笑了笑,摇了摇头,“这件事情上,你会收到的伤害,只会来自梁宴辛。”
温书瑜原本情绪还有些激动,然而现在却忽然沉静下来,再开口时声音虽然轻却格外坚定,“我愿意相信他一次,哥,你也相信一次好不好?我总不能因为不相信就去放弃所有尝试的可能。”
“但是在那之前,我必须确认我所想到的一切不好的可能都是杞人忧天。”说完,温朗逸身形忽然动了动,抬脚退后两步。
“哥你去哪儿?”温书瑜一愣,接着一改平静的神色,急急忙忙上前拉住他,“你不会又要去打人吧!”
这副模样看着怎么都像要去找人接着好好算账。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野蛮的人?”
温书瑜一噎,总算是明白今天不管自己说什么都能被挑出错处来。她忙赔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现在就已经胳膊肘往外拐了?”看着自己这个妹妹一心向着别人、护着别人,温朗逸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一个外人比亲哥还重要?”
“当然不是!”
“但愿不是。”
温书瑜语塞,莫名觉得从自家哥哥脸上看出了点幽怨和酸楚的意味。
她干巴巴笑了两声,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他就直接抽出手臂转了身,径直打开书房门出去了。
“哥!”她愣了愣,忙不迭又跟上去。
兄妹两个一前一后走下楼梯,温朗逸步伐迈得很快,温书瑜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追上。
“哥!”她跟着一起冲到玄关,“我跟你一起去。”
温朗逸没回答,只说:“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先带着你回来?”
温书瑜知道这是特意不让自己在场的意思了,即便再不情愿也只能妥协,但却不忘忧心忡忡地提醒:“那你……你们别再动手了。”
好险又差点说成“你”,她中途反应过来后及时改了口。
她眼巴巴地目送着温朗逸上车离开,怔怔地站在原地,直到车消失在视野里。
——下一秒,她突然惊醒似地飞快转身跑回客厅,从手袋里翻出手机。
意外的,屏幕上没有显示任何新消息或者未接来电。
一点也不像梁宴辛的行事风格……
温书瑜直接一通电话打过去,可却被提醒对方正在通话,她只好挂了电话耐心等。
一两分钟后,手机屏幕一亮,她看清备注名后赶紧接起来,然而电话那头却是一片沉默。
她愣住,迟疑地轻声道:“你……你在听吗?”
片刻后,男人沉静低缓的嗓音传入她耳中,“嗯,在听。”
“那你怎么不说话呀。”她蓦地松了口气,悬起的心也放回了原位。
“想听你说。”
短短四个字,又让温书瑜想到了离开之前远远望见的那道孤零零的高大身影,明明前一秒她还靠在他结实温热的怀抱里。
“对不起。”她心里一阵酸涩,低声道。
男人低叹似地笑一声,“傻不傻,你道什么歉?”
“等了这么久,这次见面就这么毁了,”她自责又愧疚,“要不是我,要不是因为我要瞒着,你也不会被我哥打了。”
“说什么呢,”安静片刻,梁宴辛忽然一改刚才的语气,“你这话说的像是我被他打得还不了手,那一拳是让他打的,懂吗。”
“怎么这种时候了还计较这种问题。”就跟温朗逸一样。
两个莫名其妙的男人。
提到那一拳,温书瑜问他,“还疼吗?”
一句“小伤而已”都到了嘴边,梁宴辛却忽然一转话锋,似笑非笑地“嗯”一声,“疼。”
“都出血了。”电话那头的人语气里立刻掺杂了心疼,“你记得涂药呀。”
“你哥下手可真够重的。”他抬手轻飘飘一蹭唇角,“真心疼,下次让我亲一会儿就好了。”
温书瑜脸一热,嘀咕:“和你说正经的呢。”
一边脸红,一边却把男人刚才说的话听进去了。
虽然知道温朗逸在气头上动手是情有可原,可是这一拳也太狠了,明明梁宴辛也没做什么……
不行,她觉得自己得提醒他一下。
“我哥去找你了,他刚才是不是给你打电话了?”
“嗯,就在你打电话之前。”
“万一他再动手,”温书瑜忍着胳膊肘往外拐的‘背叛感’,叮嘱道,“你也别一直让他得逞了。”
“那我要是朝他动手呢?”
“那也不行,”她忙否决,“你们都不许动手,不许打架。”
梁宴辛淡淡应一声,“那得看他配不配合。”
……
“温先生,这边请。”
侍应生推开包厢门,温朗逸面无表情地走进去。
包厢里只坐着一个人。对方一手拿着手机贴在耳畔,唇角除了那点红肿,还挂着刺目的笑弧。
察觉动静,对方抬眸淡淡看过来,唇边的笑一分不少,语气温和地继续和电话里的人说着话。
“眠眠,一会我再打给你。”
“嗯。”
“我知道,”男人笑笑,“我保证不会再受伤。”
“乖。”
侍应生察觉气氛不对,忙不迭噤声退出包厢,不忘轻手轻脚地将门关了个严实。
温朗逸站在门边,脸色骤然冷了下去,眼底写满怒火。
他前脚从别墅离开,后脚这个男人就又打电话缠上了眠眠?原来他赶来的这一路上还给他创造了两个人卿卿我我的机会?!
明明事情还没彻底解决,梁宴辛这就要迫不及待地挑衅自己了?!
还“保证不会再受伤”,这话到底说给谁听是什么目的,他梁宴辛最清楚。
温朗逸被对方脸上气定神闲的笑意气得肝疼,顿时忍无可忍地大步上前,“梁宴辛,你什么意思?”
走过时大衣下摆扫过摆放在桌边的玻璃杯,杯子立刻噼里啪啦落下碎了一地。
梁宴辛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垂在身侧的手握着手机,把屏幕朝向身侧。
屏幕依旧亮着,界面显示着“通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