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这次夏令营的带队老师孙宜。”
他动作一顿,抬眸看向玻璃门后的纤细身影。
电话那头的人继续道:“很抱歉这么晚打扰您,实在是有情况必须向您沟通。是这样的,温书瑜同学因为一点小意外受了点伤……”
温书瑜紧张地站在原地,手指不安地动了动,转而攥紧拐杖。
男人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没动,隔着玻璃门定定望着她的目光也没动。
他眯了眯眼,像在审视,又像是若有所思。
渐渐的,他脸上浮现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她实在没办法再骗自己打给他的不是那位孙老师了。
温书瑜既尴尬又心虚,几乎想转身落荒而逃。然而她不能。事已至此,她只能请求对方配合自己。
她眼观鼻鼻观心,硬着头皮拄着拐杖走出去。
推开门的那一刻,外面属于山间夏日的淡淡热气涌入。
她踌躇片刻慢吞吞仰着头,恰好看着他挑眉漫不经心回道:“在听。”
因为隔得很近,隐约能听见电话那头的人说话的声音。温书瑜听不清具体内容,但根据声音判断的确是那位孙老师。
她急忙在手机屏幕上敲下几个字,然后拿起来给对方看。
【不要拆穿我,拜托!!!我不想让家里人知道】
梁宴辛扫一眼这行字,又抬眼看面前的少女。
她见状立刻双手合十,原本狡黠上翘的眼尾似乎都耷拉了下来,眼底注满零碎的灯光,可怜兮兮的。
“求你了。”她无声地用口型示意。
温书瑜见男人没反应,以为对方是生气或者不同意,心里立刻打起了鼓,开始懊恼自己的一时冲动。
应该先和他商量的……
她表情垮了垮,垂眸看着她的人表情和目光却毫无波澜。
温书瑜勉强挤出了个笑,收回手老老实实低头站在原地。
她想到刚才自己因为太着急而做的那些举止,后知后觉地有些讪讪,脸也跟着红了红。
“……不过,听声音好像很年轻,恕我冒昧,您是温同学的父亲吗?”孙宜迟疑地问。
梁宴辛移开目光不再看面前的人,“不是。”
“我是她哥。”顿了顿,他又补充。
温书瑜一愣,从“不是”到这四个字心情犹如坐过山车似地大起大落。她蓦地松了口气,顿时高兴起来,抬起脸冲对方笑了笑。
可惜男人根本没看她。
“知道了。”
“嗯。”
“好,”他把烟盒抛到半空,落下时散漫却稳当地接住,垂眼用长指把玩,“会的。”
通话结束了。
温书瑜忐忑地站着,等待着擅作主张的结果。
这一刻的安静好像持续了很久似的。
“如果你不想家里人知道,就应该管好你自己。”忽然,男人平静到有些冷淡的嗓音弥散在夜风里。
温书瑜一怔,脸“唰”地热了。
——因为羞耻。
“对不起,”她盯着自己的脚尖,“……我错了。”
“嗯。”梁宴辛手插进裤袋,看着少女的发顶随意道,“胆量和小聪明用在别的地方。”
像是今夜的总结陈词,却一点不同于其他长辈角色的教诲。
随意的,淡淡的。
温书瑜乖乖点头,却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解释:“我不是单纯因为闯了祸才不想让他们知道,我是有原因的。”
“嗯,”他看一眼她脚踝,没问她明显想接着说下去的‘原因’,“进去把伤处理了。”
温书瑜一噎,不情愿地“噢”了一声,转身前又问:“你会告诉我爸他们吗?”
四目相对,他浅色的瞳仁在夜幕中颜色变深,眉眼愈发深刻得像是美术教室里的石膏像,轻而易举就让她乱了心跳。
许多心动源于视觉的贪恋——温书瑜曾经反省过自己,毫无疑问,这场有些荒唐的喜欢免不了有对方英俊皮相的缘故。
她轻咳一声,试探着轻声道:“你能不能不要告诉他们啊?”
他盯着她,片刻后轻轻挑眉,“自己好好想想回去怎么瞒住吧。”
那就是不会说了。她联想到前两次他帮自己撒的谎,心里有种雀跃的满足。
眼看着话题终止,她又偏头飞快思索。
“孙老师应该不会再打电话了吧……给你添麻烦了。”说到这,她还是没忍住嘀咕着添了一句,“毕竟你只是因为我哥他们才管我。”
梁宴辛一愣,没说是或不是,只意味不明地笑笑,“还记着呢。”
温书瑜抬头看了看他,复又垂眼。
“行了,跟着护士进去吧。”他说。
这一次,再也没有什么话题可说,她这才恋恋不舍地转过身,门里的护士将门推开,她拄着拐杖往里面走。
温书瑜忍不住想,他会走吗?还是会一直等她?
结果走进诊室坐下时她才发现自己怀里还抱着他的外套,一时间有些懊恼。
刚才应该问问他怎么处理的。
温书瑜被护士带着拍了片,等确认只是轻微扭伤后医生就效率极高地一一处理了伤处。
冷调的白色灯光流泄而下,温书瑜坐在椅子上有些困倦地眨了眨眼,不时因为伤口消毒的轻微刺痛清醒。
“可以了,”医生叮嘱,“如果明天好转明显,就只需要用药油按摩脚踝。要是有任何问题的话可以直接让人送你过来。”
她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不客气。”
诊室的门一打开,她就看见了等在门口的司机。
“温小姐。”对方恭敬地笑了笑,“我负责送您回去。”
温书瑜一愣,“梁……他呢?走了吗?”
“是的,梁少还有事需要处理。”
失落蓦地涌上心口,温书瑜尽量平静地“哦”了一声,表现出无所谓与不在乎的模样。
“需要我扶您吗?”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她指了指拐杖。
司机颔首,跟在她斜后方,将就着她的速度。
被送回酒店后出于私心,温书瑜没有提外套的事,而是把西装抱在怀里刷了房卡坐电梯上楼,最后找到房间轻手轻脚地打开门进去。
“——眠眠?你回来了?”宋葭柠猛地从床上一跃而起,踩着拖鞋小跑过来时看见她身侧的拐杖,顿时一惊,“眠眠,你的脚伤得很严重吗?”
“没有啦,别担心,”温书瑜抱着西装的手一僵,有点心虚,于是若无其事地将衣服随手放在一边,“就是为了方便走路而已,只是轻微扭伤。”
宋葭柠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她小心把人扶到沙发上坐下,又殷勤地倒了杯热水。
“葭柠,你紧张过头啦。”温书瑜哭笑不得地倒在对方肩上靠着,捧着水杯安慰,“现在看到我没事,可以去安心睡觉了吧?”
“那不行,看你这行动不便的样子,没我帮忙一会洗漱的时候摔了怎么办?”
“也是,”温书瑜嘿嘿笑了两声,一点不客气,“谁还能比我们葭柠更贴心呀。”
宋葭柠故意撇了撇嘴,目光一动,瞥向搭在一边的西装外套——布料和款式格外考究,最重要的是一看就是男人的衣服。
她按捺不住轻咳一声,“眠眠,你还记得我们之前约好要聊些什么吧?”
“什么?”温书瑜茫然地下意识道,说完才蓦地反应过来。
“你喜欢的那个人。”宋葭柠提醒。
“噢,他啊。”温书瑜含糊应道。
她轻轻晃了晃水杯,盯着杯子里的水波。
宋葭柠先试探着问:“不是学校里认识的人,对不对?”
温书瑜张了张嘴,“……嗯。”
“他是不是,和我们的年纪差的挺多的?”
“葭柠?”她一愣,直起身。
“眠眠,是他吗?”宋葭柠小心地朝一边的外套看了看,“就是刚才送你去医院的那个人?”
温书瑜干巴巴地笑了几声,不自在地别开脸,“你为什么会猜是他?”
“你知道,我对气味比较敏感嘛。”宋葭柠撑着脸坏笑,“今晚我在那个人身上、还有你拿回来那件外套上闻到的味道,和你带来的那瓶香水……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