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到的石头到底是什么?”
由利井和金谷,还有由利井的妻子,都被警车带走后,后龟山这样问道。两位警察还留在这里,是因为源达老先生,还要继续接受雉井医生的治疗。
“哦,他说的那块石头……”
说着,御手洗洁走到雉井医生的身边,从桌子上,随随便便地拿起源达老人的白齿中,取出的那块填充物,轻轻说了声“对不起”后,把它放进水杯子中洗了洗。
洗完后,御手洗洁用拇指和食指夹住它,对着荧光灯。霎时,一束刺眼的白光,晃得我们几乎睁不开眼。灯光下,他手里的东西光芒四射,熠熠生辉。
“这回发生的一系列戏剧性的情节,都是由它而起的。”
“哦!……”我们几人不禁惊呼了起来。这对于我来说,是完全没想到的事情,看那两位警察惊讶的样子,我想他们也和我差不多。
“这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后龟山已经吃惊得几乎语无伦次了,“真想不到,你就像在变戏法似的……”
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地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居然还有这种东西?”
“这颗就是闻名于世的,名为‘巴比伦女王之星’的大钻石。”
“它能值多少钱?”田崎马上条件反射似的问道。
“价值可没法评定啊!……反正怎么也不会少于一个亿吧?或许好几亿也说不定。你想要吗?……那就送给你吧。”
说着,御手洗洁还真把手里的巴比伦女王之星,往后龟山的方向扔了出去,后龟山惊叫着,用双手紧紧地接住。
“你住手!……弄丢了,可不是闹着玩的事儿!……”我也不加思索地喊了一声。
“这又算什么?不就是能发光吗?说白了,只是碳元素构成的结晶物而己。”
御手洗洁用满不在乎的语气回答。他把手中价值数亿的珍宝视如粪土,就像是以此坚定地宣告,自己绝不为金钱所动。
“你能把事情的真相,向我们说明一下吗?”后龟山问道。
“可以倒是可以,但是实在太饿了,先简单告诉你几句吧。”说着,御手洗洁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大正十一年,也正是关东大地震发生的前一年,位于新桥的一家叫做‘兰樱’的著名珠宝店,遭到了盗贼的洗劫。他们盗走了不少宝石,但很快地,盗贼便被一网打尽,大多数被盗的宝石,也被追回。可是唯有其中最值钱的一颗,也就是名叫‘巴比伦女王之星’的名贵钻石,还没有踪影。这是因为:几位盜贼早就估计到,官府要千方百计地进行搜捕,因而预先把它寄放在一个最好的朋友手里了。”
“就是这位源达先生吧?”我打断御手洗洁的话问道。
“你说得对,这位朋友正是源达老先生。当时他正在一家牙科诊所当学徒。钻石拿到手后,他心生一计,把它镶进自己正在接受治疗的臼齿里面。他打算等风头过后,再取出来,还给这几位盗贼朋友。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大正十二年九月一日,关东地区发生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地震,在拘留所中待着的几位朋友,全被活埋在废墟下送了命。源达虽然受了一场惊吓,但生活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因此也就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很快,六十年的岁月,如流水一般过去了,这时的源达老人,孤身一人生活,晚景凄凉,被送进了幕张市的养老院。而那位小酒馆的老板由利井,不知从哪儿得到消息,说这位孤苦伶仃的老人手里,居然藏着一颗价值连城的珠宝。只不过,他无从得知老人把钻石藏在了哪里。
“于是他想到一个办法,冒充自己是老人的儿子,把老人从养老院接回家中,供养了起来,还为老人办理了户籍登记,使外人看来,就像亲生父子一样。他想方设法,打探‘巴比伦女王之星’的下落,不过他遇到了一个大困难——这时的源达老人,巳经患上了严重的痴呆症,连自己是谁也记不起来,更不要说那颗钻石,藏在什么地方了。其实,他要不是得了痴呆症的话,根本不会被送进什么养老院,只要把那颗钻石取出来一卖,立刻就会成为亿万富翁,在高级老人公寓里享清福了。
“昨天我找到他原来待过的那家养老院,他们只记得,当年收容过,这位连自己的姓名都记不清的老人。为了便于记忆,就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做‘富’。这是因为老人整天‘呼……呼……’地长吁短叹,因而取谐音为老富。
“后来不知从哪儿冒出个儿子,就是那位满脸青春痘症、声音沙哑的男子。他口口声声要把老富接回家抚养,养老院只好答应了他的请求。
“被送进养老院收容以前,老富就混在浅草寺周围的一群流浪汉里,靠乞食度日。有一天,他不小心被车撞伤,送进了医院,伤愈后便被幕张的养老院收容了。他能够因祸得福,遇上愿意出钱,送他进养老院的人,也是因为撞伤他的,是一家大企业董事长的私车。
“据我推测,接他走的人,之所以知道他被送进养老院,也是从浅草的流浪汉那里打听来的。因此,我那天才出钱,打了几斤烧酒,专门犒劳了一番浅草街头,这帮可爱的弟兄们,这才从他们口中,问出了事情的经过。用这种办法打探消息,我想我可比警察要高明多了。据这帮要饭的弟兄们说,以前这里,确实有过一位痴呆的老头,整天到处打听‘凌云阁怎么不见了’等奇怪的问题,可是,关于他患病以前的情况,还是无人知晓。
“由利井宣孝和他的妻子,以及在‘红蔷薇’酒馆里当伙计的,这位名叫金谷的年轻人,几人勾结在一起,千方百计地想从老人口中,打听出钻石的去向,希望老人能慢慢回忆起来,到底把钻石藏在哪儿了。可是这个愿望却很难实现,因为老人的脑子己经非常混乱,实在记不起来了。于是由利井便到处寻找,六十年前的旧报纸,把那些与‘兰樱’珠宝店失窃案有关的报道,一张张剪下来,装进画框里,挂在老人屋子里的墙上,想让老人接受这种刺激后,慢慢恢复记忆,有朝一日能回想起来。可是一直试验了好久,还是没有取得任何结果。
“但他们并非一无所获。有时,老人的嘴里,会突然冒出几句话,比如说从窗口望去,能看见凌云阁,又比如常常会念叨那几位大正年间,当盗贼的朋友的名字。于是由利井宣孝又想出一个主意,干脆利用老人己经痴呆了的特点,由自己和金谷,假扮成那几个老人的朋友,从老人的口中,把钻石的藏匿地点套出来。他们认为,只要天天以朋友的口气和他聊天,总有一天老人会说出钻石的去处。
“这时,恰好在浅草寺附近,举办了一场名为‘庶民的生活·浅草祭祀’的庆典活动,而且,这次活动最吸引之处,是在浅草寺内,重新搭建了一座复制的凌云阁,以前的凌云阁,俗称浅草十二层塔,在大正十二年发生的关东大地震中,己经毁于一旦。但在当年,它可以算是毫不逊色于东京塔,和新宿的那些摩天高楼的髙层建筑物,是繁华的东京的象征性地标,其威严雄壮,名冠日本列岛。这座高塔,和塔身下的名叫‘瓢湖’的葫芦状水池,是浅草地方的著名风景之一,而现在搭建的这座复制的凌云阁,却是木头建造的,小巧玲瑰,高度只有四层。其中一层是商店,售卖一些有浅草特色的纪念品。宣孝看到这座塔,又从中得到了一些启发,想利用这次活动,弄出点儿名堂来。
“他经过东走西问,终于打探出来大正十一年,当兰樱珠宝店遇窃时,源达老人正寄住在一家叫做‘坪田’的牙科诊所的二层。地点位于凌云阁的北面,从他住的屋子的窗户里,就能望见那座十二层宝塔。因此他想到,如果能让老人住进一个地方,从南边的窗口,就能望见这次活动中,搭建的这座塔的模型的话,就能有助于他回忆起当年的事情。加上自己和金谷两人,再装扮成大正时代的人,经常去那里和源达老人聊聊天,也许老人就会把钻石的藏匿地点说出来。在常人看来,这种举动简直像个笑话,可是对于痴呆老人来说,这种戏剧性的因素,还确实是非常管用的。
“可是,从由利井宣孝自己家望去,无论哪个位置,都看不见那座搭建的珞。于是,他开始四处寻找符合这种条件的日式房子。工夫不负有心人,这座房子最终还是让他找到了,那就是……”
“不用说,就是我家了吧?”阵内先生大叫一声,打断了话头。
“说得完全正确!……正是为了上述目的,由利井宣孝才肯花大价钱,把阵内屋的二层,按以前的样子,进行了改建,苦苦哀求你,让源达老人住上一个月,而且,他还每天装扮成大正年代人的模样,到你们家去找源达老先生,一见面,他就用那几位盗贼朋友的口气问:‘喂,阿源!……那东西,你替我们放在哪里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这才恍然大悟,佩服地说了一句。
田崎又接着我的话问道:“那么,源达老人想起来了吗?”
“看样子是想起来了,因此,他们才那么着急地,到处寻找牙科医生。”
“原来如此,因此,他们才把住在两国的舟屋先生……”
“正是这样。他们把那位退休老牙医强行带上车,是打算让他把源达老人嘴里的金牙打开,取出装在里头的那颗钻石。可是半路上,老医生越想越害怕,就从车子里跳了出来,不巧一头撞在地面上死了。所有的事情,后龟山和田崎两位警官,都已经亲身参与过,我就不多说了,事情的真相就是如此。”
田崎警官嘟囔着说道:“可是,他们为什么这么死心眼,非要找牙科医生,替他们取出宝贝来呢?”
“自然,由利井当初是考虑过自己动手来取。他就在家里,让金谷和自己的妻子两人,死死按住老人的头和身子,不管老人如何大声呼救,硬把钳子伸进老人的嘴里,想把包着的金牙拔下来。可是他们费尽心机,试了好几回,还是没有成功。我们初次见到老人时,他满口都是血,就是因为这几个人,在老人嘴里又拔又拉,把他弄出血来了。这都是这位自认是老人儿子的好心人干的。经过数次折腾以后,由利井宣孝终于死了心,打算改请专业的牙科医生,替他动手术。
“可是,他又担心医生把这个消息传出去,或者在手术过程中,看穿了他们的秘密。为避免出现问题,由利井专门选择,只有一个医生,连个护士也没有的诊所,来替他动手术,还不惜重金,寻找能替他保守秘密的医生。这么一来,他才肯乖乖地钻进我给他下的圈套,因为他实在己经迫不及待了。好了,话说到这里为止,我们还是先填饱肚子吧。”
御手洗洁不容分说地站起身来。
“你再等等!”我大声喊道,“他那么兴师动众地,每天替他买酱油煎饼,那到底为了达到什么目的?”
御手洗洁一边整理身上的衣服,一边极不耐烦地看了我一眼,回答道:“这还用问?……无非就是用它确认一下,源达老人嘴里的是不是假牙啊!”
“……咦?哦,对呀!如果老人嘴里装的是假牙,那么得出的推论,就根本不成立了……正因为知道他嘴里都是真的牙,才想到……”
“明白了就好。还不赶紧穿上夹克衫,准备出门了!”
“你要是早告诉我不就好了?”
“我要早跟你讨论,这位跳舞的老人,嘴里的牙是真还是假,你能明白其中的道理吗?”御手洗洁不客气地顶了我一句,我一时无话可说。
“对了,那舞蹈病又是怎么回事?”
“这些话留着吃过饭再说吧!……”御手洗洁甩开大步,自顾自地往大门口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