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我还是拨通了电视屏幕上的那个号码,它是浅草警察署的。我在电话里说,那位突然精神失常的女性叫冰室志乃,是银座的一家叫克里斯汀·奥基德的时装公司的社长。
接电话的是位女警察,她在听了我说的话后显得异常冷静,这大出我的意料,然而我能感觉到自己告诉她的这件事警方至今尚未掌握。
接着,对方问了问我的住址和电话。我把我们卷入这起事件的前因后果简单地对她说了一遍,还告诉她,我的朋友对于此案的真相有一定的了解,如果需要的话可以让他跟你说。对方说:“请你稍微等一等。”我感觉她捂上了话筒在跟别人说话。过了一会儿,她又告诉我,请先挂断电话等着,她会再给我打电话。我便按她说的照办了。
很快电话铃就响了。我以为是警察的电话,拿起话筒一听,原来是汤浅。他问我和御手洗洁商量的结果怎么样,我便把已经给浅草警察署打过电话的事情告诉了他。我还对他说,也许警方会把我们叫去询问昨天晚上的情况,到时请他也和我们一起去。
“啊……”
他的声音显得有些为难。我起初不知道原因,后来才想到,也许他是对自己吸毒的事情有所顾虑吧。
我告诉他不会有事的,御手洗洁也不会把这件事告诉警方。他听了之后说:“那好吧,去的时候请叫我,今天一整天我都在工厂里忙着。”
正在这时,御手洗洁却慌慌张张地从卧室里出来了。
“石冈君!”
“喂,御手洗洁,我已经给浅草警察署去过电话了,也许他们还会打电话来叫我们去把案件的来龙去脉告诉他们。事情的真相你已经完全揭开了吗?”
我一边说着,心里一边想,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果不其然,御手洗洁这样回答:“不,还没弄清楚呢。”
多亏我没向警察说我的朋友已经彻底解开了事件中的谜团,要不然脸上可要挂不住了。可是没想到御手洗洁满脸轻松地对我说:“就快了,很快我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我用怀疑的目光紧盯着他看了好久,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御手洗洁?你果真能把这桩如此复杂的案件搞明白?不会是弄错了吧?告诉警察后才发现不是那回事,那可就丢人了哦。”
“我跟你说过不必担这个心,赤松稻平事件的真相我已经彻底掌握了。”
“这么说,赤松稻平为什么会死在半空中你也知道了。”
“那当然了。”
“稍微向我透露一点儿吧!他是怎么死在半空中的?”
“他从天空飞回来,想从窗户飞进屋里,在急速降落的过程中一个不小心,被电线给缠住了呗。”
我听了之后,好半天不想说话。
“难道你真打算这么对警察说?”
“那得看是对什么样的警察了,不过,我希望现在你照我说的去办几件事。首先,你去给银座的克里斯汀·奥基德公司打电话,问问那位社长的男秘书姓甚名谁,家住哪里,电话号码是多少;然后你再打听一下社长乘坐的汽车是什么牌子和型号,现在这辆车是否已经开回公司,停在地下的停车场,还有社长秘书今天到公司来了没有。就这些了。你可以假借浅草警察署的名义给他们打电话。”
“万一浅草警察署已经给他们打过电话,那不就露馅了吗?”
“放心吧,警方不是刚刚得知那位发疯的人是冰室志乃吗?起码他们还不可能掌握昨天夜里她和秘书待在一起这件事,因此还不可能有人开始调查那位秘书呢。”
我按照他的吩咐打电话过去,得知秘书的名字叫做古川精治,今天还没见他来过公司。他的住址是世田谷区成城4-16-8-301。社长的专用车是辆型号为300E的奔驰,平常这辆车都是由秘书古川驾驶,目前车还未开回公司。公司的职员还告诉我,社长和秘书至今去向不明,公司里的人都在担心。看来,这家公司的人对于发生了什么事还一无所知。虽然我明明知道他们的社长出了事,但还是强忍着心里的歉疚,没有向他们说明便挂上了电话。我打听过古川的相貌特征,看来的确就是昨晚我们见到的男子。
“那好,下面请你再给古川的公寓打个电话,确认他到底回家了没有。如果他不在家,你就再给他公寓的管理人或者邻居打电话,问问他们看到古川昨天晚上回家了没有,再问问他开的那辆奔驰300E轿车是否停在那边的停车场上。如果古川有太太,那就直接问他的太太。你打电话这段时间我还要翻翻报纸,查一点消息,你把这地方让给我使用一会儿。噢,对了,电视机你就这么开着好了。”
我又按他的吩咐打电话到古川家里,可是一直没人接。我又给公寓的管理人打了电话,问出了古川邻居的姓名,接着又查阅电话簿找出了这位邻居的号码。打电话过去一问,对方告诉我,昨晚起就一直没见古川回过家,而且停车场里也没见到那辆奔驰。
“太好了,这下子已经基本弄清了。报纸上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消息。那么,你再帮我……”
御手洗洁正说着的时候,电话响了。我拿起来一听,原来是浅草警察署打来的。对方想听听我们所知道的与案情有关的情况,如果方便的话,也想让我们马上到警察署去一趟。我看了御手洗洁一眼,他冲我点了点头,于是我回答了一句“那好,我们马上就去”便挂上了电话。
我们在新桥换乘地铁银座线到达浅草。从地铁的台阶走上来一看,出口处正对着雷门的大灯笼。我们就在这个大灯笼前与汤浅会合。去警察署的半路上,御手洗洁老是自言自语地嘟囔着,一边走一边思考着什么,一句话也没对我们说。我想,一定是案情太复杂,他还在冥思苦想吧?可是到了浅草大街后一问,他居然告诉我,刚才一路上他考虑的是钢琴的发明对于西洋音乐发展的影响。真是个怪人!
在抵达位于浅草四丁目尽头的浅草警察署之前,我们还特意绕道去了花川户的案发现场。拐进松屋百货店和隅田公园之间的那条街一看,周围已经挤得人山人海。汤浅甚至说,这里就好像鬼灯节卖灯笼草的集市。警车也来了,另外还停着好几辆电视台的报道车。我们使劲挤过人群,好不容易才来到锁店旁边,可是再往前就根本走不动了。我们只好扫兴地离开了那里。
到了浅草警察署以后,我先在入口处报上姓名,说我叫石冈。他们让我们到二楼的案件侦破指挥部去,于是我们三人便从台阶走了上去。
到了二楼一看,只见黑糊糊的走廊尽头有一间门,上面写着“赤松稻平遇害案件侦破指挥部”。我们推门进了这间屋。
“你们好,我叫石冈。”
屋子中间有一排办公桌,我一边说,一边向其中的一张走了过去。没想到三位男子一起站起来,十分和气地对我说:“啊,你们辛苦了,请到这边来。”
其中的一位是个圆脸、小眼睛,看起来非常和蔼的男子。另一位长着圆圆的大脑袋,戴着一副眼镜;他的嘴巴很大,而且微微撅起,长得肥头大耳,看上去很凶。还有一位从相貌上看似乎很和气,但他没理我们,自己走出了屋子。
“辛苦你们几位特地来一趟。来,请这边坐。”那位相貌和蔼的警察对我们说道。
我们三人并排坐了下来。
“我叫后龟山,后面的后,乌龟的龟再加个山字。旁边的这位叫田崎。你们几位是朋友吗?”
“是的。”我回答。
“哎呀,这回发生的事件,简直太奇怪了,我当警察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回遇到。尸体刚被人发现的时候,就像飞在天上一样!”
“是这样的……”汤浅开始说道,“赤松先生和我是很长时间的朋友了,他只热衷于画一个人在天上飞的主题,还一直告诉我,说他自己也能飞呢。”
汤浅把当初告诉过我们的那些话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警察看来也很感兴趣,一言不发地静静听了好久。
“噢,是这样,他夫人也会飞,这话也是他亲口说过的吗?”
我们快讲完的时候,后龟山点了点头这样对我们说。可是那位姓田崎的警察却撇着嘴微微冷笑着。
“是的,我是听他亲口说过。”
“这么说,他的夫人就是那位精神受刺激后、发了疯的妇人?”
“他夫人现在在哪儿?”御手洗洁这样问道,于是两位警察转头面向他。
“现在已经送进警察医院,在那里住下了。”
“她的情况怎么样?病情还很严重吧?”
“的确非常严重,甚至连她自己是谁都记不起来了。”
“最早发现她的是警察吗?”
“是的。”
“你们怎么知道她已经发疯了?”
“当时她口吐白沫,而且眼神迷离。”
“这种状况很特殊啊,以前从来没见过吧?”
“完全没见过,至少我是从来没见过。请问你是哪位?”
“我叫御手洗洁,我的爱好是分析研究各种怪异的案件,由这位石冈君把它们写成书出版。那位叫汤浅,他读到那些书后,对我微不足道的能力感到很佩服,才到我横滨的事务所找我来探讨的。因此,昨天晚上我们一起去过克里斯汀·奥基德公司,见到了冰室女士和她的秘书古川先生。”
御手洗洁把这些情况说了以后,那位田崎警官的嘴撅得更高了,连一开始对我们印象不错的后龟山警官也显得挺不高兴。看来私家侦探和现职警察的确水火不相容,就像天生的仇敌。
“这么说,你们上她那儿去的时候,案子还没发生吧?”后龟山问道。
“是的。可是,在发生这起大案件之前也发生过一些小事件。”
“那又是什么?”
“就是刚才汤浅说过的,他在赤松先生的屋门外听见了他向天空飞去的声音。”
御手洗洁说完后,后龟山才想起汤浅的确提到过这件事,这才相信了。看来汤浅说话时他们根本就没仔细听。
“那么请问,在你研究过的案例中,以前也曾经发生过类似的事件吗?”
田崎这才第一次开口,听得出话中带有讥讽的味道。
“的确发生过。”御手洗洁坦然地回答,“类似案件中有过很接近的例子,不过从属性上看,两者有所不同;而且从可以提供参考的角度来看,差异也相当大。”
“听你说话这么文绉绉的,还真有点儿像个大侦探。”
看来田崎警官对御手洗洁十分反感,说话时总带着些酸溜溜的味道。不过这也不奇怪,以前和御手洗洁打过交道的警察,一开始时一般都持这种态度。
“不,这位御手洗洁先生还真是个大侦探。你们听说过一九七九年发生的那桩梅泽家族的大案吗?”汤浅说道。
“我们没说听说过。”田崎回答。
“侦破那桩案件的就是他。”
“那么,看来你还很有把握,觉得他能破解这次的案件,是吗?我不知道你说的梅泽家的案件到底怎么回事,可是我想总不至于比这桩案子来得更加稀奇古怪吧?”
“不,那桩案件说起来要比这桩案子复杂得多呢。”
“不管怎么说,你是认为自己能够破解这桩案子了?”
“当然可以。谜团不就是为了让人解开才存在的吗?”
“那好,我们就洗耳恭听,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田崎带着挑衅的语气说着,在椅子上坐直了身子。
“目前有些细节上的疑点还未完全理清。不过,在我开始说明以前,想先问你们几个问题。”
“哈,你看,马上就露怯了不是?既然你说已经弄清了案子的来龙去脉,怎么连细节上的疑点都还没理清?这怎么能算破解了其中的谜团呢?”
御手洗洁听了只是不慌不忙地笑了笑。
“我说的话有什么好笑的?”
“我看你根本就没弄清这案子是怎么回事吧?”
“你……你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田崎警官的脸上已经挂不住了,有些急火攻心地嚷嚷了起来。
“我是说,你们所指的谜团,是赤松稻平挂在空中的电线上死了,以及他妻子在附近的公园里发疯了这两件事情吧?”
两位警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默默地不说话。
“如果只是这两件事的话,我早就找到其中的答案了。而我现在最伤脑筋的,却是另一个谜团的真相。本来我离找出最后的答案,也已经不远了,但因为你们急急忙忙地把我叫过来,我只好先把考虑了一半的事放下。”
“你所说的另一个谜团,究竟又是什么呢?”
“我指的是昨天夜里的事发现场,除了赤松稻平和他的妻子冰室志乃以外,其实还有一位男子,即第三个人在场。”
“有第
三个人在场?这句话好像在哪儿听过似的……那你说的这个人又是谁?”
“是冰室社长的秘书,叫做古川精治。”
“其实我们也考虑过,当时是否有第三个人在场。可这又算得了什么谜团?另外,你又凭什么断定他当时在场呢?”
“我的凭据是那条挂在东武线火车上的手臂。”
“啊……”后龟山发出了惊讶的叫声,“那么,你认为这件事情,与赤松先生死亡的案件有联系?”
“当然有联系。而且正因为这件事,才让那个妇人发了疯。”
“你说的发现一条手臂这件事,我看并不复杂,我们自己也能找出答案来的。”田崎说道。
“我说的不光是这个。东武线火车上挂着的那只手臂,既然和赤松先生的案件有关,而现场当时的第三个人,就是这位叫古川的秘书,那么,那条手臂一定就是秘书的右臂了。可是,这位丢了一条胳膊的古川又去了哪里?受了这么重的伤,他一定疼得受不了吧,怎么会没人见到呢?既没有发现他的尸体,也没发现哪家医院里抬进来一位丢了胳膊的人,这不是很奇怪吗?”
御手洗洁的话令满座皆惊,大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这么一想,在听到御手洗洁指出这个问题前,我们都忽视了这一点。
“要是被火车扯断了一只手臂,那这个人肯定在铁路沿线就能找到。有关单位一定已经在沿途每家医院都找过了吧?如果发现哪家医院里确实有这么个人,那么一定会很轰动,媒体也绝不会忘了报道这么大的新闻。可是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还是什么动静也没有。也就是说,这位丢了手臂的人至今还没被发现。那么他失去一只手臂以后到底又到哪儿去了呢?”
这回田崎也皱起眉头愣住了,默默地不说话。
“因此,我希望你们能够一个个地回答我的问题。如果这个问题你们还没有答案,那就要马上派人展开调查,争取把答案找出来。要是这些问题全解决了,那么,所有谜团就都真相大白了。到时候如果你们想知道,我便可以把为什么赤松稻平死在半空中,以及他的妻子为什么会发疯这些原因对你们解释个明白。你看如何?”
听了御手洗洁的一席话后,两位警察半晌没出声。也许他们正在琢磨这样做的可行性,又翻来覆去把各种可能性都认真思考了一遍。这种情况下,他们考虑最多的往往就是面子问题。因为他们觉得,要是一个普通人比警察破案更快,那么他一定会把警察看成傻瓜。我想这也许就是手握权力的人常常担心的一件事吧——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的人一旦发现其实别人比自己有本事,肯定难以接受。权力经常伴随着危险,这句老话永远不会错。
“那你究竟想问些什么事?”
最终还是后龟山打破了沉默,向御手洗洁问道。
“首先我想知道的是火车的发车时间。也就是那辆挂着一条人的手臂、开往竹之冢的东武线末班火车,从浅草站发车的时刻是几点钟?”
“是二十三点十五分。”
“二十三点十五分……那我的第二个问题就是那辆车子的下落。我想,他们昨天晚上一定没打算乘出租车,也就是说,冰室志乃和古川精治两人是开着那辆社长专用的奔驰300E到达案发现场的。请问,今天早上你们是否得到过有关这辆奔驰车的消息?比如说在花川户附近被警方的拖车拖走了,或者发现了一辆车主不知是谁的车辆被丢弃在路上?”
“这……这我们还真不知道。”
后龟山和田崎对视一眼,田崎没有说话。
“我们并没有得到这方面的报告。”后龟山回答。
“那就是说,这辆奔驰车不见了。既没有停在银座的公司停车场,也没有停在古川位于成城的公寓门前的停车场。那么,在花川户周围的收费停车场里也没听说有这么一辆超过预付费时间很长,而无人认领的奔驰车吗?”
“这种事我们根本没有听说过。”
“这也很自然,首先,时间那么晚,不会有人把车停进收费停车场吧?而且那时候停车场也已经没人管了。可是,他总不能故意把车往隅田川河里开,那种事故动静很大,不会没人发现的,而且我们也没听过发生了这种事。剩下的一种可能就是把车停在冰室社长家的停车场了。很可能她在自己家附近也租了个停车位。当然,也许他把车停在与克里斯汀·奥基德公司有关系的某家公司的停车场上了,请你们马上打电话去问问克里斯汀·奥基德公司的人,是不是有这个可能性。只要能找到车,就一定能追查到古川精治的下落。此外,还必须好好查查东京各家医院,看看有没有哪家收治过丢了一条手臂的重伤员;同时也打听一下出租车载过这个人没有。如果动用警方的力量来进行排查,我看马上就能得出结果。这件事能不能抓紧时间赶快办?”
听到御手洗洁的话,两位警察互相对视了一眼。田崎磨磨蹭蹭地站起来,往门外走去了。
“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当然还有。”
很快,田崎又回来了。
“挂在东武伊势崎线火车上的那条手臂,是什么血型知道吗?”
“B型,Q型分类的话是Q。”回到屋里来的田崎回答。
“那么我想问问,它和滴落在大黑公寓屋顶上的血迹,血型相符吗?”
“大黑公寓?”
“屋顶上?”
两位警察不由得睁大了眼,惊讶地反问道。
“这么说,你们还没注意到那里的血迹?”御手洗洁惊讶地问。
两位警察表情尴尬地回答:“昨天夜里下过雨,屋顶上的血迹早就被雨水冲刷掉了吧?”
“不,血迹不仅滴落在屋顶上。我想,大黑公寓里的走廊和楼梯,还有其他几个地方可能都滴落着不少古川的血。要是仔细查看的话,我们还能顺着血迹发现昨晚那辆奔驰车究竟停放在什么地方。可是由于昨天夜里下过雨,今天又被那么一群闲人彻底踩踏了一番,看来已经很难查了啊!”
“大黑公寓是座旧公寓,楼道里光线很昏暗,而且血滴又……总之,我们没有注意到那里有血迹。可是,你真能肯定那座楼里滴落着古川的血吗?”
“这一点我完全能保证。从道理上来推断,那里不可能没有血。他整只手臂被扯断时若是穿着衣服,说不定丢了手臂后自己还根本没察觉,里头穿着的衬衫袖子也可能被拧成一团,产生了意想不到的临时止血效果。以前不是也听说过吗?有位司机喝醉酒后开车把手伸出窗外,结果手臂被对面的大卡车齐刷刷地削断了。可是司机居然不知道,车子走了二十多公里后才觉得疼,伸手一摸发现少了一条胳膊。当然了,在这个案子里,断了胳膊的古川也许不可能不知道吧。不管怎么说,警方应立即派人到大黑公寓进行勘查,提取古川的血迹进行化验,和东武线电车上挂着的那只右手臂的血型比对后,就知道是不是一致了。”
听到御手洗洁的话后,田崎又磨磨蹭蹭地站起身来。御手洗洁伸手拦住了他,指了指旁边的电话说道:“你打个电话让人去办不就行了吗?这种事只要让鉴定科的人去看看就行了。”
田崎拿起电话,用恶狠狠的口气布置对方到现场去提取血迹。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摆出这种架势是让我们看的。我想这会儿他心里一定很不舒服,又只能憋在心里无法发泄。
“你还有别的事要问吗?”后龟山问道。
“我只能坐在这里等结果了。”御手洗洁说着,舒舒服服地把后背靠在椅子上。
这时,有位年轻的女警察给我们端来几杯茶。我们边喝边等,足足等了快一个小时。
电话终于打来了,把刚才我们希望调查的结果告诉了我们。
首先是对克里斯汀·奥基德公司的询问结果。据他们说,社长冰室志乃在南青山的公寓并没有自己的停车位,因为她从来不开车。那辆奔驰车一直是由秘书古川精治开着的。
另外,其他和克里斯汀·奥基德公司有来往的公司也都问过了,均没有发现奔驰E300的踪迹。同时又向古川居住的公寓再打听了一遍,他们说连人带车都没回去过。
交通管理科那边的调查结果是:从昨晚到现在,没有接到任何一宗有关奔驰E300汽车违章停车的报告。各家出租车公司也报告说,没有听到哪辆出租车曾搭载过一个失去一只手臂的人到医院去。
难道说,那辆奔驰E300和古川精治除了留下一只手臂外,像水汽般完全消失在空中了吗?
“也许这辆奔驰车还留在花川户案发现场附近的什么地方吧?”后龟山问道。
“不,我认为这绝不可能。这一点我已经打听过了。”
“那么,御手洗洁先生,那辆奔驰车和古川秘书都失踪了,你认为可能到哪里去了呢?”后龟山又问道。
“实在是不可思议啊。”御手洗洁从容不迫地回答道。这时,电话又响了起来,后龟山赶紧拿起话筒,和对方说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接到的报告是,全东京二十三个区以及京郊的所有地方,从昨天晚上一直查到现在,根本就没发现哪家医院收治过失去了一只手臂的伤者。这太难以理解了。他到底上哪儿去了?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自己根本就开不了那辆奔驰车吧?他失去的是右手臂,而奔驰车的方向盘在左边,必须用右手才能换挡。”
“不,还是可以的,因为奔驰车安装的是自动挡,只要启动车子前用左手把挡放在D位上,用左手抓住方向盘,用脚控制油门和刹车也一样能开。”田崎回答道。
“那么,御手洗洁先生,说说你的看法吧。”
“还要再等等,因为还存在其他特殊的可能性。必须等待大黑公寓提取的血迹化验结果出来后,才知道是否和东武线火车上挂着的那条手臂的血型相符。虽然发生这种例外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一左右,但万一那条手臂不是古川留下的,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喂,大黑公寓里找到的血液的化验结果还没出来吗?”田崎向后龟山问道。
后龟山轻轻地点了点头。田崎不耐烦地咂了咂嘴,不再说话了。很快,电话又响了。田崎自己不伸手,而是用眼神示意后龟山去接。后龟山拿起话筒后,一边点着头,一边和对方说了一小会儿。
“御手洗洁先生,刚才物证鉴定科来电话了。他们报告说,从大黑公寓走廊和楼梯上提取到的血迹,经化验与东武线火车上遗留的手臂的血型完全相符。”
御手洗洁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微微张开嘴,露出笑容,双手在身前交握,又像调酒师调制鸡尾酒似的摇晃着。据我的经验,这说明他不但解开了所有谜团,而且连案件的细节也完全分析透了,无一遗漏。
接着,他又在这间案件侦破指挥部办公室里来来回回走个不停,最后在窗户边上站住了。我和两位警察只是默默地看着他这些怪异的举动。
后龟山开口道:“依我看,古川这个人总不可能蒸发了吧?要是他和那辆奔驰车真的都消失了,那可就不好办了。也不会是出了事故——这种事故一定会聚拢好多人来围观,因为开车的人可不是受了点儿普通的伤,而是少了一只胳膊!见到的人都会奇怪他的手臂上哪儿去了。
“那么,是他把车开到东京以外的地方去了?无论他把车开出多远,只要他入院治疗,警方都能接到报告。因为谁都会产生疑问:为什么受了伤不在东京治,反而拖着这么重的伤特地离开东京到这里来?”
御手洗洁在窗边转过身来说道:“会不会存在这种可能性?他直接跑到当医生的好朋友那里,而且不让医生说出去?”
“这种事我想不可能吧,”后龟山回答道,“大型综合医院不可能完全封锁消息,因为医生和护士的人数非常多。那么剩下的只有小型的私人诊所了。我们已经对所有的私人诊所进行过大规模的拉网式排查,每家小诊所都一一检查了,同时也仔细查问过哪家私人诊所附近的停车场停着一辆奔驰300E,可是至今也没接到任何有关的报告。估计以后也不大可能会有吧?”
“这么说,此人会不会死在一个人不知鬼不觉的地方……”
“那会是哪儿?”
“比如说,自己公寓里?”
“这不可能吧?再说,我们已经派人到他在成城的公寓去看过了,那家伙至今还没回过家。”
“噢,是这样。这么看来,剩下的可能只有最后一种了。”
“那是什么?”后龟山着急地问道。两位警察和我们都伸长了脖子望着御手洗洁。
“古川精治飞上天后不知上哪儿去了。”
御手洗洁的脸上又露出那种捉弄人的表情。我实在感觉很生气,尤其是这两位警官能放下自己的面子,虚心地向一个私家
侦探询问案情,已经够不容易的了,难道不应该更认真点回答别人的问题?
“诸位,我完全理解你们的心情,但请大家少安毋躁。特别是石冈君,你心里在想什么,不说我也能知道。”
御手洗洁一边在屋里跌跌撞撞地走着,一边举起双手劝阻我们。浅草警察署的这间案件侦破指挥部像是完全在他的掌控下似的。朝窗外望去,太阳已经落山了。
“我刚才说的可不是玩笑话。请注意,我现在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而且都涉及本案核心部分的谜团。”
田崎已经说不出话,只是默默地听着。看着他苦涩难堪的表情,就知道此刻他的心里是多么不好受。
“问题的关键到底在哪儿?就在赤松稻平身上。这位汤浅先生昨天跑来找我,说赤松先生已经失踪两天了。但是今天早上他的尸体才挂在花川户住处的高空上。也就是说,这三个晚上赤松稻平到底上哪儿去了?”
我们都缩起身子默默地听着。
“他的情况看来和这位古川精治类似——古川也同样到处找不着人。如果我们猜想赤松稻平是飞上天空消失了,那么同样可以推测,古川精治也是飞上天之后藏到哪片云后面去了。这种推测并没有任何不自然。”
“你是说,这两人去了同一个地方?”汤浅问道。
“不会吧?难道古川能找到赤松先生的藏身之地,然后自己也躲在同一个地方?”
“是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说得完全正确。他们俩的确是藏在同一个地方,只不过这个地方我们都没想到就是了。”
“这地方会是哪儿?你能告诉我们吗?”后龟山催问道。田崎仍然不说话。对他来说,请教别人的话实在难以说出口。
“实在太饿啦!”御手洗洁意外地冒出一句毫无关系的话,“从今天早上起我就没吃过东西。好了,出去吃饭之前我先把古川的行踪告诉大家吧。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先设想一下古川现在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如果他还活着,那么无论如何不可能藏得这么好,总会被人发现。他已经重伤在身,绝不可能不去看医生。要是他到哪家医院接受治疗,即使是他好朋友开的私人诊所,也绝不会没有人知道。可要是他已经死了,也许就很难找到他的下落。因此不妨首先认定他已经死了。能证明他死亡的证据还有很多,但最有涵盖性的一条就是:如果此人现在已经死了,许多事情就比较容易得到解释。”
“可是,就算他已经死了,也不会完全没有消息吧?即使那辆奔驰车停在东京某个偏僻之处,而他躺在车子里死了,那也一定会有人注意到的。那辆车十分显眼,总有些路过的人……”
“不,我看古川不会死在车上。他完全没理由不去找医生,自己一个人躺在车里安然等死。”
“那么他到底死在哪儿了?”
“我想他还是在什么地方出了车祸。”
“不会吧,只要出了车祸就不可能没人知道。因为开车的人只有一只手,这件事一定很快就会传开。”
“要是他开车和别的车撞在一起,倒是很难让别人不知道。”
“那你的意思是,古川并没有开车,而是在走路时被撞死了?可是那样一来,奔驰车又上哪儿去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那辆车还是他在开。后龟山先生,两车相撞的时候,如果没有其他严重伤害,对方的司机肯定会立刻发现他少了一只胳膊。东京市内的车祸现场很少有惨不忍睹的,不管司机是死是活,身体上的损伤通常不会太严重,因此尸体缺一只手便会非常引人注目。但有一种情况是不同的——当然,这也只是理论上的分析——万一发生事故的司机受了极其严重的伤,比如手脚都断了,别人就很难立刻注意到他原来是不是缺了一条手臂。尤其是如果车辆碰撞后变得面目全非,挤压变形,车里的死者几乎都不成人样,负责处理事故的警察官根本连头也没法伸进车里看一眼,就更分不清死者在撞车前四肢是否齐全了。这种特殊情况应该考虑在内。”
说到这里,御手洗洁稍稍停了停,我们也只能默默地听他接着往下说。
“要是在这种情况下,车子再着了火,那恐怕就根本发现不了了。对于不熟悉各种车辆的普通人来说,原本就很难分清事故车的厂牌和车型,着火后更无法提供准确的线索。刚才我们已经把其他各种可能性都排除掉了,即使现在这种推论的结果非常令人难以置信,但它是唯一的结论。”
在座的人鸦雀无声,都在静静地回味着他的话。
“那好办,我们只要查查有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故……”
“不,我认为普通的两车相撞很难出现这种惨状。车子完全变形后还要燃烧起来,这种情况极为少见。”
“你是说,事故并不是由于两车相撞引起的?那到底是什么状况呢?”
“只能是撞上了火车。要是火车以极快的速度行驶过来,又无法主动避让对方,那么撞上它的车子可就惨了。我只能认为是发生了这种情况。
“昨天夜里,古川在浅草的现场因为意外而失去了右臂,当时他的第一个念头一定是赶紧到医院去。他对当地的环境并不熟,首先想到的必然是成城自己家附近的医院。虽然距离还很远,但在当时那种紧急的情况下已经顾不上犹豫,也顾不上到处找了。从浅草到成城的话,只要从上野上了高速公路,然后从有贺路口下来,再绕过立交桥就到了。由于是在深夜,首都高速公路上又没什么车,与其到处寻找医院,倒不如这样还来得快些。因此他便开车直奔成城的医院。
“他住在成城的四丁目,这里确实有一家医院。但是从首都高速公路的有贺出口到达那里,无论如何必须通过小田急线的一处火车道口,就是那个世田谷区成城二丁目的道口。”
“啊……”
两位警察听到这里已经完全惊呆了。
“我想事情一定是这样的。昨天夜里小田急线的末班火车在通过道口时撞上了古川驾驶的奔驰车。结果不但把车子撞瘪了,而且还起了火。时间也正好对得上。开往竹之冢的这列火车从始发站浅草车站开出时是二十三点十五分,从那里开到成城二丁目的道口时撞飞了这辆奔驰车,其间大约运行了不到一小时。事故时间正好和这辆末班车通过的时刻相符。”
“那就对了,果然是这样!”两位警察激动得大声叫道。
“昨天夜里真发生过这种事故吗?”
“真的发生过!没想到这起道口事故居然……确实有辆轿车在通过道口时被撞得面目全非,而且还起火燃烧了起来,死亡司机的身份至今尚未查明。果然是这样,我们怎么就没把这些联系起来?”
“那是因为我们忙得顾不上!”田崎说道。
“那么就请赶紧派人确认一下死者是否就是克里斯汀·奥基德公司的古川精治。我们现在得上前边那家西餐馆吃午饭,这顿饭已经耽搁太久了。一旦确认结果出来请告诉我一声。另外,你们要是还想知道赤松稻平为什么死在半空中,不必客气,请尽量来问我。现在我们已经饿得受不了了,话就先说到这里吧。”
说完,御手洗洁便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