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发生在猿岛的那件事让我很难忘,因为它实在太不可思议了,也实在太诡异。
那件事发生在1980年的初夏时节,说真的,1980年对我来说真是个奇妙的年份,遇见了许许多多莫名其妙的事情,而最匪夷所思的事,就是那年秋天我亲身经历的杀人事件。
……
那年秋天刚开始,我渐渐厌倦了所有简单无趣的贝斯练习,兴趣转向时髦前卫的管乐器。说来也巧,有个朋友为了躲债要出门一段时间,将他的阿尔特萨克斯管寄放在我这里,我终于有机会学吹萨克斯管了。
9月底,最要好的朋友要去美国,把他的公寓以极低的价格租给了我,签了一年租后,我高高兴兴的搬到了山并区的善福寺。公寓旁边就是善福寺公园,特别适合练习萨克斯管,那段日子,只要我没有课也不用打工,就终日在公园里吹着萨克斯管,看着来往游人,优哉悠哉。
我很喜欢音乐,和朋友组织了乐队在赤坂酒吧里表演。后来又爱上了爵士,结果,和一些爵士爱好者渐渐聚集到一起,另外组织了一个乐队,在东京小有名气,真让我小小的骄傲了一次,不过今天并不是讲我们乐队的故事给大家听,只好略去。
遇上那件诡异的是正是那年10月中旬,还是让我从头说起吧。
说实在的,我真是怀念那段时间啊!秋天站在湖边,吹奏着阿尔特萨克斯管,是一种莫大的享受。想想坐在爵士酒吧的一隅,仿佛滑翔而去的水鸟拂过水面,又好象扬起轻波的清风引人遐想。而手持着萨克斯管立于湖岸,则可以说是御风而行了吧?一天,我吹奏的“我最爱的歌”的旋律,好像水鸟一样滑过湖面,又和着微风,在水面上荡漾起粼粼细波,我自己也陶醉在这美妙的景色和乐声里。
无意间抬头一看,不知不觉中,旁边竟已围上了不少听众,长椅上坐着的花白头发的拄杖老人,牵着狗散步的女子,还有一对对的情侣,都驻足而听。再望望对岸,却空无一人,长椅虽说也是间隔二三十米就有一条,但根本没有游客去坐,整个公园只有我身边格外有人气。
自顾自的吹下去?我犹豫着凑近风管口,但想了想,还是提起琴盒,慢吞吞的移开了30米,另找了个地方继续吹萨克斯管。没想到,那些人也若无其事的活动着身子,慢慢向我这个方向聚拢来,等我一曲奏完,身边早已重新围上了一圈人。
我啼笑皆非,于是想跟他们开个玩笑,吹完一曲,就换个地方,每次都像旁边移动30米左右。那些听萨克斯管的人还是一步不落的紧跟着我,最后,我居然带领着他们整整绕湖一周,又回到了最初的长椅边。
当时我不由得联想起了童话“哈路们吹笛手”,我也有和他类似的遭遇。
在公园练习萨克斯管的时候,还碰到过些别的怪事。有一天,我吹得太入迷,连夕阳西下都没觉察到。一首曲子将近终了,我停下摁键的手,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湖水,水面寂静无比,被晚霞染成绯色,凝望这静悄悄的美景,不由想起那些有关前生后世的梦境般的呓语。
就在这时,有人对我说了一句:“您好。”如梦初醒的我转身一看,原来是两位收服严谨、面容严肃的巡警先生,正朝我走过来呢。想必他们也是在巡逻中吧,我暗叫不好,一定是我违反了噪音管理条例或者其他的什么法律条文了吧,不然怎么会好端端被警察先生给注意上呢。
“请您过来一下。”其中一个三十多岁的警察颇为威严地说道。
“好……好的。”我还没和警察面对面打过交道,早就吓得声音发抖了。
他忽然伸出粗壮的手臂,从我手里一下子把萨克斯管抓了过去,我实在出乎意料,一时之间惊讶的动弹不得。
“别担心,让我也吹一个曲子嘛!”
“好……请,请您别客气。”在我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之后,只能这么回答他了。
爱好萨克斯管的警察不慌不忙的取下警帽,放到长椅上,熟练的拔开管口塞,试起音来。一开始当然是“呜……呜”的长音节,慢慢地似乎他找到了感觉,吹得有点像模像样了。他吹的曲子是《日安,宝宝》,我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穿警服的人吹萨克斯管呢。
“我高中时代参加过管弦乐队,现在居然还吹得响……”他停下来感慨了一句,接着又吹起了《铁臂阿童木》。他的同伴,站在远处,显得百无聊赖的揪着树叶,然后又无精打采的扔到地上。
这个爱好音乐的警察使得我对他们的印象有了好转,音乐的魔力真是无穷,居然能让我和一个警察之间生出了亲近感。
警察向我道谢之后离开了,我想这下没人打扰了,继续练习吧。
于是我接着吹我的萨克斯管。可突然间,从湖对岸的一间小屋里传来了怒吼声:“哪来的小子,你的破喇叭准备吹到什么时候!”原来,公园里正在施工,有些工人就住在那些临时小屋里。我不理不睬,只管自己吹下去,这下可不得了,刚吹了几小节,屋门就“砰”地开了,威风凛凛的建筑工人们头缠钵卷,手握啤酒瓶,直朝我冲过来。我大吃一惊,赶紧把萨克斯管塞进琴盒,夹在腋下,一溜烟的跑掉了。
那以后有好一段时间我都没敢去善福寺公园。后来好像工程结束了,湖岸上的临时小屋也消失了,我才恢复了日常吹奏练习。大约是那年的10月10日的傍晚,我遇见了那个男人。
那时我正吹着萨克斯管,看到一个素昧平生的年轻男子也提着琴盒走了过来。
他从盒中取出一把小号,先是在离我稍远的地方“嘀嘀”的吹了一阵,然后对我说:“怎么样,一起吹吧?”和他一起吹奏了几曲以后,太阳落山了。他的水平和我不相上下。
“你住在西荻?”吹小号的男人问我。
我点点头,他又说:“我住吉祥寺。大家都叫我阿赤。”
“阿赤?”
“是呀,朋友们都这么叫。”我又看了看他的面庞,脸色哪里有一点红润,毋宁说带着一点苍白。大概有二十五六岁,留着胡子,中等身材,看起来略显老相。
“大家叫我阿堂,全名是隈能美堂巧。”我也说了名字。
“哦。知道了。你好象很喜欢爵士乐?怎么样?这个星期六有没有空?”阿赤说道。
“可能有空,什么事?”
“我知道一个挺有趣的地方,在总武线的浅草桥,有个喜欢爵士乐的大叔,每隔周六,就把自己的公寓全部开放,邀请爵士乐迷们来切磋欣赏。我常参加那里的聚会。”
“真的吗?”
“当然,有兴趣的话,本周六去看看?你的爱乐朋友也可以一起去,下午6时左右开始,我把地址和电话号码写给你吧。”说着,阿赤从口袋里取出小本子,写上:台东区柳桥一丁目17号,T公寓1106,系井。电话号码也一起写了。
我和朋友们组建的爵士乐队叫做“SEVENTHRING”,也就是“第七环”的意思。因为乐队成员大多住在环七道路周围,鼓手阿浮更是专门在环七一带练鼓,所以得名。
第二天下午我去环七,果然一眼就看到了阿浮的身影,他还是老样子,弓着背,用尽全力击着鼓。周围没有一个观赏者,和我吹萨克斯管的时候大相径庭。何止如此,人们不但不停,还都慌慌张张的一路小跑,仿佛能离他多远就躲多远似的,原因可能是因为他的外表。阿浮身高接近1。90米,下半边脸生着乌黑浓密的胡子,“阿浮”这个叫法,其实正是来自于某部怪兽影片主角的名字。我把周六的爵士乐聚会的事讲给他听,他二话没说就答应和我一起去。乐队其他成员都有事,我们只好决定两人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