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雨水, 直到第二天也没有停止。
画室内,芍樱坐在窗前,有几滴雨水飘进来, 落在画纸上,惹得她有些烦躁。
“我帮你把窗户关上。”晏棠止反应很快, 立刻走过去,把靠近芍樱的那面窗户关掉, 给她创造舒适的工作环境。
可芍樱却画不下去了,默默放下画笔,斜眼瞪晏棠止。
“嗯?”晏棠止低眉顺眼。
堂堂总裁,却一副任由使唤的模样。
芍樱长长呼出一口气,把心里的郁闷压制下去。
晏棠止这副姿态, 让她想发脾气都发不出来, 只能憋在心里。
偏偏那人了解她, 还从小察言观色,看一眼就能猜出芍樱脾气。
“我打扰你了?”晏棠止问。
芍樱闷闷嗯了一声。
晏棠止很识相的提出解决方案, “那我还是出去吧,到车里工作,等你忙完给我发消息, 我带你去吃饭。”
说着,他拿起笔记本电脑, 当真准备离开。
“哎, 算了。”芍樱连忙叫住他, “你如果出去, 我更没心思画。”
今天这么大的雨,他窝在车里,肯定很难受。
芍樱不用猜都知道, 现在的晏总,一定很少遭受那种委屈。
“那怎么办?”晏棠止目光落在芍樱的画上,微微皱起眉。
姐姐如果完不成这张画稿,就没办法跟自己回国。
不回国,就没办法领证结婚。
自己后天就要过生日了。
芍樱闭了闭眼睛,努力调整状态,“只剩上色而已,等我找到感觉,很快的。”
晏棠止专注凝视她,“那,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你的。”
……你别说话,芍樱很想这么说。
也不知道怎么了,只要晏棠止呆在身边,她就无法集中精力。
芍樱喜静,画画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但以前在社团,或者有客人来参观时,她依旧能维持步调画下去。
怎么旁边人换成晏棠止,就不行了呢?
这人难道拥有某种魔力吗?
晏棠止等了半晌,没有得到回答。
他没有急着催促,而是绕过去,站到芍樱背后,伸出双手帮他按揉眉心。
男人的手指微凉,指腹相当光滑。
也多亏芍樱养得好,即使在最艰难的日子里,也没有让晏棠止吃过苦。
平日里,晏棠止虽然会主动做家务。但芍樱事先添置了扫地机器人、全自动洗衣机,隔几个月还会请家长阿姨上门打扫,从来不让自家崽累着。
所以,就算流落了八年,晏棠止始终保持养尊处优的状态。从头到尾,他只伺候过芍樱,只对这个人低过头。
“姐姐,这个力道合适吗?”晏棠止用气音问。
芍樱眯着眼睛,被他按摩很舒服,满意的给了个好评。
晏棠止给她按揉完眉心,又捏捏肩膀,带了点技巧,让芍樱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我说…”芍樱没忍住吐槽,“弟弟,你老实告诉我,其实你偷偷报了盲人按摩培训班吗?”
“为什么是盲人?”
“盲人听起来比较专业,可以多赚点钱。”
“那我宁愿少赚点。”晏棠止随口说,“我还要把眼睛留着看你。”
这句情话一点也不刻意,自然而然说出来了。
芍樱听着也没觉得尴尬,还顺势取笑两句。
原本橫戈在两人之间的诡异感,渐渐消失。芍樱认真想了想,才觉得问题出在哪里。
自己跟晏棠止分离太久。刚刚重逢,便确立了新关系。
芍樱虽然不抵触新关系,却也没有那么快接受。
她表面上云淡风轻,实际上,心态转变总需要过程。
因为过分在意‘弟弟变成未婚夫’这一点,导致芍樱跟晏棠止相处,总会觉得僵硬。
但她刚刚发现,其实晏棠止在自己面前,从来没有变过。
同样的细致。
同样的温柔。
同样的乖巧。
现在还多了几分甜。
“够了。”芍樱手搭在晏棠止手上,按住他接下来的动作,“我好像有思路了。”
“好。”晏棠止恋恋不舍缩回手,“那我在旁边看你画。”
“那你安静点。”
“姐姐,我很乖的。”
晏棠止果然很乖,直到芍樱上完色,晏棠止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画纸上落下最后一笔,芍樱满意的审视自己作品。
她画画是跟凌子川学的。众所周知,凌大师擅长动景,追求用静态的画质,捕捉所有运动的轨迹。
但作为凌大师唯一的弟子,芍樱跟他的风格迥然不同。
芍樱每幅画都是静态的。
风景、建筑、或者等在路边的人。
然而,仔细观察她的作品,就会发现芍樱画中,蕴藏着勃勃生机,仿佛能够从里面窥探到一个个世界。
尤其她用色鲜明又艳烈,为画卷染上更浓郁的生机。
对创作者来说,灵感和风格总是大于技术本身。正因为芍樱个人风格明显,每幅画都能解读出故事。
因此,她被公认为凌大师的接班人,目前画坛最有潜力的创作者。每次她参与画展,作品不一定是最优秀的、最昂贵的,但一定是最吸引眼球的。
“很漂亮。”晏棠止耐着性子等她画完,才赞美道,“这是什么花?”
“金合欢。”
“合欢…”晏棠止刚想说花名很好听。
紧接着,就听芍樱嘀咕,“古装剧里有一种药,叫合欢散。我一直怀疑,是用金合欢磨碎做成的。”
“姐姐,合欢散那是…”晏棠止无奈的望着她,没好意思继续说。
合欢散…他以后无法直视合欢花了。
不过,听到芍樱跟自己开玩笑,晏棠止松了一口气。
姐姐还是从前那个钢铁直男,放心了。
芍樱完成作品,交给画廊代为装裱,而后退掉了工作室。
离开画廊,晏棠止急不可耐的定了回国机票,生怕再晚一秒,芍樱就会反悔。
“你好歹给我留一点告别时间。”
“好。”晏棠止问,“十分钟够吗?”
“……”芍樱白了他一眼。
未婚夫逼得太急,芍樱急匆匆跟认识的人告别之后,坐上回国航班。
返程总共七个小时,正好一个晚上。
芍樱睡在头等舱里,半夜醒过来,推开独立的门,发现对面的晏棠止根本没有睡觉。
一抬眼,就看到男人温温柔柔看着自己,目光中满溢的柔情。
“你不困吗?”芍樱问。
“还好。”晏棠止回答,“我想一直看着你,确认你已经回到我身边了。”
“棠…你说话越来越酸了。”
晏棠止没理会她的吐槽,反而说,“姐姐,你叫我什么都可以。”
“嗯?”
晏棠止补充,“像以前那样,叫崽或者棠棠都好。”
芍樱有些犹豫,“你都这么大了…”
“我以为,在你眼里,我永远都是小孩子。”
“呵,那你脸皮可真够厚的。”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但是你总能刷新我的认知。”芍樱拿起桌上的东西,顺手丢过去,用命令的口气朝他喊,“别闹,快点睡觉!”
晏棠止稳稳接住砸过来的东西,应了声好。
眼睁睁瞧着对面的舱门关上,晏棠止才低头,看向芍樱扔过来的小盒子。
那是一个首饰盒,logo非常小众,价格比较亲民。因为种种原因,该珠宝品牌几年前就倒闭了。
晏棠止之所以能认出来,是因为他曾经买过好多次,偷偷塞进芍樱的化妆台,然后把盒子藏起来。
他认为自己掩饰的很好,没想到,还是被芍樱发现了。
更没想到,芍樱会一直把首饰盒留到现在。
晏棠止以为,按照芍樱的做事风格,她应该直接把盒子拿到自己面前,质问‘你一个男孩子,藏这么多首饰盒做什么’?
黑暗中,晏棠止把首饰盒凑近唇边,轻轻亲了一下,“还说你不喜欢我,嘴硬。”
停顿几秒,他又自言自语道,“嘴硬也没关系,反正你跑不掉了。”
七小时后,飞机落地。
时隔好几个月,芍樱再次回到这片熟悉的土地,连呼吸都变得亲切。
“姐姐,你现在住哪里?”晏棠止问。
“酒店吧。”芍樱回答完,看到晏棠止诧异的目光,解释道,“我常年飞来飞去,在国内没有固定住处。偶尔回来一次,不是住酒店就是住付软软家。”
“这样。”晏棠止思索片刻,询问道,“如果你不介意,住我家好吗?”
他问完话,有些紧张,害怕芍樱会拒绝。
结果,芍樱立刻就答应了。
——她的字典中,肯定没有‘婚期同居’这个词吧?
真不担心自己做些什么吗?
“有什么好介意的?我们一起住了好几年。”芍樱大咧咧说。
“姐姐…”晏棠止无奈。
芍樱又打断他,“再说,我们不是快结婚了吗?”
她抬起手,晃了晃自己明晃晃的戒指。
晏棠止唇角控制不住上扬,眼底的冷淡彻底化开。
日安集团家大业大,晏棠止名下房产多,自然有很多个住处。
但他最常居住的,还是离公司最近的复式小公寓。
公寓是独栋的,安保措施非常完善。芍樱跟在晏棠止身后,跟他走进电梯里,看他按下五楼的按键。
“为什么选五楼?”
“没有什么特别原因,因为五是我的幸运数字。”
“呦,几年不见,你还有幸运数字了?”
“那当然。”晏棠止朝她笑笑,握住芍樱的手跟她十指纠缠,“我是在五月认识你的,也是在五月跟你分开的。”
芍樱心里一动,垂下眼睫问,“这有什么意义吗?”
“或许你觉得没有,但是对我来说,意义重大。”晏棠止正儿八经的说,“从那个五月开始,我所有的一切,都有了归属,当然要纪念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