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武五年秋,程淳安六岁,仍然住在仁明宫东殿,弟弟和妹妹快要三岁,也住在东殿。
这两个孩子很是调皮,要不是走不远,整个皇宫都要被他们逛个遍。
偏偏谁也说不得,一说就哭,两个人可怜巴巴,一哭就没人想怪他们,嬷嬷不敢说皇子公主,母后又是个心软的,最后成了两个小霸王。
程淳安是长兄,一直很照顾这两个弟弟妹妹,当初母后生他们时没遭多少罪,父皇十分欣喜,大赏后宫。这天的天气晴朗,程淳安正在念书,素来待他很不错的程启玉私下召见他,说交给他一个任务。
他有些茫然。
程启玉说他小小年纪,能力不凡,读书论策都比同龄人厉害,管教年幼的弟弟妹妹一事,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能交托。
这位帝王已经当了好几年皇帝,处事越发圆滑,说话也愈发厉害。
他抿口茶,只是三言两语便让程淳安心生滂湃。
程淳安还很单纯,被很少夸奖人的父皇说得有些飘飘然,顿时觉得自己身上的胆子千斤重,连肩膀都挺直了几分。
程启玉看出他听进去了,便对他温温一笑,道:“你当真是最得父皇和母后心的孩子,坤安和嘉禾都太黏母后,若是他们都像你小时候一般听话,多找你舅舅玩,或者多看看书,朕倒是会十分欣慰。”
程淳安的重点全在夸奖上面,他满脸斗志,觉得自己不再是六岁,肩负重担,他朝程启玉行礼,放话道:“淳安日后定带着弟弟与妹妹好好念书,修身养性。”
庄怀菁发现自己大儿子最近十分在乎弟弟妹妹的学习,一起床就去找他们两个,把他们摇醒,叫他们起来认字,给他们念书。
两个小孩子揉着眼睛,一脸困意,嬷嬷在旁伺候,心想太子殿下这是怎么回事,大清早就叫两个弟弟妹妹起来,这不是诚心折腾人吗?
程淳安一腔热意,根本不在乎别人的视线,他识字早,启蒙书上的字大多都认识,读一个字,就让坤安和嘉禾念,小团子们茫然无措,他愈发觉得任重而道远。
庄怀菁不知道他哪里来的热情,在内殿同程启玉抱怨说:“我发觉孩子们都不怎么黏我了,自己念书读书,比谁都勤奋。”
程启玉似乎才知道这件事,还惊讶了一会儿,道:“我倒不知道他们这样爱学东西,不过小孩子玩成一团也好,日后淳安继位,也可以让弟弟妹妹帮着些。”
……
建武十一年冬,程淳安十二岁,已经搬入东宫,弟弟妹妹八岁多,还差半个月九岁,依旧住在仁明殿。
程淳安宠了弟弟妹妹六年,这两小孩子都黏他,有时为了争他对谁好一点,还打过架。
那天是傍晚,他正准备回东宫,听见这件事的时候,转了方向。当他过去的时候,嘉禾哭了半天,坤安倔强不掉眼泪,见他两个人都哄,竟然都不理他了。程淳安知道这事自己劝不了,还得母后来。
他牵着两个臭脸的孩子,往庄怀菁的宫殿走,等宫人通报之后,他们才进了寝殿。
母后早就睡了,让他们进去的是父皇。
父皇似乎也准备睡了,今年没闹饥荒,父皇平日也不怎么忙,他穿着中衣,曲起条腿坐在床上,打着哈欠,问他们怎么了?
程淳安说:“坤安和嘉禾吵架了,问他们为什么也不说,我便想让母后来劝劝。”
“你母后睡着了,坤安,嘉禾,出了什么事?”父皇声音慵懒舒适,看着他们,“母后要是知道你们兄妹三个不合,不知道会难过成什么样,她身子弱,你们就不为她想想吗?”
庄怀菁身子确实一直在养着,御医时不时就来一趟,但也没有以前那么差。
程淳安太年轻,顿时觉...得自己带弟弟和妹妹过来不妥当,他道:“是淳安思虑不周,望父皇恕罪。”
坤安和嘉禾见自己最喜欢的哥哥道歉,也瘪着嘴说:“是我们错了,不关哥哥事。”
他们最好的一点,就是服软快,也不会强撑着不认错。
“都知道自己错了就好,下去吧,”程启玉同他们说,“淳安,你是兄长,最得坤安和嘉禾敬重,记得要做好榜样。”
程淳安虽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觉着程启玉说得对,自己好歹要年长几岁,怎么连弟弟和妹妹吵架都劝不好?
他带着坤安和嘉禾出去,准备好好谈谈。
等他们都走了以后,程启玉才低头说:“这些孩子也闹腾得厉害,都会打架了,我从小到大都没有这样过。”
庄怀菁睡在旁边,不想理他,这男人哄她来一次,弄得她满脸都沾了东西。
“怎么又不理我了?”程启玉睡回被中,搂住她什么都没穿的身子,“不是很舒服吗?”
庄怀菁不理他的动作,说:“我困了。”
程启玉抬手让她的身子正对自己,大手轻搂她的腰,说道:“现在太早了,不如再来一回?”
“休想。”庄怀菁回得干脆。
程启玉叹口气道:“你今天没怎么出去动,大冬天冷得慌,早睡些也好。”
他说完后还把被子往上扯了扯,轻捏她的鼻子,让她好好睡,要是乱动招他,待会就罚她。
庄怀菁兴致正高,自然没有睡意,她只是在闹小脾气,现在听他这么说,倒也犟了起来,心想不动就不动。
一会儿后,锦被微鼓,程启玉在里面,搂紧她的腰。
他们半夜的时候叫了次水,程启玉抱她下了水,同她说话,庄怀菁才得了乐子,全身无力,只哼声应他。
程启玉又笑了,在她耳边轻声说:“每次看见淳安都想起你那时喂他的模样,心中总觉不舒服,舌头便想多弄弄,把他留下的痕迹给抹干净,要是弄疼了,你就告诉我。”
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这男人怎么现在还记得?小气鬼。
……
建武十六年春,程淳安十五岁,差两个月就要满十六岁,已经在朝中做事。他性子比他父亲要温和很多,做事虽说随了程启玉,但又不像程启玉那样说一不二,事事都好像有回旋的余地。
崇政殿议政室,里边只有两个人。
程淳安道:“刑部侍郎得了风声,知道自己受贿放过犯人一事暴露,来求儿臣网开一面,说他是被人冤枉的。”
“你是如何做的?”程启玉的朱笔未停,还在批折子。
程淳安低头笑道“儿臣故作为难,说您处事不容置喙,只看证据,他心中慌乱,回去一天后又来东宫,愿以家财相赠,只求保得一命。儿臣迟疑之下,收了,问他还做过些什么亏心事,说出来好有对策,他犹豫许久,说自己帮过不少富家子。”
程启玉朱笔微停,道:“你胆子倒是大了,敢议论父皇。”
“儿臣不敢。”
程淳安知道他不是真的生气,世上能令他动气的事也没几件,一是他不在乎事,二是母后哄得好。
程淳安年幼时还经常被程启玉骗得团团转,没去黏母后,还把弟弟妹妹的事往身上揽,当爹又当娘,还自觉肩上胆子重,可谓一把辛酸泪。
“刑部侍郎之事你好好处理,能牵出大鱼也不错,”程启玉说,“你母后许久未见你,去见见他吧。”
程淳安愣了愣,没想到父皇会主动让自己去看母后,他平日总巴不得他们兄妹几个离远点,整日都在琢磨让他们学东西,就是为了不让他们缠着母后。
程启玉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程淳安心中突然明白了,母后这是又生...父皇气了,父皇没哄回来。
他去仁明宫的时候,坤安和嘉禾都在。他们已经搬出仁明宫,住在别的殿内,离仁明宫虽不远,但也有段路走。
两个调皮捣蛋鬼,一到母后和他身边,就装得和谁都要乖巧,见他进来就蜜声叫哥哥。当年他很照顾弟弟妹妹,所以他们几个孩子间关系很好。
庄怀菁正坐上位,金簪挽发,笑着道:“你倒是许久没过来。”
她依旧是美人,面上没有皱痕,身形丰腴些,软软和和,嘉禾最爱抱着母后撒娇,只可惜父皇总不许。
父皇说:“一个个年纪都大了,过几年就要娶妻嫁人,再缠着母后像什么样?”
程淳安行礼道:“父皇说您想我了,我也觉得很久没来仁明宫,便突然过来了。”
嘉禾拧眉说:“太子哥哥好久好久都没来了。”
坤安也委屈说:“我去东宫,太子哥哥又不在。”
嘉禾怒了:“你跑出去竟然不叫上我?”
这两兄妹一向不让人省心,程淳安无奈道:“我以后有空过来看看。”
庄怀菁听他提起程启玉,脸突然一红,没让人发现,手臂搭着旁边的紫檀木椅,只道:“你父皇就是折|腾你们,不过你来了也好,今夜便留在这吃饭吧,一家人聚一聚。”
前几天晚上很凉爽,他们二人出去走了走,没带人,他抱了她一路。路上还有宫人依稀看见他们的影子,以为是有脏东西,还吓得求佛祖饶命,她吓得半死,让他松开,他也不松开,回来后自然就气了。
程淳安尚未经人事,也不太了解父皇和母后间的那种事,只以为父皇和母后是矜贵禁|欲的。他已经定下了太子妃,是内阁陆辅臣的孙女,和他年岁差不多。
宫女进来通报道:“陛下说一会儿过来。”
庄怀菁心想他倒是厉害,知道她不会在儿子女儿面前随意生气,他就先让他们过来探探风,自己随后才过来。
程淳安道:“许久没和父皇母后一起用饭,父皇来得刚好,可以早些开饭,儿臣倒是十分想念仁明宫的味道。”
他在打圆场,庄怀菁听他这话,叹了口气,心也软了。程淳安出生的时候要了她半条命,所以程启玉对他不亲近,后来被她说了两句才慢慢接受。
“以后你常过来,母后让御膳房给你备着饭菜。”庄怀菁叹气说,“你们两个也是,别总缠着哥哥,让他坐会儿。”
外面传来脚步声,修长的手掀开帷幔,程启玉走进来,开口道:“怎么叹气了?在说些什么?”
庄怀菁抬头。
“父皇。”三个孩子都行了礼。
程启玉站到庄怀菁旁边,大手按着她的细肩,对他们道:“今天不必多礼,你母后想你们,日后有空,多来仁明宫转转。”
程启玉身形高大,男人的成熟气息越发强烈,单看着他就会让人心颤颤。
庄怀菁心想这男人当真是道貌岸然,明面上让孩子以后多来仁明宫,背地里肯定给他们加功课,想来也没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