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七
甜品店的客人依然挨三顶五,梁婉每天一早到，要忙到六点才有歇息的时间。
这一天,等外卖的时间,梁婉和小璐面对面坐着，各自捶打酸痛的腿。
“婉婉姐，最近怎么不见那个秦小姐来买樱花慕斯了呀。”小璐揉着肩膀说,“是不是搬家了？”
“不知道。”梁婉说，“客人来来去去的，有什么好奇怪的。”
小璐不再多问,玩儿了一会儿手机,又回到柜台前接待客人。
外卖很快到了，梁婉把饭菜摆好后,小璐也坐了下来。
“对了小璐,我准备再招一个甜品师和一个服务员。”梁婉说,“最近我看我们都忙不过来了。”
“好啊。”小璐打开饭盒,边吃边说，“人多点咱们就可以做外卖了，好多客人都问过送不送外卖呢。”
梁婉点头：“嗯,晚上我回去就去准备贴个招聘信息。”
小璐：“这样你也有时间多跟岳哥约会了,不然你总待在这里,都冷落男朋友了。”
梁婉埋头吃饭,漫不经心地说：“我们分手了。”
“啊？”小璐的筷子猛地戳进米饭里，“分手了？怎么回事？不是都要结婚了吗？”
梁婉吃了两口饭就放了筷子，“没什么,现在谈个恋爱，分手多正常，有人结婚了还会闪离呢，更何况我们只是订婚。”
梁婉说完就去柜台里站着，小璐默默吃了几口饭，收拾好桌子，走到梁婉身旁。
“怪不得你最近今天心情好像都不太好。”小璐递了一瓶可乐给梁婉，“来一杯肥宅快乐水，悲伤统统消失不见！”
“其实也没什么悲伤的。”梁婉说，“就是有点气不过。”
小璐：“嗯？”
看见小璐疑惑的表情，梁婉摇摇头：“没什么，你去看一下冰箱里还有多少慕斯，今天的量还不够不够。”
小璐去后厨待了几分钟出来，“我看过了，今天的量足够了。”
梁婉点点头，这时，电话响。
看到是爸爸打来的，她拿着手机走到门边的小桌旁接电话。
“喂，爸爸。”
“明天叫上你那个新男朋友回家吃饭吧。”梁爸爸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坚硬，这是通知，不是商量，“我跟你妈都有空。”
“爸……”梁婉手指揪着桌子上的花束，欲言又止，“其实是……”
梁爸爸：“怎么？”
梁婉沉吟片刻，说道：“没什么，我一会儿跟他说。”
挂了电话，梁婉烦躁地揪了两片花下来。
“婉婉姐，你干嘛呢！”小璐在柜台和梁婉遥相望，“今天新换的插花！别搞破坏啊！”
“没什么。”梁婉叹气，“没想到我活到了二十八，竟然开启了玛丽苏人生。”
“什么玛丽苏人生？”
风铃一阵响动，王韩潇走了进来。
梁婉愣了一下，转身往柜台走。
“没什么。”
王韩潇跟着梁婉走到了柜台。
梁婉转身，看了一眼王韩潇，随即低头看着柜子。
“你要买什么东西吗？”
王韩潇站在她面前，看着她低垂的头顶，说道：“我下周要去美国，两个月后才回来。”
梁婉低低地“哦”了一声。
两人沉默着，小璐奇怪地瞥了他们一眼，端着盘子走开了。
梁婉想起自己爸爸打来的电话，微垂着眼帘，说：“我爸叫你明天去我家吃饭。”
“嗯。”王韩潇说，“好。”
梁婉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这个话题。
爸爸是一家之主，专断惯了，现在心里把王韩潇当成了她的男朋友，而梁婉作为一个啃老族，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爸爸真相。
最可怕的是，梁婉不清楚她和王韩潇的走向。
梁婉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不是还有这个人。
没有他的消息的时候，自己也能正常的恋爱生活，可是他一出现，自己亦无法心如止水。
不知道是不是爱，或许只是一股执念。
而这样的执念，发展到最后，要么就是一刀两断，一别两宽，要么就是死灰复燃。
梁婉徘徊在这两种位置的结果之间。
梁婉抬头看他，“你知道在我爸面前怎么说吧？”
王韩潇点头：“明天我来接你。”
王韩潇转身走了出去。
他的车停在外面，坐进去后，他没有开走，而是在车里点上了烟。
十分钟后，梁婉从后厨出来，往外看了一眼，王韩潇的车还没开走。
小璐端着新鲜的蛋挞出来，往外瞧了一眼，“婉婉姐，你跟王律师认识啊？”
梁婉淡淡地说：“认识。”
“是因为岳……”
小璐本来想说是因为岳斯云的关系才认识这位律师的吧，一想到梁婉刚和他分手，便闭上了嘴。
只是，说曹操，曹操到。
岳斯云走了进来。
梁婉自然也看到他了，转身把小璐拿出来的蛋挞放进橱柜里，看都没有看岳斯云一眼。
“婉婉……”岳斯云见梁婉不理他，便绕过来往柜台走，“婉婉，我们谈谈吧。”
小璐一看这情形，自觉进了后厨。
“你别进来！”
柜台空间小，一旦被岳斯云堵住，梁婉便出不去了。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婉婉，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岳斯云一只手抓着梁婉的手腕，一只手撑着墙壁，“我们再谈谈吧，三年多的感情了，给我一个补救的机会吧！”
男人和女人的力量悬殊太大，梁婉根本挣扎不开，只能看着他干着急。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你给我出去!别打扰我做生意！”
小璐走出来，从后面拉岳斯云。
“岳哥，有话好好说，你先放开婉婉姐。”
可岳斯云压根儿不理小璐，只逼着梁婉。
“我跟那个女人断得干干净净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保证不会再犯了！”
梁婉手里挣扎不过，干脆用脚踢他。
“少来！出轨只有零次和无数次！我不会再相信你，你给我出去！”
梁婉脾气不算好，双脚胡乱地踢着，两个人看起来很狼狈。
岳斯云本就是迫于父母的压力来求和好，被梁婉这么一顿踢，衣服被扯乱了，他脾气也难以抑制。
“婉婉，你不要总是这么绝对，人活在这个世上，总会有被诱惑的时候，只要及时清醒，你何必抓着一点不放？”
梁婉突然安静了下来，看着他。
岳斯云松了一口气。
“婉婉，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生活里平衡一下象牙塔和现实吧，我是真心来认错的，也是真心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我们的关系。”
岳斯云放松了下来，梁婉也不知不觉抽回了自己的手。
“你走不走？”
见梁婉表情冷漠，竟是丝毫没有被他的话打动，岳斯云表情略僵。
“你不走是吧？我走。”
趁着岳斯云没有反应过来，梁婉用力推开他跑了出去。
只是还没跑到门口，岳斯云就追了上来。
“婉婉！”
梁婉感觉到他伸手来抓自己了，火气冒到了嗓子眼儿，更加用力往前冲。
门突然被打开。
梁婉的衣服被岳斯云扯住的同时，被一个人用力抱住，同时将她推到了自己身后。
梁婉抬头，见王韩潇已经挡在了她身前。
“你……”
岳斯云怔怔地看着王韩潇。
怎么又是这人？
王韩潇一丝不苟的西装和把岳斯云衬托地越发狼狈。
“我提醒过你离她远点吧？”
岳斯云握了握拳，奋力说道：“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你别管。”
“我管定了。”王韩潇拉着梁婉，退到了门口，“你要是再纠缠她，我不会放过你，信不信？”
王韩潇不是一个铭辨法理的律师，岳斯云一直都知道。
他能颠倒是非，把白的说成黑的，黑的说成白的，这一点岳斯云也知道。
所以当王韩潇眼里透着冷意时，岳斯云越发害怕。
他微微往后一退，就看到王韩潇拉着梁婉走了出去。
车里，梁婉坐在副驾驶，止不住发脾气。
“烦死了……阴魂不散。”
王韩潇看了她一眼，“带你去散散心？”
梁婉没说话，也没拒绝，王韩潇便发动了汽车。
目的地在江边。
梁婉下车后，越过栏杆，沿着河坝走了许久才找了一块儿水泥墩子坐下。
王韩潇站在她身后，不发一言。
梁婉坐了一会儿，捡起脚边的小石头，往河里扔去。
一个比一个扔得用力，到最后，脚边的小石头都被她丢光了。
这时，身后递过来一只手，掌心里有几颗小石头。
梁婉没看他，抓过他手里的石头朝河里奋力丢去。
岳斯云的事情还不至于让她心理崩塌，只是实在太可气太烦人，这种丢丢石头的行为倒是能纾解一下。
自从去年修建了河边，建造了水泥地，零散的石头已经很罕见。
没一会儿，王韩潇脚边也没石头了。
见梁婉没解气，王韩潇又把手伸了过去。
梁婉看也没看，抓起来就往河里扔。
直到东西呈抛物线飞出去，梁婉才惊觉不对。
“那是什么？！打火机？你把打火机给我了？”
“嗯。”王韩潇在她身后说，“你好点没？”
梁婉抱起双臂，看着江面。
“哦，好些了。”
出来得急，没穿外套，现在十月底的天气，江边一阵阵儿冷风吹着，梁婉不知不觉都开始流鼻涕了。
王韩潇暗自懊恼，自己出门的时候也没穿外套。
这时，梁婉感觉脸上一阵凉意。
往河面一看，果然是下起了雨。
“走吧。”王韩潇说，“下雨了，我送你回家。”
梁婉和他往岸上走。
河坝很大，上坡走上去很费力，偏偏雨越下越大，所以当梁婉上车时，头发已经完全淋湿，衣服也湿了一大片。
王韩潇立刻打开了空调，热风一吹，梁婉却打了个喷嚏。
王韩潇给她递了纸巾，翻遍了车子也没找到一块儿毛巾。
“送我回甜品店吧。”梁婉擦了擦鼻涕，“快点儿，我冷死了。”
王韩潇发动汽车，说：“你店里有吹风和换洗衣服？”
“没有。”梁婉说，“我没带家里钥匙，我得先去拿钥匙。”
王韩潇一愣，立刻打方向盘掉头。
“你往哪儿开啊？”梁婉问。
“去我家。”王韩潇说，“你这样在路上耽误久了会感冒。”
梁婉刚想拒绝，话还没说出口，又打了一个喷嚏。
王韩潇微微蹙眉，仪表板上车速在飙升。
到了家里，王韩潇拿出一套干净的衣服。
“你先去洗澡。”
梁婉“哦”了一声，拿着衣服去洗澡。
热水从头顶喷涌而下，梁婉淋着水，还能听到外面王韩潇的走动声。
外面那个人，是执念。
这些年过去，那些在心里过不去的恨，早就随着时间淡去。
但这个人依然是不一样的，和他之间，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隔膜。
梁婉往外面看去，走动声渐渐停了下来，梁婉却越发慌乱。
那一层隔膜的消失，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而她不确定，自己能这么坦然地砍断和岳斯云的感情，是不是因为背后出现了一个王韩潇。
梁婉洗完澡出来，王韩潇就站在客厅等着她。
接过她手里的衣服后，王韩潇递了一张新的毛巾给她。
“我去给你烘干衣服，你先擦头发，擦好了去吹干。”
王韩潇说完就拿着衣服去了洗衣房。
出来时，却看到梁婉坐在沙发上玩儿手机，毛巾放在一边，发梢还滴着水。
王韩潇叹了一口气，问：“你怎么不擦头发？”
梁婉放下手机，漫不经心地说：“手酸，歇一会儿。”
说完，她就准备伸手去拿毛巾，直接刚刚触碰到，毛巾就被抽走，紧接着，他轻轻擦着她的头发。
梁婉坐着没有动，神色平静，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如何地暗潮涌动。
梁婉望向王韩潇的房间，看到他的床，想到那天在他床上发现的女人头发，心里顿时风平浪静。
“你有女朋友吧。”梁婉说。
王韩潇手上动作没停，“没有。”
梁婉突然抬头看他。
“那天我在你床上看到……”
“那是秦萱的头发。”王韩潇说，“她送我回来。”
梁婉沉默着，王韩潇又说：“我跟她没关系，跟谁都没关系。”
王韩潇顿了顿，继续说：“我在等……”
梁婉打断他：“我本来都要结婚了的，你何必呢。”
“如果你嫁人了，我会祝福你，因为我不是在等你。”王韩潇顿了顿，“我是在等我自己不在想着你。”
梁婉指尖轻颤，随机抓紧了衣服下摆。
而王韩潇没有继续帮她擦头发，而是慢慢蹲了下来。
梁婉垂着头，王韩潇便抬起了她的下巴。
“现在看来是等不到了。”
梁婉倏然抬眸，直视着王韩潇的眼睛。
镜片后面，他的眼睛狭长而深邃，琥珀色的瞳孔幽深如洞，很容易让人沉沦。
岳斯云说，该分清象牙塔与现实了。
可是梁婉从来都是活得很糊涂的一个人，她没有人生规划，过一天算一天，好运气都是撞到的，坏运气都是自找的。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幸运，可是回望自己的人生，不用寒窗苦读，高知父母就能培养她上重点大学。不用四处漂泊，父母也能给她找到好的工作。当她不想工作了，父母又能给她钱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这一生，真的是活在象牙塔里，除了感情，她总是屡屡受挫。
可是现在，有一座感情的象牙塔又摆在了她面前。
往前一步，死灰复燃。
后退一步，回到原来的生活。
但是王韩潇没有给梁婉思考往前还是往后的机会，他指尖轻轻抬着梁婉的下巴，吻了上去。
缠绵又热烈，夹杂生疏的气息。
梁婉一直紧紧皱着眉，却无法推开他，只能清楚地感知自己在他的吻里一点点沉沦。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梁婉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身体里最原始的**被勾引了出来，再也刹不住车。
梁婉承认，王韩潇的“乘虚而入”成功了。
直到她半靠在床边，回想着自己刚才的呻\\吟与动情，竟羞愧难言。
所有的伪装都在床上卸下，想要再戴起来，很难了。
可是梁婉还没准备好面对眼前这个人，就先□□相见，这种未知走向的关系让她脑子都失去了思考能力，于是匆匆穿上烘干的衣服，落荒而逃。
王韩潇没拦她，只是在她出门的时候，说道：“我明天来接你。”
“不用了。”
梁婉背对着他说，“我需要……冷静一下。”
梁辰承认自己确实是一时头热了，以至于她必须冷静下来，好好思考她和王韩潇的关系。
这到底算什么，是自己空窗期的颓靡，还是心里最深处的**，太难以分清。
所以当王韩潇再次出现在她的甜品店时，她第一反应是躲进了后厨。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两人的关系好像比之前更尴尬。
好在王韩潇没有多留，他是来告诉梁婉，他要去美国了。
从后厨的窗户里看到王韩潇走了，梁婉才长舒一口气，走了出来。
“婉婉姐，你们怎么回事？”小璐问，“你躲着王律师干嘛？”
“没什么。”梁婉坐到角落里，揉着太阳穴，“帮我买一杯冰可乐。”
“好。”小璐拿着手机走了出去。
小璐刚走，梁婉的手机响了一下。
王韩潇发来了一个号码，只说是他在美国的电话号码，没说别的。
梁婉没存，她想，这两个月她不会联系王韩潇的，她至少要用这两个月的时间来冷静。
梁婉也确实做到了。
王韩潇也没有联系她，想必也是知道，她现在心里想着什么。
近两个月过去，梁婉甚至觉得，那一天就像一次一夜情，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用这么在意。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王韩潇回国的前一周。
梁婉从医院回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着医院的化验单。
模糊的照片上有一个小豆子般的亮点。
那是一颗心脏。
梁婉在床头坐了许久，直到日落西山，父母下班回家，打开了电视，厨房里也传来了炒菜的声音。
这是再平常不过的烟火气息，却莫名有让人平静的功能。
梁婉眯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陌生的号码。
“王韩潇……我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