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着高考逼近的生活是什么样子?除了“单调”这个词之外, 张雁声几乎想不到别的形容词了。
班主任要求他们早上七点二十到校,然后拿着教鞭疯狂戳着他们去跑步――为了体育及格。
张雁声早上常常领跑。
她体能超强,跑起来轻松有节奏。长跑这种事, 节奏真的蛮重要。找到一个节奏好的人跟着跑,身体有种轻松感。
于是早上就常看到张雁声后面一大串跟跑的, 大家步调一致,节奏准确。也是清晨一景。
接下来就是一整天令人筋疲力尽, 脑子里无暇他想的学习,一直到天黑尽了,才顶着星光踏着月华走出校园。
而周末, 平时不能安排的其他课程自然就挤到了周末。
譬如课外额外的辅导, 或者才艺等等。
张雁声今生没有了前世的灯红酒绿, 过着这样单调的生活,却也没有前世的空虚寂寞冷, 实在是忙碌到没有功夫去想别的。
在这种单调的日程中, 时间就过得飞快, 才开学一个眨眼,就又到了十月的黄金周。
张绮暑假玩了一整个暑假,这种不够长的小短假,她就跑到老太太面前来充孝顺孙女了。
还批评张雁声:“一放假就不见人影了。羡慕她还有这种到处疯玩的心情,像我,年纪一大, 就没这种到处跑的心情了。就想在家看看书,听听音乐,陪陪您。”
老太太含笑:“她小嘛。”
假期最后一天, 张雁声回来了,跟着张寰, 带着张鹤翎、张硕成来看奶奶。张宇一家也到齐了。
张绮问张雁声:“疯玩了好几天吧,哪玩去了?”
张雁声说:“N市。”
张绮又问:“跟谁呀?”
张雁声说:“同学。”
赵兰芬讶异:“你学校不是公立的吗?”
张雁声:“是呀。”
张绮问:“跟同学能玩得到一起吗?我高中那些同学,他们出去玩,都是住很便宜的地方,吃得也很便宜。”
赵兰芬回忆说:“你那时候还非想跟同学一起去,我不叫你去,你还不高兴。等后来一看她们发的照片,那住宿,那洗手间……你就一直喊幸亏没去。”
张绮说:“是呀是呀。
这对自说自话的母女令张雁声颇无语。
她们还问起细节,张雁声告诉她们:“我们坐的高铁,住的是青旅。”
“青旅啊……”赵兰芬声音都高了,“是不是那种特别破的地方?”
名媛大小姐如她,青旅什么的,是她不可能踏足的地方,这辈子是不可能踏足的。
“还行吧。”张雁声回忆说,“就是卫生间确实差了点,是蹲坑,然后淋浴就在蹲坑上面,还得排队……”
赵兰芬还没尖叫,堂哥张麟先尖叫了:“别、别说了!要吐了!”他搓着手臂,显然是鸡皮疙瘩起来了,而且是真地要生理呕吐,脸色都有点发绿。
老太太微微蹙眉。
赵兰芬埋怨自己的小叔子张寰:“怎么这么委屈孩子!”还瞟了一眼梁莹莹。
那样子仿佛张雁声是被张寰和梁莹莹虐待了似的。
张寰脸上笑眯眯,心里MMP,说:“她自个愿意的!”
老太太打圆场,问张雁声:“你受得了啊?”
张雁声笑了:“厕所是糟糕了一点,也不是说就受不了,别人都一样用啊,而且还挺有意思的。”
她说:“我们六个女生四个男生,本来一开始的地方都是给女生订的六人间,男生女生分开住。结果有一天,那间青旅只有一个十二人间了,我们就住在一起。女生都没事,男生一个个脸红得像红布,笑死我们了。”
老太太哈哈大笑:“小孩啊,真是有意思。”
“另外两个铺是一对大学生情侣。”张雁声说,“他们俩占了一张上下铺,晚上非挤在下铺一起睡。我们班男生脸就更红了。”
众人一起哈哈大笑。
张麟是男生,脸皮厚点,挤眉弄眼:“晚上没什么动静吗?”
张宇戳他脑袋,笑骂:“滚!鹤鹤硕硕在这儿呢!”
张鹤翎:“?”
张雁声翻个白眼:“十二人间,没帘子,还有夜灯照明,动静什么动静啊,就是睡觉。人就爱挤着睡。”
大家又笑。
张鹤翎:“?”笑点在哪里啊?
赵兰芬“啧”了一声,有些嫌弃地说:“这些女孩子,也太不自爱了。”
这话不管意指的是什么、是谁,听着都不太顺耳。老太太和张寰皱了皱眉,连张宇也蹙眉看向妻子,张雁声则挑了挑眉。
她和她这大伯母前世无冤无仇,没有过什么冲突,甚至后来偶尔遇见,她还要拉着她的手叹息着挤两滴眼泪说她受委屈了,还问她缺不缺钱,硬要给她钱。
所以今生看到赵兰芬那些没什么伤害力的小盘算小心机小酸话,张雁声都并不在意。也不过就是一个正常普通人的正常普通的小心思罢了。
但刚才这句就不舒服了。因为她用了“些”,把张雁声和她的女同学们似乎都卷了进去。
张雁声眉毛一挑:“您说谁不自爱啊?”
不料赵兰芬说:“就这种,找个男朋友穷成这样,出门旅行还要跟这么多人挤在一起住。这让父母知道了,得多难过啊。”
“不过可能这样的女孩子,自己家里也就是这个水平也说不定。”她说,“反正你们女孩子啊,一定记住,找男朋友,要找门当户对的。不要被这种穷小子迷了眼。”
张雁声:“……”
张雁声没想到她说的是这个意思。感觉自己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险些岔气。
果然年轻女孩跟中老年妇女的思维是差着维度的。
老太太难得支持大儿媳一次,点头说:“兰芬说得有道理。你们别觉得这是老派思想,门当户对不止是有钱没钱,还有因为不同的家庭条件和教育经历形成的不同的价值观。价值观冲突太大,这日子是过不下去的。”
张雁声更加无语:“奶奶,我才高二。”
老太太失笑:“我说给你姐听的。”
张绮嗔道:“奶~奶~”
老太太就趁机问:“绮绮现在有没有男朋友?”
赵兰芬矜持地说:“有好几个追她的,都还可以。有一个啊,是Z市那个罗明电子家的小儿子。长得不错,有模有样的……”
于是就说起了张绮的恋爱问题。
张雁声听得无聊,摸出手机看了一眼,结果发现同学群里已经炸了,大家疯狂地在艾特她。
“@张雁声雁声雁声!有个土豪!给我们的视频打赏了十万块钱!”
“@张雁声他是给十个视频每个打赏一万!一共十万!”
“@张雁声雁声!他打赏的视频都是你的视频!而且不是一个账号的!他把我们几个的账号都关注了!”
“@张雁声这肯定是你的粉丝啊!!!卧槽,太土豪了!”
同学群里已经炸成了一锅粥。普通家庭的高中生,平时有个几百块一千块的零用钱就很不错了,很少有接触到十万这个量级的金钱的机会。
真是又兴奋,又惶恐。
群里的消息已经太多了,张雁声只跳到最开始艾特她的位置看了一眼,后面不看了,直接在群里发:“?”
“啊啊啊啊啊啊雁声来了!!终于来了!”
张雁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她又说:“一个人来说,不要太多人同时说,眼晕。”
于是一个比较擅长总结的同学把事情的情况给她讲了一下,还给她发了一个视频平台的后台截图。
截图里,那个打赏的土豪ID叫作“溪畔听松”。
这种带一点点国风的四字名字太常见了,辨识度远不如“紫眸・冰凝・青丝如雪”,基本属于看过就忘的,就根本从来没有进过张雁声的脑子。张雁声看见这名字,甚至都不觉得眼熟。
总之事情搞清楚了,这个溪畔听松把班里几个上传了带有张雁声的视频的up主都关注了。这里特别要说明“带有张雁声”是因为班里也有别的同学也会发视频。譬如有个同学,他会录制自己刷题的视频,解题过程清清楚楚,居然很受欢迎,有一千多粉丝了都。
并且他和别的几个同学的账号是互关的,但是溪畔听松就没有关注这样的同学。他关注的up主,都必然是发了带有张雁声的视频的。
而他打赏的视频,都是以张雁声为主角的。
所以虽然没有任何留言,没有发声,但却已经沉默安静地表达了一个清晰明白的意思:钱是冲着张雁声打赏的。
同学们大多清晰地接收到了这个信息。所以才会疯狂艾特张雁声。
大家兴奋之余,也有点不知所措。
甚至有人在问:“怎么办?我们要还给人家吗?”
“还什么还啊,这是打赏啊!”
“那到底要怎么处理这些钱啊!”
因为那些视频并不是UP主一个人所有的,其实都是大家一起拍的。中学生乍一遇到这么多的钱,都有点慌,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有个脑子明白的同学说:“这明白是冲着雁声来的嘛。让雁声说。”
大家:“附议!”
“附议!”
“附议!”
“附议!”
……
张雁声想了想说:“每个有打赏的视频,给这个视频的所有参与者,包括演员、摄像、创意和辅助,全部的参与者,平分。”
张雁声这么一说,大家就有主心骨了。
“可以哎!”
“这个办法好!”
“那就这样吧!”
张雁声抬头看了眼说张绮的追求者说得热火朝天的大人们,又在群里说:“我们拍视频只是为了开心,不是为了赚钱,现在这样容易让大家分神。以后不拍了,还是好好学习吧。”
“我也觉得是哎,今天看到这么多钱都懵逼了!”
“是啊,吓死我了!”
“雁声说得对。”
但也有人拎不清,忍不住在群里嘟囔:“可以赚钱的啊,放着钱不赚吗?”
有关系好的人立刻私信他:“你傻不傻!你以为这钱是给我们的啊,明摆着是有人看上雁声了!雁声不拍,以为会有人白给你钱?”
那人才闭嘴了。
张雁声又听了一会儿大人们聊天。
挺无聊的,反正就是堂姐作出矜持的模样。大伯母呢,说起那些男孩子谈的全是家世、容貌和他们怎么想方设法讨张绮喜欢。
她听了一会又低头去看手机。
群里同学显然是私下联络沟通过了,在群里对张雁声宣布:“@张雁声雁声,我们商量过了,这个打赏其实主要是冲你来的。我们觉得还是这样分配:每一笔打赏都先单独给你一千元,然后剩下的九千元再给所有参与者(包括你在内)来平分。已经全员通过,你反对也无效。就这样啦!”
底下一排“OK"的表情包,队形整齐。
一群小可爱。
张雁声忍不住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