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开头】
谢凉牵着一匹狼,站在路边等出租车。
【谢凉】
谢凉轻衫飘飘,虽然腰悬长剑,容貌气度却不似武人,更像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儿。
【狼】
狼戴着项圈吐着舌头。
【路】
路是潇湘山庄门前新修的大路,平坦开阔,可以一眼望见尽头地平线上悬着的那轮摇摇欲坠的太阳。
谢凉已经望着地平线等了一个时辰。
他有急事要去詹城外的一处驿站,路途遥远。牵着狼不方便骑马,山庄里的马车又华丽有余而轻便不足,不适合赶路。
好在有吁吁打车解决这个难题。
【吁吁打车】
吁吁打车是一个科学便捷的呼叫马车系统,注册马车遍布大凉主要城镇。
乘客从下单到上车,只需几个简单步骤即可完成。
【第一步】
去附近网点购买一只母蛊虫。
这是一种全新研制、拥有注册商标的蛊虫,名唤厉若。成熟的厉若安全无毒,通体透明,形似蛞蝓,接触人体就会苏醒,离开触摸就回沉睡。
【第二步】
叫车时,轻触母虫将之唤醒。母虫会向四面八方散发吸引公蛊虫的味道。
每个注册司机都饲养着一只吞食过公虫的鸽子,公虫受□□欲驱使,会操作鸽子飞向母虫所在。
【第三步】
乘客收到最快赶来的鸽子后,放开母虫使之沉睡,鸽子即可摆脱公虫的操控。
接着,乘客将写上地址的字条绑在鸽子腿上,送去司机处。只消原地等待片刻……
“等待片刻”。
谢凉翻了个白眼。
他动了动站麻的双腿,抬头瞧了一眼愈发昏暗的天色,取出母虫,准备另叫一辆车。
空中忽然传来了振翅声。那只一个时辰前放飞的鸽子又回来了,带来一张新字条。
谢凉读道:“乘客你好,我在金溪镇,请问你那山庄怎么走?”
笔迹潦草,错字连篇。
【字条】
谢凉决定充分展现世家子弟的修养,提笔回道:“师傅可是新手?在下确有急事,只得取消订单,实在抱歉。附上一点茶水钱。”
鸽子这次回来得很快。
谢凉读道:“我在三长街上了,还请指个路,前头往左还是往右?”
“……”
谢凉回道:“往太阳的方向。”
谢凉又加上一句:“大哥,你别来了。”
这次甚至还未及收回纸笔,鸽子已经回来了:“乘客你好,请相信我的职业素养,我一定会接到你的。”
“……”
谢凉咬牙道:“鸽子你别飞,过来我把你炖了。”
那狼听见“炖”字,立时吐着舌头哈哈地喘气。谢凉斜乜它一眼,没好气道:“并不能真炖,被投诉了会上拒接黑名单。”
狼低头道:“昂。”
【马车】
马车终于在暮色四合时披着星光辘辘而来。
果然是专门赶路用的家伙,从车辕到轱辘,轻便、结实、其貌不扬,可以翻山淌水,且不易被人盯上劫道。
这样的车能迟到这么久,也是有一定难度的。
【马】
马是匹不俗的骏马,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竟能一路昂首阔步至狼跟前。
【狼】
狼深思熟虑地往谢凉身后藏了藏。
【司机】
司机诧异道:“咦,少侠怎地带了一头狼?早知有这凶残畜生,我可不敢接单啊。”
司机约莫三十六七岁年纪,夜幕中眉目模糊,似乎生着张乏善可陈的寻常面容,声音倒颇为温和可靠。
谢凉面不改色道:“这不是狼,是狼狗。”
谢凉说着拍了狼一下:“快吠。”
“……”
狼看了谢凉一眼。
谢凉催促道:“吠呀,旺财。”
“……”
狼不伦不类地“汪呜”了一声,听上去似是变了调的狼嗥。谢凉转头道:“你看,他很听话的。”
司机摸着下巴道:“容我考虑一下。”
谢凉冷笑道:“行,你接着拖,拖到明年我们大概能驶出十里。”
司机道:“别急嘛年轻人。先在车里打个盹,半夜我们就到客栈了。”
【四个时辰后】
司机掀起车帘,谢凉抱胸坐着,狼在他脚边睡得四仰八叉。
司机赔笑道:“少侠,咱们找到客栈了,是住店还是接着赶路?”
谢凉抬手指了指,道:“你看那是啥。”
“……”
司机道:“日出。”
“……”
司机道:“对不住,这条道本已跑过七八次,昨夜半路上突然无法抉择向左向前还是向右,于是各试了一遍。”
“……”
【谢凉】
谢凉是个有涵养的人。谢凉道:“师傅,我有点事先下车了,这单就在此结账罢。”
司机道:“少侠放心,我定会将少侠载去目的地,少一里都不行。”
“……”
谢凉委婉道:“师傅,你干这行是不是,不太能发挥长项。”
司机谦虚道:“还行罢,我向来比较负责。”
谢凉忍无可忍道:“你倒是负责认路啊!”
司机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少侠很急?那少侠稍等。”
“……”
司机道:“待我去寻个车载司南。”
【车载司南】
车载司南道:“四十五文,到杏东镇。”
司机道:“我们货少车快,四十五文够跑到晋城了。”
车载司南道:“晋城有条子在杀人,起了火,我不敢去。最远到杏东镇。”
司机道:“四十文。”
车载司南道:“四十三,不行拉倒。”
司机忍痛道:“上来罢。”
车载司南一屁股坐在他身旁,面无表情道:“欢迎使用车载司南,前方二里右转。”
【沈怀山】
马车重新起步,司机回头道:“此去詹城路还长,我叫沈怀山,少侠有何要求尽管提,若是满意,还请赏个五星好评。”
谢凉晨间未曾梳洗,心情很不好,矜持道:“幸会。”
车载司南道:“请沿当前道路直行,前方三里处有测速画像。”
沈怀山依言收缰,又问:“少侠遇上了何事这么急呀?”
谢凉想了想道:“人命关天的事。”
【这是插叙】
七日前。
京城里有一座高楼。
楼前挂着御笔亲题的牌匾,上书:楼主好人一生平安。
天下皆知,楼主乃是今上亲信,一个负责鉴定穿越人士的穿越人士。
即便如此,圣恩隆眷到把人召进宫中打牌,也是不多见的。
楼主行了跪礼,便听头顶上皇帝微笑道:“忽然想起你发明的那副死亡之牌,来陪朕玩两把争上游。”
皇帝还年轻,面容苍白,眼尾凌厉地上挑。
这大凉天家不知怎么回事,个个长着张蛇蝎美人的反派脸。
楼主发了供两人玩的半副牌,镇定出牌道:“一张‘干完这票就回老家结婚’。”
皇帝道:“一张‘你有没有听见奇怪的声音’。”
楼主道:“四张‘明天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炸。陛下今日怎么想到玩牌?”
皇帝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悠然道:“过。天下不太平,朕已连开三日朝会,想找你放松放松。”
他说得太客气了。这天下岂止不太平,简直眼见着就要改姓了。
【这是背景介绍】
早在先帝执政时,朝中对穿越者大量涌现之事就有过一番唇枪舌战。民间向来视这些怪物为灾星,何况除去借尸还魂,还有“吃着饭突然倒地,抬起头已经换人”的诡异先例。
不少臣子跟谏言这些家伙是潜在的危险,必须斩草除根。只有中书令等几名文臣坚持这些人的降临是天意使然,不可逆天而行。
先帝最后采纳了中书令的建议,所有穿越人士必须接受庭审,一半有能者为朝廷所用,剩下一半便被押入天牢。
后来先帝驾崩,新帝周景邑有心成大业,对穿越者既赐以高位,又施以更紧的钳制。所有穿越者被禁止互相往来,一言一行都被大内密探牢牢监视。若在穿来之后混迹民间逃避上报,必将受到追查抓捕。
但事实证明,这样的举措能够压迫到的,都是无甚野心之辈。
真正包藏了“重新创世”的祸心的,都聚在一处蛰伏多年,潜心研究出了各种鸟铳、火炮、毒烟等杀器。
直到数月前,民间传说中的“灾星”终于露出了爪牙。
这批激进人士不知受到了何人资助,忽然生产出了大批武器,四处招兵买马,打着“推动社会发展,全面实现大凉现代化”的旗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取八城,直逼关中。若不是短于补给,暂时缓下了攻势,他们接管天下只是时间问题。
正值秋蝗大饥,土寇并起,文臣早已理论不出对策,手握兵权的四方武将却观望着情势蠢蠢欲动。
朝中任职的穿越者受此牵连,个个夹紧了尾巴不敢抬头。皇帝命他们加紧研制敌方的武器,却至今殊无成果。
偌大的京城里,似乎只剩楼主一个吃喝不误的富贵闲人。
【楼主】
楼主端正了态度垂首道:“全怪草民办事不力,罪该——”
皇帝半闭了眼道:“你何罪之有?你向来只负责鉴定送来的穿越者是真是假,朕不曾让你抓捕漏网之鱼。”
楼主道:“谢陛下宽恩。”
皇帝道:“说起来,也该让你提提对策。你也是穿越者嘛,想法应当近似。”
楼主一个激灵,立即道:“草民与他们绝无半点近似。草民立志于终身混吃等死。”
皇帝微笑道:“别这么紧张。来来,玩牌。一张‘一定不会被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