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
北京周边温泉度假酒店挺多,逢年过节更是人满为患,合家老少泡泡温泉休休闲,时间消磨得很快。
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顾新橙即将去的这家高端度假中心——高端意味着人少。
车子在度假中心大堂门口稳稳当当停下,戴着白手套的车童躬身替顾新橙打开车门,泊车员将傅棠舟的车开到不远处,挺显眼的一个位置。
能停在公共场合让别人观看的一般都是豪车,这是上档次的酒店不成文的规定。
顾新橙跟着司机往包厢走。
走廊两侧装饰着各类壁画,头顶是一盏接一盏的水晶灯,脚下是花鸟山水图样的地毯,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木质香气。每隔一段路摆一个高高的圆几,上面或放着根雕,或摆着珐琅花瓶,个个不重样。
顾新橙特地画了妆,她从没有暖气的南方过来,帽子围巾毛衣羽绒服,一件不少。
人穿得一多,就容易显臃肿。这地方一看就不随便,她怕给傅棠舟丢面子。
顾新橙问:“那边有哪些人?”
司机回话:“我不清楚。”
傅棠舟有三个司机,这个他最放心,原因是话少。
当司机,开车技术是其次,最重要的是管好嘴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边儿得门清。
包厢厚重的大门被推开,入目是宽阔的会客厅。
成套的皮质沙发围着一张茶几,茶壶周围摆着几个青花瓷杯,茶水被饮了一半,却不见人。
正对的落地窗外有一个汤池,灌木丛里散着未消融的雪块,像洁白的泡沫。
里头那屋有隐隐约约的讲话声,司机说:“顾**,就这儿。”
他掩上门离开,只留下顾新橙一人。
顾新橙先进了洗手间,在镜子前仔仔细细打量着自己,她果然裹得像一个小面包。
她拿下帽子,一圈一圈地摘下围巾,又脱下羽绒服,露出里面的白色兔毛针织衫。
顾新橙从包里拿出口红,对着镜子一边涂抹一边思考,过了一个年,她应该没有长胖吧?
这里光线不错,她眼尾的淡棕色眼影被映出星星点点的光,平添一丝妩媚。
顾新橙收拾完毕,才讪讪地推开偏厅的门。
里面男男女女十人左右,围着一张麻将桌——真正打麻将的只有四人,剩下的在剥瓜果看戏,间或说几句话,声音并不大。
“施一泽怎么没过来?”
“出了点儿事儿,忙着呢。”
“什么事儿?”
“他不给那谁送了套海外别墅么,挂公司账上的。”
“就前段时间被查的那个?”
“可不是嘛。”
“碍不碍事儿啊?也没听他提过。”
“甭担心,真摆不平,早来找傅哥了。”
这些人谈论的东西顾新橙一句也听不懂,她的视线在屋内扫了一圈,意外撞见林云飞。
他手里捏着一张牌,摩挲很久,最终还是打了出去。
牌刚落地,傅棠舟把牌一撂,说:“胡了。”
清一色一气贯通。
林云飞大惊小怪,“你怎么又胡了?”
傅棠舟不搭腔,把牌推入麻将机里。
倒是林云飞先注意到了顾新橙,他笑着招手:“顾妹妹,你来啦,等你好久了。”
输牌一点儿都不影响他的心情。
傅棠舟在坐北朝南的位置,他见到顾新橙,脸上没什么表情,淡道:“过来。”
看不出任何久别重逢的喜悦来。
屋里别的人这才注意到顾新橙,有人想给她加一张椅子,傅棠舟的手扣了扣桌子,对身旁的女人说:“你下去。”
那个女人长得挺漂亮,大波浪长媚眼,椅子上挂一只香奈儿boy手袋。
“人家还没玩儿够。”她柔着嗓音,似乎在撒娇。
桌上另一个男人却不客气:“让你下来,别磨磨蹭蹭。”
顾新橙从来没有碰见过这种场面,她见那女人不情不愿,便说了一句:“你们打吧,我不太会。”
傅棠舟扫了那女人一眼,眼神冰冷而锋利。
那女人一怔,乖乖下桌。
她挪了张椅子坐到旁边,从包里取了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点烟的手微微发颤。
顾新橙坐上麻将桌,这椅子被焐得挺暖和,却叫她坐着不太舒服。
傅棠舟问:“吃过饭了吗?”
顾新橙摇摇头。
现在是晚上八点,她不爱吃飞机餐。她肚子空空,但并不饿。
傅棠舟吩咐一句:“让酒店送点吃的过来。”
不知道是对谁说的,可这指令却精准地传达到了酒店后厨。
麻将机洗好牌,整整齐齐的四长条。
顾新橙摸着牌,心底直犯嘀咕。
原来傅棠舟庆祝生日的方式是打麻将,还挺接地气呢——如果不是在这种度假中心的话。
顾新橙是会打麻将的,牌过三巡,她摸到了一张七万。
她把牌一掀,说:“我胡了。”
林云飞惊讶:“这么快?”
顾新橙说:“起手牌好。”
他检查了一下她的牌,还真是。
林云飞笑着对傅棠舟说:“你说顾妹妹手气好,真不假。”
傅棠舟闻言,稍微凑近点儿对顾新橙说:“好好打,今晚能赢不少。”
顾新橙莫名有点儿发怵,这要是输了,岂不意味着也要赔很多?
顾新橙问:“多少钱一把啊?”
林云飞竖了一根手指头。
顾新橙不敢猜,这到底是一百,还是一千,或者更多。
她怕说错话,显得没见过世面。
不过,她还是小小声说了一句:“聚众**是犯法的。”
话音一落,林云飞哈哈大笑。
他说:“傅哥,顾妹妹可太有趣了。”
傅棠舟嘴角勾了一丝极淡的弧度,说:“输了不会让你掏钱的。”
林云飞啧啧称道:“赢了归你,输了归他,有傅哥兜底就是好啊。”
顾新橙腼腆了笑了一下,心底莫名有一丝甜。
她的手气着实不错。
上场以后赢了好多把,其中一把大牌更是差点把林云飞给击飞。
林云飞心塞道:“你不是说你不会打吗?”
顾新橙也赢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实话实说:“以前有一点点小研究。”
傅棠舟接过她的话茬,说:“她在大学的麻将社待过。”
这话一说,周围人也纷纷好奇,问道:“哟,什么大学啊?还有麻将社呢。”
顾新橙没吭声。
今天这场子虽是私人的局,但可以看出有几个女人是被男人带来的。
顾新橙不知道她们的底,她们也以同样好奇的眼光打量着她。
林云飞笑道:“顾妹妹是a大的,真正的学霸。”
一听说a大的名字,那几个女人倒抽一口凉气。
“a大学生还打麻将呢?”
“那么厉害,怎么也——”
话说到一半被掐了,那几个女人对视一笑,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或多或少有些讽刺。
顾新橙掌心冒出些虚汗,脑子混沌一片。
林云飞对麻将社还挺感兴趣,问:“你们麻将社是天天凑在一块儿打麻将?”
顾新橙说:“不全是,还得搞研究。”
这时,坐顾新橙手边的另一个男人问:“麻将社是不是女生比较多?”
顾新橙答:“男生多,我们研究的是日麻,规则比较复杂,男生更感兴趣。”
那男人又问:“你还在上学吗?”
顾新橙一见他的眼神,便觉得这是一种嘲弄。
一种难以言状的羞耻感爬上心头。
也许,在傅棠舟朋友的眼里,她和那些被带来的女人并无二致。
顾新橙没说话,她觉得胸口似乎堵了什么,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这时,傅棠舟却开腔说了一句:“她还没毕业呢。”
顾新橙回过头,只见傅棠舟漫不经心地靠在椅背上,趁着大家说话的功夫,指尖点了一支烟。
她隔着青色的薄烟望着傅棠舟,眼神闪烁。
还没毕业。
分明是再寻常不过的几个字眼,却像尖刀一样扎进她心里。
傅棠舟提到她的口吻带着一点儿不易察觉的炫耀,相比于那些女人,顾新橙明显更高级。
长得漂亮不说,学历也高,还很年轻。
是啊,她多好。
可惜也只能沦为这些男人的玩物罢了。
她的优秀,只是他的陪衬。
顾新橙曾经获得过的荣耀,只不过是他一块可有可无的垫脚石罢了,成为他证明自己身为男人实力和魅力的一种象征。
顾新橙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唾弃过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