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学术问题?
司君停下喝粥的动作,抬眼看向夏渝州。淡色的软唇间,露着一颗尖尖细细的小牙。
回想起今天上午何予说的话。
“血牙对血族的影响很大。以前有过不少案例,血族因为意外摔断了血牙,而患上严重的抑郁症、焦虑症。”何教授调出了资料给他看。
最近的一例是三年前,青羊氏有一名血族喝醉酒跟人打架被弄断了牙齿。之后这位原本体重180斤的胖子开始暴瘦,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最后被抓去医院输血才救下一条命。但直到现在,还在服用抗抑郁的药物,并拒绝社交。
“青羊氏的这位还算好,他失去血牙的时候处于醉酒状态,并不记得自己牙齿是怎么断的。如果血牙的断裂伴随着暴力行为,还可能导致受害者行为失常,出现严重的应激反应,”何予说这话的时候,摘了眼镜直直地看着他,“你已经发现了,不是吗?”
司君:“不该你问的,别问。”
何予:“要对医生说实话。”
司君皱眉:“你不是医生,我才是。问你什么就答什么,不要说多余的。”
“问什么答什么,那是三流学者的态度,”何予微微偏头轻笑,倒也没有继续招惹在发火边缘的领主,“应激反应你也知道,并不容易治愈。我的建议是,最好不要提及,更不要重复当时的情景。”
“当然,也有理论是重复当时的情景,可以做刺激性的戒断治疗。但这个太粗暴了,可能会引发其他意外甚至加重病情,对病人来说也过于痛苦,并不建议使用。”
“如果当时的情景并不是生活中常出现的,回避就好。”
司君静静地听完这一套理论,沉默半晌:“我不清楚当时的具体状况,但它的触发点应该不仅限于重复情景。”
接吻,跟断牙时的情景风马牛不相及,但夏渝州还是发作了,且发作之后拒绝交谈。
司君从那颗小牙上挪开视线,重新拿一张纸巾擦擦嘴,这才开口:“何予一直在研究血族的特殊医疗问题,我有不明白的地方,需要咨询他。”
笼统而敷衍的回答,夏渝州撇嘴。这人不承认,他又不能硬往自己脸上贴金,说人家是为了自己才去咨询的。放下支撑脑袋的手,蔫蔫地趴回桌面上。
司君看他这个样子,抿唇想了想,夹了块盐酥鸡递过去。
夏渝州瞪着眼前的炸鸡,他不张嘴司君就一直举着,平稳端正,连一丝晃动都没有。瞥了一眼面色如常的司君,不明白这人为什么在做出这种暧昧动作的时候,还能保持矜贵优雅的姿态,叫人看不出破绽。恨恨张口吃了,鲜香酥脆的炸鸡,瞬间安抚了得不到准信的心。
司君收回筷子:“你特别像……”
“像什么?”夏渝州伸手,自己又捏了一块来吃,“像你以前的男朋友吗?”
“咳,”司君轻咳一声,“像等着摸头的小猫。”
夏渝州:“……”
这么多年了,夏渝州还是忍不了司君这种突然诗意的说话方式。当年说他的嘴巴像小猫嘴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说他人像小猫!
寒毛炸起,夏渝州觉得浑身痒痒,整个人都弹了起来:“咳,你慢慢吃。”
茶几这里待不下去了,他开始在屋子里瞎转悠。不得不说,这房子的设计当真特别符合夏渝州的审美。黑白灰色调,家具都是极富设计感的,简单又有趣。
没有餐桌,只酒柜边安放了一张高脚吧台。一个人吃饭倒是可以,两个人吃饭就得去沙发区,颓废地盘脚坐在地毯上边吃边看电视。这根本不符合司君的生活习惯,更像是“夏渝州的理想生活主题馆”。
唯一看来像是司君应该拥有的东西,大概就是角落里的那架立式钢琴了。
钢琴没有罩防尘布,擦得一尘不染。打开琴盖,轻轻拂过漂亮的黑白键。夏渝州眼前一亮,他忽然想到跟司君好好沟通的方式了。
司君将用过的碗碟拿去厨房,端着一杯红枣茶出来,就听见夏渝州在弹琴。
“叮叮咚咚”,简单而明快的节奏,是那首经典的《小星星》。
缓缓将茶杯放在桌上,司君走到钢琴边,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弹。
当年在琴房四手联弹,夏渝州玩得特别开心,末了他说:“要是以后我们生气冷战了,我就乱弹你心爱的钢琴。等你忍不了难听的曲子来给我伴奏,就算和好了。”
一曲终了又重复一遍,那双修长的大手始终没有加入,整个房间里只回荡着乏味的单音节乐曲,像一场没有回应的孔雀开屏。夏渝州停手,指尖发凉,忍不住攥了攥拳头。
“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司君轻声说出这句话,抬手慢慢合上了琴盖。
夏渝州不可思议地抬头看他,这人到底在想什么?强吻的是他,不回应的也是他。
看着司君欲言又止的样子,夏渝州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暴躁地把琴凳推进去,非常想把司君按在钢琴上亲哭,逼他说说到底在别扭什么。然而终究是没法实现的,他怕自己又犯病。
气鼓鼓地离开公寓,夏渝州在楼底下啐了一口,隔空指着司君的窗户,呲牙咧嘴地无声谩骂。
这股气性一直持续到第二天,等他看到站在街角拉客的何顷,怒气值就达到了顶点。
“我说大少爷,您这是干什么呢?”夏渝州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就这么气死,让无知的西方种们以为他们祖上是河豚精。
穿着护士服,带着明艳大檐帽的何护士摆摆手:“我不是大少爷啦,我在家里是老三。”
“这是重点吗?”夏渝州很想掀了帽子揍他,但据说西方种被晒了会伤得很重,只得生生克制住,“你在这里拉什么客!”
“哎呀,我是在发传单,不要说得这么难听!”何顷不高兴了,把手里厚厚一叠传单甩得啪啪响,“一上午都没生意,你不着急我着急呀。做生意不能像你这么死心眼,看我的吧。”
夏渝州管不了他,自己回了诊所。
何护士就自己卖力地宣传:“牙科诊所新开业,洗牙补牙五折优惠,大哥来看看不?”
几名路过的汉子瞧见了,上下打量何顷,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这是什么噱头,现在洗头房都改叫牙科诊所了吗?”
“啧,这妞儿看着不错,光头你去试试?”
几人脸上露出了猥琐的笑容,推着嚷嚷的最积极的光头大汉,起哄让他去试试。光头也不怯场,直接走过来:“妹妹,你这是什么业务呀?”
“牙科诊所,大哥洗牙不?”何顷笑眯眯地递了张传单过去,“新开业,五折哦。”
“洗,哥哥最喜欢洗牙了。走,带我见你们老板去。”光头嘿嘿笑。
夏渝州刚回诊所没多久,就见何顷带着一名满口黄牙的光头进来,那猥琐的笑容让人很有拔牙整形的冲动。
光头进来明显愣了一下,迟疑地问夏渝州:“老板,什么价?”
何顷给夏渝州比划了个洗牙的动作。
夏渝州点头:“一次二百,刚开业打五折,一百块。”
光头觉得价钱还行,就跟着夏渝州进屋,等他被按在牙科治疗椅上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这真是牙科诊所啊!”
“不然呢?”夏渝州拿出砂轮、喷枪,“嗡”地一声启动设备。
光头双头打颤:“不不不,我没想……咕噜噜……”
何顷拎起抽水泵,放进那满口黄牙的嘴巴里:“大哥别说话,容易呛水哦。”
光头欲哭无泪,他最害怕牙医了。
好不容易捱完了洗牙,光头大哥欲起身,又被夏渝州一把按住。瞧着瘦瘦弱弱的牙医,手劲却大得惊人,愣是按着他动弹不得。
夏渝州拉过冷光灯,掰着这口白净了许多的牙,拿口腔镜仔细检查:“你有四颗蛀牙,牙都已经黑透了。”
说罢,换了把探针,戳了戳黑色的牙洞。
“嗷!”大汉禁不住嚎叫一声,“疼疼疼!”
“你这个已经伤及牙髓了,得赶紧处理。不然过段时间蛀空,就只能拔了。”夏渝州本着负责任且不放过任何赚钱机会的态度,给他详细检查了一遍。四颗龋齿损坏程度都相当严重,还有一颗多生牙需要拔除。
光头很是委屈,原本是来看美女的,莫名其妙被洗了个牙,这会儿竟然还提议他拔牙。是可忍孰不可忍,要不是那尖锐带弯钩的探针还在嘴里捣鼓,他就跳起来破口大骂并开溜了。
“您好,欢迎光临!”门口的自动欢迎装置响了,夏渝州头也不抬,示意何顷过去看看。
何护士一去不复返。身后响起了皮鞋声,“咔哒咔哒”规律整齐。
“怎么不接骑士任务?”司君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夏渝州回头瞥他一眼,又转回头来:“我这忙着呢,再说这会儿才几点,接什么骑士任务?”
司君看看他手里按着的病人:“那只狗有消息了,需要人去查看。展龙已经接了。”
“哦,”夏渝州敷衍地应了一声,拿喷枪来对着一颗坏牙喷气,“酸吗?”
“嗷!酸!”光头疯狂点头。
“你这得补啊,四颗都补连着洗牙再给你打个折上九折,怎么样?”夏渝州极力推荐补牙,“拔牙没有优惠,但你要一起预约了,可以免麻药钱。”
光头有些犹豫。
夏渝州见司君还不走:“既然展骑士接了单,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本来以为你会接,就路过这里,”司君低声说,音量很符合手术室的规章,不会惊扰到病人,“你忙吧。”
就说了这么两句,司君便要转身离开,行为处处透着诡异。
夏渝州叹了口气,还是忍不住不理他:“那东西长得像人,你们真打算杀了它?”
杀一条疯狗,夏渝州毫无心理障碍,要杀一条健康的狗就不行了,何况那狗在镜中还能变成人。
司君停下脚步:“有别的办法吗?”
厄犬以狗血为食,只要被它咬了的狗,就会变成疯狗。不杀了它,它就会一直制造这种危险的东西,威胁人类和血族的生存。
夏渝州刚劝完病人拔牙,随口说道:“把那两根牙拔了不就好了,给狗拔牙我最擅长了。”
光头瞪大了眼睛看他。
夏渝州感受到质问的目光,赶紧解释:“不是说你啊。”
光头:“???”
他是质疑这人到底是牙医还是兽医,不是质疑自己是不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