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她。
这轻轻的几个字却有千钧般的重量, 轻飘飘地把两个个体的命运以一生相连。
哪怕是她们往昔热恋最浓的时候,纪绣年都不曾想过有朝一日可以嫁给周琅。
那时的恋情像一场美好的,容易幻灭的夏夜晚梦。
她一生中所遇所爱, 都曾如流水匆匆逝去。
可此刻,却要以一生相许。
周琅摸了下她的脸颊:“怎么不说话, 被我吓到啦?”
纪绣年低下头:“没有…我只是, 有点意外。”
“那你答应不答应啊,你这样让我好尴尬的。”
周琅克制住那些伤感的情绪, 语气里是轻松的调子, 含笑看着她, 温和却不逼迫。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可能跟不上你, 那…”
“那什么那啊, 你怕我跑啦?”周琅拉住她的手, 落在自己左腿上, “你应该这么说:乖乖待在我身边,不然把你腿打断。”
她一边说话, 一边拉着她的手在自己左腿上试探, 像极了磨刀霍霍, 就差找准位置就可以下手了。
纪绣年失笑:“我好端端地要你的腿做什么…”
周琅站起来,一把将她拉起来:“那不就行了。跟不上我,那我走慢点就好了,再不济你就让我变成一个瘸子。好啦,我们出去吧。”
她不会在言语上给她逼迫感。
只有行动才叫人安心。
“去哪?”
“买戒指。”
“啊?”
“快点。”
先前周琅已经请了大师定制婚戒, 工艺繁琐耗时也长, 原本她觉得不必太着急,可现在她等不及,必须要拿金银钻石把这人在她身边拴住了。
销售小姐温和又热情, 指着一排钻戒问:“请问两位需要哪种戒指?”
周琅偏过头问:“年年换黄金的吧?贵重,俗气,挺好的。”
纪绣年:“俗气?”
销售小姐笑眯眯地接上话:“啊呀您眼光真好,您太太皮肤白,压得住黄金,戴起来肯定好看的。”
周琅也笑:“谢谢。”
几排戒指里,她一眼就选中最宽最重的那枚,戴在纪绣年纤细修长的手指上,其实有那么一点搞笑的格格不入,可她拉着她的手不放,却觉得格外安心。
不是为了让别人知道,只为了让她知道,有人时时刻刻想着她,念着她。
对纪绣年这种…红尘俗事都不往心里过的人,周琅恨不得把一堆金银珠宝堆在她面前,要把她牢牢捆住了,只要她肯安安稳稳地度过此生。
她宁愿她多些贪慕多些眷恋,也不要她永远清醒温柔却又平静疏离。
纪绣年一向低调惯了,低下头看着那俗气晃眼的金戒指,一抬头正好撞入周琅的目光中,满含期待的,她说不出一个‘不’字。
可这戒指实在不符合她作为一个文艺工作者的审美,只能硬生生憋出一句:“嗯…很独特。”
周琅忍不住笑:“我选的,当然独特。”
独特的俗不可耐。
可她非常满意,结账买单,非常爽快。
买完戒指,周琅要求去看看医生:“问问你的医生下午有没有空吧?”
原本是定在明天的,可她一刻都不想等。
纪绣年点头:“那我问一下,你等等。”
幸运的是,医生跟江蔚私交甚笃,爽快地答应改了时间,把原定明天的检查挪到了今天下午。
依旧是常规检查,这些年每隔半年江蔚会陪她定期复查。只是去年冬天从舞台上下来,她的情况有些反复,才安排了今天的第二次复查。
纪绣年进去做检查,周琅在外面等着她。
她跟医生聊起来:“请问,您能不能跟我说说要注意哪些问题啊?”
医生是个面容大气的中年女性,推了推眼镜:“请问,你是患者的朋友吗?”
周琅笑了笑:“她是我太太。我刚刚求婚,给她戴上戒指。”
医生愣了下:“没听江蔚说啊…不过这样的话,患者情况也能跟你说了。”
周琅记下医生的叮嘱,不太放心地问:“除了不能剧烈运动,情绪起落,没有别的需要注意的了?”
说到这里,医生特意强调:“听江蔚说,她总是想跳舞,你得多管管。”
周琅:“一定。对了医生…那个…”
医生看着她,疑惑地问:“哪个?”
“就是这个运动…除了跳舞跑步,还有什么不能做的吗?”
“…哦,那个啊…”
医生的笑意里有了善意的促狭,体贴地压低声音:“床|事方面,稍微注意下就好了,不要紧的,她没跟你说吗,不会影响日常生活的。嗯…别太剧烈就行。”
周琅耳尖微烫:“哦…好的,谢谢您…”
这种事情当着陌生人谈起还是尴尬的。
可要是不问,她也不放心。
但是这个别太剧烈…到底怎么样才叫太剧烈?
根本无法界定。
就这么尴尬了一会,纪绣年做完检查出来,看了看她耳尖:“你很热吗?”
“没,”周琅不太自然地抿了下唇,“怎么样,结果要多久?”
“应该不用很久。”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确实没有太大问题,这么多年来纪绣年心静如水,身体调理的很不错。
从医院出来,她们在路边餐厅吃饭。才吃一半,颜以笙打来电话:“年年!你知不知道,以前的同学群都要炸了!”
纪绣年愣了下:“炸什么啊?”
“你你你,你跟周琅今天是不是买戒指去了?”
“嗯,是的。”
颜以笙惊到了:“你们也太快了吧!”
今天正好是同学聚会的日子,颜以笙是热闹性子,从海边玩回来,又去赶了一顿饭局,没想到群里有人开始发照片,是偶遇到的,周琅和纪绣年两个人站在首饰店里,正在挑戒指。
这张图片一出来,也算是唤醒了不少人的回忆。
纪绣年把同学群屏蔽好久了,特意点进去看,刷了几百条信息。
“周琅不是以前没追到纪绣年吗?我记得还闹了谣言,风风火火的,还是纪绣年父亲当时压了这件事情。”
“扯淡吧,我跟你们说她们肯定谈过,你不知道她们以前对视时那个眼神,甜的要命。而且有次我看见周琅的手搭在纪绣年的腰上,我跟你们说,那绝对不是朋友之间的举动。”
“村通网啊,周琅为什么回国,还去宁大,你们都不想想?还有那次陪纪绣年跳舞,绝对是旧情复燃了。”
“好哦,美女就该跟美女贴贴。”
“话别说的太满,万一只是碰巧遇到呢,或者朋友一起约了看首饰,不是很正常吗?”
“敢不敢打赌,这他妈不是爱情我把头摘下来!”
纪绣年抿唇笑,把手机递给她:“你看看。”
周琅出国时非常匆忙,跟所有朋友都断了联系,自然也没加任何同学群,此刻翻着这些消息,若有所思:“我可以在群里发消息吗?”
纪绣年:“发什么?发吧。”
周琅发了两条语音。
用的是纪绣年的手机。
“我是周琅。”
“很高兴,你不用把头摘下来了。”
这话说出来简直一石激起千层浪,消息一条一条往外蹦,周琅没细看,才过两分钟就接到颜以笙的第二个电话:“我们在学校这边吃饭,你们过不过来?”
周琅没回答,把手机往里扣,看了看纪绣年:“去吗?”
纪绣年点头:“去吧。”
“好啊,地址发来。”
周琅回了一句,挂了电话。
她们到的时候,人还没散。
一群快奔四的人了,还在包厢里鬼哭狼嚎地唱歌。
等周琅推开门进去,鬼叫声停了。
众人目光一齐落在她们紧扣的手上,还被那明晃晃的戒指晃了下眼睛:这他妈就是爱情啊!
以前最喜欢开她们玩笑的同学最先打破沉默,吸溜了一下口水,冷不丁地问:“这大金戒指挺贵的吧,可以称多少斤猪肉了?”
话音一落,满室大笑。
这么多年,时代变迁,社会发展,人的思想早就不像过去那么保守封闭,再加上近两年同性可婚法案一直在讨论中,人的思想包容度早就不知不觉间提升了。
现在看到她们在一起,也不觉得奇怪。而且,谁还不是个颜狗啊,她们站在一起,实在太养眼了。
时光如水,可光阴对每个人似乎是不一样的。
周琅穿冷玫瑰调裙子,眉眼依旧有些冷,不好接触,纪绣年却清雅宜人,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暖光融融。
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美,却此刻她们站在一起并不突兀,这么的契合。
颜以笙站起来招呼她们:“过来过来,姗姗来迟啊你们,快坐吧。”
周琅拉着纪绣年在旁边坐下,她早就过了年少时喜爱站在人群中央的时候,这么多年来独自走了许久的路,现在习惯了安静。
纪绣年的手端端正正地放在膝盖上,无论何时她的坐姿都是挺直的,白皙脖颈修长如白天鹅,在人群嘈杂中也依旧安静不染,气质出尘。
只是,她手上的大金戒指实在是太俗气了。
哪怕她再安静低调,也无形中吸引了好多目光。
颜以笙过来跟她聊天:“这不会是求婚戒指吧…俗死了,你怎么收下了?”
纪绣年笑着看了周琅一眼:“嗯。”
刚刚有人拉着周琅点歌,她目光落在她身上,声音里是温煦笑意:“她可能就是觉得我不够俗气。”
颜以笙摇了摇头:“行吧,你就惯着她吧,早有一天你把她惯坏了。”
她们正说着话,话筒被旁边的人递过来。
纪绣年愣了下,抬起头才发现周琅笑着看着她。
于是她轻轻启口,嗓音如人一般,温和清淡,适合极了这首歌[注]。
别错过年轻的疯狂
时光很匆忙
……
来不及认真地年轻过
就认真地老去
唱到这里,时光似乎也慢了。
年少时的青葱时光,那些疯狂的岁月,早就成了光阴中的吉光片羽。
那时她们集体到海岛上玩,周琅却拉着她的手钻进灌木丛中,看萤火虫看到迷路,惹得朋友不放心地去找了好久。
年轻时那么疯狂,可时光太匆匆,此刻就这么,认真地老去吧。
-
聚会散了,周琅牵着纪绣年往外走。
“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打车回去,不早了。”
“嗯?我为什么要送你?”
车开到纪绣年的家里,周琅把车停在她的车库:“我要搬进来。”
她说到做到,才说求婚,就已经叫人把她的生活用品送了过来。
纪绣年怔愣的:“这是要…”
周琅低头整理箱子,头都不抬:“同居。结婚之前要有一段时间的适应和磨合。如果两个人在生活习惯上无法磨合,那就不要结婚。”
明明她说的是生活上的磨合,可纪绣年却想到了…另一件事。
她没往深处想:“那我…我把衣柜里的衣服收一下,给你腾出地方。”
她习惯单身了,从没想过自己家里会住进另一个人。
或许在感情上她总是温吞。
也或许是,她从未有过这么紧密的连接感。
同居像把两个人的生活紧密连接起来,原本属于她的生活空间,要渐渐与另一个人重叠、覆盖。
就像她们的心跳渐渐交织在一起,再也不能分开。
纪绣年把很少穿的衣服收起来,衣柜里空出一大半位置,又把床单被套换成了新的。
原本就很整洁的房间,她却怎么都觉得不够干净,来来回回收拾了一圈。
周琅整理完箱子上来,看她弯着腰收拾桌子,忍不住笑:“年年,你在紧张吗?”
纪绣年站起来:“嗯,有点。”
周琅拦住她:“别收拾了,早点休息,你先去洗澡吧。”
她不希望给她压迫感和不必要的压力。
纪绣年嗯了声:“好。”
她抱着衣服进浴室,洗的时间很久。
水流哗哗,周琅等得无聊了,继续收拾她整理到一半的桌面。
没想到有个本子摊在桌面上。
看起来像是工作日记。
她下意识瞥了一眼,愣住了。
哪怕知道不该看的,可她的手指像不受控制班的,前后翻了好几页。
别的是没记住。
就记住了满眼的‘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注:张希&曹方《认真地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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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 喜闻乐见的年年哭唧唧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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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白天也有点事情,估计也是晚上更哈
后天开始就正常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