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又把黑痣男揪起来, 从兜里摸出另一部手机,调出他那同伙电话再次拨打。
手机是黑痣男的,早在追顾津途中拨打过, 但山区信号不好,始终没接通。
黑痣男眼睛无法视物,缩在后备箱里瑟瑟发抖,胆寒至极。
“通了。”只听车外男人低声道:“问他们在哪儿,找理由让他们停下。”随后,手机隔着麻袋放到他耳朵上。
“小心说话。”李道警告。
响了两声,那边有人接起,是老八。
通话质量不佳,说话声仍然时断时续,“老八,你们在哪儿呢……喂?”
“榆村村口……阿辉拉肚……”
“在那儿等着先别走,我这就过去找你们, 有事商量。”
听筒中滋滋作响:“干什么……喂?喂?听不……”
很快,那边没了声音。
李道收回手机挂断,仔细问了路线,关严后备箱,转身上车。
他一边启动车子, 一边给顾维打电话,可这会儿信号又没了。
李道一脚油门踩下去,顾津迟疑片刻:“不等他们了吗?”
他把手机扔给她:“你打。”
普拉多在夜色中晃荡着, 开出那片崎岖荒凉的空地。
没等出村口, 远远看见几人从一排屋舍后跑出来,正是顾维他们。
车子没停,速度稍减。
李道降下玻璃, “开车,跟上我。”
顾维跟着跑几步:“上哪儿去?找到顾津了?”
李道朝车内一摆头,没说话,随即加速。
顾津这回坐在副驾位置,隔着李道,目光和顾维碰了下,一晃而过。从后视镜中看去,见几人已朝停车的地方跑。
她抿了下嘴,把李道手机放入中间置物盒里。
车内寂静,一路无话。
顾津偷偷看他,山路上无光,他眉眼冷峻非常,手抵在唇上,直视前方。
顾津想挑个话题缓解气氛,可话在嘴边转一圈儿又咽回去,到底没出声。
电话铃声突地响起,他似乎惊怔了下,轻喘一声,接起来。
顾维嗓门儿很大,问他这是干什么去。
李道轻瞥顾津,声音懒散:“学雷锋,做好事。”
“……”顾津转开头,揉了下鼻。
顾维总算聪明一次,猜出是去找那两人,李道淡淡应声,那边又问顾津情况,他答:“胳膊腿儿都在,死不了。”说完这句便兀自掐了电话。
最后在榆村往东五百米处看到一辆集装箱小货车,车灯大亮,停在路旁空地上,照得近处林子亮堂堂。
顾津打眼认出来,指着前方:“就是那辆。”
李道缓下车速,离很远就熄了火,警告她待在里面别乱动,抬腿便下车。
“哎——”
李道回头。
“你要小心……”怕他误会,她赶紧解释:“我的意思……你毕竟是在帮我,所以……”
“甭解释。”声音干脆低沉。
顾津抬头,忽而对上他眼睛,心中一跳。
李道唇角带笑,撞上车门。
顾津轻吁了口气,脸竟有些烫,她其实心中并无杂念,只安慰自己是因为太紧张。
不及细想,车窗外闪过几个黑影,是顾维、许大卫和伍明喆三人,他们均捂得严实,手上握着棍棒,贴紧车身,朝驾驶室悄声靠过去。
顾津屏息静气,大眼一眨不眨盯着侧前方的光源处。
这时候,车内的人似乎也察觉危险靠近,撂下双腿,眼睛紧紧盯着后视镜。
老八暗叫一声不好,推醒旁边的阿辉,第一时间启动车子。他握着方向盘,要按旁边的关窗按钮,不想这当口有铁棍顺尚未合严的缝隙横插进来,划出呲一声刺响。
车子启动时不稳,几人跟随跑动。
顾维举着铁棍,李道扬起手上工具,朝着车窗狠敲过去。
两人配合默契,一撬一砸,玻璃如同蜘蛛网般炸裂开,碎屑飞溅。
顾维让路,李道疾跑三两步,双手缩回袖中,抓住车框边缘纵身一跳,便顺窗口窜入其中。另一侧许大卫更暴力,探身抓住阿辉衣襟,直接把人从里面揪下来。
货车在狭窄的土路上盘旋乱行,没坚持几秒,堪堪停住。这过程只看得人心惊肉跳。
顾津手心冒汗,狠狠咽了口唾沫,打开车门,和苏颖一起,慢慢朝那方向挪过去。
李道他们轻而易举治服这两人,老八和阿辉被反绑了手脚按在泥地中,小伍从车里翻出黑布条,蒙住了他们的眼。
顾津刚站定,便接住李道隔空扔来的钥匙,她打开集装箱的门,里面黑魆魆,角落里缩着小小一团,却半点动静都没有。
顾津轻轻道:“马苗,是我。”
黑影略微动了下,随即哇一声大哭出来。
人是复杂动物,共同经历过生死,即便不了解也会惺惺相惜。
顾津眼热:“快过来。”
马苗吸着鼻子,连滚带爬地冲向顾津,一头扎进她怀里。
女孩儿眼泪蹭湿她前襟,顾津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慰:“别哭,没事儿了。”
半晌,马苗终于抑制住情绪:“顾姐姐,你怎么会在这儿?”她疑惑转头:“是你哥……”
马苗话没说完,只觉有道黑影嗖地朝她冲过来,颈后袭过麻痛,没待反应,眼皮一坠,身形缓缓瘫软下去。
顾津连忙抱住她,却见她身后站着许大卫,敲击马苗的手刚刚放下。
顾津下意识说:“你怎么打晕她?”
许大卫看她不顺眼,哼了声,没搭理。
他们做事向来谨慎,顾津猜测是怕马苗知道太多,避免以后麻烦。她抿住嘴,不再多问,扶马苗斜靠在后面车身上,可没等起身,被一股大力蓦地拉拽过去。
顾维双眼赤红,抡起手臂就是一巴掌。
在场几人都没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无不倒抽一口冷气。
他暴呵:“你他妈知不知道我有多着急?知不知道我找你快要找疯了?”
顾津头偏向一侧,意外地捂着脸没反驳。
顾维内心惧怕加愤怒,几股情绪相互交织紧绷了一晚上,在见到她完好地站在他面前时,终于灭顶般爆发。
看她不动不语,顾维更加恼恨,抬臂又要打。
然而,这一下半途被人截住。
李道攥紧他手腕,两股力量在半空拗片刻,他把顾维的手臂压下去。
顾维侧头,诧异地蹙了下眉。
李道把顾津拉近一些,摘了她脸颊的手,垂着眸,挑起她下巴漫不经心地查看一番。
莫名的,顾津整颗心都揪起来。
所有人眼观鼻鼻观心,转开头,都做透明人。
李道放开她,拍了下顾维肩膀,淡淡说:“也遭不少罪,就别打了。”
顾维这会儿脑袋乱着,也没察觉他行为不妥,定睛去看顾津,这才发现她浑身狼狈,不仅脸颊红肿,左腿也缠着一圈雪白纱布。
这时,苏颖从惊诧中回神,上前推了他一把,“你发什么疯?”转身去拉顾津,不自觉眼眶跟着红了。
顾维后悔难当,胸中情绪无处宣泄,照自己脸上就一个大嘴巴,挺大个男人,竟蹲在地上呜呜哭起来。
顾津也哭,却只默默掉泪。
李道拆了片口香糖放嘴里嚼,看看地上蹲着的,又看看偷着抹泪儿的,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脚尖踢了踢顾维:“你们小姐妹把眼泪收收,再把路淹了。”
“滚。”顾维一挥手:“没心情跟你贫。”
李道又笑。
另外几人识趣儿躲开,把小货车开回原来的空地,处理那两人。
待大家情绪都稳定,许大卫把后备箱的黑痣男揪出来,扔到老八和阿辉旁边。
“道哥,他们怎么办?”
李道一时没吭声,提了提腿前布料,屈膝蹲下来。
对面几人早已缩为一团。
黑痣男往后蹭了蹭,脑袋在麻袋中左右拨动着:“各位大哥行行好,人你们已经找到了,就放过我们吧。”
“干这行几年了?”
黑痣男起先没反应过来,顾维上前狠踢了脚,他忙答:“四、四年,不……五年多。”
“加油站一直是窝点?”
“......不是,加油站位置好……只观察用。”
“墙上贴的寻人启事怎么回事?”
他咽了口唾沫:“找人家属给发的,所、所谓灯下黑,贴了那些更没人会怀疑。”
李道搞明白了,索性坐下来,支着腿,捡根树枝在地上乱画着:“就不怕被人发现?”
黑痣男一五一十交代:“三坡镇实在太偏僻太落后,早些年因为穷,我们哥几个迫不得已才想到这个赚钱法子。”他顿了顿,颤巍巍地说:“我们提供‘货源’,一般只和中间人打交道,为保安全,都在外面交易,不用电话沟通,不知道彼此底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一锤子买卖。所以挺安全。”
顾维听到‘货’这个字眼儿鼻孔直窜火,人贩子当真可恨至极,他们人性泯灭、毁人家庭,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李道自认不是什么好人,却盗亦有道,从不伤人,最后一次抢劫金店的行动也为掩人耳目,不得已为之。
这种丧尽天良的人,他们也恨之入骨。
几人没控制住冲过去,拳脚相加。
李道中途喊停,提醒道:“大卫鞭子在车上。”
苏颖一听这话想起来,小跑着去给他们取。
顾维接过来,抡起膀子毫不留情,一鞭一鞭,一时之间,嚎叫声响彻山谷。
李道等他们打完,又问:“三坡镇总丢人,警察没查过?”
黑痣男气若游丝,撑起身体说:“总来查,一阵儿一阵儿的严着呢,等风头一过就、就……”声音低下去。
“没人跑回来去报警?”
“跑不回来的。中间人再转给中间人,这其中不知要转几次手,都往偏远山沟里卖,有些还卖给边境的各种团伙和娱乐场所……想逃出来比登天还难。”
顾津蹲在人群最外面,迎面吹来劲冷的风,她缩成一团,脖颈发凉,牙齿直打颤。
李道埋着头,面上没什么表情,手中树枝掰成一小段儿小一段儿。
“像她这样的呢?”他朝顾津的方向侧侧头,问黑痣男。
黑痣男看不见,却知道他问谁,不敢欺瞒:“这姑、姑娘岁数偏大了,安全起见,应该会去边境……”
没等他说完,顾维上前就是一脚:“畜生!”
李道衔一截树枝在唇间,回头看顾津,那姑娘抖成筛子,拿袖口偷着蹭眼泪呢。
良久,他转头看向许大卫:“你和小伍去接一趟老纪,中途找地方报个警。”
“报警?”
“别多说,讲清位置就行。”他撑臂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把他们仨锁集装箱里,那小丫头扔前座。”
他们合作多年,寥寥几语便会意,点头照做。
李道看苏颖:“把你那电话卡掰了,赶紧的。”
苏颖后知后觉,哦了声,立即掏手机。
一切事情都交代完,李道最后说:“来路经过一处浅谷,旁边有条河,完事后过去汇合。”
作者有话要说: 女孩子单独在外,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全。
这种拐卖事件在现实中不是不存在的,谁能保证遇到危险的时候都能碰见一个李道呢,所以要有一颗警惕的心,要照顾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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