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路的士兵说得没错, 老远连笙就看见一大批人马向栖凰山上去。
易千城带着自己的亲卫迅速赶路, 因为对地形熟悉, 很快就追上了那批人。连笙会骑马, 可是易千城不但速度快, 要求还奇怪, 她觉得自己身上又酸又痛。可是涉及到易环的安全, 她便也就什么都没说。
此时看到这一大批黑衣人的数量,连笙心里发憷,她的夫君还真是勇敢, 带了寥寥几个亲卫就敢包围人家,都不用商量战术的吗?
她抬眸看了眼他坚毅的下巴,也许是因为担忧易环吧, 不让任何人威胁到自己的亲人。如果他没有对自己那么坏, 也许她会很欣赏他的。
易千城知道自己的亲卫数量不及那群黑衣人,因此也不打算说什么废话, 他深谙突袭的道理, 对着亲卫们打了个手势, 再低声对怀里的连笙说:“待会儿不要出声。”
连笙点点头, 身后的男人似乎犹豫了两秒, 然后紧紧将她揽在怀中。
“待会儿打起来的时候, 不要坏事。”他特意加了一句,掩盖住自己的不自在。
这是玩儿命的事,连笙也十分谨慎, 她知道这个男人武力值强大, 她贸然做些什么无异于就是个活靶子,因此不会乱来。
“好的夫君。”她小声道。
易千城一挥手,亲卫们包抄下去,黑衣人似乎也早发现了不对劲,没有再赶路。背靠背聚集在一起,为首的人发现易千城的亲卫飞扑下来以后,大喝了一声:“列阵!”
连笙听见易千城冷冷地说了句,果然是渊淮。
连笙心里一惊,渊淮城的人怎么会在这里?还想要劫走易环?
很快就容不得她多想,因为易千城这个自大的男人骑马加入了战局。他使的是一把很沉的刀,银色的刀身,上面刻了一个“易”字,这把刀是历来沙棘城主使的刀,用最好的玄铁所铸,锋利无比,削铁如泥。
连笙窝在他的怀中,第一次感受到易千城身上的自负和傲气从哪里来的。
饶是她心里对他不满,也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厉害。一人一刀,几乎所向披靡,他的招式,没有任何的花架式,简单的一劈一砍,就会让人一刀毙命。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变通,他动作虽简单,招式却灵活多变,谁也不知道他下一个动作是什么。
倒是非常符合他的性格。
连笙紧紧抓住他的衣襟,闭眼不去看眼前混乱血腥的场面。她的夫君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弱女子看,这样的场面竟直接就带着她来了。
还好她城破那场梦陆陆续续做了许久,梦中的场面可比这个残酷多了。横尸千里,血染红了香瑙河。此时她虽然感到不适,但是不会有更多惊恐的反应。
易千城虽然不待见她,可是看得出来他也不想让她死在这里,易千城将她护得严严实实,连笙连一根头发丝都没被削着。
那群黑衣人虽多,可是易千城亲自训练出来的精兵以一抵五,战局一边倒,几乎是易千城将他们压着打。黑衣人变换了三次阵型,依旧不能扭转失败的局面,只不过拖住了战败的速度。
领头的人一看情形不妙:“阵法掩护,撤!”
剩下的黑衣人迅速移动身形,强行突击了一个方向,掩护着逃跑。
“蠢货。”易千城冷声评价道。
连笙睁眼,差点以为他是在骂自己。原来被讥讽习惯了这么可怕!
很快她就知道并不是,因为易千城慢条斯理地带着亲卫追过去——黑衣人撤退的方向是条死路,再往前一点,就是悬崖。
这样看来,易千城倒是没骂错,这群人地形都不清楚就慌不择路地跑,可不就是蠢货嘛!
“说说看,向寒派你们来做什么?”他笑问,笑意却不达眼底。
为首的黑衣人并没有开口回答他的问题,他见自己被包抄,眸中狠绝一闪而过。身后便是万丈悬崖,他的目光落在连笙身上,从袖中飞射出一段绳索。
易千城觉察了他的意图已经来不及,那段绳索反扣在连笙腰上,他一刀劈下去,那绳索竟然丝毫未损,易千城心里一沉,那是软纤丝所铸,可解不可断,但现在哪里有时间给他解?
连笙只觉得腰上一紧,随后一股巨大的脱力将她往前拖。那黑衣人知道今日走不了,竟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连笙在惊恐之中还有些欲哭无泪,为什么他同归于尽的对象不是易千城,而是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的自己!
黑衣人带着绳索跃下悬崖,连笙随着那股拉力往前,要是今日被拖下去,必死无疑。她感觉抱着自己的手臂顿了一刻,似乎想放弃。
“夫君。”她红了眼眶,饶是在此刻,被人放弃的感觉也非常难受。
那只手臂蓦然揽回她的腰,连笙还没有来得及有任何感慨,就随着易千城一起,被下坠的那股力量直直脱下了崖顶。
“将军——”
连笙只听得见耳边呼呼的风声,易千城在空中斩了好几次她腰上的绳索,依旧毫无办法,连笙的腰上剧痛,勒得她呼吸都困难,她感觉下一秒就会被这种窒息感杀死。
连笙昏过去的最后一刻,就是感觉自己腰上的力量骤然松开,而耳边传来刀划着石头的刺耳声音。
……
连笙醒来的时候,身上一阵疼痛,特别是腰间,疼得有几分麻木。
之前被拽下悬崖的时候,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自己会生生被勒成两半,还能活着真是一个奇迹。
连笙睁开眼睛,努力撑起身子坐起来,手指碰到了一块软软的布料,她顺着玄色布料看过去,就看到衣服的主人闭着眼睛躺在她身边,他的一只手臂还紧紧地抱着她,只不过此刻位置已经从腰上移到了胸下。
莫名尴尬的位置。
连笙全身都疼,此刻也顾不及计较这些。她伸手探了探易千城的鼻息,温热的气体喷在她的手指上,连笙松了口气。易千城肯定比自己伤得更重,两人同时坠崖,没道理她醒了易千城却还昏迷着。
连笙直起身,才发现这个地方是一个石洞,石洞里隐隐能听到水滴下来的滴答声。外面的光昏暗地射进洞内,看来这个时候已经很晚了。
连笙将易千城横在自己胸下的手拨下来,凑近他仔细检查。
易千城脸上被划了很多口子,那张俊美的脸布满了血痕,他的衣服也被划得破破烂烂,脖子和手臂上都有伤口。
连笙比他好些,身上只有撞伤的淤青。
很快她就将情形都分析出来了:易千城抱着自己坠崖以后,用他那把刀一路划着岩石减缓了冲力,却依旧难以抵抗下滑的力量,他阴差阳错发现了悬崖间的这个石洞,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她带进了石洞。两个人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他却难免被悬崖上横生的枝丫和石块划伤。
连笙被他抱在怀中,因此倒没有被划伤。
连笙怔怔地看着他满身伤痕地躺在那里,昏暗的光照在易千城脸上,那张永远盛气凌人的脸没了傲气和不屑,布满了血污。自她认知易千城以来,这是他最狼狈安静的时候。
她心里有些复杂,想不通为什么易千城那么讨厌自己,最后关头却选择了抓住自己。
如果他放手了,就不会跟着一起掉下来了。如今他悄无声息地躺在地上,全无生气。她积攒了许久的讨厌,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连笙摇摇头,阻止自己胡思乱想。她站起身,循着滴水声往洞内走。
石洞最里面,一股小小的水流顺着岩石往下滴落,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小水洼。连笙在腰间摸了摸,没有找到自己的丝帕,想必是掉落的时候丢了。
没办法,只能撕裙摆了。
连笙找了块干净的裙摆撕下来,用水润湿。然后往洞口走,易千城依旧是方才的姿势,一动未动。连笙叹口气,先仔细将他脸上的血污擦干净,小心避开了伤口,又一一露在外面的擦伤简单清洗了一遍。
犹豫了许久,她终于小心地解开他的衣服,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突兀地出现在她的眼前。
连笙倒吸一口凉气,怪不得易千城至今没有醒,他最严重的伤口在肩上,再深一分便可见骨了。连笙突然想起他抱着自己的位置发生了变化,会不会就是因为这道伤?如果他依旧抱住自己的腰,这道伤也许同时还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连笙垂下眼睑,觉得胸口有些憋闷。
她将布料清洗了一遍,仔细清理干净易千城肩上的伤口,这会儿没有药,伤口虽然靠他自己就止住了血,但连笙怕会再裂开。她将自己的里衣撕下来,为他包扎好。没有发现新的伤口,她总算松了口气。
照料好易千城以后,连笙才回到水洼旁,小心地把自己身上的伤清理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