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不知道闹腾到几点, 程诺睁眼的时候都已经中午了。眼睛干得难受,鼓囊囊的, 宿醉后脑壳疼到炸裂。扶着床沿起来,程诺像是大病了一场的病人, 外面严妈妈叫他吃饭,程诺应了一声后,穿好衣服咬着牙刷去院子里刷牙。
院子里有水井,桶里的水是刚压出来的,地下水比空气要热,喝在嘴里也不凉牙。程诺喝了一口咕噜噜吐了,将牙刷塞进嘴里, 闭着眼睛变刷牙边揉太阳穴。
昨天的事情已经忘了个干干净净, 只记得严妈妈的拿着毛巾给他擦脸,还把他送上了床。他隐约记得自己还干了些啥,但具体干了些啥,他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将牙刷好, 挽袖子倒水准备洗脸。脸盆里掉了个叶子, 程诺将脸盆对着水泥糊起来的井台扣了一下,扣那一下的时候,抬头望了一眼大门外。
眼神一恍惚,叶子扣掉了,程诺舀了半瓢水进去,想象着这水有多冷,冻得程诺嘴巴里“丝丝”作响。
手还未插进去, 程诺脑袋里一阵电光火石。他顿了一会儿,抬头看了一眼大门外。
门外停着一辆黑色的车,宝马x5,程诺一向喜欢这种拉风的越野车。而在车子旁边,站着一个人。那人穿着灰色的大衣,黑色的高领毛衣,深色的裤子,脚蹬一双马丁靴。
他身材高大颀长,短款毛衣下的双腿笔直修长,与身材相匹配的,是男人的长相。五官立体如刀削斧凿,双眸狭长深邃,薄唇微抿,正冲他笑着。
在程诺的人生中,在外表上能称得上完美的,就只有那么一个男人。
程诺心底的血液凝结,半秒后像是被煮沸了一样,瞬间贯穿全身。还未反应过来,嘴角已经咧开了,盆子一丢,小跑着到了院门口,男人的脸愈发的近他看得愈发的清晰,等到了门口,被男人一手扶住时,程诺彻底笑开了。
“你你你……你怎么来了?”程诺惊得双眼溜圆,不相信一样的揪着男人的手捏了一把,温热的,柔软的,舒服的……想念的。
程诺乐开了花。
“想你就过来了。”宋城回答得坦坦荡荡。
程诺被他说的心里灌了蜜一样,但仍旧抬眼看了看四周,发觉周围有人看着。也是了,这么好看的人,别说整个镇,整个市都未必找得出,那还不得多看两眼。
“不是天天打电话么?”程诺咧着嘴,风割着脸明明很冷,却又热得发红。
“百闻不如一见。”宋城说,“电话和视频都不如这样看你来的实在。”
“这什么成语啊?”程诺哈哈大笑着,鄙夷着说:“你这样用,你语文老师非气死。”
“不是我语文老师教的。”宋城沉声说,“是喜欢我的人这样教的。”
程诺大脑高度兴奋,宋城这句话,他听成了“我喜欢的人这样教的”,脸顿时一红,呲牙说:“我什么时候这样教你了?”
“你喜欢我?”眸中闪现些温柔的笑意,宋城笑着问道。
程诺一捋思路,发现又被套路了,又气又好笑,拍了宋城一巴掌,瞪眼威胁:“你真是……”
“诺诺啊!外面是谁啊?”
久等程诺不来,严妈妈让严晨出门看看程诺干什么。严晨也常年在外工作,出门看了一眼宋城和宋城的车,就知道肯定不一般。
宋城的五官偏冷,在冬日里带着些杂志上的男模般的冷峻,严晨打过招呼后,他微微颔首点头,沉声打了个招呼。
“你好,我是程诺的朋友。”
“那一块进来吃饭呗。”严晨热情地说着,一把拉过程诺搂住他的脖子,边往家里走边小声问道:“有客人你怎么不提前说啊?”
程诺抬头刚要解释,手就被身后的男人拉住了。严晨以为自己刚才的话被宋城听到了,赶紧松开了程诺冲着宋城笑着。宋城盯着他看了一眼,将程诺拉到自己身边,解释道:“是我自己过来的,没有通知他。我车上还买了些礼品,程诺你跟我去拿一下。”
“行。”程诺应了一声后,对严晨说:“哥,你先进去,我一会儿过来。”
宋城第一次上门还带着礼品,严晨还颇有些不好意思,先道了声谢后,赶紧跑进客厅让严妈妈加菜去了。
程诺跟在宋城身后,笑着说:“你到底怎么找到这里的啊?礼都准备好了,你是不是早就打算过来了啊?”
宋城打开车门上了车,程诺猫着腰进去,刚一上车,后方车门一关,一股大力扯着他,两个男人的身体碰撞到一起,宋城长臂一伸,将程诺搂住了。
程诺心骤然一跳,悬在嗓子眼上,男人的气息全部钻进了他的鼻腔,他心尖都在抖。男人的力量不大,他完全可以挣脱,可是感受着男人紊乱的心跳和颇不平静的呼吸,程诺一点反抗的想法都没有。
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抱着,程诺嘴角咧开,笑着说:“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头顶上,男人将下巴搁在他的脑袋上,来回磨蹭着他的头发,声音低沉。
“你到底有多少个哥。”
程诺一愣,抬头看着他,笑着说:“那是严羽的哥,我哥多了也不行啊?”
男人眸光深邃,里面涌动着浓稠的情绪,半晌后,男人将唇角挨着青年的额头,轻微地蹭了一下。
“一个程逸我就对付不了了。”
眼睛微微一睁,程诺心下一软,酥麻贯穿了胸腔,宋城其实并不在乎他有几个哥哥。
“你吃醋啊?你个大老爷们还吃醋啊?丢人不丢人?”程诺笑嘻嘻地看着宋城说。
两人还没分开,外面严晨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你们拿得过来吗?”
程诺心一慌,赶紧从男人怀里逃出来,逃出来时候,头差点撞到车,好在被男人拉住了。程诺连声说:“拿得过来!”然后将车门打开了。
宋城看着青年慌乱的背影,望着车外笑眯眯的严晨,双眸渐渐收紧。
严晨觉得宋城什么都好,就是看人的时候有些渗人。
正月初一,也是拜访亲朋好友的日子。宋城一到,半个镇都传开了,老严家来了个演员一样好看的男人。
所以吃过饭,严家就被各种来看宋城的人挤了个满满当当。严妈妈边招待客人,边笑嘻嘻的和宋城闲聊天。
刚才吃饭的时候就问了,宋城可是大学的教授啊。那教授是什么,四舍五入一下,就是全国最有文化的人啊。
四个大伯家的小侄子小侄女也来玩儿了,不好意思去找宋城,就缠着程诺,程诺身上挂了两三个小孩。
“小奶奶说你是教授啊。”有个小家伙忍不住好奇,先开了口。
宋城坐在程诺身边,看着程诺被折磨得面红耳赤,带着微笑应了一声。
“是。”
见宋城也不是那么拒人千里之外,小侄子们瞬间有了信心,笑着问道:“那你是教什么的呀?”
宋城:“教人体解剖的,要是小孩子不听话老是缠着大人,就会……”
一把捂住宋城的嘴,程诺瞪了宋城一眼,赶紧抱着一脸求知欲的小家伙们解释道:“宋教授是教生物的,你们以后要好好读书,争取去b市上大学啊!”
小家伙们得到了鼓舞,瞬间高兴了,叽叽喳喳的说:“好,我也要做教授!”
宋教授微笑脸看着他们,充满慈爱。
好不容易挨到了午饭时间,留着亲戚在这里吃饭,又是一番叽叽喳喳。吃过午饭后,程诺本以为可以休息,但又被严晨父子拉着去别的地方拜年,这样一拜拜到了晚上。
程诺到了家的时候,严妈妈正在准备晚饭。今天中午吃剩下的菜也不好招待客人,严妈妈去镇上重新买了大鱼大肉还有海鲜,就等着晚上好好招待宋城。
累了一天,程诺感觉自己浑身都软了。但旁边的宋城,还和严爸爸谈笑风生,似乎并没有被累到。这个男人真是铁打的。
“诺诺,去地窖帮我拿棵白菜。”
严妈妈汆了猪肉丸子,用大白菜和粉条炖一锅,吃了又补又暖和。
“好嘞。”程诺应了一声,起身就往院子里走。
“我也去看看。”旁边宋城见程诺起来,和严爸爸说了一句后,尾随着他出了门。
客厅里有暖气,外面一出来就冷,院子里的地面上结冰了,程诺走的小心翼翼的。见宋城跟出来,程诺笑着说:“你要来看看地窖啥样吗?”
说话间,走到了地窖。地窖是今年重新挖的,又大又深,里面囤了一冬天的萝卜白菜和土豆。程诺沿着梯子下去,弓着腰往外掏白菜,掏到一棵后,刚转过身来,一下撞到了男人身上。停住脚步就那么待着,程诺手上拎着冰凉的白菜,胸腔上全是男人的热气。
地窖又黑又潮,男人又热又干,耳畔是男人的呼吸,瘙着程诺的耳垂。
“我只想跟你多待一会儿。”宋城将程诺手里的白菜拿了过来。
男人声音低沉,语气温柔,在黑暗闭塞的空间内发酵,钻入了程诺身体上的每一个毛孔。整个地窖里,只有两个人的心跳和呼吸声,纠缠在一起,竟有了些缠绵的味道。
“阿姨等着要白菜呢。”程诺在陷进去的一瞬间,挣扎着醒了过来,他推着宋城往外走。
男人并未多言,被程诺一推,他转身将白菜放到了地窖上面,伸手去拉程诺。
两人从地窖里出来,屋里的灯光透过门折射出来,撒在院子里形成了一个长方形。长方形的光芒,照亮了半边院子,将地窖周围也照的模模糊糊的。
宋城拎着白菜往客厅走,程诺看着男人的背影,心里十分安定。
他昨晚喝醉了酒,记不得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记得自己期盼被严妈妈照顾。记得他心中渴盼亲情,渴盼被人爱护。那种感觉,像是漆黑的洞穴里伸出的一只手,抓了半天只能抓到空气般绝望。
但今早宋城一来,这种被剜掉半颗心的感觉就没有了。宋城站在车前,冲着他笑着,就已经把他缺失的都填补上了。
他现在已经不排斥和宋城身体接触,更不排斥和宋城有进一步的发展,但他却不能马上就接受宋城。
程诺的经历,造就了他的谨慎。本来一无所有的人,若是突然拥有了所有,得失心往往要比一开始就有的人重。
而且他如果要得到,也打着负百分之百的责任,他能扛得起他才会拿,既然拿了,他就不会再放下。
吃过饭后,宋城就在严家住下了,理所当然地去和程诺睡一个屋。严羽的床不大,一米五宽,比宋城在学校的床小了不止一星半点,两个大男人住还是有些挤的。
严妈妈将被褥铺好,满怀歉疚地说:“你俩今天先挤挤睡,家里没有大床,你们先将就一晚。”
原本自己一个人睡都能掉床下,现在上来一个人,两人晚上肯定大饼贴大饼。程诺摸着鼻子,对宋城说:“我睡觉可不老实,半夜小心我把你踹床下去了。”
严妈妈一听,埋怨地看了程诺一眼,转头对宋城说:“他睡觉确实不老实,你就抱着他睡,他踹你下床你也抱着他一起下床。”
严妈妈本是开玩笑的,但那两个男人可对这件事十分敏感。程诺被说得脸一红,哼唧了半天憋了一句。
“俩男人抱着干啥?”
严妈妈说:“那你还踹人家。”
程诺被堵住了,没吭声。等严妈妈走了以后,两人拿着牙刷出去刷牙洗漱。看着宋城将自己的洗漱用品一一摆放出来,程诺含着牙膏沫子不可思议地说:“噢,你早就想着要在这里住下了啊!一开始就图谋不轨!”
电动牙刷嗡嗡响,宋城望着程诺,唇角上扬,眸子黑黝黝的。
“我不确定你发给我的位置能不能让我找到你,所以准备了东西,有备无患。”
程诺一愣,嘴巴里牙刷的薄荷味冰凉,透到肚子里。
“那要是找不到呢?”
宋城低头看着青年,抬手将青年唇角的牙膏抹去,他双眸深情似水,却说得云淡风轻。
“那就一直找,总会找得到。”
心下一动,程诺抬眸看着宋城说:“你不要胡说八道了,找不到的话你肯定会给我电话问我在哪儿。”
“不会。”宋城认真地说,“我想给你惊喜。”
想起今天早上,自己看到宋城时高兴的模样,程诺唇角一咧,将牙刷涮了涮说:“还惊喜呢,惊吓还差不多。”
洗漱完毕泡了脚,两人上了床,严妈妈给两人准备了两个被窝。程诺在一头,宋城在一头,两人头对脚,脚对头。
床上还有另外一个人,程诺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戳了戳身边的人,问道:“你还没跟我说,你今天为什么过来呢,别跟我说要给我个惊喜啊。”
“接了你的电话。”宋城诚实地说。
程诺眼前一黑,猛拍自己一巴掌,打开灯后爬到宋城身边,懊悔道:“我说什么了?”
青年只穿着一身睡衣,屋子里的空气有些凉,他一起来,耳朵梢都冻红了。宋城将旁边的被子掀开,程诺顺势钻了进去,两个男人头对着头躺着。
“你说想我了。”宋城伸手摸着青年冰凉的脸,给他暖和了半晌。
“谁想你了?”程诺咬牙不承认,笑着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撒谎。”
男人被堵了一句,眸色一暗,他双唇紧抿,双眼盯着程诺,黑亮的眼睛后面,翻滚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程诺意识到男人似乎不想多说,这更让他有些好奇自己昨天说了什么。心里有些发虚,程诺低头不敢看男人,问道:“我不会说什么伤害你的话了吧。”
“没有。”宋城说着,从被子里起来,将衣服拿过来,从里面掏了个蓝色的丝绒盒子。
程诺从被窝里翘着头,看着男人进来,带来一阵凉气,他盯着盒子看着,倒忘了刚才说什么了。
看着宋城神色郑重,程诺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睁大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问道:“你不会……”
宋城抬眼看着他。
“要求婚吧?”程诺硬是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宋城眼角一弯,将盒子攥进手里,笑着问道:“你会答应么?”
“咋答应啊?”程诺哈哈笑了起来,盯着宋城攥成拳头的手,迫不及待地说:“什么啊?快给我看看!”
宋城没说话,攥着拳头放到了程诺眼前。程诺抬眼看看他,无聊道:“你让我掰开才能拿啊?”
这种幼稚的游戏,程诺有些哭笑不得地同时,身为男人的血气方刚不服输的一面也被激发了出来,伸手就去掰。
但是男人的劲真的超级大,程诺掰了半晌无果,眼珠子一转,张嘴对着宋城的手咬了下去。他并没有真咬,牙齿碰着男人的手指,卡了两下,抬眼看着宋城,眼神里满是威胁。
宋城终究是松了手,程诺喜出望外,将蓝盒子拿到了手里,打开了。
盒子很精致,里面的小物件更精致,用一串红色编织的绳子穿着。绳子编织的花样简单大方,但却看出花了不少功夫。而在绳子下方,悬挂着一个吊坠。吊坠有拇指大小,不规则,褐黄色透明状,像是树脂。
吊坠的里面有一棵树,十分精致,但不像是画上去的,枝桠繁茂。
光看着这个小玩意,就知道做起来很费心思,程诺不可思议,心里十分喜欢,他攥在手里,凉凉的,张开手又看看里面的树的图样,爱不释手。
“你昨晚说你想你妈了。”宋城看着程诺开心的样子,突然开了口。
手指微微一弯,程诺心下一梗,捏着手里的琥珀,抬头看着宋城。
“我还说什么了?”程诺声音有些发颤。
“你说了很多。”宋城伸手拿过琥珀,将绳子打开,系在了程诺的脖子上。男人动作温柔流畅,小小的屋子里带着说不出的柔情。
“你要是难过,我会比你更难过。所以,我不打算告诉你你还说了什么。”
程诺瞳孔震动,盯着男人半晌,眼睛越来越亮,眼眶越来越酸。他突然一笑,说:“其实没什么,就是酒后撒酒疯而已,真说出来也没有什么可难过的。”
“这个琥珀是我妈小时候给我做的,里面的树是用我的胎毛做的。”宋城抬眼看着程诺,手摸着他冰凉的脸。
“你戴着它,从现在开始,陪伴你时间最长的人,就是我了。”
喉结滚动,程诺的嗓子涩得发疼,他的心像被一只手攥住又松开,原本冰冷的四肢百骸,瞬间充斥了温暖的血液,让他从头柔软到脚。
程诺有些无言,他捏着脖子里挂着的东西,压抑了半晌,眼泪滚了出来。
人要永远朝前看,这是程诺给自己制定的人生格言。
之所以有这样的人生格言,只是因为程诺的以前全部是黑暗。
胸腔里涌动着难言的情愫,程诺一把将脸上的眼泪抹掉,颤着音地笑起来,边笑边说:“你给我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什么都没得给你。”
青年笑起来时,宋城是最抵抗不了的。他仿佛一直在笑,没有他过不去的坎,就算是难过到要死了,他仍旧是笑着的。
“价值是因人而定的,在我这里,最贵重的就是你。”
程诺心脏乱颤,他强笑着打趣说:“你是要买卖器官吗?”
宋城没有说话,他抬起半边身体,俯身吻在了他的唇角。青年的唇角都在发抖,带着薄荷的清凉。
男人吻得又轻又温柔,吻过后,就这样斜靠着身体低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丝怕被拒绝的顾虑。程诺浑身的血气上涌,他翘着头,对着男人的唇吻了下去。
开始的吻是舒缓的,轻柔的,两人心跳如鼓擂,呼吸清澈。可越到后面,那吻就变得愈发狂热起来。像是夏日的雨,开始时淅淅沥沥,到后面狂风暴雨。
不知什么时候,程诺已经被男人压在了身下,两人的被子全都卷到了一边,程诺察觉到男人紊乱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声,渐渐有些怕了起来。
“宋城……”程诺紧张地叫了一声。
身上男人的动作戛然而止。
原本清晰温柔的眼神,现如今变成了对猎物赤、裸、裸的逼视,男人眼神中夹杂着还未褪去的情、欲,半晌后,说了一声:“对不起。”
起身到了一边,宋城给程诺盖好被子,自己则暴露在冰凉的空气中降温。
心跳还未平息,身边男人的味道浓烈的可怕,程诺盯着天花板,想起刚才自己的抵触,觉得有些对不起宋城。
裹着被子,程诺说:“那个,我……”
宋城扭头看着他,程诺被盯得脸一红,脑袋往被窝里缩了缩。
情、欲褪去后,宋城的双眸恢复了以往的温柔,他抬头揉了揉程诺的头发,沉声说:“我开始就说过的,我们两人的感情,要是开始,也绝对不是因为我的强迫。”
宋城就是有这样的魔力,他知道他想要什么,戳着他心窝子说话,让他浑身上下都像是被按摩师傅捏了一遍那么舒服。
嘿嘿一笑,程诺捏着脖子里的琥珀,看着里面那棵树。树的颜色比现在宋城的发色要浅一些,但是十分漂亮。
程诺心里乐滋滋的,不一会儿,呼吸就匀称了起来。
旁边宋城看着青年睡得那么香,悬了一天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他将被子拉上来,被窝里渐渐回暖,他想起了青年和他说的话。
“我被拷在实验室里,一出动静,那个人就往死里打我。我后来去上学,被别人欺负,程逸替我打了那些人,问我为什么被打了也不吭声。我直到那时候才知道,原来被人打了是可以出声的,是可以告诉别人的……”
初二的时候,严家父子要和大伯家的那些亲戚们一起去严羽的姑姑家。严羽姑姑家距离严羽家不远,半个小时的车程,因为人多,往常年都是开一辆车,借一辆车。但是今年有宋城的车,就省下了借。小侄子小侄女们,统一上了宋城的车,一路上叽叽喳喳的,差点没把程诺给吵死。
去了姑姑家,一番介绍后就是喝酒。过年聚在一起玩儿,讲究的就是尽兴。程诺一番下来,被灌了些酒。往常年的话,程诺早就被灌醉了,但今天有宋城这个教授在这里科普喝酒有害身体健康的知识,一群亲朋竟都听了进去。
尽管少喝了些,程诺还是有些晕乎,出去上了趟厕所,然后蹲在姑姑家的院子门口醒酒。宋城在客厅久等程诺不来,起身出去找他。
程诺坐在小马扎上,手机贴在耳朵上,他低着头拿了根木棍在地上画着,小声说着什么。听到脚步声后,程诺抬头看了他一眼,耸了耸肩后说:“我就不回去了,现在车都不通。哎,本来也没买多少东西。我在朋友家过年,和朋友一起,挺好的,你就不用挂念了。什么?凌云也去了啊。不用不用,你别让我哥来接我。好好好,我回去还不行吗?”
讲到后面,程诺实在是招架不住了,最后答应了以后,将手机挂掉,转头和宋城说:“我叔,非让我回老家,说是凌云来了,要介绍认识认识。”
接着程俞力的电话,程诺心里还是挺内疚的,虽然买了东西寄回去,可今年是爷爷去世第一年,他就算不为了凌云,为了给爷爷上坟也得回去一趟。
“什么时候走?”宋城问。
“凌云后天走,说让我们明天过去。”程诺回答道,“你明天也回家吧,你这年都没过就跑来找我,就留你爸妈自己在家也不像个话。”
“我和你一起去。”宋城拉了个马扎,坐在了程诺身边说道。
程诺一愣,笑着说:“你这是将蹭吃蹭喝进行到底啊?”
“你不是说,下次有机会要去周村玩儿玩儿么?”宋城抬眼看着程诺道。
程诺语塞,他还真这么说过。
从姑姑家回去后,程诺就和严妈妈说了自己要回趟老家,这么个计划将严妈妈打了个措手不及。往常年程诺都是初七才走,她也有时间准备吃的喝的给他,但是今年走这么早,她还什么都没准备呢。
当晚,严妈妈不顾程诺的阻拦,操劳了半宿,给程诺装了半车的特产。好在现在是冬天,东西不容易坏。想着带这些东西回去,严羽也能吃,程诺也没拒绝,和宋城从t市往z市赶。
程逸以为程诺是坐高铁过来的,给程诺打电话问他几点的车,准备去高铁站接他。
“我和宋城一起,宋城开车带我过去。”程诺和程逸说道。
“他来做什么?”程逸听到宋城的名字,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
“他要去周村玩玩。”程诺说,“前两天我和他在我室友的老家来着,我们一起过来的。”
程诺直接和程逸说了他和宋城从t市就在一起,程逸的脸阴了半天,等在楼上看着一亮黑色x5停在门口,程诺和宋城从车上一起下来时,程逸的脸变得更加阴郁了。
李玫一直在厨房里忙活,也从窗户上看到了程诺。当看到程诺还带着宋城时,李玫先是一愣,后来看了一眼,再看着自己儿子闷声不吭的出了厨房。
手上的蔬菜还在滴水,李玫眉心紧皱,将菜扔到一边,和书房里的程俞力说:“诺诺回来了。”
听说程诺回来了,程俞力赶紧从厨房跑了出来,喜气洋洋的。他出来的功夫,程诺已经和宋城进来了。没料到程诺还带了外人过来,程俞力脸色一顿,后来赶紧热情招呼宋城喝茶。
简单介绍了一下,程俞力看着程诺买回来的一堆东西,无奈地说:“年前已经寄了一堆回来了,现在又买这么多。”
“年前算年前的。”程诺笑嘻嘻地说:“孝敬叔和婶儿的,我不嫌多。”
李玫听了,乐了一声说:“你这孩子……哎,程逸,凌云到哪儿了?你不去接她吗?”
程逸听了母亲的安排,看了眼时间后就出去了。家里就剩下了李玫两口子还有宋城和程诺。宋城一直没有要走的意思,程诺也不想让他走,就是程俞力和李玫看着宋城有些尴尬。
“叔,我下午就走,坐宋城的车,所以他中午在这里吃顿饭。”程诺和程俞力解释道。
“你怎么下午就走?不住下了?”程俞力抓着重点问道。
“不住下了。”程诺笑着说:“我吃完饭,去给爷爷上个坟就走。”
程诺和程家,七年不见,确实生分了不少。程俞力能明显感觉到他和程诺之间的鸿沟,怎么越也越不过去。他有些无力,又有些愧疚,叹了口气说:“好吧。”
“婶儿,我帮忙做菜吧。”程诺说着就挽着袖子,叫了宋城一声:“你也来帮忙。”
“哎,怎么好让客人帮忙。”李玫赶紧阻止,却被程诺给拦住了。
程诺拉着宋城,给他挽袖子,两人动作在程俞力看来一点也没啥,但看得李玫眉头紧锁。程诺没在意,笑着说:“他做饭可好吃了。”
“好。”李玫应了一声进了厨房,没再说话。
程诺拉着宋城,笑嘻嘻地说:“不准白吃白喝,快去干活。”
任凭他拉着,宋城唇角一勾,跟着进了厨房。
程逸接了凌云过来,没想到宋城还在,并且碗筷程俞力都给备齐了,程逸的脸色一下沉了下去。然而宋城完全没有理会,和程诺坐在一起说话。
凌云见了宋城,笑着和他打招呼,宋城给了她个回应,这一家子午饭就开始了。
凌云是第一次来程家拜访,但她性格挺活泼,在桌上落落大方,并没有忸怩,这一顿饭吃的倒还算是舒服。
吃过饭,程诺和宋城就要去爷爷的墓地。当时爷爷去世,葬在了老家。两人出门的时候,程逸跟上来说:“我和你们一起去。”
“人家凌云第一次来,你不在家陪着,跟着我们像什么话啊?”程诺笑着和程逸说道。
李玫跟过来,递给程诺一些供养的东西,拉着程逸说:“对啊,小凌是第一次来,你就把她丢给我和你爸,人家姑娘多没面子。”
两个人堵得程逸没了话,程诺接过李玫手里的东西,笑着说:“那我走了啊婶儿。”然后拉着宋城,头也不回地走了。
根据程诺的提示,宋城驾车到了程诺爷爷的墓地。爷爷是刚去世的,坟上还是新土,不大的一个土包。程诺看着有些伤感,将供养的东西和冥币拿出来,然后摆放供品,最后烧纸。
整个过程进行的很快,程诺一直没有说话,冥币烧着后的火光灼烧着程诺的脸,火苗舔舐着冥币,变黑然后随风飘散,像是程诺的过去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坟墓在一座山的半山腰上,上完坟后,程诺没有回去,见宋城望着这座山的山顶,程诺笑着问:“要不要爬上去?”
宋城点了点头,程诺就在前面带路,宋城跟上,两人开始爬山。
程诺上坟上得心情不太好,爬山的时候一直闷头不说话。说是山,不过是个丘陵,不过十五分钟,两人就爬上了山。
从山上往下看,村子就藏在一个山坳里,程诺找了块青石板坐下,宋城拉着他起来,给他垫了个围巾。
程诺看着这个围巾,想起上次宋城给他戴着的那个,屁股简直如坐针毡。
“这个很贵吧?”程诺问。
“挺贵的。”宋城说。
程诺赶紧将围巾抽出来,递给宋城后说:“那你还让我坐着。”
“我怕你着凉。”宋城接过围巾,抬头看着站着的程诺,说:“你不坐围巾的话,坐我腿上吧。”
程诺:“……”
最终,程诺选择坐在了宋城脱下来的羽绒服上,毕竟他不知道其实这羽绒服比围巾还贵。
程诺望着山坳里的村子里发呆,宋城看着他,问道:“想什么呢?”
“想以前的事情。”程诺将手揣着口袋里,眯着眼,神色像是陷入在回忆当中一样,“以前经常跟着爷爷上山掰玉米,挖土豆,一般就在这里休息。”
程诺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宋城一直在旁边听着。团集在胸中的闷气,随着一句句的倾诉,渐渐消失不见。
等程诺说完了话,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程诺冻得一哆嗦,抬头看了一眼宋城,男人正抬眼看着他,一副耐心倾听的模样。
其实他说的都是很繁琐的一些小事情,没想到宋城竟然一声不吭听到现在。程诺从地上起来,羽绒服上被坐得都有体温了。
“你怎么不打断我啊?”程诺笑着说,“冷吗?”
拿着羽绒服给宋城披上,宋城穿上后,握住程诺的手,男人的手略带些凉意,程诺的心被针一扎。
“我喜欢听。”宋城说。
程诺眸光一顿,望着男人,半晌后哈哈笑了起来。
和宋城在一起,真舒服,真的特别舒服。
两人上了车,宋城开了暖气,问道:“去哪儿?”
程诺看了眼时间,说:“回趟程家吧,去把供养的东西放下,和叔婶儿告个别,咱们就走。”
“你想好去哪儿了么?”今天才初三,程诺是初八才上班。
摇摇头,程诺说:“没想好。”
“想看雪吗?”宋城问道。
程诺一愣,转头看着宋城,想起了圣诞节前的那场雪。他很喜欢雪,宋城知道。
“哪儿下雪?”程诺问。
“有个地方,雪下的特别大,特别好看。”宋城说,“我带你去。”
并没有详细问,两人很快回到了程家。程诺在前面小跑着上楼,宋城端着一箱子供养品跟着。两人前后脚步不一致,但踩着台阶的声音却异常的和谐。
当到了程家门口,程诺突然住了脚,宋城跟上来后,听到了里面的争吵声。
李玫的哭喊声贯穿了整套房子,刺透了单薄的木门,传了出来。
“我养他一辈子我认了!但是我就只有你一个儿子!我能搭上任何东西,就是不能搭上你!”
李玫的哭喊声刚完,程逸的声音就透过门传了出来。他的声音里,带着歉疚、愤怒、不甘,糅杂在一起,像是他整个人都炸掉了。
“可这本来就是咱们家欠诺诺的!那个人是为了你才强、奸了诺诺他妈,是因为你诺诺他妈才和那个人渣在一起,是因为你诺诺才会像现在这样活得这样痛苦!你欠了他,我也欠他,我们全家都应该给他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