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驹家的日常工作,全由染子负责。因为她毕竟上了岁数,住的地方又远,所以,采买之事雇了一位年约三十七八岁,名叫村上光子的妇人帮忙。光子有两名小孩,丈夫已经过世。
桃世的嘴十分厉害,人也有点神经质。或许这是长久在大户人家中生活养成的习性。她规定所有的器皿都用报纸小心的包装妥当,一一收放在橱柜之中,光是这些工作即耗时不少!桃世也经常数落光子这里不对,那里不好,其实她这么挑剔光子,主要是指桑骂槐的说染子。有时桃世毫无道理的责骂染子,甚至用手指去抹窗棂,如果发现了一点灰尘,就骂个没完没了。而且每次都命令染子下跪赔不是。
“这么大的人一点用也没有,父母也太差劲了,怎么教出这样的女儿。”把五十七岁的染子当小孩一般骂着。
无论她骂的多难堪,染子均不得回嘴,否则必暴跳如雷,变本加厉。尤其她那张五官分明的脸,一旦疾言厉色,更增几分雌威,所以染子只有忍气吞声的份。
这样的生活对染子而言,是痛苦的,但是,私底下她也有不为人知的乐趣,那就是当桃世与才次郎发生争执的时候。
这姊弟二人平常说话的语气十分亲切,彼此间的言行举止,无不表现出高贵优雅的态度。
“我今天特地买了你最爱吃的东西,请用吧!”
“啊!是什么东西呢?”
“鱼,在北场上看见?鱼,所以买了回来,你多吃些吧!”
“现在不是产?鱼的季节吧?”
“虽然不是,但看起来仍很鲜美。你今天中午在行里吃些什么?”
“啊!吐司、汉堡。”
“经常吃肉,对身体不好,一样是肉类,但鱼肉的脂肪含量比较低,你自己对饮食要多多留意!”
这么融洽的关系,一旦起争执,竟演变成激烈的争斗。桃世的吼声尖锐,口不择言,平日高雅的气质一扫而光,犹如风暴般一发难收。才次郎也有强烈的反应,但他比较能收敛,而且,到最后总是先让步,也许桃世正是吃定他这点,才敢目中无人的撒野。他二人起争执的原因多半是为了桃世在庭园中饲养蜥蜴,到了夏天,还会多出成群的青蛙。
这一带在古时候原是个水塘,由于当初填土工作做的不很理想,所以成了终年潮湿的低地。那些动物每到入春时节,便愈聚愈多!
桃世对于这些可怕的爬虫类,几乎是来者不拒的留下喂养,偏偏才次郎对这些蛇或青蛙等爬虫,极端的厌恶,一见到它们就觉得悚然,所以只要让他见到桃世又在喂养那些可怕的东西时,无不勃然大怒。
桃世也知道才次郎厌恶她这种举动,所以尽量利用才次郎不在家的时候喂它们,但偶尔总会不巧被撞见了。这时见到庭园中的巨石边、大树下,到处爬满了那些可怕的东西,一双双睁眼张口地注视着人。才次郎怒不可抑,于是指责桃世:
“姊,你又喂它们了?”
“没有,我已经不再喂了!”桃世辩驳着。
“不喂它们,怎么会来?”
“它们是有脚的动物,来不来随自己自由!”
“因为你喂,它们才会来的!”
“我没有!”
“有,一定有!”
说到这里,才次郎一定会找根棍子打那些动物。桃世两眼一瞪,拚命拉着才次郎不放。
“这么可怜的小东西,你准备做什么?”
“我要打死它们。”
“你太残酷了,怎么没有一点同情心?一只也不许你伤害,否则我跟你没完没了。”
桃世的白发怒扬,开始大闹。
平常,桃世总要到邻家去,向邻人讨取苍蝇。
“有没有苍蝇?送我一点!”
起先大家都不明白她的用意,因为苍蝇原是没人要的东西。不得已人家只好勉为其难的捉一些,用纸包好送给她。每当她收到人家送的苍蝇,就像是受了什么大恩惠似的再三行礼致谢。原来她要苍蝇的目的,是想以之作饵来训练她庭园中的宠物。因为一般的饲料对它们起不了什么作用,唯有喂食苍蝇能够训练它们听她的使唤。知道她这种怪异的行径,邻人莫不骇然!
生驹家的苍蝇几乎绝迹,因为桃世从早打到晚。她不只自己做,还要染子,有时连光子也得一起打苍蝇。尤其她看光子年轻力健,于是叫光子到左邻右舍家里捉苍蝇。即然有人愿意无条件为大家消灭苍蝇,倒也无人反对。但如果桃世亲自登门,则多半不受欢迎,因为她这个人礼多人嫌怪。
“苍蝇不够时,怎么办?”
“不够的话,我就上市场的鱼摊那儿去要,鱼摊上随时都有很多苍蝇。”
“呀!不觉得恶心吗?”闻者莫不吃惊。
“开始时无法忍受,但迫不得已!这一家的待遇比别人高一些!”三十七岁的光子总是这么自我解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