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顺利生产, 谁也顾不上我了。
我趁机冲刺, 滑行飞进充满血腥味的内室。
床榻上刚刚生产过的女子大汗淋漓, 一身明黄的明昌帝正紧皱眉头给她擦汗。
乌宝大惊失色,跟着我追进内室, 眼见我俩又要大战一场, 皇后开口了:“乌宝,不必管它。鹅毛乱飞的时候,反而可能导致小公主不适。”
乌宝忙低头:“……喏。”
“让我看看我的女儿。”在明昌帝的搀扶下,她慢慢坐了起来。
稳婆将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小心递上, 她抱在怀里看着看着,笑了:“像陛下。”
“……我长这样?”明昌帝直勾勾地看着襁褓中的女婴, 似乎那皱巴巴的猴儿和他想象中不同。
“你小的时候, 一定也长这样。”皇后苍白的脸上浮出一抹微笑:“陛下, 你来抱抱她。”
明昌帝坐在床榻上,双手动也不动。
“不抱。”他说:“我会伤了她。”
“不会的,你轻一些。”皇后耐心劝道:“小公主也希望陛下抱一抱呢。”
“什么陛下陛下, 你……”明昌帝话音一顿, 凌厉的视线忽然扫视室内众人:“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稳婆和宫人立即告退, 不一会,内室就只剩下帝后和凤阳公主, 以及一只鹅爷而已。
“你怎么还不走?”明昌帝不满地看着我女人。
我刚想为我女人撑起场面, 想起皇后先前的话,默默收起了我刚刚展开的翅膀。
小公主要是咳上一声,床榻上那个冷酷无情的男人一定会把我做成烧鹅, 我女人拦着也没用。
“我侄女在这儿,我为什么要走?”我女人理直气壮道。
明昌帝冷声道:“这里没有你的侄女。”
“渊儿,”皇后说:“我现在不想生气。”
明昌帝立即道:“来人,给凤阳公主赐座上茶,再给她的鹅来一碟枣子。”
侍立门外的乌宝立即端来一个椅子放在床边:“茶马上就来。”
“不必了,我公主府里什么都有。”我女人一屁股坐下,气呼呼地看着变脸界泰斗:“虚伪!”
皇后露出笑意:“叫凤阳公主太生疏了,她本是你的八姐。”
“叫啊!臭弟弟,快叫八姐!”
我女人得皇后撑腰,就像有猎户撑腰的吉娃娃一样,对着饿狼肆无忌惮地汪汪大叫。
明昌帝面无表情:“……八戒。”
“哼,算你识相,今后见到我,都要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八姐!”
“好。”明昌帝道:“八戒吃枣吗?”
“来点吧。”
我琢磨着,我女人可能没听过最近的热门故事西游记。
“渊儿——”
皇后再次示意明昌帝抱起女婴,明昌帝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从她手中接过,僵硬而笨拙地抱在怀里。
“……是这样吗?”
皇后笑道:“你就想象成抱小秾华好了,她没那么脆弱,放松一些。”
“……我又不抱小秾华。”明昌帝嘀咕,姿势还是那么僵硬。
“辉仙,你过来。”皇后转头对我女人笑道。
我女人的脸慢慢红了:“你要我过来我就过来,那我不是很没面子?!”
我瞅着她往床边挪动的双脚,觉得她可能属鸭子的:全身上下,就那张嘴最硬。
“前几个月我身子重,精神不好,没法见你。你送进宫的那些补药都很好,我刚刚含的便是你送进宫的那株六百年的山参。”皇后拉着她的手,温柔道:“辉仙,多谢你了。”
“谢什么谢!我、我又用不着!”秦辉仙红着脸道。
皇后看向仿佛石化的明昌帝:“渊儿,你可抱累了?让辉仙也抱抱公主吧。”
明昌帝睨着我女人,不情不愿地把那小婴儿交给跃跃欲试的秦辉仙。
鹅爷我伸长脖子,同情地看着我女人怀抱的小猴儿,皱皱巴巴这模样,是从猴窝里刚掏出来的吗?
我女人和我想得一样,嫌弃道:“……怎么这么丑?”
明昌帝寒声道:“比你好看就行。”
皇后赶紧打断即将爆发的第无数次大战,柔声说:“小孩儿刚出生是这样的,等她长大一些,你就能看出模样了。”
秦辉仙看着怀中女婴,半晌道:“……看在你的面子上,她就是长得丑,我也对她好点。”
皇后但笑不语,面色虽然虚弱,但眸光温柔。
等我和辉仙的孩子破壳,辉仙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吧。
等它破壳,一定又白又嫩,毛乎乎软绵绵,既有它爹的智慧,又有它娘的美貌,是这小猴儿如何也比不上的。
可怜。
我盯着小猴儿,不由咂嘴,好好的两个人,怎么生出一个猴儿。
“你们给她取名字了吗?”秦辉仙问。
皇后看着小猴儿,一缕霞光恰好映在她的脸上,那一刻,她的微笑让鹅爷我都愣神了。
“取了,大名秦玺。”
“胡名阿兰玉,寓意高洁之月。”
……
回府之后,我女人心事重重,晚膳也只用了两碗。
我在脚踏上一边孵蛋,一边和我女人拉起家常。
“听说岭南那里湿热,鹅毛湿了许久不干……”
“我们启程时最好带个大夫,听说岭南瘴气厉害,若是能把宫里那个神医绑走就更好了,反正,皇后也生完了……”
“夫人,你快来听听胎动,我们孩子在踹我呢!”
我费了十八般武艺,我女人都不看我一眼。
她一脸凝重地躺在床上,两眼盯着空荡荡的横梁。
我从蛋上站起,一摇一摆走到书桌前,飞到桌上,叼起她写了一半的离家出走计划书,回到床前。
“辉仙,辉仙,咱们什么时候出发,你定好日子了吗?要不你把黄历拿出来,我们一起挑个日——”
“你嘎嘎一天了!有完没完!”
我女人一把将我推下脚踏,撑着半个身子坐起,朝我怒目而视道。
“辉仙,你竟……”我伤心欲绝:“你竟当着孩子,家暴我……”
“你是发情了吗?究竟在嘎嘎什么?”秦辉仙坐了起来,一脸不耐烦:“小碗子,给我捉几只母鹅回来!”
“不!”我惊恐至极,扑至床边大叫:“我不要纳妾!我只要你一人!辉仙,你不能把我推给其他的女鹅!你别这么狠心,你看在我们孩子的面——”
我话没说完,草窝里的鹅蛋忽然传出小鹅的鸣叫。
“你没完没了了,现在还哼哼唧唧起来了!”我女人气得抓住我的脖子。
“不……是我……是……我们……的……孩子……”
轻轻一声,蛋壳碎了一角,一只嫩黄色的鹅嘴从里探了出来。
我趁我女人愣神的时候,立即挣脱她的禁锢,蹲在草窝边大声道:“努力啊孩子!你娘就在一边看着呢,千万别让她小看了!爹爹给你鼓气——用力,用力,再来一次——”
在鹅爷我的口号下,小鹅很快就敲碎了蛋壳来到这个世界。
当我见到小鹅的全貌,我的表情应该就像刚见到小猴儿的鹅版明昌帝。
我不能相信,我和辉仙的孩子竟然这般丑。
这个秃子是谁?
是我和辉仙的孩子?不,不可能的,这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我捡回的或许不是鹅蛋,而是秃鹫蛋。
“你孩子出生了,你不抱抱?”我女人推了推我的屁股。
不,这不可能是我的孩子。
一定是抱错了。
这样十年后才能上演一场迎风头秃还能篡位成功吗的剧情。
我拒绝接受这个现实。
全身稀稀疏疏,拢共就没几根毛的小鹅跌跌撞撞走出草窝,循着我的方向走来。
“孩子,我是你隔壁王叔,你别认错了,走开。你爹娘在门外,快出去找……”
“唧唧!”小鹅一头扑进我蓬松柔软的腹部。
我仰起头,只为眼泪不再流下。
……
我女人最后还是没能离家出走。
鹅爷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
上辈子她也有很多机会走,但她直到身死,也没想过离开。
三个月时限已到,她在逼婚的丈母娘面前,再一次拒绝了裴家的表哥。
“我已经选好了驸马。”她说。
凤阳公主的大婚办得极其风光,在这一届非死既残的皇子公主中,她躺赢到最后,是唯一一个有底气招摇而又不必担心惹来双圣忌惮的皇家人。
裴太妃只有这一个孩子,几乎把全部身家都放进了她的嫁妆里,更别提朔明宫里流水般抬来的嫁妆添头,公主下嫁那日,十里红妆不止,仪仗队吹吹唱唱,围观的路人都在羡慕得娶公主的驸马爷,娶了公主就是不一般,开道都是一大一小两只凶神恶煞的神鹅。
洞房之夜,鹅爷我被赶出了洞房,但是……
小样,傻了吧?爷会飞。
我带着我和我女人的长子,飞到屋顶,扒开瓦片偷偷观看洞房夜。
驸马正用玉如意挑开公主的盖头,她忽然往后一躲,盖头从玉如意上滑走。
“你……你想好了啊!你挑了就不能退货了!”盖头下传来我女人虚张声势的声音。
我叹了口气。
这傻女人,还以为驸马是单纯听从皇命呢,她哪儿知道,驸马这厮刚刚在外边敬酒的时候,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你觉得我不喜欢你?”驸马道。
“……不是吗?”
“我为什么要带一个不喜欢的女子骑马?我为什么要远在天南海北,也给不喜欢的女子寄特产寄玩具?我忙得脚不着地,你一有事情,我立马就到,你说这是为什么?”
“……因为你把我当哥们?”
“秦辉仙。”驸马说。
“啊?”
“你这张嘴,闭着的时候最好看。”
谭光用玉如意挑开了盖头,这次她没能躲成,红着一张脸呆呆地看着男子俯身吻来。
凤冠霞帔,娇颜粉腮,一向不施粉黛的我女人也能美成这样,我在房顶不由落下了绿帽丈夫的热泪。
只要我女人开心,戴顶帽子又怎样呢?
冬天快来了,防风防寒,有顶帽子挺好。
我叼着公主府长子,振翅飞下洒着清凉月光的屋顶。
花好月圆,清风徐徐。
这一世,挺好。
作者有话要说: 辉仙的诱惑,完~
秦辉仙对谭光,和她对其他人不一样,其实正文里也有过侧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