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艺妓回忆录

第十八章

知道了会长的身份后,我当天晚上就开始翻阅自己所能找到的每一本废弃杂志,希望能多了解一些有关他的情况。不久,我得知会长生于1890年,那就是说,我遇到他的时候,尽管他的头发已变灰,他其实才四十出头的年纪。据这些杂志所言,岩村电器的规模虽然比不上它在日本西部的主要竞争对手大坂电器,但会长和延的完美合作使他俩远比其他大公司的领导更为人所熟知。不管怎么说,岩村电器被视为一家更富有创新精神的公司,拥有极其良好的声誉。

会长十七岁便开始在大坂的一家小电器公司工作。很快他就接管了那个地区为各家工厂的机器铺设线路的队伍。当时,居家和办公室对电子照明设备的需求正与日俱增,于是会长利用晚上的空闲时间设计出一款装置,使得一个插座上可以同时安装两个灯泡。然而,那家小公司的负责人不肯将这个发明投入生产,所以1912年刚结婚不久、年仅二十二岁的会长就辞职创立了自己的公司。

创业初期的日子相当艰难;后来在1914年,会长的公司签下了为大坂的一个军事基地的一栋新大楼铺设电路的合同。那时,在爆炸中身负重伤的延由于在别处找不到工作,仍留在军队里,并被派去监督岩村电器公司的工程质量。他和会长很快就成为了朋友,第二年当会长邀请他加入公司时,他便欣然答应了。

有关他俩合作的文章,我读得越多,就越觉得他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最佳搭档。那些文章里写道,会长为公司的发展和方向掌舵,延则负责经营和管理。外表缺乏魅力的延干的工作也不是那么引人注目,但他显然做得很出色,会长经常在公开场合表示,如果没有延的卓越才干,公司不可能熬过几次重大的危机。正是延招来的一批投资者,才使公司在1920年代初期免于破产。人们多次听到会长说:”我欠延的情一辈子也无法还清。

几个星期后,一天我收到一张字条让我次日下午去豆叶的公寓。我到了以后,便开始换上一套鲜红色与黄色的丝质秋袍,但让我大吃一惊的是,袍子的背面竟有一个足以容纳两指的裂口。我奇怪地去问豆叶。

“两个男人将对你的未来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几个星期前,你见到了延。而另一个男人,在这身破和服的帮助下,你将有机会见到他。是那名相扑力士使我想到了这个绝妙的主意!我简直等不及想看到初桃发现你起死回生后的反应。你在她面前谈延的事情越多越好——但你一定绝对不能对她提及你今天下午将要见到的男人。”

听到这话,我脸上高兴,可内心却深感痛苦。

“夫人,”我说,“我能否问一下,让延有一天成为我的旦那是您计划的一部分吗?”

豆叶瞪着我。“延先生是一个好人。你是否在暗示,他做了你的旦那,你将会感到羞耻?”

“不,夫人,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知道……”

“好,那么我只有两件事情要对你说。首先,无论如何,你只是一个默默无名的十四岁女孩。如果你能成为一名有地位的艺伎,让延这样的男人考虑提出做你的旦那,那就算你走大运了。其次,延先生还从未喜欢哪个艺伎到想收她做情妇的程度。假如能你开此先河,我期望你能倍感荣幸。”

我的脸刷地一下涨得通红,仿佛着了火一般。豆叶说得很对。如果我连延也吸引不了,那会长无疑更是遥不可及。自从在相扑比赛上再次遇见会长之后,我便开始思考生活向我提供的各种可能。可是现在豆叶的这番话,让我感觉自己是在一片悲伤的海洋中艰难跋涉。

我匆忙穿好衣服,初桃便领我上街去到她从前居住的艺馆。在那里,豆叶让厨娘在我的大腿上割了一刀,伤口正巧在和服的破洞下面。

我这人向来是见不得血的,当我扭过身,看见一股鲜血沿着我的腿淌到豆叶按在我大腿内侧的一条毛巾上时,立马昏了过去。直到快到医院时,豆叶才把我摇醒。

“现在听我说!你的未来要仰仗两个男人,你马上就要见到他们中的一个了。你务必要有得体的表现。”她又说,“当你被问道你怎么会割伤了腿,你就回答说,你穿着和服去上厕所时,摔倒在某个锋利的东西上了。然后就晕过去了。你可以根据需要编造一些细节,但要确保自己显得天真又无助。”

到了医院后,一名护士领我们来到一间房间。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螃蟹医生走了进来。当然,他的真名不是螃蟹医生,但是假如你见到他,我敢肯定你的脑海里也会闪现出同样的名字,因为他的双肩拱起,两个手肘向外撇得很厉害,虽然他不是研究螃蟹的,但他的模样实在是太像一只螃蟹了。他走路的时候,甚至一只肩膀前冲,就像横着爬行的螃蟹。他的脸上蓄着络腮胡须,见到豆叶,他显得很高兴。

豆叶说了我的伤势后,螃蟹医生让我趴到检查台上,掀到我的袍子,在我的腿上擦药水,“小百合小姐,请告诉我你是如何受伤的。”

“对不起,”我说,“当时我必须立刻去厕所……唔,和服很累赘,我一定是失去了平衡。摔倒后,我的腿碰到了某个锋利的东西。我甚至都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我想我一定是晕过去了。”

“我明白了。”医生说,“伤口是由某个非常尖锐的物体划开的。也许你是摔在了碎玻璃或金属片上。”

“是的,我确实感觉到那是一个非常尖锐的东西。”我说,“像刀一样锋利。”

螃蟹医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反复地清洗伤口,接着又用了更多的刺鼻药水去擦拭干结在我整条腿上的血迹。最后,他告诉我说伤口只需要敷上软膏,用绷带包扎好就行了,并交待了我一些今后几天的注意事项。

“你弄破了一套这么美丽的和服,真让我觉得遗憾。”他说,“但是我非常高兴能有机会见到你。豆叶小姐知道我一直对新面孔很有兴趣。”

“噢,不,见到您完全是我的荣幸,医生。”我说。

“也许我很快能在某个晚上在一力亭茶屋见到你。”

“说实话,医生,”豆叶说,“小百合是一件……一件宝贝,我敢肯定您能想像得到。她的爱慕者已经多得让她应付不过来,所以我尽量让她少去一力亭茶屋。或许我们可以换个地方,去白井茶屋拜访您?”豆叶这么说是为了避免在一力亭茶屋碰到初桃。

“好啊,我自己也比较喜欢那里。”螃蟹医生说。“两天后的晚上我会去那里。我希望届时能见到你们。”

我们坐人力车回祇园的路上,豆叶说我刚才表现得很好。

“可是,豆叶小姐,我什么都没做呀!”

“医生在擦拭你腿上的血迹的时候,他的额头上挂满了汗珠,好像天气很热。可是呆在那间屋子里连暖和都谈不上,不是吗?”

“我也觉得不热。”

“那就对了!”豆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