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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生存的枯寂烦恼,我自觉写男女关系时仿佛比写其他文章还相宜。对于这方面,我没有什么经验。写这问题,可没有和我平时创作的态度两样,在男女因情感所起冲突中,我只尽我的观察,理解,解释这必然的发展变化。我并不在几个角色中有意加以责备或袒护的成见,我似乎也不应当有。我并不如据说在国内称为“批评家”权威辈说的成心在那里赞美情欲或讥讽绅士。只是以我的客观态度描写一切现实,而内中人物在我是无爱憎的。倘若还有人还要把这个引为“同道”或“异端”,想以他个人的趣味作我文章的尺度,我觉得这人是在极其可笑情形中白费了他的气力,实在为他可惜。因为我这作品并不是为等待这些毁誉而写成,我劝他还是去介绍他熟人一本新著,得到认可和赞许的机会可多一点。我这种试验性的作品,说真话,还不值得批评!

在技术上,我为我作品,似有说明必要的,是我自己先就觉得我走的路到近来越发与别人相远。与别人不同,这成败是不可知的,因为最好的批评家是时间。时间延展,虽其中免不了侥幸,但无论如何,把作品付之于时间,是比之付于现在由书业中大老板所支配指定的批评者手中为可靠的。

既是后话可不题。至于目下,我得承认我工作是完全失败了。

看到一般人,对于章回体看来不费脑力的作品感到倾心,我不承认我的失败是不行的。在许多近人名家作品中,对于他们的作品使我感到佩服的,是他们空话之多。他们真不愧为在那里创造理想中人物,不过似乎常常是理想过高,因此结果从这些作品中反映出人物都同平常人两样,虽然他们还自夸是“高度写实”,人的脸也象是用尺寸规画出来的,不走丝毫。因为把字数延长,他们就令每一个书中人都经常喋喋不休,说上一些没有关系的空话。因为有“思想”,他们有时就借一个厨子的口来说明“国际联盟”

以及不下于国际联盟那么与二十世纪中国某公馆厨子毫不相干的问题。他们想到革命,就写革命,想到恋爱非三角不行,本来只有两个,也就想方设法勉强再凑上一位。他们表现理想中人物的人格,却依赖这纸上的英雄独唱,毫不悭吝一切豪华美丽的言语,只以为一说出来一切问题就从作品中人物言谈行动上得到了正确解决。他们所谓“抓着时代”,在时代中产生时代作品,那种态度和方法,其实还是中国往日名士诗人“即兴”样,自然他们各人都有理由说某一方面才认为是可以讥诮的“即兴”,某一方面是“忠于时代”。到底这些人是聪明人,在一切方便中他们是轻轻易易就完全成功了的。

中国当然是需要一种继续章回传奇与《聊斋志异》侦探香艳小说的作品,天才名家,应运而生,没有什么可怪处。他们能得大众的了解与同情,是他们把习惯的一套给了时代,可不象是时代真正给了他们什么。

上面我说的话,是偏于对表现技术而联带及思想意识我个人的态度,我愿意也有人相信我的话不完全是个人的牢骚。

时下名作家们,是有以疏忽此点反而成功的事实作证明足以自傲。批评家们又以“通顺可作中学教本”的话而奖励了这种作品而作成普遍推广宣传的。这些人完全是“聪明人”。

我的见解是明知自己失败,却找不出对成功者以尊敬机会。在走不去的荆棘塞途的僻路上,将凭我持拗顽固的蠢处,完成我自己所能走的一段路。我以为一件作品对外景只在说明充实背景的需要而存在。说明上文字的节制是必须的,这是我有意疏于写景的一种解释。我以为表现一个理想或讨论一种问题,既然是附丽到创作中,那么即或形式是小说的形式,在对话动作种种事情方面,适当节制为势所必须,过分的铺张应当是一样忌讳,观察详细又不可缺少,一切应当从需要作考虑。这是我在描写上不能夸张复有琐碎的一种解释。

假若有人问到:作品中的孩子,结论到底是怎么样?对于这样疑问,我一时还找不到适当回答。因为孩子还是一个孩子,年纪只是一岁或三岁,有一个日益发胖温和“伟大”的父亲,同时又有一个“富于人性慈爱”的母亲,就正是一般孩子在幼小时所需要的一种家庭。一个正常家庭的情形,使孩子能好好的活到世界上,不寒不饥,有病时可以及时吃药,疲倦时能睡到母亲怀抱内,或极精美安适的摇床内,也就可以说是孩子所希望的合理结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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