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我说,“很高兴你打来。我正期待听到你的消息。”
“哦,我前阵子很忙,马修。”
“可以理解,”我说,“我自己也忙昏头了。有几次想联络你,可是看来你不在。”
“是啊。”
“我以为会在戒酒聚会碰到你,可是我在城市的另一端。”
“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是啊。你近来怎么样?”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说:“我知道你查出来了,马修。”
“哦?”
“好笑的是,我还以为你那次来找我的时候就知道了。我还以为,妈的,他们终于猜出怎么回事,还雇了一个侦探。但是你其实不知道我的身份,对不对?”
“对。”
“你还带我去参加戒酒聚会。一开始我以为你是故弄玄虚,想让我放松戒备,然后出其不意把我揪出来。可是你根本没起疑心,对吧?你觉得我需要帮助,而你想帮助我。”
“差不多是这样吧。”
“你知道,”他说,“你人真好,马修。我是说真的。”
“你说好就好吧。”
“戒酒聚会也很有趣。我能够了解,一个有酒瘾的人可以在那个会议室里面找到一种全新的生活。我还有一种感觉,有些人并不是酒鬼,只是想出去寻找一份友谊,觉得自己的生活重新恢复秩序。”
“我想这种人并不多。”我说。
“是吗?哦,你的判断比我准,马修。你知道吗,我,呃,给你一个错误的印象,我其实不是酒鬼。”
“随便你。”
他笑了。“丹尼尔,对吧?我敢打赌你常听到这种话。我不是,你知道,我只是想找个好借口离开科罗纳保安公司,马丁·班扎克那老头对喝酒的事情特别严格。那狗娘养的成天吃镇静剂,整个人像个行尸走肉似的,可是只要他闻到你身上有酒味,那就非请你走路不可了。”
“可是他给过你第二次机会。”
“是啊,这可不是很滑稽吗?到了第二次,我就觉得不会再有机会了。”
“你怎么弄的,假装客户打电话去抱怨你自己?”
“你怎么知道?哦,你是侦探,对吧?猜出事实真相就是你的工作。”
“没错,”我说,“可是这次我好像猜得不准。”
“嘿,我觉得你做得不错,马修。”
“有太多的事情我没猜出来,詹姆斯。”
“比如呢?”
“比如为什么你要做这一切。”
“哈,你想不透,对吧?”
“我想或许你会帮我。”
“你的意思是,例如给你一点提示?”
“诸如此类的。”
“不,我不能这么做。嘿,告诉你,我如何开始这个计划根本不重要。有人会集邮,一张张贴在集邮册,住小阁楼吃花生酱三明治过日子,把手头每一分钱花在集邮上头。你会去问他们怎么会开始集邮吗?因为他是个邮票搜集者。这样的人就是要集邮的。”
“你是个搜集者吗,詹姆斯?”
“我是不是搜集那些会员,这是你的意思吗?用捕蝶网套住他们?一个也不放过,直到全部逮到为止?”他说,“这个想法不错,但不是,不是这么回事。现在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反正我有我的原因。”
“可是你不会把原因说出来。”
“没错。”
“那我猜想这些原因并不理性。”我说,“否则你不会拒绝坦白。”
“嘿,这招挺不错的,”他赞赏地说,“这是在逼我证明我没疯。问题是,我要是中你的计,那才是疯了呢。”
“哦,这一点我倒是有点担心你,詹姆斯。”
“担心我疯了?”
“担心你已经失控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那个出租车司机。”
“出租车司机?哦,那个阿拉伯人。”
“他是孟加拉人吧?”
“他妈的谁管他是什么。叫阿里什么来着。他怎么样?”
“你为什么杀他?他又不是会员。”
“他挡了我的路。”
“那是因为你撞了他的车子。”
“那又怎样?他们从肯尼迪机场乘客门出来十分钟,就弄到一张暂时出租执照在街上跑。他们连宾州车站都找不到,却满街乱转,抢走真正美国人的工作。”
“这让你生气吗?”
“开什么玩笑?我干吗管这些?阿里死期已到,而且又挡住我的路。再见了,宝贝。就这么回事。”
“看吧,这就是我说的。听起来你已经失控了。”
“这一点你完完全全错了,”他说,“我百分之百控制良好。”
“以前你都限制自己只把目标对准俱乐部会员的。”
“那黛安娜·希普顿怎么说?她不是会员。要是只想干掉博伊德一个人,我可有过大把机会。”
“为什么你不只杀他一个人?”
“有时候你想引起轰动。而且那也不是唯一一次。另外——不,算了。”
“你想说什么?”
“别管了,我已经告诉你太多了。”
“你为什么杀掉海伦·沃特森?”
“哦,原因你知道的,不是吗?”
“为什么?”
“你打算跟她联络,她可能会记得。”
“记得什么?”
“基督啊,我干过她,不是吗?你想她会记得吗?”
“我想会的。”
“你不知道这件事,对不对?”
“对。”
“现在你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我。”
“我根本连她是不是你杀的都不知道。”我说,“或许她是喝了太多的酒,自己溺死的。”
“浴室里的那瓶苏格兰威士忌。我想你会喜欢这一招,那是我给你的小小暗示,马修,跟你打个招呼。”
“就像枕头下面的那本戒酒小册子。”
“差不多就是这样吧。我很感激你给我那本小册子,你知道。我很感激你的好心。我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好意。”
“有人曾对你很坏吗,詹姆斯?”
“这算什么?疯狂指数小测验?‘哦,是的,护士小姐,每个人都很坏心眼、很残忍。’”
“我只是试着想了解你的动机罢了。”
“试着想破解密码。”
“应该是吧。”
“有必要吗?你的客户们可以平静下来好好放松,因为我打算自愿退休了。”
“哦?”
“老实告诉你,我当詹姆斯·肖特当得有点腻了,也厌倦了九十四街那个小屋。猜猜我打算怎么着?我要离开纽约。”
“要去哪里?”
“嘿,外面的世界大得很。如果我想出去看看,就最好抬起屁股上路。你知道我多大了吗?”
“四十八。”
他停顿了一下。“是啊,没错。哦,我不会越来越年轻了。”
“越来越年轻的人也不多。”
“其中有些人也不会变老,”他的笑声粗野刺耳,然后戛然而止,好像他自己也知道不好听。“重要的是,”他说,“有一阵子再也不会有任何死亡了。”
“一阵子是多久?”
“你干吗老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呢?下一次晚餐聚会前都不会有人死了。”
“下一次晚餐是什么时候?”
“你干吗?想探我的底?五月的第一个星期四,没忘吧?在那之前,我要暂时收手。”
“我能相信你的话吗?”
“绝对没问题,”他说,“这是我的绅士诺言。你想价值如何?”
“我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个俱乐部的,詹姆斯?”
“好问题。”
“你为什么恨那些会员?”
“谁说我恨他们来着?”
“我希望你能解释,让我明白。”
“我希望你别再试了。”
“你才不希望呢。”
“我不希望?”
“没错,否则你就不会打电话来了。”
“我打电话,是因为你曾经对我很好,我想回报一下。”
“你打电话,是因为你想继续玩这个游戏。”
“你认为这是个游戏?”
“当它是游戏的是你。”
“哈!我该马上挂掉电话。”
“除非你乐在其中。”
“我乐在其中是没错,可是我们何必在这上头打转?够了就是够了,只不过你希望我给你一点提示,对吧?”
“那当然。”
“不,没有提示。你是侦探,你想要的是一点线索,对不对?”
“我不知道,我对追线索不太在行。”
“哦,你在行得很,福尔摩斯先生。”
“这是个线索吗?”
“不,我指的是你。操他妈的福尔摩斯。胡贝斯提斯金,这才是线索。”
“胡贝斯提斯金?”
“你还有一点希望。”他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