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队员也跟云朵一样的反应。性子急的已经坐不住了, 说要讨说法。
方教练按住冲动的年轻队员，“先等等。”
“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当挑战者和卫冕拳王不分高下时，裁判可能会偏向卫冕拳王。再加上这边是他们的主场, 不排除判罚误差。”
方教练盯着拳台看, 眉头紧蹙，“再观察一下。”
云朵看了眼教练, 硬着头皮坐下了。
她咬唇望向拳台上穿红色拳击裤的男人，两只小手在膝盖上紧握成拳。
前半场的裁判像个搅屎棍, 比赛进行到后半场, 厉骁明显不想给裁判和对手任何机会，他改变了打法。随着安德鲁体能下降, 厉骁的打法变得张弛有度, 组合拳发威, 防守有效, 逐渐控制住了节奏。回合快要结束时，两名选手在围绳附近纠缠到了一起。
“这才是长时间搂抱吧”祁朗指着抱住厉骁的安德鲁大声, “这会儿裁判怎么”
他话还没说完，拳台上突然传来一声骇人的巨响, 声音之大, 令人心惊。
云朵扭头看，脑袋里瞬间嗡地一声。
背靠围绳的厉骁摔出了场外
她没有看到他是怎么出去的, 但厉骁摔出去时头朝下, 还碰到了场边的转播器材。
洛奇教练飞快跑到厉骁身边, 方教练也站起来朝他们喊些什么。云朵起身想过去，但祁朗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
“等，等一下。”祁朗开口都不利索了，抓云朵的手无意识用力。
“骁哥他，”他望着拳台，怔怔摇头，“骁哥大概没有办法继续比了”
祁朗的脸色跟云朵的一样苍白。
直接摔出拳台，还是头朝下撞到设备上这不是能不能比赛的问题。
这是还能不能站起来的问题
他说错了。
厉骁起身的速度出人意料得快，快到周围人没反应过来，快到安德鲁脸上得意的神色还没来得及消失。
洛奇教练也被惊呆了。可他似乎不想让厉骁继续比赛。
“教练是在保护骁哥。”祁朗低声解释，“刚才那一下摔得很厉害，虽然现在看起来还好，但不代表他还能承受连续不断的击打。”
很多拳击手出意外不是在场上，而是在赛后。身体的损害有时没那么快表现出来。
可厉骁明显想继续打。他在和教练争执得很激烈，云朵还没见过他那么激动得和人喊。
洛奇教练向前排坐席的方教练示意，做了个很坚决的手势。
厉骁也跟着看过来，他的目光从方教练落到旁边的云朵身上。
四目相对，云朵的心被狠狠撕扯了一下。
不光是因为看到男人受伤的眼角和发丝上亮晶晶的汗渍，而是他的眼神。
他的眼里有火。
热烈的，压抑的，愤懑的，渴望的。他的眼睛都烧红了。
云朵从没见过那样的厉骁就像是一头被拔掉利爪和牙齿的困兽，喉间低低吼出不甘的，执拗的嘶鸣。
云朵抿唇，转向方教练，“教练，让他继续打吧。”
方教练摇头，“他刚才撞到头了，继续比赛可能会有危险。”
“可是厉骁想继续打。”云朵坚持道。
女孩的脸上显出跟她平时气质不匹配的执拗，她定定看着方教练，“您知道厉骁不是冲动的人，他不会不顾自己的身体状况。他想继续打，就说明他心里有数，他能打下来的。”
“现在弃权或许可以保护他，但会输掉他的志气和抱负。”
云朵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场边的男人，“对厉骁来说，这才是他无法忍受的。”
她不懂拳击。但她明白拳击于他是什么意义。
面对强敌，他不会后退，永远战斗到最后一刻。
即便奋斗到力竭，也绝不因逃避懊恼，不因未尽全力而留遗憾。
拳坛就是战场。
要么战胜对手。要么，像英雄一样倒下去。
厉骁坚持不弃权，比赛继续。
他那一摔，就跟把所有的潜能和力量都摔出来了一样。体能充沛到不可思议，斗志外旺盛。不管挨了多少拳都不退缩，反击拳打得异常毒辣，拳速又快又狠。
安德鲁在这样的攻势下打得费劲，结结实实吃了好几拳。他靠着战术和厉骁周旋到最后，俩人打满了12回合。
场馆里的气氛已至顶点，云朵这边的队员和教练个个红光满面，嗓子都喊哑了。
“卧槽谁能信谁能信啊”祁朗激动得声音都在抖，“小嫂子你看到没骁哥在这样的状况下居然硬生生把局扳回来了”
云朵使劲儿点头，小脸也激动得直放红光。
她是个外行不怎么懂比赛，但刚才也看出来厉骁的优势明显，胜券在握了。
比赛结束，三名评分裁判亮分
118110；118110；117111
三个裁判，全都毫不客气给厉骁判了输。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祁朗徐彬彬还有几个队员先冲下去了。方教练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也跟着下去了。
洛奇教练的大嗓门喊得半个场子都听得见，他狂怒地拍着拳击台，用裁判听不懂的西语高声质问他们。
眼看就要陷入混战，在炮火全部对准裁判时，安德鲁已经在工作人员的掩护下不知不觉溜了。厉骁没有动，独自一人站在空荡荡的拳台上。
他表现得比谁都平静，没有怒吼没有大喊，也没有冲上去拍桌质问裁判。
他安静站在那里，但浑身都是戾气。跟刚才比赛时的狠戾不同，男人周身散发出一种失落。
愤怒到极致的失落。
他朝裁判那儿看，可没人敢和他漆深锋利的黑眸对视。
半晌，厉骁抬起一条胳膊，慢慢扬起一只大拇指，又倏地将拇指朝下指地。
然后他扯开还在渗血的嘴角，笑了。笑得很是讽刺。
台下的工作人员越来越多，他们极力控制着暴怒的教练和队员。洛奇教练和祁朗几个闹得最凶，好几个工作人员才勉强拉住他们。
就在队员们被控住，裁判匆匆往门口走时，一个人闪电一般窜了出来。
没人反应过来，甚至没人看清楚，来人就把正往外走的一个裁判掀翻在地，拳头噼里啪啦的跟着往下砸。
洛奇教练不骂了，祁朗也不往前扑了，所有人都怔怔看着重拳连击裁判的那个人，惊呆了。
裁判挨了好几下，被打得嗷嗷直叫。人高马大的黑人好几个安保过来，这才硬生生把压着裁判打的人拉开。
魏晋被拉着往外走，他边走边回头看，目光阴沉沉的渗人。
看了两秒，他抬起一只手，朝几个裁判比了个明晃晃的中指。
“骁哥回来之后就一直在里面。”祁朗低声对云朵说。
云朵看了一眼紧闭的浴室门，听到里面有淅淅沥沥的水声。
“他洗了很长时间了，我们敲门也不理。”祁朗轻叹出声，“小嫂子你快去看看吧。他还得去检查验伤的。”
云朵朵垂睫，慢慢点了下头，走到浴室门口。
“是我。”她在门板上轻轻叩了两下，很小声的，“开开门好吗”
门锁咔嚓一声开了。云朵侧身进去，又立刻反手把门锁好。
厉骁站在淋浴下面。他根本没有在洗澡，身上还穿着比赛的那条拳击短裤。
水流哗啦啦砸到男人宽阔结实的后背上，沿着雕塑一般的肌理线条往下滑，他跟毫无知觉一样，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云朵看着男朋友，心里跟打翻了一杯热茶一样，滚烫的感觉烫到她的心尖，整个心房都是火辣辣的。
她忍住嗓子眼里的酸涩，使劲眨了两下眼睛。
云朵走过去站到男人面前，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关掉了冷水，又拿了一条干浴巾下来。
她垂着眼帘，轻轻地擦拭他身上的水珠。白色的浴巾拭过麦色的结实皮肤，她才看到他身上也有伤口，青紫红肿，全都是战斗后的痕迹。
擦完身上，云朵又拿出两根棉签，小心翼翼地拭净男人嘴角的血迹。
做完这些后，她踮起脚，两条细胳膊环上男朋友，紧紧抱住了他。
小姑娘不说话，浴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水滴砸到瓷砖地上的声音。男人的呼吸声很轻，但胸口的起伏却越来越明显。
云朵抬手抱着厉骁，小脑袋扎在他结实光溜的胸口上，侧脸贴住他带温度的皮肤，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她感到身上一紧，后腰被人搂住了。
“云朵。”厉骁低低唤她，声带揉了沙一般哑。
他叫了她的名字就又沉默了。云朵也不吭声，只收紧胳膊，更紧密地抱他后背。
“对不起。”
男人声音很低，但云朵却一震。
心里好像有什么地方崩裂开了。
“对不起。”厉骁又说了一遍。他垂睫睨她，深幽的眸底翻出汹涌的情绪，凸起的圆喉结上下翻滚不停。
“你是不是很失望”
云朵摇头，紧紧咬住下唇。
她好想哭啊，但又不能哭。
不可以哭，因为厉骁没有输，没什么好哭的。
可是怎么办她还是好心疼，好心疼他
“没有。”云朵轻轻抽了一下鼻子，强忍眼中酸涩，“我没有失望。”
她松开胳膊抬脸看他，稍稍拉开两人的距离。
小姑娘身上的衣服都潮了，水滴打湿了她的头发，也把琥珀色的眼睛染湿了。
“厉骁，你没有输。”云朵盯着男朋友漆深如墨的眼睛，一字一句坚定道，“你打得很棒。”
她踮起脚，轻吻他沾着血迹的下唇。
“在我心里，你就是冠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