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露出个微微疑惑的表情, 瑟夫瑞拉就接着说下去:“兄长以前的事情, 我们都查过了……您知道的,这是一项必要的程序。虽然一切都很明显了,但是有的时候也必须堵住一些人的嘴……”说到这里, 他顿一顿,看看阿洛的表情。
银发的青年温和笑着, 表示理解。
“后来,我们发现您原本过得并不好, 但是有一位慈祥的长者却对您有所照顾, 所以,我去拜访了那位尼玛女士,希望能在力所能及的方面表达一下斯利维尔家族对她的感谢。”瑟夫瑞拉似乎有点羞赧, “……当然, 我们也对她发出了邀请,希望能请她到庄园做客, 也让兄长您能够与她相聚。我想, 您对她应该惦念已久了。”
阿洛听到这里,轻声叹了口气:“是的,早就想回去看看尼玛的,却一直被很多事情阻挡了。”他直视对面人的眼睛,“瑟夫瑞拉, 谢谢你。”
“我很遗憾,兄长,尼玛没能跟我回来。”瑟夫瑞拉摇摇头, “真的很抱歉,竟然没办法……”
“……不,你有这个心意我就很高兴了。”阿洛笑笑,“尼玛她……不愿意来吗?不过,原本也应该我去探望她的。”
“不是的,尼玛女士很愿意过来,只是她是图书馆必不可少的成员,所以会长没有允许她的假期。”瑟夫瑞拉眸光闪了闪,“还是我办事不周了。”
“……这个不能怪你。”阿洛像是迟疑了一下,“事实上,在交流大会的时候,罗萨威尔会长就已经……”
公爵眉头深锁:“他威胁你吗?”
阿洛停顿着,最后还是无奈地点了一下头:“他说,尼玛很想我。”
公爵的目光幽深,直直地看了阿洛一会儿,才打开抽屉,拿出一个看起来并不怎么高贵的信封,递了过来。
瑟夫瑞拉看着阿洛,语气里带了几分催促:“这是尼玛给您的信,兄长,她的确很想念您。”
阿洛的身子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伸出手——比以往快了一些的动作显示了他的急切,然后几乎是在看到信封上字迹的刹那说道:“是的……谢谢。”
不过,阿洛并没有就在这里拆开那封信,而只是红了一下眼圈,就换了另一个话题:“公爵大人,还有瑟夫瑞拉,我接到了谢尔菲斯的邀请——一个舞会。”
公爵点一下头:“知道了,你去吧,记得要打扮得足够体面。
而瑟夫瑞拉也是勾起了嘴角:“兄长,我想五王子他不介意给我一张请帖?”
“我相信谢尔不会忘记的。”阿洛笑道,弯弯腰然后直起身子,“谢尔说要送我和西琉普斯一套礼服,一定会很好的。”
公爵大人似乎没有了继续谈话的性质,又或者是跟瑟夫瑞拉有事情要说?他挥挥手,示意阿洛和西琉普斯可以出去了。
向来温柔的阿洛从善如流,当然,他贴心地没有忘记关上书房的门。
回到房间里以后,两个人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西琉普斯把阿洛拉到怀里,看着他拆开了那封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寥寥几句话。
首先是称呼——“亲爱的埃罗尔”——让西琉普斯极轻微地哼了一声,然后是正文的内容:
“好久不见。听说你现在过得不错也找到了自己的亲人,我很为你开心,希望以后能够有机会和你见面。去做一切你想做的事情,不需要刻意过来见我,我最看重的永远只有你的平安与幸福。我在图书馆里做了很多年,以后也会一直做下去,我的丈夫在寂静之地等待我,那里也会是我的终点,我会心怀喜悦地等待那个时刻。”
“尼玛已经知道魔法公会会长对我逼迫的事情了,她希望我能够不要顾忌她的安危,不要因为她而受任何人的威胁。”阿洛盯着那张纸,魔法公会里面最普通的纸张和墨水书写的,可对于他而言,却是让他觉得重逾千斤的东西,“她提到她早亡的丈夫,就是为了告诉我她从不畏惧死亡,只有我的安全才是她所在意的,让我不要轻举妄动。”
西琉普斯把头埋进阿洛的头发中,低声说道:“她很关心你。”
阿洛深吸一口气:“是的,虽然我不觉得我值得。”相处只有五年时间,而在这五年里,尼玛对他虽然有所照顾,但对他而言的意义也只是最初的一份善意而已,他想过会同样用善意对待,但并没有把尼玛当做是重要的人——在离开的那个时候,尼玛给了他她最珍贵也最有纪念价值的东西——她丈夫的遗物,价值不菲的空间戒指,这个时候他才感到了动容,发现了尼玛对他的关怀并不是他所以为的那样浅薄,他才许诺将来一定会回来探望,作为回报,也是感激。可是现在,尼玛又写来这样的信件……
“没有人比你更值得。”西琉普斯不喜欢阿洛的妄自菲薄,“你也很关心她。”虽然他本人对这个事实并不感到高兴。
阿洛浅浅地笑了笑,想了想,把这封信投入火里烧掉。
然而,在火焰消失的时候,灰烬的上空忽然又出现了一行火红的小字——“我的孩子,不要来找我,一定不要让我伤心,还有,也许是我有所偏颇,可你的家人对你并没有真诚的关爱。”
在他阅读完的刹那,这行字也消失了。
阿洛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西琉普斯轻轻地把唇印在阿洛的额头上,低低地说着:“她很敏锐。”
因为尼玛的信件而不自觉僵硬了身体的阿洛,终于在西琉普斯笨拙却温柔的抚慰中放松了身体,也轻声说道:“嗯,是啊……”
谢尔菲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发出了他舞会的请帖,几乎附近所有的贵族都接收到他的请帖,当然,也绝对不会漏下斯利维尔家族。
阿洛和西琉普斯看着桌上的两个大盒子——这是今天早上就由管家拿来的据说是由五王子家的仆人送来的礼盒,不出意外的话,里面绝对就是谢尔菲斯所说过的礼服了。
西琉普斯把两个盒子一起打开,果然,里面装着的就是看起来低调却绝对有品位的礼服,还有一个装着小配饰的木匣,让两个人都觉得还算能够接受。
不过,这可不是现在就要换上的东西。
又过了几天,因为舞会将在晚上七点开始,所以阿洛和西琉普斯下午四点就进了浴室洗澡,把自己打理得更光鲜一点——虽然他们根本不需要这样,但这是在斯利维尔庄园,盯着他们的人可太多了。
中间西琉普斯闹过阿洛几次,让他们在浴室里耽误了有快两个欧罗时之久,等出来了,再换上礼服,就折腾到六点半去,他们来到大厅,瑟夫瑞拉在沙发上坐着等待已久。
“兄长,还有西琉普斯先生,你们看起来非常好。”瑟夫瑞拉在看到两人的第一眼时候,就发出了由衷的称赞。
他自己穿着的是宝蓝色的骑装,因为相貌还不够成熟的缘故,他并没有穿上奢华的礼袍,反而是用这样紧身的打扮,给他更增加了许多英气。
而阿洛和西琉普斯则都穿着高领的礼服,款式相似,可又有微妙不同,阿洛的是浅紫色,而西琉普斯的是黑色——他似乎只最适合这个颜色。
的确看起来很不错。
“瑟夫瑞拉,你的装扮也相当适合。”阿洛回应地笑着,跟西琉普斯一起走到了银发少年的身边,“该走了吗?”
瑟夫瑞拉整理一下衣服,笑道:“当然,守时可是贵族不可忽视的准则。”
正如他们多预料的,在到达谢尔菲斯宫殿门口的时候,刚好七点整,天色已经渐渐黑了,宫殿里透出喧闹的气氛和明亮的灯火。
他们再度整理自己后才下了马车,一起往宫殿里走去。
舞会的举办场所就在大厅中,从食物到器物摆设无不精致非常,三个食案上以层层复杂的形式摆出各种出人意料的食品,十分让人惊叹。
吊顶的大灯里,火红色的魔核跳跃着灵动的光,在天花板的四角也嵌着焕发出白光的魔核,而围绕着中心更有许多如繁星点缀、色彩斑斓的魔法灯,放射出不一样的光芒,给整个大厅都增加了一种旖旎的味道。
大厅里已经来了很多人,都是奢靡的服饰与高傲的态度,彼此之间谈笑自如,贵妇人与贵妇人有各自的圈子,而那些抱着目的而来的贵族们,也间或性地开始了他们的试探——彼此的,也许等一会还有对舞会主人的。
作为主人的谢尔菲斯装扮也异常华丽,相当具有帝国王子的风采,他此时正在跟一位妙龄少女说话,手里端着一杯红酒,在暧昧的目光中浅浅啜饮。他的视线不经意扫过大门,正好看到并肩而来的两位友人,在向少女点头示意过后,他快步朝那两人走去。
“嗨,我的朋友,你们终于来了!”他的声音不大不小,留心的人就能听得一清二楚,当着西琉普斯的面,他大张双臂要给阿洛一个拥抱,而西琉普斯脚步左移一下,刚好代替了他的爱人。
谢尔菲斯没想到西琉普斯会用这么个方法——他还以为在大庭广众的能让他吃个亏呢,不过他也只是顿了一下,随即用更大的力气抱住了西琉普斯,在他耳边揶揄地笑了几声,跟着,他就被不耐烦地推开了。
这时候,他的目光转向跟两位友人一起进来的银发少年:“欢迎到来,瑟夫瑞拉,希望食物和酒水能让你满意。”然后他得体地笑着,“不介意我借一下你的兄长吧?”
瑟夫瑞拉恰到好处地笑着:“当然不介意,谢尔菲斯王子,您请随意。”
谢尔菲斯再对他点点头,转身就把阿洛两人带走:“来来来,跟我到那边去,阿勒利厄尔也来了,你还记得他吗?”
阿洛笑道:“当然记得……”
先不说谢尔菲斯是怎么把阿洛带到一个比较不受人注目——阿勒利厄尔找到的安静的地方去、并且同时让阿勒利厄尔的安逸霎时化为乌有的,大厅里的其他人——早就对这次舞会的主题有着多方猜测的贵族们就已经纷纷私下议论起来。
银发的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又和斯利维尔家的瑟夫瑞拉一起过来,身份已经相当明显了——众所周知的牺牲品,可谢尔菲斯却对他这样热情,还将他带到他的好友西亚公爵身边,而西亚公爵似乎对他比较熟络……要知道,西亚公爵并不是继承的家族爵位,他本来只是个没落贵族家的私生子,却凭借战功得到了今天的地位,跟家族不和,同时也不与贵族交往,除了对谢尔菲斯王子另眼相看以外,就发誓只忠诚于帝国的国王,如果不是谢尔菲斯王子早就没有了继承权,西亚公爵恐怕甚至与他也不会接近。
还有那个与银发青年形影不离的高大男子,相貌极其俊美,压迫力也相当强——甚至让一些贵族感到不安,联想到之前出现过的异象……心思各异的贵族们一霎那都收敛了自己的表情。
阿勒利厄尔今天穿着的是显得红色礼袍,配上他那头紫色的长发显得有些过分艳丽了,不过,只要是兰德斯科排得上号的贵族们都知道,虽然西亚公爵不怎么喜欢参加宴会,但如果是必须参加的话,总会穿着红色的礼袍,让人不敢怎么搭讪——就好像只要靠近他就能闻到他身上传出来的血腥味儿似的。
“谢尔,埃罗尔,还有西琉普斯。”阿勒利厄尔懒洋洋地打招呼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在那边太显眼了,人还没到齐,我不准备让埃罗尔总被人盯着。”谢尔菲斯笑道,“把他弄得太紧张就不好了。”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如果真的让好友被人看得久了,他怕另一个人会因为忍耐不住而狂暴啊——他对西琉普斯的独占欲深有所知。
“是吗。”阿勒利厄尔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让我特意过来给你撑场面,我来了,但这也太无聊了,等你做完了事,我要早退。”
谢尔菲斯的脸霎时一苦:“你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埃罗尔,你会陪着谢尔的吧?”阿勒利厄尔瞥向银发的青年。
还没等阿洛说话,西琉普斯已经先开了口:“我们也会很快走。”
阿洛只好歉意地冲阿勒利厄尔笑笑,谢尔菲斯的脸黑了,他知道阿洛和西琉普斯的性子,所以不会怪他们,不过对于西亚公爵,他可就冷下眼:“阿勒利厄尔,你真的不在这里多呆一会儿?”
阿勒利厄尔仔细观察谢尔菲斯表情,发现他是真的生气了,才立刻坐正了些,妥协道:“谢尔,你知道我的跟你开玩笑的,对不对?”
谢尔菲斯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问:“那么你会一直呆着?”
“是,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舞会结束。”阿勒利厄尔站起身,一把将谢尔菲斯搂到沙发上坐着,“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可以叫我艾尔……舞会结束太晚的话,你会收留我的吧?”
谢尔菲斯见到阿勒利厄尔脸上略带讨好的表情,终于给了个笑容:“当然,艾尔,我会收留你的。”
阿勒利厄尔也笑了:“那就说定了。”
谢尔菲斯看他一眼,把视线重新投向自己的好友,这时候他的笑容深了些:“埃罗尔,过来坐,还有流牙也是。”
阿洛和西琉普斯对视一眼,坐在了沙发的另一头,西琉普斯从后面搂住阿洛,在他耳边说了句:“有点奇怪。”
“嗯。”阿洛点点头表示同意。的确有点奇怪,他认识谢尔也很久了,只见过三种态度,一是对待佣兵们的,那时候比较豪爽,一种是对待外人的假面具,还有就是对待他自己和西琉普斯时候的随和与偶尔玩笑,但他从不知道谢尔也会对人发脾气……或者更像是赌气?而且,谢尔似乎在提出要求的时候没想过会被那位西亚公爵拒绝,以至于被拒绝后脸色都保持不住了,然后又在对方的讨好——对,就是讨好中恢复如初……这种气氛……是什么呢?还有那个西亚公爵也比较奇怪,既然无法拒绝,为什么又一定要先拒绝了惹谢尔生气?
没等阿洛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谢尔菲斯看了看大厅里悬挂的魔法钟,发现已经是七点半正,门口似乎已经没什么人再进来,而在舞池边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的贵族们也都是熟面孔——即使脸不熟,但是绣在肩上的徽章也很熟……也就是说,人差不多都到了?
那么,舞会也可以正式宣布开始了。
谢尔菲斯走到大厅的正前方,轻轻击掌,奏乐的仆人们就停止了他们的动作,厅内一直流淌的舒缓音乐顿时消失,正在说话的人们也都安静下来,一齐往谢尔菲斯的方向看去。
“非常高兴请诸位来到我的宫殿中,也同样期望今晚的招待能够让各位满意。”首先是开场白,谢尔菲斯的声音清朗,十分惹人注意。
贵族们很给面子地鼓了掌,谢尔菲斯正要说出下文,门口突然传来的脚步声却打断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