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对夫妻跟在袁香儿身后走进庭院。冬夜寂静, 庭院四周繁密的树木仿佛黑暗中的无数影子,沉默地驻立在角落里, 影影倬倬, 令刚进屋的女子心中有些害怕, 她悄悄挽住了身边丈夫的胳膊。
好在, 前方的数楹屋舍中透出温暖明亮的灯光,让她稍微感到安心了一些。
院子的中庭有一棵粗大茂密的梧桐树,在他们经过的时候,树下一只强壮的大黑狗突然发出激烈的犬吠, 把那位女子唬了一跳, 她转眼看去, 恰巧看见树边一座小小的高脚小木屋里伸出一双白生生的小手, 把那个鸡窝一般大小的屋门关上了。
女子紧张地摇了摇丈夫的衣袖,示意他看一下。但他的夫君只是伸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掌,
“丽娘,这是好地方, 不必害怕。”她的丈夫说道。
树下的石桌上转过来一只猫, 那只猫隐在暗处,混沌一片看不清毛色,只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绿莹莹地发着光,它弓着背, 喵呜了一声似乎要扑过来。
名叫丽娘的女子忍不住“哎呀”了一声。前方领路的袁香儿停下脚步,开口阻止到,“乌圆, 这两位是客人。”
那只猫眯起眼睛,窜到树冠中消失不见,黑暗中依稀传来一声男子的轻哼声。
袁香儿将两人领进客房,“两位想必饿了吧,在这里稍坐一下,我去为你们准备饭食。”
丽娘本想客气两句,但不知为什么,听见袁香儿说了这句话,腹中突然传来一阵强烈的饥饿感。
上一次吃东西是什么时候,我有多久没吃饭了?她在心中疑惑的想。
“那就劳烦你了,我们一直在赶路,肚中实在是空泛得厉害。”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和袁香儿道谢。
这位年轻的主人虽然同意他们借住的请求,但一直十分冷淡地保持了距离,让她有些局促不安。可是她确实走了太久的路,又饿又累,难得遇到这样温暖明亮的地方。只好顾不得那许多,厚着脸皮在这里借住一晚。
袁香儿转身出去,不多时端进一个托盘,托盘上摆着两碗堆得高高的米饭,和六碟菜肴果品。她将那两碗插着筷子的米饭摆在丽娘夫妻面前,摆下菜肴。又在屋角的香案上点燃三支香,摇熄了明火,插进香炉中。
“请自便吧。” 她向那对夫妇点了点头,带上门出去了。
“好香啊,夫君快来。”丽娘高兴地拉着丈夫在桌子边坐下,“夫君,你饿不饿?我着实有些饿得有些慌,咱们快吃吧?”
她的丈夫在她的身边坐下,用一种温柔宠溺的目光看着她,拾起筷子不断地将桌上好吃的食物往她的碗里夹。
自嫁入夫家之后,他们夫妇恩爱,琴瑟调和。只是最近这段时间,夫君似乎对她分外怜惜,不仅一直陪在她的身边,还时常握着她的手,用一种眷念不舍的眼神看着自己。
丽娘心中甜蜜,却又莫名有些酸楚,她拿起筷子也给自己的丈夫布菜,“真是好吃。主家的那位姑娘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不爱说话,其实却是个好人,为我们准备这样丰盛的饭菜,明日我们可得好好谢谢她。”
“嗯,我们好好谢谢她。”她的夫君说道。
他们很快吃饱了饭食,携手躺在床榻上。
“啊,真是舒服。辛苦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丽娘躲在暖和的被褥中,和丈夫手握着手,额头抵着额头,悄悄说着话,“夫君,你觉不觉得这里有些奇怪。那位姑娘似乎也有些奇怪,你看见没有,她的手上一直抱着一只白色的狗子,那只狗好像受了伤,皮毛脱落得一块一块的。但它看人的眼神真的冷,就像……就像山里的狼一样。明明是那么小的狗,被它看一眼我浑身就冷得直打哆嗦。”
“没事的,丽娘,你什么也不用怕,放放心心的,一切还有我呢。”他的丈夫伸手把她搂在怀里。
是的,有夫君在,我没什么好担心的。丽娘躺在温暖的床上,靠在丈夫的胸膛,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心,
“我们这么久没有回去,佑儿不知道有没有想我们,明天一定要早一点赶回家里去。”她的声音渐渐低沉。
不知道从哪儿传来一股请清泠泠的钟声,伴随着一个女子低低念诵经文的声音。那声音至暝空中传来,时远时近,空灵缥缈,仿佛能够治愈人间一切苦厄,净化世间所有污浊。
“夫君,你有没听见,有人在诵经呢。”丽娘闭着眼睛呢喃,“这个地方好舒服,我要好好的睡一觉。”
她好像忘记了许多事,但这时候她已经不愿再去细想。
“你辛苦了,丽娘,安心睡吧,佑儿有我看着,你只管安心休息就好。”
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丽娘觉得自己被温热和舒适包围着,就像泡在最暖和的温泉中,身体轻飘飘的,舒舒服服向上飞起。
袁香儿盘膝坐在一张蒲团上,轻摇手中小小的帝钟,默默念诵往生咒。
清清的铃声和诵咒之声响了一整夜。
寅末时分,天色将明未明。
蜷在她腿边的天狼,突然睁开了琥珀色的眼睛,看向了屋门的位置。本应在客房中的那位男子,此刻出现在了屋门前,他面有悲色,双手交握,深深向着袁香儿行了一礼。
袁香儿结束咒文,抬起头看他,“韩大夫,你,不记得我了吗?”
当年她还年幼,刚刚来阙丘镇不久,和铁牛大花们在东街口的永济堂前玩耍,不慎踩着泥坑摔了一跤。
一位年轻的大夫蹲在了她的面前,“你是自然先生新收的小徒弟吧?小女娃娃摔倒了却没有哭,很厉害呢。”
他笑着给袁香儿摔破了皮的膝盖上涂了点草药。还给每个孩子分了一颗清清凉凉的秋梨糖。
“韩大夫真好,我长大要嫁到他家做娘子。”流着鼻涕穿着开裆裤的二花说到。
“瞎说什么,不害臊。”大花扭了妹妹的胳膊一下,“韩大夫已经说亲了,要娶青石巷的阿丽姐姐做妻子。哪里轮得到你这个小鼻涕虫。”
当时的韩大夫还十分年轻,眉眼中带着温和的笑容,并不像如今这样面有凄色,阴阳相隔。
“超度之恩,无以为报,如何还能以年岁论资辈。小先生当受我一礼。”韩睿远远地站在屋角的阴暗处,“拙荆心中挂念幼儿,一直浑浑噩噩,行走在阴阳之间,不得解脱,今日辛得先生出手相助,方才得以往生,韩某感激不尽。”
院中响起雄鸡的鸣叫声,天色微曦,那位躬身行礼的男子的身影渐渐变淡了,消失不见。
袁香儿低垂着眉目在位置上静坐许久,终于轻轻叹了口气,回到卧室休息。
奔波了一天又熬了个大半个通宵的她很快睡熟了。天色渐明,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晒在她身上的被子上。
炕沿的垫里上悄悄抬起一个银白的小脑袋来。
在这样寂静无人的时刻,南河终于得以安心地看一看睡在不远处的这个人。她看起来很疲惫,眼下带着一股黑青色,秀气的眉头在睡梦中微微皱在一起。这个人总是这样的温柔,不仅毫无所求地救了自己,就连那样两个游魂孤鬼,她都耗费一整夜的时间费心超度。
此刻她的手枕在脸侧,莹嫩的手指就那样安静地停滞在南河的眼前,南河凑近了一点,动了动小鼻子,鼻尖依稀闻到了淡淡的一股和自己身上一样的药味。
小狼的眼神变得柔和了起来,昨日就是这个手指沾着药膏,一点点驱散了他肌肤上火辣辣的疼痛。也是这双手把冷得打颤的他圈在怀里,端着精致的小碗,喂他喝香浓的鸡汤,她喜欢摸自己的耳朵,左摸右摸,不肯撒手。
每一次,自己在痛苦的深渊中挣扎之时,这双手总能及时的出现,将自己一把捞出来。
她站在树下张开怀抱,“小南,来,跳下来。我接着你。”
于是自己就闭上眼睛,向着她跳了下去。被她一把接在温暖的怀里,带出那个孤独冰冷的树洞,带到这个热闹温暖的巢穴里来。
南河突然想伸出小舌头,舔一舔那微微泛红的指尖。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急忙移开了视线。目光落到那一截莹白的脖颈上,那薄薄的肌肤下埋着血管,经不起利齿的轻轻一咬就会折断,明明是这样脆弱,他不知道这个人类为什么敢用这么柔弱的身躯,站在自己的身边,坚持一起面对老耆、厌女这样的大妖。
那脖颈再上去是如云的长发,白生生的一只耳朵从乌黑的长发中露出来。耳垂饱满,薄薄的耳廓透着肉色。
这样的耳朵摸起来是什么感觉?南河在心里想,可能特别的软,还会微微有点凉。
他伸出毛茸茸的小爪子,悄悄想要靠近,还来不及碰到又匆忙缩了回去,把头埋回垫子里,心里怦怦直跳。
难怪那个人那么喜欢摸别人的耳朵。
袁香儿的睫毛动了动,在睡梦中翻了个身。迷迷糊糊中看见团成一团用尾巴对着自己的小毛球,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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