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的香气在寻香宴上空盘绕。
这一天的商圈员工们感觉自己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
下班时间本来就是最饥肠辘辘的时候,结果刚出公司就嗅到这么具有冲击性的浓香,围绕着寻香宴老店的几条大街,不少人闻着味道险些被饿哭。
众人四处搜寻,才发现味道是从那个已经开了多年平日却总很冷清的院子里传出来的。
今天这家店热闹得有些不同寻常,门口车位停满了豪车也就罢了,竟还有疑似媒体出没,好几辆采访车不知从哪儿呼啸而来,记者们端着长·枪·短·炮挤挤挨挨,对着门脸拍个没完。
嘴上说着“蒙老先生”之类的叫人听不懂的话,空气里飘散着快活的气息。
真的是很快活啊,里面的客人们看起来快活极了。
几个下班路过的白领闻着味道眼馋极了,隔着外头的人潮往里张望,听见此起彼伏的声浪,不禁饶有兴致地讨论了起来——
“咱们cbd啥时候开了这么家店啊?”
“一直开在这啊,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真不知道,平常这儿都没动静,我还以为是市政办公点呢,谁能想到会是餐厅。”
“这是临江最老牌的餐厅之一了,要不怎么能在一堆写字楼里留着老院不推。不过说起来,好像是很少听人在这吃饭,我还以为他家东西不好吃呢才没人来。”
“太香了简直,我天,他家肯定是因为太贵才没客人的,月底发奖金了一定要来搓一顿。”
“我看也别等月底,咱们项目组不是马上要聚餐吗?这个月大家绩效那么好,老大还说要请大家吃最贵的日料店呢。”
“吃什么日料!明天咱一起给老大写血书去。”
*****
金文至姗姗来迟。
金老三其实是有点不想来的,亦或者说是不敢。他私下勾结的合伙人突然调转枪头给了自家祖产狠狠一刀,他亏心到晚上都睡不着觉,眼睛一闭,脑子里就浮现威严的父亲声色俱厉斥责他不肖子孙的画面。
他憋屈极了,偏偏苦闷无处诉说,作为铭德股东,金姓子孙,还必须掩藏着心虚出席公司的大活动。
其他亲戚们对他内心的煎熬一无所知,路上还拉着他一起骂程琛和沐合公馆,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外说。他压抑着难堪,还得附和,脸上火辣辣,恨不能找处地缝钻进去。
好在大家骂程家只是为了泄愤,最后话头转开,到底落在了自家的生意上。
“唉。”有人叹气,“寻香宴这些年是做的越来越不行了,要放在咱爸在那会儿,借他几个胆,程琛那孙子也不敢把鬼主意打咱们金家头上来。”
其他亲戚跟着摇头:“听说好几个之前跟咱们家合作过的,这次也站队到了程家,那个什么《朝食》的老板就是,当初临江美食协会刚成立的时候,咱爸帮了他多少忙,现在可好,翻脸就不认人。”
“大哥也苦啊,这么些年撑着寻香宴不倒,咱爸的心血现在变成这样,他不知道该多难过。”
“哼。”金老三听这话,顿时想起了自己被金父的敲打,轻哼一声,“大哥有什么可难过的,寻香宴那么重要的地方,他直接就交给窈窕那丫头负责,我看他也没把咱爸的心血放在心上。”
说来也奇怪,这话一出口,他觉得自己的心虚顿时消失了不少。
仿佛他的不肖并非特立独行,他是给金家造成了不小的损失,可大哥把寻香宴交给个丫头片子,也强不到哪去。
几位金家人显然也是才知道这事儿,果然十分吃惊:“窈窕?大哥家的闺女?”
“可不是。”金老三沉着脸道,“就连这次的周年庆大哥都交给她管了,我知道之后上门去劝,还被大哥说越权,你们说说,大哥是不是老糊涂了,一个小丫头能成什么事儿!寻香宴交到她手里,我看没多久就要关门了。”
亲戚们被他说得十分心惊,仿佛已经能预见未来寻香宴一塌糊涂的困境。结果话题正转向一片悲观,车身停稳,众人落地一抬头。
“……………………”
这热闹得好像在过年的地方是哪里?
金父见亲戚们到店,一边聊着电话一边过来接。
“谢谢谢谢。”
“陈会长言重了,一个周年宴而已,您去沐合公馆,我能理解。”
“有什么可道歉的,我没往心里去,您别多想。”
“蒙老先生?啊,他是在这,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来的,哈哈,不瞒您说我刚开始都没认出他,还是《香满人间》的高编辑告诉我我才知道他来了。”
“高编辑?哦,他跟蒙老先生一桌,俩人现在正聊着呢。”
“什么?您要过来?不用不用,心意我领,您就不用特意跑一趟了,更何况寻香宴现在座位也不够,万一招待不周,岂不是怠慢了您?”
“头条版面吗?那怎么好意思。”
“谢谢您给我们铭德做宣传,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他挂断电话,嘴角的笑容瞬间褪去,金家众人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有人问:“这是谁要给咱们宣传呢?”
“《朝食》的陈会长。”金父轻哼一声,有些不屑,“两面三刀,还想过来,真当我好糊弄。”
金家人面面相觑,什么情况,那位去了沐合公馆的陈会长居然专程打电话来道歉?他们金家的面子有那么大?!
金父知道他们摸不着头脑,摆摆手解释:“他哪是为了我们,是想过来认识蒙老先生。”
“蒙老先生?”金家人开始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等走进寻香宴,看到那众星捧月的大胖老头,都是一惊,“大哥!您居然把这位大佛请来了?!”
“我哪儿有那么大本事,我刚开始都没认出来他,毕竟谁能想到蒙老先生会突然来参加咱们周年庆。”金父立马得意了,近乎嘚瑟地朝亲人们炫耀,“他是奔着我们窈窕来的,哈哈。”
金家人听得错愕,随即悄悄瞥向刚才不满了金窈窕一路的金家老三。
金家老三脸一阵青一阵白,只能僵硬地夸了几句,把话题转开:“大哥,说起窈窕,我听说她跟晶茂的沈总退婚了?”
金父扫了他一眼,对自己的三弟很不客气:“以前也没见你那么爱打听,现在是转行去搞情报了?”
金老三被大哥讽刺得有点慌,但还是不死心,尬笑着想挽回颜面:“大哥啊,您说您,怎么能随她胡闹呢。”
金父哼了一声:“我闺女,我乐意宠着,你有意见,自己生一个嫁过去得了。”
自家大哥以前不是最盼望女儿结婚生子的吗?
金老三觉得面前的哥哥陌生极了,但当着那么多亲戚的面,总不能放弃给大哥施压的机会:“……话不是这么说,晶茂那么大的集团,沈总这种对象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个,结婚以后对金家的帮助不会小,窈窕这一任性,把沈总得罪惨了,对咱们家没好处啊。”
这问题金父其实也想过,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去想坏处又有什么用?
三弟当着亲戚们的面揪着这问题不放,金父有点生气,也担心未来沈家报复,女儿会成为众矢之的。
他眉头皱起瞪向金老三,张嘴就想呵斥,此时忽听身后传来一道低沉舒朗的问候:“金叔叔,您怎么站在门口?”
金父错愕地看向来人:“沈……小沈?你怎么来了?”
沈启明说:“我每一年都会来。”
金父:“???”
可你现在已经跟金家没关系了啊。
金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目光越过对方的肩膀,朝后看去,他又是一惊。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来的花店卡车上,大批工作人员正朝下卸货,转瞬间花篮就堆满了寻香宴大门。
**
金窈窕在后厨忙碌,她大概是店里最后一个知道那不请自来的客人是蒙老先生的人。
不过知道以后,她也意外得有限。
毕竟早年在国内的时候她忙于谈恋爱,对美食界的大人物们知之甚少,后来自食其力后,人又去了海外,跟蒙老先生这种影响力在国内更大的华人美食家很少产生交集。
普通年轻厨师们可能会因为自己被著名美食家青睐激动难安,但她奖项满贯,早过了需要外界肯定来确认自信的心态。
因此于她而言,蒙老先生是食客,却也只是食客。只要是食客,就该得到她诚挚的招待,但绝不该因为身份区别就跟其他顾客划分出三六九等,那是违反她从业道德的。
后厨的年轻人们为蒙老先生这个名字激动难安,就连屠师父都偷偷出去看了眼,金窈窕拍了下几个忘形的小年轻的后背:“行了,在这干激动可不能帮你们被蒙老先生看见,把菜做好才是重点,米泡得差不多了,去把做煲仔饭的锅拿出来。”
男孩子们被她碰到,脸红地跑去干活儿了,金窈窕回头就见金父神色奇怪地走了进来。
“窈窕……”金父欲言又止,“你跟小沈,不是分手了么?”
金窈窕把准备好的蟹膏和蟹肉从冰箱里拿出,头也不抬:“是啊,怎么了?”
金父错开身子,让出了门口的客人,金窈窕余光一扫:“……”
沈启明乖乖站在门口,睫毛长长的大眼睛转动了下,非常自然地躲开了她的视线。
“……没事爸,你出去忙吧。”金窈窕沉默了几秒后说。
金父一步三回头地走了,金窈窕看了沈启明一会儿,问:“沈总,你路过?”
沈启明:“嗯,下班刚好经过这里。”
“行叭,谢谢您来捧场了。”金窈窕也不想追究,想了想后委婉道,“但沈总,我俩已经分手了,您在这是不是……”
因为俩人退婚的原因,这次周年宴并没有准备给沈启明的位置,且谁都没想到他会不请自来,金窈窕有点不知该怎么招待对方。
沈启明却没有要走的意思,目光扫过后厨,入眼全是洋溢着青春气息的男孩子,各个一脸好奇地朝这边张望。
屠师父可能有点颜控,找的徒弟都挺好看的。
沈启明收回目光,睫毛晃动了一下:“周年庆很忙?”
当然忙,金窈窕有点好笑对方这样问:“干嘛?你要给我帮忙吗?”
沈启明看了她一眼,挽起西装外套去洗手池洗手去了。
金窈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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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家亲戚们一脸呆滞地看着沈启明从后厨出来。
他西装革履,样貌出众,举手投足无处不矜贵。他矜贵地……端着一盘菜。
被他上菜的那桌客人回头看到是他,差点被吓死,蹭蹭蹭站起来好几个。
沈启明看着自己放下的那碗八宝山珍,淡淡地说:“慢用。”
“大大大大哥。”金父听到自己二弟结结巴巴的声音,“这这这样怎么行……”
金父回过神就进厨房找闺女:“窈窕!你怎么能让小沈帮忙端菜!”
金窈窕很头痛:“那不然怎么办?你看看他切的东西。”
金父循着女儿的示意看了眼,砧板上一根广式腊肠被切成了大小不一的条状,有的像月亮,有的像星星。
“切得也太差了。”金父下意识评价了下刀工,随即才反应过来:“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怎么能让小沈帮忙干活,这也太失礼了,人家哪儿干过这些。”
金窈窕简直不知该怎么解释。
沈启明的声音乍然出现:“举手之劳而已,金叔叔,您去忙就好。”
金父一转身,沈启明高他快一个头,垂眸静静地看着他,话说得很礼貌,气势却显然不容置喙。
金窈窕谁都不理,不紧不慢地切她的腊肠,周年宴的主食她打算做煲仔饭,这是个看似简单实则颇需手艺的菜色。
金父看看女儿又看看沈启明,一头雾水。金家在沈家面前不怎么说得上话,否则金老三也不会指望能得沈家帮衬了,因为金窈窕跟沈启明的关系,他得以托大叫对方一句小沈,但事实上,沈启明立场坚持地要做什么事情,他是没办法约束的。
金父打门口回头,沈启明正低着头认真看女儿切菜,嘴上慢吞吞地说:“不要切到手。”
金窈窕却只是没好气地说:“沈总您快歇着去吧。”
他若有所思,转身后,金家的几个亲戚都有些失措:“大哥,沈总他什么情况?”
金父想了想,哑然失笑,摆手道:“咱们别管了,年轻人的事情,让他们自己拿主意。”
金老三错愕地看着说完这句话后就果然甩手去招待客人们的大哥,半晌回不过神。
身边的二嫂和几个女眷交头接耳,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惊叹还是羡慕——
“看不出来,窈窕这么厉害呢。”
“不是听说这丫头倒追的沈总吗?我看倒像是沈总被她管得服服帖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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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制统一的煲锅在炉火上小声的扑腾着。
米饭和烧腊的香气,混合着些许鲜甜在厨房蔓延开来。
几个小厨师站在旁边盯火候,又不敢掀锅盖,直到金窈窕擦着手上前宣布:“可以了,关火让人来端吧。”
沈启明跟在后头,闻言就想动手,被金窈窕一掌拍开:“这个你端不了。”
沈启明垂着头看看她,又看看动作熟稔地用各色隔热设备将煲仔锅滑进大托盘里的专业上菜人士,想了想,端起了旁边的一个小碗。
小碗里盛的是蟹,仔细剔出的蟹肉和蟹膏被金窈窕亲手炒制成金黄色的蟹糊,金窈窕抬手揉了揉眉心,无语地说:“行吧,随你。”
得到许可,沈启明就端着那个小碗跟服务生们一起出去了,修长笔挺的高大背影坠在最后,吓得前面的服务生们噤若寒蝉,活像一只牧羊犬。
金窈窕:“……”
外头酒宴正酣,《香满人间》的高主编忙于称赞刚刚上桌的那只叫花鸡,夹着从鸡腹里好容易找到的第二块牛肝菌,一时间竟有些不舍得放进嘴里。
他对一旁的蒙老先生说:“这真的是我吃过味道最好的叫花鸡。”
旁边的蒙老先生比起牛肝菌似乎更青睐嫩笋,脆嫩鲜甜的笋条吸饱肉汁的同时竟丝毫没影响脆甜的口感,让他食髓知味地吃了一根又一根,桌上谁都不敢跟他抢。
他一连吃了好几根才停下,点头赞同高主编的话:“我曾吃过号称叫花鸡发明人后代田家当家主厨做的叫花鸡,味道确实非常不错,但比起今天这只,还是要略逊一筹,能把简单的叫花鸡做到这个地步,需要相当厉害的功夫。”
他以往评价很多餐厅,通常只说“好吃”或是“不好吃”,很少会有这样具体的表达,明显是真的吃嗨了,而不是单纯出于职业习惯在评价。
高主编十分激动,捅了捅身边的摄影师,示意对方好好拍,别错过任何劲爆的瞬间。
这可是蒙老先生的彩虹屁,该给他们杂志社带来多么可观的销量啊。
他时刻关注着蒙老爷子,却见蒙老爷子忽然抬头看向某个方向,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浓郁的米香便钻进了鼻腔。
大米似乎一直都被认作是菜色的陪衬,很难说有什么特殊可言,但这波香气却硬生生在一堆争奇斗艳的菜品中脱颖而出,叫人无意识地对它生出期待。
服务员把巨大的煲仔锅放上餐桌,浓郁的米香混合着烧腊肉类的香气恨不能飘散出十里地。
高主编这一顿吃了不少东西,此时望着主食,竟咽了下唾沫,起身一看,莹润的米饭里嵌了只蟹,外围错落地码放着薄而油亮的切片烧腊,似乎也没什么特别出奇的地方。
蒙老先生却瞬间看出了门道:“这锅饭用的不只是丝苗米吧?”
跟出来的厨师小心翼翼地点头:“是的,金主管还加了珍珠新米,从北方空运来的,据说十月刚刚收割。”
他说着,顶着被蒙老先生观看的压力端来酱汁,仔仔细细地倒在了米面上。
锅还热着,底部传来刺啦刺啦的声响,被炙烤着的米香混合着酱汁的气息,简直妙不可言。
高主编有些坐不住,探头看他拌饭,雪白的米饭被他慢慢搅拌成了包裹酱汁的棕黄色,底部薄而精致的锅巴轻轻一铲,就酥脆地被他敲碎。
高主编端着碗想请服务生帮忙盛一碗,却被对方拒绝:“您别急,还没弄完呢。”
这不已经齐活儿了吗?
他正不解,就见小厨师回首战战兢兢地请求:“沈,沈先生。您可以把蟹糊给我了。”
身后伸出一只手,精致的西装外套衣袖随着动作露出手腕,从指尖到腕骨无处不带着养尊处优的味道。
手腕上还带了只银色的表,眼熟,瑞士机械,价值不菲,至少高主编自己奋斗到退休之前应该都是买不起的。
这戴着不菲腕表又养尊处优的手上……端了个碗。
高主编抬头一看,差点没昏过去,兔子似的跳了起来:“沈沈沈沈沈总!”
沈启明看着被小厨师接去的小碗,里面的蟹糊金灿灿油亮亮。
他又看着小厨师将蟹糊倒进煲仔锅里,软糯的米饭混合着酥脆锅巴,拌得香气四溢,粒粒分明。
沈启明平静地看着说:“慢用。”
高主编不知怎么哆嗦了下,不敢动作,蒙老先生眼睛里却只有吃的,立即不客气地吃了一口。
负责口感的珍珠米和负责香味的丝苗香米合作得亲密无间,烧腊历久弥新,咸香的酱汁和鲜甜的蟹糊包裹着它们,为本就无可挑剔的一切蒙上了更加美妙的滋味。
蒙老爷子脸颊上嘟嘟的肉嚼得直颤,严肃地点评:“好!火候好,味道也好!”
沈启明沉默地将视线从煲仔锅转移到他肥硕的身体上,打量片刻,垂首看向坐在老爷子身边的年轻男孩:“他血糖正常?”
那年轻男孩愣了愣,立刻想起什么,跳起来开始劝蒙老先生:“爷爷,您别忘了自己的三高,控制一下,吃半碗就够了!”
蒙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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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启明回到后厨,厨房里还弥漫着煲仔饭绕梁不散的香气。
宴会上完主食差不多也就快要结束,金窈窕踱着步检查剩余的食材,看到他,问:“回来了?”
沈启明点了点头,乖乖站着看她,眼睛大而专注,像是在等活儿干。
金窈窕叹了口气:“没活儿干了,沈总。”
又问:“你吃饭了没?”
沈启明摇摇头:“没有。”
他一下班就过来了。
他今天过来帮忙,怎么着也得招待一下,金窈窕拨弄了下料理台上的材料,问:“煲仔饭吃不吃?”
沈启明点点头:“吃。”
金窈窕刚拿起腊肠,金父就看不下去地跑进厨房,边走边说:“小沈忙活一晚上了,哪能就给他做个煲仔饭。”
他觉得这样失礼,却又心疼女儿,思考片刻后索性自己挽袖:“还是我来做吧。”
对上女儿的眼神,他笑着比划:“就一次,我吃得消,你今天也累了,跟小沈一起歇着吧。”
金窈窕对上父亲明显带着心疼的眼神,片刻后无奈地点点头:“好吧,少做几个,我下午吃过龙虾泡饭了,不太饿,您做沈总吃的分量就可以了。”
金父点点头,一时技痒,转向沈启明:“小沈,叔叔今天给你露一手。”
沈启明:“……谢谢。”
金父:“端了那么多菜,哪能就叫你吃煲仔饭呢?”
沈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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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铭德周年庆宴会结束得堪称完美。
场面盛大,宾主尽欢,受尽瞩目的蒙老先生全程没有吝惜夸奖,各大媒体心满意足地带着拍摄到的照片收工返程,可想而知后续的报道将会来得多么密集。
金窈窕站在自家阳台朝外眺望,临江市的深夜,星群模糊而稀少,附近还亮着灯的屋子已经很少了。
她像是个刚下战场的将军,回忆着今天酣畅淋漓的战斗。
手机上,媒体的新闻还没来得及出,但临江市民们自发的宣传已经颇为可观。
搜索“铭德”这两个字,无数人都在热切讨论着各家铭德大院顾客盈门的盛况,至于沐合公馆……
除了前期的那些宣传外并没有多出更多消息,安静得就像已经死去。
这一战她赢了。
不光对程家这个对手赢,也在自家阵营中获得了胜利,寻香宴的翻身仗,就是她给整个铭德的定心丸。
父亲突然给她发了条短信,让她去书房,金窈窕找过去,推开门就见父亲坐在书桌后头打量自己。
她笑了笑,问:“爸,你有事要跟我说吗?”
父亲看着她的目光带着罕见严峻的审视。
金窈窕等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
出乎意料的,父亲竟然问的不是今天突然去寻香宴帮忙的沈启明,而是——
“窈窕,如果我把铭德大院的项目组交给你,你能做好吗?”
金窈窕吃惊地看着父亲,随后发现父亲正在用一种跟从前截然不同的眼神打量自己。
不是宠溺,而是器重的,将她视做可以独当一面的继承人的平等。
铭德大院是目前铭德最重要的品牌线,能参与管理的,无一不是铭德中层以上的实权领导,至少金家上下那么多子侄辈,目前还没有一个能混进去的。
金窈窕和父亲对视了几秒钟,嘴角逐渐勾起:“你敢给我,我就能做。”
金父望着女儿,好一会儿之后欣慰地放松表情,点点头道:“好,爸相信你。”
父女俩相视而笑。
金父朝女儿招了招手:“你过来。”
金窈窕靠近书桌,就见父亲从抽屉里取出一叠东西,摊在了她面前。
她只瞄了抬头一眼就脸色大变:“爸,这是什么?”
金父眼神温柔看着她:“我的遗嘱。我这次手术,也不知道最后结果会怎么样,你妈妈不是能抗大事的人,万一术后出了什么问题,你不要害怕……”
金窈窕捏紧拳头,眼神凌厉地扫向他:“爸爸,闭嘴。”
金父笑了一下,依言咽声,看她的眼神又变成了像看不懂事的孩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