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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赐娴一面暗暗思忖,一面使了一旁几案上的纸笔拟写等会儿要塞给陆时卿的字条,突然听见寂静的马车内响起一阵细细的低语,似是从郑濯嘴里传出的梦呓。
她闻声偏头看了眼他的脸色,见他虽依旧面容惨白,原先沉淀在额头的青黑死气却已消退一些,想是性命无虞了,便也没凑近去管。
然而马车里实在太静,她便是离得远也听见了他在喊“水”,像是昏睡中渴极难受。见陈沾还未回,她只好翻找出了车里的水囊,拧开囊盖后,一手托起他的后颈,一手倾斜着囊口往他嘴边凑。
郑濯半梦半醒间似有所觉,自顾自啜饮起来。
元赐娴怕凉水伤身,没给他多喝,稍稍倒了点就收了回去。他像是没喝够似的皱起了眉头,却也未有下意识的争抢,安安稳稳躺了回去,然后继续说胡话,发出时断时续的呓语。
元赐娴收拾好水囊,回头看他身上被褥因刚才一番动作下滑了些,便上前给他去盖,因此听见他模模糊糊地道:“阿娘,没有人推孩儿……”
她微微一愣,道这梦话与方才曲江畔的刺杀事件有关,就将耳朵凑过去一些,却一直听他重复着:“没有人推孩儿,是我自己摔下去的……”
元赐娴皱皱眉头,想是自己想岔了,刚要退离矮榻,突然手背一凉,被梦得昏昏沉沉的郑濯给拽住了手:“阿娘……我没事,没人欺负我……您不用去替我说话……”
她尴尬得眉毛一抖,忙要将手抽回,却不料他伤重昏睡之时力气也大得惊人,这一抽竟是纹丝不动,反被他握得更紧了一点。
元赐娴哭笑不得,试图掰开他的手指,徒劳无功之下只好一手抵着榻沿借力,拼命把手往外扯,一边喊他:“殿下,我不是薛才人,您松松手!”
她没能成功把郑濯喊醒,倒幸亏盼来了陈沾。
陈沾掀帘见这一幕,霎时大惊失色,将一身胡服搁在一旁,忙上前帮她脱身,将郑濯的手放回被褥里后,向她歉意道:“县主,冒犯了,殿下不是有意的。”
元赐娴当然知道他不是有意认错娘的,将被攥得通红酸疼的手掩在身后悄悄甩了两下,松快了一番,然后伸手拿过胡服,解释道:“酒肆里头有些要紧官员在,想来对方不敢追到这条巷弄,你就在这里等陆侍郎的消息。”
陈沾点点头,见她起身刚要掀帘下去,突然又回过头问:“刚才殿下讲梦话,说什么没有人推他,是他自己摔下去的,这是哪门子事?”
他一愣,想了想不确定道:“可能是在讲小时候的事吧。小人听说,殿下幼年境遇不好,常被兄长们联合起来欺负,有一回也不知被推下了假山,差点摔断了一条腿。薛才人心疼得直哭,问他到底是谁做的,他就是不肯说。”
元赐娴听罢滞了滞,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地下去了。
*
一炷香后,她在拣枝的掩护下成功扮作了酒肆的胡姬,到了陆时卿那间厢房门口,端着个果盘子移门而入。
里头正有几个胡人在奏乐,两名胡姬在旁跳舞,湛青色的长裙旋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她一眼看见陆时卿坐在离她们最远的位置,正和身旁一名官员说着什么,似乎根本没注意到有什么可爱的小胡姬混了进来。
她心下满意之余也微微担忧。她身上这火红色的裙装跟去年在长安郊野扮成回鹘女时所穿很像,面纱更是几乎一样,她不怕陆时卿不能够凭借一双眼睛认出她,却敌不过他根本不看她。
但她又不好发出声音引起他的注意,那样怕是在场之人都要发现不对劲。
她搁下瓜果后,本就该退出去了,无奈陆时卿当真从头到尾半眼也没给她,临退到门边,恰听那笙乐奏至沸腾处,乐声渐急之下,两名胡姬飞快地旋转起来,她眼一闭心一横,一个旋身加入了她们。
一旁长条案边的几名官员被这“送瓜胡姬”的突然之举惹得齐齐侧目来看。然而陆时卿却仍在跟身边一名老臣不紧不慢地说话:“您所言之举,倒也并非不……”
他说到这里一顿,忽觉一阵香风扑面,似有一团红艳艳花灿灿的牡丹逼近了来,定睛一看,就见是名不知从哪冒出的胡姬正一路旋着步子往他这向来,眼看就要斜斜撞入他怀。
陆时卿不及深想,身体便已先作出了反应,在她即将栽倒在他身上的一瞬猛地起来大退。
“砰”一声响,元赐娴一个胸朝下,摔趴在了地上,痛苦“嘶”出一声。
“……”她果然不该对他抱有希望的。
四面官员被这一声大响惊得一震,纷纷偏头看她,屋子里的乐声也是戛然而止。陆时卿正皱了眉头准备理衣襟袖摆,听见那有几分熟悉的“嘶”声却突然觉得哪里不对,不由也低下了头去。
这一低头,正碰上趴在地上的人气恼而委屈地回过头来,一双形似桃瓣的眼泪涟涟地瞧着他。
他一眼认出元赐娴,两只凤目霎时瞪成了四只大,却很快意识到眼下身在何处,四面又有何人,迅速恢复如常。
不料距元赐娴最近的那个官员见状,朝他感慨道:“陆侍郎真是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说罢就非常怜香惜玉地要去搀地上人。
他瞳仁一缩,立刻弯身上前一步,适时伸出一只手一挡,隔着元赐娴的裙袖搀了她一把,然后平淡而歉意地道:“陆某失礼。”
说完,在旁人瞧不见处悄悄捏了把她的胳膊以施惩戒,像是责怪她没事跑这里来玩。
元赐娴刚才“双峰”着地,着实痛得眼冒金星,现在还直想流泪,却没忘了正事,在被他搀起的一瞬飞快将一张字条塞进他手里。
陆时卿一下明白过来,面上神色不变,将字条不动声色夹藏在了指缝,然后退回座席,拿了块锦帕擦手,如此一番掩饰下,一眼看清了上头内容。
在座之人自然都当他是嫌胡姬脏,有人不由奇问:“陆侍郎莫不是对澜沧县主也这般无情作态?”
元赐娴本不打算久留,已然退至门边,准备装出一副灰溜溜的受伤模样走人,听见这话却是脚下一顿,有点好奇他的回答。
陆时卿目视前方,余光则注意到了她这一顿,想她大概受了委屈想听好话,含笑答:“在家中,内子的作态要比陆某无情一点。”
四下众人都是一愣之下一阵唏嘘。
他虽未直言回答,这话却分明说得比“不是”更有冲击力了。看不出来,陆时卿这种出了名的臭脸还能是个惧内的。
如此想来,方才那可怜的小胡姬也摔得不冤。
元赐娴闻言美滋滋移门而出,被拣枝接应着出了酒肆。
消息已然送出,郑濯那边,她就决定放手不管了,免得反倒惹了有心人的眼,出来后便择了老路回府,一路揉着肿痛的胸。
在她回府后约莫大半个时辰,陆时卿也回来了。听仆役说她人在卧房,他拎着一堆杂七杂八的物件疾步入院,到了卧房,一眼见她似是刚沐浴完,穿了件单薄的里衣,披着乌发懒洋洋眯缝着眼,趴睡在床上,脑袋隔着手臂,手臂底下垫着个枕子。
一旁拾翠正给她捏肩捶背。
陆时卿见她似乎并未发现他来,悄悄给拾翠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退下,然后轻手轻脚搁下从西市买回来赔罪的一堆吃食,坐到床边接过了她的活。
元赐娴腰酸背痛,累得几乎快要睡了过去,昏沉间根本没注意到两人力道手法上的不同。
陆时卿没给人做过这种活,一时不知如何把控轻重,为免弄疼她就往轻了来,不料大概是太小心翼翼了,不多时就听元赐娴迷迷糊糊道:“你给猫儿挠痒呢,重些……”
他大气不出,悄悄加重了力道。手下所触皮肉虽隔了一层里衣,却也是滑嫩柔腻,妙不可言,只觉元赐娴这多一分趋于丰腴,少一分则又显骨的好身段,叫捏肩捶背之人也着实享受其中。
陆时卿自己都没发现,过不了多久,他的手心就慢慢烫了起来,动作间也沾染上了几分色气,几乎从捏捶变成了抚摸,滑过她腰肢一路往上后,手竟不受控制地穿过了她的胁下,绕去了被她压挤着的前头,揉弄了一下。
元赐娴“啊”地短叫一声,蓦然翻滚到了床里侧,然后捂着胸前被侵犯的地方大睁着眼惊恐地看着他。
陆时卿这才意识到刚才做了什么不要脸的事,也大睁着眼回看她,像是对自己的轻佻之举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元赐娴霎时清醒过来,忿忿问他,眼神冒火。
陆时卿咳了一声,撇开眼道:“不久前。”
元赐娴却不给他蒙混过关,气道:“你摔了我不够,还要捏我胸!”
“……”
这么直白的质问,世间怕也只有元赐娴了。
陆时卿只好一本正经解释:“我不是看你摔疼了吗?去淤消肿,好得快一点。”
还找借口。她去他的去淤!
元赐娴拿起手边薄衾,恨恨往他身上砸去,示意他走。
他这时候就不得不放下颜面了,接过被褥后搁去一边,三下五除二脱靴上床,然后道:“我说真的,给我看看。”说着就要来探她衣襟。
元赐娴嫌弃地拍开他的手:“陆时卿,你越来越脏了!”竟不沐浴不净手就爬床,还妄图玷污这样一个清爽的她。
陆时卿笑着凑了过去:“那我用嘴。”
手可能的确比较脏,但嘴巴是干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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