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寂静的男生宿舍响起了巨大的拍门声,屋内熟睡的几人都被吓醒了,不过一时之间没有人打算去开门,而外面那家伙却始终锲而不舍,一直到敲了十来分钟,连隔壁都传来了抱怨声,何平才磨磨蹭蹭的下了床。
锁一开,焦健硕就一脚踹开了门,何平都被那力气带得往后栽了一下,下一刻灯光大亮,晚归的二人仿佛夜半寻仇的恶鬼一样狠狠地瞪着室内的四个人。
“谁他妈锁的门?”焦健硕火大的问。
孔斌也愤愤地望向何平,何平顿了下,不由自主往纪悄那里瞥了眼。
焦健硕的目光紧跟着就追了过来,纪悄躺在上铺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两点零二分。
见纪悄完全没事人一样,焦健硕不爽了,走到他面前就要拉他的枕头,难得一年级的男生看不过去嘟囔了一句,“就锁个了门,你们不也进来了么,这大半夜的。”
孔斌在一边骂道,“你闭嘴,再说抽你。”
男生皱皱眉,不吱声了。
焦健硕今天挺倒霉的,晚上附中难得组织了一次检查,派了好几个老师连夜把学校附近的网吧挨个搜了个遍,逮了一批通宵的学生,其中就有他和孔斌,两人都还没成年,自然被好一通训,还说要通报家长写检讨贴布告栏,他这心里自然憋了一股子气,没想到回了寝室竟然还吃了闭门羹,再加上他其实早看纪悄不顺眼了,长得娘们唧唧的一张脸,也不知道从哪个土逼学校转过来的,偏偏跩得跟二五八万似的,把谁都不放在眼里,白天洪皓还和他提过想给这小子点颜色看看呢,现在不就是好机会么。
焦健说脑补了一下明天怎么对洪皓得瑟自己替他教训了眼中钉的场面,于是气势汹汹地一把将纪悄的枕头拖到了床下,指着他道,“你什么意思?”
纪悄早就坐了起来,他穿着薄薄的睡衣,头发有些乱乱的,比起白天的严谨冷漠,多了丝随意的味道,面对焦健硕的质问,纪悄面凉如水,依旧不痛不痒地模样。
这可把焦健硕激到了,找人吵架最恨的不是别人回嘴,而是被人漠视,仿佛奋力挥拳却落了空,只赚到满肚子的憋屈。
焦健硕一脚踹向床架,吼道,“你下来!把话说清楚!”
等了一会儿,纪悄终于懂动了,他从床上慢慢爬下来,捡起地上的枕头拍了拍,问,“说什么?”
同舍这几天,眼下的这些人几乎没几个听过纪悄说话,他不止话少,连眼神都非常吝啬给你,此刻他直直看着焦健硕,黝黑的瞳仁又清又亮,又补了句,“说你有夜盲症?”
焦健硕愣了愣才琢磨过来纪悄这是在变相骂他晚上眼瞎才要开灯,立时火从心起,直接就上手推了他一把。
纪悄身子一歪,一屁股坐倒在了写字台前的椅子上,何平见要动手了,忙来劝架。
可他不劝还好,越劝焦健硕越火大,何平说,“纪悄这是看你没回来才想锁的门,你们都是一个班的,以后要常常见面,不要为了这点事伤了和气。”
焦健硕啐了一口,“一个班?他也配!”
这话焦健硕说得纯粹是不过脑的,但也可以听得出他们(1)班的人的高傲,加之有阎澄在,从高一开始特殊待遇就享受了不少,几乎不把其他班级的人放在眼里。
这下不止何平,连孙小军听了也皱起了眉,
纪悄忽然站了起来,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地说,“那你就配了?逃课?上网?数学考42分?”
42分就是纪悄刚来那天老秃头在报的周测,焦健硕属于没及格的那批,虽说那卷子的确难得愁人,年级里五分之四都没及格,不过现在被纪悄提起,妥妥的抽焦健硕的脸。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打架一般不需要太大的理由,就眼下这点气氛足够动手了,所以焦健硕冲上来揍纪悄的时候,众人也没有太过惊讶,不过意外的是,纪悄竟然没还手。
焦健硕那一拳打得挺不巧的,也不知道砸在纪悄哪儿了,当下那人就朝着后面的写字台软了下去,而且没有任何缓冲,紧接着只听“嘭——”的一声脆响,寝室里只剩一片寂静。
等到纪悄慢慢捂着脑袋撑坐起来的时候,何平才叫了起来,“啊呀,流血了!”
焦健硕也傻了,看着一行细细的血线顺着纪悄的脸颊边淌了下来滴在地上,他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何平忙扯了纸巾过来要扶纪悄,纪悄却没动,他探手拽过自己挂在椅背上的衬衫按在耳朵上方的伤口上,抬起眼望着焦健硕。
纪悄的脸本就白得耀眼,此刻被那刺眼的血色一衬更显出青白的虚弱来,仿佛下一刻就要两眼一翻昏倒过去。
孔斌也急了,忙道,“送、送医务室吧?”
孙小军和高一的孩子都要过来拉纪悄,却都被他躲过去了,他摆了摆手,“没事,不需要……”
焦健硕的心里又怕又怒,怕得是自己闯了祸,怒的是,他觉得自己没下重手,一时五味杂陈,却还是选择嘴硬,“你……你他妈别装死,是你自己摔倒的。”说完,竟然直接往床上一躺蒙头不管了。
孙小军他们都觉得焦健硕也太不是东西了,可是无论怎么劝,纪悄都不愿意去医务室,他说,“血止住了,我在这坐一会儿,你们睡吧,把灯关了。”
无奈之下大家只能回了床上,可谁知道,纪悄这么一坐,就坐了一晚。
一开始还有人醒着,可架不住困倦袭来,最后都纷纷睡了过去,只有下铺的焦健硕例外,他不止大部分时间都没睡着,就算睡着了也是噩梦连连。
为什么?
如果一整夜你的床前都坐着一个满头是血的人在死死盯着你看的话,你觉得你可能睡得着嘛?
就算一开始焦健硕还觉得纪悄那张脸是因为受伤而变得憔悴痛苦的话,到后来,在黢黑的夜色下,也全部化为索命的厉鬼般的阴郁恐怖了。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血腥味,纪悄始终动也不动的看着焦健硕的方向,明亮的眼睛被映出幽幽的诡光,就算焦健硕后半夜背过身去再不敢回头,也被这寒凉的目光吓得寒毛直竖,冷气一路从脚底爬遍全身。
第二天起来,别说火气,就连精神气也全泄光了,整个人像虚脱了一样萎靡不振,见了纪悄更是头都不敢抬,与昨日那个趾高气扬的少年完全判若两人。
纪悄倒是早早的就把自己的头脸打理清楚了,只是他身上穿着的校服上却留下了一大片干涸的血渍。
何平问他,“你就穿这身?”
纪悄点头,难得有问必答,“新的没干。”
何平看着纪悄离开的背影,暗道要遭。
果然,纪悄才进班级,就收获了大批的视线和议论,只是没想到第一个开口问他的却是隔着走廊的阎澄。
阎澄皱着眉,说了两人同班以来的第一句话,“你头怎么了?”
纪悄轻道,“破了。”
阎澄扫了眼他的头发,又问,“怎么破的?”
纪悄,“磕的。”
阎澄又问,“谁磕你了?”
纪悄刚张嘴,焦健硕就踩着虚浮的步伐进了教室,如果说纪悄的脸是苍白,那焦健硕就是青灰了,简直像是被吓丢了魂。
只是他这屁股还没坐热,铁哥就风风火火的冲进了班级,他先看了看纪悄和他身上刺目的衣服,又盯了一眼焦健硕,黑脸道,“你给滚出来!”
看着焦健硕灰溜溜出去的背影,阎澄又问,“是他?”
纪悄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