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瓦尔·拉尔森走进房间。从接到电话到现在正好过了三十七分钟,他手里仍握着出租车的收据。自从上次见面后,他已经刮了胡子,换了一件干净的衬衫。他在面对罗尔夫·伦德格林的桌子的另一边坐下,把收据折好,放进右边最上面的抽屉。现在,他已经准备好加入瑞典警察每年必须付出的两百四十万小时加班时数中。然而依照他的级别,以下这几小时的工作能不能得到加班费,还委实难说。
刚开始时,有好一阵子贡瓦尔·拉尔森都没开口。他先忙着准备录音机、记录簿和铅笔。毫无疑问,这种沉默有某种心理上的原因,马丁·贝克看着他这位同事,心里这么想着。他不喜欢贡瓦尔·拉尔森,对勒恩也没有太高的评价。但是就屯理层面来说,他对自己也没有太高的评价。科尔贝里觉得害怕,而哈马尔似乎感到烦躁。每个人都疲惫至极,加上勒恩还患了感冒。无论是步行或开车,许多穿制服执行巡逻任务的人员也都工作过度,体力透支。他们当中也有一些人感到害怕,而勒恩当然也不是唯一感冒的人。
而且此刻,在斯德哥尔摩和其周围郊区,有超过一百万人感到害怕。
追捕已经进入第七天,目前尚无成果。
照理讲,他们是社会的中流砥柱。
这算什么中流砥柱。
勒恩擤了擤鼻子。
“好吧。”贡瓦尔·拉尔森说,一只毛茸茸的大手按在录音机上。
“是你抓住我的。”罗尔夫·艾弗特·伦德格林以近乎崇拜的口吻说。
“是的,”贡瓦尔·拉尔森说,“没错。但这并不是什么特别令人感到骄傲的事。这是我的工作。我每天都要逮捕几个像你这样的流氓。到了下礼拜,我大概就把你忘得一千二净了。”
这话当然一点儿不假,然而这样当头棒喝似的开场白,显然非常有效果。这个叫做罗尔夫·艾弗特·伦德格林的男子似乎因此矮了半截。
贡瓦尔·拉尔森按下录音机。
“你叫什么名字?”
“罗尔夫·艾弗特·伦德格林。”
“出生年月日?”
“是啊。”
“不要耍嘴皮子。”
“一九四四年一月五日。”
“出生地?”
“哥德堡。”
“哪个区?”
“蓝德比。”
“父母叫什么名字?”
得了吧,贡瓦尔,马丁·贝克心里想。你有好几个星期的时间可以搞这些无聊问题。我们真正感兴趣的只有一件事。
“有没有前科?”贡瓦尔·拉尔森问。
“没有。”
“有没有上过正规学校?”
“没有。”
“我们主要是对一两个细节有兴趣。”马丁·贝克插嘴。
“我他妈的不是早就说过,我只跟他谈?”罗尔夫·艾弗特伦德格林说。
贡瓦尔·拉尔森面无表情地看看马丁·贝克,接着说:
“你从事什么职业?”
“职业?”
“是的,你有吧,我猜?”
“嗯……”
“你怎么称呼自己?”
“生意人。”
“你认为自己从事的是什么生意?”
马丁·贝克和勒恩互相交换一个认命的眼神:要搞上好一阵子了。
真的搞了好一段时间。
一小时又四十分钟以后,贡瓦尔·拉尔森说:
“我们主要是对一两个细节有兴趣。”
“我想也是。”
“你已经承认六月九日傍晚,你曾经去过瓦纳迪斯公园,那是……上星期五吧?”
“是的。”
“而且晚间九点十五分,你在那里干了一桩暴力抢劫案。”
“是的。”
“受害人是希尔杜·芒努松,一个店铺主人。”
“是的。”
“你抵达公园时是几点?”勒恩问。
“你闭嘴。”伦德格林说。
“放尊重点儿。”贡瓦尔·拉尔森说,“你抵达公园时是几点?”
“大约七点,可能还要稍微晚一点儿。我是在雨转小以后离开家的。”
“那么从七点钟起,一直到攻击并抢劫这个名叫希尔杜·芒努松的女士为止,你都在瓦纳迪斯公园里?”
“呃,我一直都在附近四处观察。”
“在这段时间中,你有没有注意到其他任何人?”
“有,有几个。”
“有几个?”
“可能十个,或者十二个——可能比较接近十个。”
“我猜,你十分仔细地观察了这些人?”
“是的,相当仔细。”
“想确定你可否攻击他们?”
“应该说,想知道是不是值得我下手。”
“你记不记得你看见的这些人?”
“哦,大概还记得一两个吧。”
“哪几个?”
“我看见两个条子。”
“警察?”
“是的。”
“穿着制服吗?”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警察?”
“因为我已经见过他们二三十次了。他们在瑟布斯路的条子店上班,开一辆红色的沃尔沃牌亚马逊轿车,有时候是一辆绿色的萨博牌轿车。”
好了,你不必说“你的意思是指警察局”,马丁·贝克暗忖。
“你的意思是指第九区的警察局?”拉尔森说。
“是的,如果你指的就是位于瑟布斯路的那一个。”
“你在什么时间看见这些警察的?”
“大概八点三十分,我想。我的意思是说,那是他们到达那里的时间。”
“他们在那里待了多久?”
“十分钟,也许十五分钟。然后他们就开车去理尔贞斯树林。”
“你怎么知道?”
“他们这么说的。”
“这么说的?你的意思是你跟他们谈过话?”
“见鬼了才跟他们谈话。我站得很近,听见他们这么讲。”
贡瓦尔·拉尔森意味深长地停下来。不难想象他心里在想些什么。终于他又开口说:
“你还看见什么?”
“一个家伙跟一个女孩子,两个人相当年轻,大约二十岁。”
“他们在做什么?”
“抱来抱去。”
“什么?”
“抱来抱去。他用手指头捅她的那儿。”
“讲话干净点儿。”
“有什么不对?我只不过是在陈述事实。”
贡瓦尔·拉尔森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严肃地说:
“你知不知道你在公园的时候,发生了一起谋杀案?”
伦德格林用手蒙上脸。几个小时以来,这是他第一次显得有些紧张,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我看到报纸上说了。”终于他说道。
“所以呢?”
“那不是我,我发誓,我不是那种人。”
“你读到有关这个小女孩儿的报道了。她九岁,叫伊娃·卡尔松,穿着一件蓝裙子,有条纹的T恤……”贡瓦尔·拉尔森参考他自己的笔记。“还有黑色的木底凉鞋。你有没有看到她?”
迟疑了很久以后,伦德格林说:
“是……是的,我想我看到她了。”
“你在什么地方看到她?”
“在西维尔路的游乐场。总之,是有一个小孩儿在那里,一个女孩子。”
“她在做什么?”
“荡秋千。”
“她跟谁在一起?”
“没跟谁。她独自一个人。”
“当时是什么时间?”
“刚过……我到那里以后没多久。”
“那是几点?”
“我想大约是七点十分,或者再晚点儿。”
“你确定她是自己一个人?”
“是的。”
“她穿着一件蓝裙相有条纹的T恤,这点你确定吗?”
“不确定。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可是……”
“可是什么?”
“我想应该是那个样子。”
“你没看到其他人?没有任何人跟她讲话吗?”
“等等,”伦德格林说,“且慢,等一下。我在报上读到消息后,就不停地在想这个问题。”
“你想到什么?”
“呃,我……”
“你有没有跟她讲过话?”
“没有,没有,真是的,老天啊。”
“她独自一个人坐在秋千那儿。你有没有走近她?”
“没有,没有……”
“让他自己讲,贡瓦尔,”马丁·贝克说,“关于这件事,他一定想了很多。”
伦德格林委屈地看了马丁·贝克一眼。他看起来既疲倦又害怕。此时,他已经威风不起来了。
安静,贡瓦尔,马丁·贝克心里想。
贡瓦尔·拉尔森保持安静。
抢劫犯沉默地坐了一两分钟,头埋在双手当中。然后他说:
“我一直在想这件事。自从那时候起,每天都在想。”
无人应答。
“我试着回想。我知道我曾经看见那个孩子在游乐场里面,她是自己一个人,时间一定是差不多在我抵达之后没多久,大约七点十分或十五分。我没有很注意,你知道的,只是一个小孩子嘛,再说,我也没打算在游乐场旁边做案。太靠近街道了,我是指那条西维尔路。所以当时我没有太注意她。如果她是在水塔旁边的那个游乐场,情况就不一样了。”
“你也看到她去过那里吗?”贡瓦尔·拉尔森问。
“没有,没有……”
“你有没有跟踪她?”
“没有,没有,请你弄清楚,我对她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可是……”
“可是什么?”
“那晚公园里面人不多。天气很坏,随时都有可能下起倾盆大雨。我正打算放弃要回家时,那个老太婆……那个女士刚好来了。可是……”
“可是什么?”
“我想说的是,我曾经看见过那个女孩子,而且时间一定是在接近七点十五分的时候。”
“这你已经讲过了。你看见谁和她在一起?”
“没人啊,她自己一个人。我的意思是说,在那一整段时间里,我看见的人大概有十几个。我……我非常小心。我做案时并不希望被抓住,所以我会提高警觉。我的意思是说,也许我看到的那些人当中,有一个……”
“嗯,你看到了什么人?”
“我看见那两个条子……”
“警察。”
“是的,我的天啊。一个红头发,穿着一件风衣,另一个戴了运动帽,穿夹克和长裤,脸瘦瘦长长的。”
“埃克赛尔松和林德。”勒恩自言自语。
“你的观察力非常好。”马丁·贝克说。
“是的,好得很,”贡瓦尔·拉尔森说,“把其他的人都讲出来吧。”
“那两个条子……不,不要插嘴,老天爷……他们从不同的方向走进公园,在里面待了大约十五分钟。但是,那是在我看见女孩子很久以后的事情。一定过了一个半钟头了。”
“还有呢?”
“然后就是另外那两个人。那个和女孩子搂搂抱抱的家伙。那是在更早一点儿的时候。我跟踪他们,差点就干了……”
“干了?”
“是的,在……不,老天爷,我不是指性侵犯啊。女孩子穿着一件迷你裙,黑白相间,那个家伙穿着一件运动衣,看起来属于上层阶级,可是她没有带手提包。”
他沉默下来。贡瓦尔·拉尔森、马丁·贝克和勒恩等着下文。
“她穿着白色蕾丝的三角裤。”
“你怎么有办法在她看不见你的情况下看到那个?”
“她什么东西也看不见,那个家伙也一样。就算有一头河马在那里,他们也看不见。他们甚至连彼此都看不见。他们来的时候,大概是……”他停下来,然后问:“条子在那里的时候是几点钟?”
“八点三十分。”马丁·贝克很快地说。
抢劫犯脸上几乎泛出胜利的表情,接着说:
“十分正确。那会儿,那两个年轻人已经离开至少有十五分钟了。他们两个最少在公园里停留了半个钟头,也就是说,从七点四十五分到八点十五分。刚开始时我跟踪他们,可是后来我就溜走了。站在那里看他们搂搂抱抱?我才不干呢。但是他们来的时候,小女孩儿已经不在那里了。无论是他们到来还是离开的时候,
她都不在游乐场了。如果她在的话,我会看到,我会注意到。”
此时,他是真的想帮忙了。
“所以七点十五分的时候她在游乐场,但是到七点四十五分的时候就不是了?”贡瓦尔·拉尔森说。
“正确。”
“那么这段时间你在做什么?”
“观察啊,可以这么说。我在西维尔路和富雷吉路的拐角闲晃。这样我可以看见从那些方向进入公园的人。”
“等一下,你说你总共看见大约十个人?”
“在公园里面?是的,大概有这么多。”
“两个警察、这对年轻的伴侣、被你抢劫的女士,还有小女孩儿,这一共是六个人。”
“我还跟踪一个带着一条狗的男人。我一直跟踪他,但是他只在斯蒂芬教堂靠街那一带行走,大概只是在等狗撒尿之类的。”
“这个男人是从哪个方向走过来的?”马丁·贝克问。
“他从西维尔路那边过来,经过糖果摊。”
“在什么时间?”勒恩问。
“那是在我到达以后不久。他是那个带女朋友的家伙之前我唯一考虑过的对象。他……等等,他从糖果摊旁边走过来,带了一只那种瘦骨嶙峋的小狗。那时候小女孩儿在游乐场里面。”
“你确定吗?”贡瓦尔·拉尔森说。
“确定。等一下……我一直跟踪他,他在那里待了十分或十五分钟,到他离开的时候,小女孩子一定已经走了。”
“你还看见什么人?”
“只有几个人渣。”
“人渣?”
“对,我连考虑都不考虑他们。有两三个吧,他们穿过公园。”
“看在老天的分上,仔细想一想。”贡瓦尔·拉尔森说。
“我在试啊。我看见有两个人走在一起,他们从西维尔路过来,向水塔的方向走去。无业游民,相当老。”
“你确定他们是一起的?”
“几乎可以这么说,我以前见过他们。现在我想起来了,他们拿了一瓶酒或几罐啤酒什么的,要在公园里享受一下。但是,这是在那两个还在那里的时候,就是穿蕾丝内裤的女孩和她男朋友搂来搂去的那两个,而且……”
“怎么样?”
“我还看见另外一个人,他从另一个方向过来。”
“也是人渣,根据你的说法?”
“呃,总之,不是什么值得注意的人物,至少就我看来。他从水塔那边过来。现在我可以相当清楚地记起来了,我记得那时心里想,他一定是从英格玛斯路那边的阶梯上来的。那里陡得要死,直直走上来,然后又要直直走下去。”
“再走下去?”
“是的,他往下走到西维尔路。”
“你在什么时候看见他的?”
“在那个带狗的人走掉以后不久。”
房间中一片肃静。他们一个个顿时明白,伦德格林所说的正是那个人。
伦德格林是最后一个醒晤过来的。他抬起眼睛,直视着贡瓦尔·拉尔森。
“基督耶稣,就是他!”
马丁·贝克觉得体内某个地方震了一下。贡瓦尔·拉尔森说:
“概括起来,我们可以这么讲:有一个上了年纪、穿着体面的男人,在七点十五分和七点三十分之间带着一条狗,从西维尔路的方向进入瓦纳迪斯公园。他走过糖果摊和游乐场,当时女孩子还在那里。带狗的男人在公园里介于斯蒂芬教堂和富雷吉路中间的地带待了大约十分钟,顶多十五分钟。你一直在跟踪他。等他走回来,出了公园,又经过糖果摊和游乐场时,女孩子已经不在游乐场里了。
“几分钟后,一个男人从水塔那边出来,往西维尔路走出去。你假定他是从英格玛斯路那边怛水塔后面的阶梯上来的。然后他穿过公园,往西维尔路的方向出去。但是这个男人有可能是在十五分钟前——也就是当你在跟踪带狗男子的时候,从西维尔路的方向进来的。”
“对。”伦德格林呼了一口大气说。
“他有可能在穿过游乐场时,引诱那个小女孩儿和他一起去水塔那边。他有可能在那里杀了那个女孩子,因此当你看见他时,他正好是走回来。”
“对。”伦德格林说,呼了更大一口气。
“你有没有看见他住哪个方向走?”马丁·贝克问。
“没有,我只知道他走出公园,如此而已。”
“你有没有机会就近打量他?”
“有,他就从我身边走过,我当时站在糖果摊后面。”
“很好,我们来听听你对他的描述,”贡瓦尔·拉尔森说,“他长什么样子?”
“他不是很高大,也不算很矮小,颇为邋遢,有一只大鼻子。”
“他的穿着如何?”
“很邋遢,淡色的衬衫,我想是白色的。没有领带。暗色长裤,灰色或者棕色,我猜。”
“他的头发呢?”
“有点儿稀薄,往后梳。”
“他没穿外套吗?”勒恩插嘴问。
“没有,没穿夹克,也没穿大衣。”
“眼睛的颜色呢?”
“什么?”
“你有没有看到他眼睛的颜色?”
“没有,我猜是蓝色或者灰色。他是属于那种类型的,淡色发肤的那种。”
“大约多大年纪?”
“嗯,四十到五十岁之间。比较接近四十,我想。”
“鞋子昵?”勒恩说。
“不知道。不过,大概是那种平常的黑鞋子吧,人渣通常穿的那种。但这只是我的猜测。”
贡瓦尔·拉尔森总结:
“一个年纪大约四十岁的男人,平常体格,中等身高,稀薄的头发往后梳,有一只大鼻子。蓝色或灰色的眼睛。穿白色或淡色的衬衫,没扣好扣子。棕色或深灰色的长裤,可能穿黑鞋子。”
马丁·贝克似乎隐约想起什么,但是那个念头才升起,马上就消失了。拉尔森继续说:
“假定穿了一双黑鞋子,椭圆脸型……很好。还有一件事,你必须看一些照片。把风化组的相簿拿来。”
罗尔夫·艾弗特·伦德格林把登记在案的性骚扰犯一页页看过。他仔细查看每一张照片,每一次都摇头。
他找不到一个人看起来和自己在瓦纳迪斯公园看见的那个男人相像。而且他很确定,他看见的那个男人并不在档案照片里头。
已经半夜了,贡瓦尔·拉尔森说:“你吃点儿东西,然后睡觉去吧。明天见,今天就到此焚止。”
他似乎变得快活起来。
抢劫犯在被带走前讲的最后一句话是:
“想想看,我看见了那个龟孙子!”
他似乎也变得快活起来。
然而他自己曾经差点儿害死好几个人,而且仅仅在十二个小时前,如果有机会的话,还准备开枪打死马丁·贝克和贡瓦尔·拉尔森两人呢。
马丁·贝克思索着这点。
同时他想,他们有一个证人了。一个相当模糊的描述——吻合的人有好几千个。可是无论如何,这总是个开始。
抓捕行动已经进入第七天。
马丁·贝克觉得心中深处有某个东西在蠢动,但他不知道是什么。
回家以前,他和勒恩、贡瓦尔·拉尔森一起喝了杯咖啡。
他们交换了一些意见。
“你们觉得盘问的时间太长了吗?”贡瓦尔·拉尔森说。
“是的。”马丁·贝克说。
“是的,我也这样觉得。”勒恩同意。
“哎呀,你们得明白,”贡瓦尔·拉尔森自傲地说,“你必须在开始的时候步步为营,这样才能建立互相信任的关系嘛。”
“是啊。”勒恩说。
“坦白说,我还是觉得他妈的太长了。”马丁·贝克说。
然后他开车回家,又喝了一杯咖啡,之后上床睡觉。
他清醒地躺在黑暗中思考。
思考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