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芯儿微微蹙起眉,心头觉得很是奇怪。
这人这般盯着她瞧做什么?
赵芯儿见过很多看着她的目光,大多都是惊艳的,有的令人不舒服的目光,会带了几分下流。
但是那中年人的目光不一样,他是单纯的惊讶,甚至还带了几分激动,就仿佛……是认识她一样。
有些奇怪。
但是那男子的目光太过强烈,叫人忽略都难。
也不知这人同于娘子什么关系。
赵芯儿抿了抿唇,干脆将帘子放下,挡住了那人看过来的目光。
没过多长时间,包子就同于娘子打过招呼回来了。
她钻进马车里,冲着赵芯儿憨笑:“夫人,我干娘说,为着谢您这段时间照顾我,若是您空闲了,就过去赏光吃顿饭。”
赵芯儿点了点头。
她撩开帘子看了一眼,见于娘子同那位中年男子都不在了,大抵是方才走了。
“方才我瞧着,于娘子身旁还有个男子,可是认识的?”
赵芯儿问。
包子道:“夫人,您说于舅舅吗?那是干娘的哥哥,是这些日子才来的京城。”
赵芯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包子又问:“夫人,您自打有记忆起,便待在湖城了吗?”
赵芯儿笑了笑:“你怎么突然对这些事儿感兴趣了?”
包子挠了挠脑袋:“其实,是干娘托我问的?”
赵芯儿突然想起来,第一次瞧见于娘子之时,她面上也很惊讶的样子。
既然那男子是于娘子的兄弟,方才那般反常,大抵也是将她当成于娘子所说的那位丢失的小姐了吧。
“嗯,我印象中,去澧县之前,便一直住在湖城。”
包子点了点头。
赵芯儿倒是起了心思,看来,有时间真的要去于娘子的食肆去一趟了。
除了心中颇为奇怪以外,上次赵芯儿离开的匆忙,并未询问于娘子丢失了的那位小姐的信息,顺便问一问,差人去找找。
若是能找到,也好圆了于娘子的心愿。
左右这几日赵芯儿也没什么事儿。
干脆第二日,赵芯儿便喊上了包子春暖,一同去了于娘子的食肆。
包子十分高兴,去的前一天,还去街上逛了逛,给于娘子买了些东西。
赵芯儿与包子到了于娘子的食肆后,又碰到了那位于大叔。
昨日瞧之时,她没怎么注意,今儿个一瞧,他的眉眼间确实与于娘子有几分相似。
于娘子听说赵芯儿过来了,便笑着上前来迎:“袁夫人,快请进,包厢给您准备好了。”
赵芯儿朝着于娘子点了点头,便跟着进了包厢。
于娘子招呼她落座以后,便吩咐店小二上菜。
赵芯儿笑了笑道:“于娘子,你是我家包子的干娘,便同我是自己人,不必这般客气。”
顿了顿,赵芯儿看向外头,见于大叔似乎就站在包厢门外。
她道:“听包子说,于娘子的兄弟近日来了京城。想来,便是外头那位了吧。”
于娘子尴尬一笑:“叫袁夫人见笑了,家兄对于小姐的执念,比我还要深,这些年一直各地游走,便是为了寻找小姐的下落,所以,见了您才……还请袁夫人勿怪。”
赵芯儿点点头,“于娘子不必自责,这也是人之常情,你同于大叔说清楚便好了。”
同时,赵芯儿心中感慨万千。
蹉跎了这许多年,只为找主人家小姐的下落。
且从未听于娘子说过主人家如何,想来,是已经没落了,不然也不至于两个家奴寻了这般多年。
于娘子兄妹二人的心性,实在令人钦佩。
这般衷心的人,实在世间少有。
赵芯儿又问,“上次倒是忘记问于娘子了,你家小姐是在何处丢失的,如今年方几何,身上可有什么明显的胎记之类的?”
于娘子思索了片刻,道:“我家小姐是在刚出生不久时丢的,到如今,已经有十六了,当时,我们兄妹二人保护夫人,路过延安地界,小姐便是在那处不见的。”说到此,于娘子红了眼眶,自责道:“若不是我没用,小姐也不会丢,若不是还记着小姐,我这条贱命,也早便跟着主家去了。”
赵芯儿安慰道:“老天有眼,定会保佑于娘子早日寻到你家小姐。”到是凑巧,于娘子主人家丢的这位小姐,同她一样的年纪。
她先前猜的没错,于娘子的主人家,果然已经没落了。
于娘子抬起手臂,用衣袖擦了擦泪,“谢夫人吉言。”她顿了顿,又道:“胎记没有,不过我家小姐生下来后,肩胛处倒是有两颗红色的痣,那痣生的不算小,乍眼一瞧,便能瞧见。”
赵芯儿闻言,便忽然愣住了。
她的肩胛处,也有这么两颗红色的痣……
她捏着帕子的手微微紧了紧,想,应当是巧合。她出生在湖城,于娘子家丢的那位小姐是在延安丢的,这两个地方虽算不上相隔十万八千里,但也是很远的。
且,她爹娘虽去的早,可她也是爹娘亲生的,自然不会是于娘子主人家丢的那位姑娘。
旁边,于娘子见赵芯儿微微怔愣,便轻声唤了句:“袁夫人?”
赵芯儿回过神来,朝着她一笑,“我省的了,日后我叫府中人帮于娘子留意着些。”
于娘子面上一喜,“那便多谢袁夫人了。”
鬼使神差的,赵芯儿问了一句,“不知于娘子的主人家,姓甚名谁,是哪里人士?”
于娘子语气一顿,神情似有为难。
赵芯儿道:“是我唐突了。”
于娘子咬了咬牙,才红着眼圈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袁夫人您是个好人,我信得过您。我与兄长主人家,是前朝之人,您可知道那位殉了国的将军?我家老爷,正是那位将军,如今,偌大的一家子人,只剩下个小姐,还下落不明,我们这群做奴才的,心中难安啊……”
赵芯儿微微一怔。
竟是那位将军的后代。
“于娘子请放心,你家小姐之事,我定会尽心,助你早日找到她的下落。”
……
于娘子兄妹二人站在食肆门口,目视着袁府的马车渐渐远去。
“玲娘,我觉着她就是小姐。”
于娘子闺名叫于玲,她兄长名唤于元。
“希望是吧。”
于娘子叹息一声。
等那马车渐渐消失了,二人才又回了食肆。
赵芯儿回了将军府后,便将给于娘子找人这事儿吩咐了下去。
下晌,袁子琰便回来了。
他还有些事儿,待会儿要去一趟军营,而且这次要去待上两天。
回来同赵芯儿说了一声,便匆匆的准备离开。
他已经连着忙了许多天,赵芯儿有些不开心。
再加上同于娘子说了一番话后,她心里边儿不知怎么的,有些没上没下的。
所以这会儿的赵芯儿,显得格外的黏人。
袁子琰在收拾东西之时,赵芯儿便攥着他的衣服下摆,抿着嘴唇不吭声。
他垂眸看了小姑娘一眼,便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唇边弯起一抹几不可闻的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低声问:“怎么这般黏人?”
赵芯儿仰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瞧着他。
袁子琰低笑一声:“也罢,你既这般舍不得,便同我一起过去好了。”
赵芯儿闻言,眸子微微一亮,“真的?”
袁子琰点了点头,“不过,军营中条件比不得将军府,你去了后可不许喊苦。”
幸好如今天气回暖了,帐篷中也没那般冷了,不然,便是她再闹,袁子琰也不会松口叫她过去。
赵芯儿乖巧点头,“我不会给夫君添麻烦的。”
得,这下收拾东西的从一个人变成了两个。
春暖夏圆将二人的东西收拾好,在旁边,依依不舍的看着赵芯儿。
军营之中,那是行军打仗的地儿,带着几个丫鬟影响不好,所以赵芯儿只带了包子一个人,叫春暖夏圆等人留在府中看家。
她叹了口气,煞有其事的道:“不是我不带你们,只是这军营之中风餐露宿的,怕你们去了跟着吃苦。”
春暖夏圆眼神怨念。
赵芯儿摸了摸鼻尖,无辜道:“夫君都说了,军营中比不得府里舒适。”
安抚好了春暖夏圆后,赵芯儿又苦恼的想,夫君堂堂镇国大将军,带着妻子女眷去军营,难免会叫人笑话。
她左思右想,片刻后,眸子微微一亮。
“春暖,去为我找一套合适的男装来。”
“夏圆,给我束发,不要太繁琐的,梳个简单的男子发髻即可。”
袁子琰已经收拾好,倚在外头石桌上等着赵芯儿。
一盏茶喝完,终于传来推开门的声音。
接着,小姑娘脆生生的声音也跟着传来:“夫君,我收拾好啦,现在便走?”
袁子琰抬起头去看她,目光却在落在她身上的一瞬间,便怔住了。
娇软的小姑娘,此时变成了个唇红齿白,模样漂亮的偏偏少年郎。
她手里拿着一把折扇,还像模像样的扇了扇,一双顾盼生辉的眸子,正亮含笑的看着他。
倒是风流的很。
若是长得再高些,定是京城小姐们最中意的夫君人选。
赵芯儿见他瞧着自个儿,于是上前一步,在他面前转了一圈,问:“夫君,我这样打扮如何?”
袁子琰低笑一声,“不错,就是声音稍稍软了些。”
赵芯儿微微蹙眉,咳了咳,粗着嗓子:“这样呢?”
袁子琰点头:“幸亏军营中没有女子,不然,我真怕你叫人捉了去,当压寨夫君。”
赵芯儿眨了眨眸子,高兴道:“那出去后,夫君可要保护好我。”说完,她又走到包子身边去显摆了。
先前,是春暖夏圆伺候她换衣服的,二人夸了她许久,但包子没瞧见。
她装作一副风.流公子的模样儿,用扇子挑着包子的下巴问:“包子,我这样如何?”
不过她个子矮,挑包子下巴的时候,还得仰着头抬手臂。
但问题不大。
包子还是被她这般调.戏的,微微红了脸。
她扭捏的道:“夫人这般很好看,若夫人是男子,奴婢肯定要嫁。”
赵芯儿还是头一次瞧见包子这般害羞的模样儿,很是惊叹。
原来包子喜欢这样的!
一旁,袁子琰突然就黑了脸。
他伸手,将赵芯儿拽到自己身旁,眸光凉凉的,落在包子的身上。
仔细瞧,还能从中看出几分警惕来。
去军营之时,包子也穿了一袭男装。
袁子琰骑马。
包子驾着马车,赵芯儿坐在马车里头。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军营。
袁子琰直接领着赵芯儿去了主帅帐篷中。
没多久,大将军带来了两个毛头小子的事儿,就传遍了整个军营。
而且有一个还长得唇红齿白,看起来娘兮兮的,都不会骑马,是坐着马车过来的。
李威一行人聚在一块儿,就讨论了起来。
“我说,将军这次过来,咋还带了个娘炮?”说话的人是个彪形大汉,叫林大强,是袁子琰的副将。这人不仅看起来虎背熊腰的,说话声音更是像钟声一样响亮。
李威皱起眉,“十有八.九是京中哪个官员家里的公子,给丢到军营中历练来了。”说到这儿,他撇了撇嘴,“连骑马都不会,一丁点男子气概都没有,出门还坐马车,一看就是个还没断奶的毛头小子,听说还带了个小厮来,嗤,这种小子,我一拳头就能打扁仨,他跑军营里做什么?”
林大强虎着脸:“这小子最好识趣儿的,自个儿回去,不然,落到他爷爷手里,有他的苦头吃。”
李威也道:“给他点教训,以后叫他再也不敢到军营里头。”
他们这种将士,最厌烦的,就是京中那些公子哥儿明明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还偏偏要到军营里头历练。
所以,还没见着人呢,林大强跟李威就已经寻思着,怎么给那娇气的小子点颜色瞧瞧了。
袁子琰安顿好了赵芯儿后,便出去了。
迎面正巧碰到李威与林大强二人。
二人上前,抱拳:“将军。”
袁子琰微微颔首。
林大强道:“将军,听说您今日来,带了个俊俏的公子来?”
袁子琰闻言,动作一顿,目光落在了林大强的脸上,“什么?”
李威问:“将军,那小公子可是来参军的?”
“不是。”二人频繁问起小姑娘,袁子琰心头不快,脸也沉了下来,“有事?”
林大强与李威对视一眼,都十分的疑惑。
平时,京中要是送了金贵的公子哥儿来,将军比他们还厌烦,这次怎么瞧着不大一样了。
“这……”林大强迟疑的道:“将军,可要给那位公子另外安排住处?”
袁子琰冷声道:“不必。”
李威疑惑道:“那住在哪里,跟小兵安排在一起?”
袁子琰瞥了他一眼,“同我住在一起。”这李威,今日怎么废话这么多。
李威跟林大强惊讶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啥?
将军要跟那个俊俏的小子住一起!
平日里,将军就不喜人伺候,帅帐里,都不叫别人进的。
如今,竟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住在了帅帐里头!
“有事?”袁子琰长眉微蹙,不快的看向二人。
一个两个的,怎么这么闲。
二人连忙摇头,异口同声道:“没事。”
“嗯。”袁子琰低低应了一声,便准备走。
李威像是想起什么,又喊住他道:“哎,将军——”
“还有事?”袁子琰语气中带了几分不耐,看向李威的目光,也愈发的凉了。
李威咽了口口水,硬着头皮道:“将军,我先前拜托您那事儿,您可帮我问了?”
袁子琰听到这儿,面上的不耐烦倒是淡了几分。
问了,就是那丫头没看上你。
接着,袁子琰又想到今日在院子中的一幕,他脚步一顿,道:“问了,不过姑娘家面皮薄,你平日里积极些,时间长了,自然便愿意了。届时,我为你做主,将人娶进门。”
李威面上一喜:“谢过将军!”
袁子琰微微颔首,随即大步离开。
林大强在旁边,瞅了李威一眼,“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来干啥的?”
李威道:“你刚没瞧见将军的神色?再问下去,将军非得把我们拎到练武场去不可。”
林大强狐疑的看着他,“那个女子真的这般好,叫你魂不守舍的?”
李威道:“你懂个屁,你是没见到,她打人的时候有多美,我头一次碰见,能将我打趴下的女子,我李威男子汉大丈夫,娶妻便要娶这样的。”
林大强摇了摇头,一副你没救了的神情。
“能有多能打,我看是你小子太弱了,才被人给打趴下。”
李威嗤笑:“便是你到了她面前,一样能被打趴下。”
林大强嗤之以鼻。
二人聊着聊着,又聊到了在帅帐的那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他不参军,难不成是来军营参观的?”林大强皱着眉。
李威道:“管他呢,来了军营里,还想不吃一点苦,他当是郊游呢?不管怎么说,都得给他点颜色瞧瞧,走,我们去帅帐那边儿看看。”
林大强点头,“走,去瞧瞧。”
于是,二人一前一后,就朝着帅帐去了。
再说赵芯儿,还是头一次来军营这种地方。
对一切都很新鲜。
袁子琰走了后,赵芯儿跟包子在帅帐里,左看看右看看,时不时还撩开门帘,瞅一瞅外头。
帅帐门口,有两个士兵守着。
四周都是帐篷,外头还不停的有巡逻的士兵路过。
赵芯儿合上门帘,跟包子说:“不愧是军营中,纪律严明,瞧着就很严肃。舞刀弄枪的,似乎也很能打的模样儿。”
包子点了点头。
赵芯儿又道:“也不对,没有包子能打。”
上次去府里头那个,听说是个校尉呢,在军中应该算是比较能打的了,但还是被包子给打趴下了。
看来,还是她的包子更厉害一些。
大概是怕赵芯儿无聊,袁子琰还吩咐了士兵,给她送些点心茶水吃食之类的。
送东西的士兵看到赵芯儿的模样儿后,便有些发愣,没想到这次来的公子,长得这般俊俏。且,将军对他似乎也很好,还让他住在帅帐里呢……
想到将军离开之时,温声嘱咐的模样儿,小兵的腿就是一抖。
这俊俏的公子……不会是将军的人吧!
越想越觉得可能,这小兵出去后,就小声嘱咐起其他人来,对屋里头这位公子小心着些,千万别怠慢了。
李威跟林大强过来之时,正好听到了。
俩人一听,脸都黑了。
好家伙,这小子跑军营里撒野就算了,竟还敢打将军的主意。
这能忍?
尤其是李威,给气坏了,嫂夫人那么漂亮又心善,居然还有混账东西挖墙脚!
不顾士兵的阻拦,李威骂了一声,“混账东西,也不看看是谁的地盘,就敢撒野,你给爷爷滚出来!”
说着话,就直接撩开门帘闯了进去。
士兵们苦着一张脸,人也没拦住,可愁坏了。
谁知道,李威刚撩开帐篷帘子进去,就被人给踹了出来!
他被踹出去老远,摔在地上的时候,尘土都飞了一片。
霎时间,外头安静了下来。
李威摔在地上,也懵了。他刚刚冲进去,还没来得及看见人呢,就瞅见了一个黑影,就被踹出来了。
他揉了揉胸口,疼的呲牙咧嘴。不光被踹的胸口疼,摔得屁.股也疼。
这龟孙子,下脚可真他娘的重。
林大帅看着他这副狼狈样儿,没忍住噗嗤一声乐了。
“李威,你这窝囊玩意儿,居然被个小白脸给踹出来了,丢人。你走开,看你哥我的。”林大帅摆手道。
李威脸一黑,也来了气。
他扶着地站起来,看着林大帅道:“你滚远点,老子今天非要教训他不行!”说完,便一瘸一拐的往帅帐门口走,一边走一边破口大骂:“龟孙子,敢偷袭你爷爷!滚出来,看爷爷我不扒了你的皮。”
好你个小白脸,别的本事没有,就会偷袭。
今日要不给他点教训尝尝,还真以为他李威是个怂货。
就在这个时候,帐篷帘子被撩开,从里头出来个人,皱着眉头指着李威骂:“孬种,你叫谁孙子呢?”
李威定睛一看,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