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蠢的人会冲进连天使都害怕的地方”
【重来】重新开始。再做一遍。
“这么一次又一次往我这里跑的成濑可真少见啊。”看到成濑来了,田中面无表情地说。这八叠大的房间依旧像要塞里的指挥室一般,墙上贴满了报纸和打印出来的资料,还有标注了记号的地图。地上摆了好几台电脑,电源线和其他各种线路排列得错综复杂。时钟此时正指向五点。
“有麻烦的时候也只能来找你。”成濑很坦白。
田中则很受用似的垂下双眼,小鼻子膨胀。但这也只是一瞬间,他立刻又恢复到无表情的状态。“嗯,成濑倒是无所谓,那个烦人的大叔和年轻人我受不了。”
“烦人的大叔我也受不了,不过久远还不错。”
“年轻人都不行。年轻人都死光了才好呢。”田中看着手上的书,扭扭捏捏地说。从十几岁开始,田中就一直被同年级的学生欺负,对此的愤怒和恐惧导致他讨厌年轻人。
“我来是为了上次你卖给我的追踪器。”成濑切入主题。
“应该有用吧?”
“有用。”
“是吧。嗯,那是当然的。”
“前两天我们去查了追踪器所在的位置。”
“那栋楼?”
“是的,我想要你配一把那个房间的钥匙。”
“上次就跟我说多好。我不是总说嘛,买东西或找人办事的时候,事先确认好有没有什么遗漏,就不用再跑第二次。应该先写在纸上。”
“之前没想到会到需要钥匙这一步,只想当然地认为去了就会有办法。”
“成濑也会想当然?”
“是啊,少有地想当然了。”
“那,情况有变?”
“其实今天白天,久远被抓住关在那个房间里了。”成濑毫无隐瞒。
田中只微微笑了笑,随即又皱起眉头。“那个年轻人竟然那么容易就被抓了,很意外啊。他看上去很灵活,也不像是会犯傻的样子。”
“嗯,是啊。”成濑表示赞同。几个小时前从响野那儿听说“房间是找到了,但是久远被抓住了”的时候,他也不敢相信。
“如果真要抓,响野,还不如把你抓去。”
成濑这样说,响野也平淡地答道:“我也这么觉得。”接着他又说,“久远说不定是故意被抓的。”
“那个年轻人自己逃出来不就好了吗?这点本事他还是有的。”田中冷冰冰地毫无掩饰地说。
“确实是这样,可是……”成濑也表示同意。久远一个人肯定能逃出来。“可能还有另外一个人质在那里。”
“人质?”
“是老板千金。已被绑架的可能性很大。”
“哪里的老板千金?”
“筒井药房你知道吗?”
“啊。”田中早有耳闻似的点点头,“那个老板。”
“你果然知道。”
“因为那个老板挺招人恨嘛。女儿被绑架啦?是啊,肯定是自作自受。”
“是吗。”
“就因为那个筒井药房不停地开分店,很多有些年头的私人小店都被挤垮了。最过分的时候,好像是新潟那边,他去跟一家由一对老夫妇和他们的儿子开的小店竞争,弄得那个儿子竟然求他说:‘就算在这里开了店也赚不到什么钱,你就饶过我们吧。’”
“对他说‘饶过我们’恐怕是找错人了,但心情可以理解。”
“是啊。”
“那,筒井药房没有理会他们的哀求,还是在那里开分店了吗?”成濑觉得这话可以聊下去,“而且他们的小店最终也被挤垮了吧?”
“唉,没错,可更夸张的还在后头呢。半年时间没到,筒井药房的分店也关门了。理由虽然不清楚,但应该是因为没什么钱赚吧。可是,表面上看……”
“表面上看就像专门为挤垮那家小店而来的。”成濑点点头。筒井药房到底想干什么呢?他歪头思考。
“所以说他是个招人恨的老板。甚至有人说,把小店挤垮、让别人流落街头就是他的爱好。”
“怎么可能!”
“也不是没可能,那个老板看上去就是这样。”
“那大久保也麻烦啦。”成濑脱口而出。
“谁?”
“那个老板的女儿是我同事的未婚妻。”
“人家是钓金龟婿,他正好反过来。哎,成濑,你还挺体贴嘛。”
“体贴?”
“你不是为了自己的下属准备去救人吗?”
“也不是那个原因。”成濑诚实地回答道,“只是一时兴起,做自己想做的事而已。你别看我这样,我活得可是很随性。”成濑说着,将放在对面架子上的小地球仪拿到手中,下意识地像玩篮球一样转了起来。他还担心田中会让他别碰,可事实正好相反,田中根本没放在心上,只简单地说了一句:“就算转得动地球,也转不出结果。”
成濑将地球仪放回原来的位置。
“但如果是那个年轻人,应该可以带着那个老板千金立刻逃走吧?”
“没想到你还挺看得起久远。”
“搞不好他是故意被抓的。不是有句话叫‘不杀大马焉得虎子’嘛。”
“是‘不入虎穴’。”
“对,就是那个。不过,那个筒井药房的老板也是个很有手段的人,成濑你们还是小心点好。”
“我刚才已经听到他的不少手段了。”
“不是那个意思,他好像跟一些来路不明的家伙有关联。”
“什么意思?”
“曾经不是有个姓神崎的家伙吗·跟成濑你们闹得很凶。”
成濑此时也板起了脸。这是个曾在一年前的春天与之较量过的名字。“是有那种人。”
“那种人还有好多呢。嗯,是的,也许比那个还嚣张。”
“还有更嚣张的家伙?”
“有啊,成濑。嚣张的家伙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而且那家伙如果发现有人盯上自己的小命,那就更丑恶了。”
“疑心重重,又专横跋扈的家伙吗?确实丑恶。”
“他说他跟警察和政治家关系不错,现在平安无事,但差不多该逃到国外放松一阵子了。也不知道他这算优雅还是短视。”
“大人物就是大人物啊。你的意思是这个家伙跟筒井的关系不错吗?”
“嗯,对。所以啊,筒井的女儿如果被绑架了,他可能不去找警察,而是去找那家伙。说不定已经找过了。”
“想让他们替自己抢回女儿吗?”
“嗯,对。”
“你整天窝在这房间里,从哪里听来那么多传闻?”
“消息会自己坐着电波到我这里来啊。”这似乎是田中的一个玩笑,他刚说完,就立刻拍手大笑起来。
虽然只是一点点,但成濑还是挤出笑容。这笑话的质量明明不怎么样,却让田中心情大好。
“成濑你是个好人,所以我会给你点优惠。”田中悠然地伸出右手,从杂志堆旁边拿起一个小圆盘形状的盒子交给成濑。
“这看上去好像是杀蟑螂时用来点烟的东西。”
“你眼光很敏锐啊。很接近了,嗯,嗯,它是会冒烟,也会散发出烧焦的气味,还会发热。”
“用来放火的啊。”
“正是如此。但只是看上去像火灾而已,只是模拟火灾的状况。”田中得意得鼻孔大张,“从前,有个男人曾准备用这东西威胁俄罗斯总统。”
“俄罗斯总统?一年前好像来过日本吧。”
“他自称是总统的司机,想用这东西假装火灾吓唬总统。他说总统小的时候家里好像失过火,所以一看到火肯定吓得够呛。”
“真是怪癖。去年你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提起那辆叫格露莘卡的车的时候。”
“啊,对,就是同一个人。”
“我还真想见见这个俄罗斯司机。”成濑接过发烟装置。
他问田中钥匙能不能加急,田中露出了一丝不愿意的表情,可还是展示了他要强的一面。“明天就可以交给你。”
成濑坐上了从绫濑出发的千代田线上行列车。车驶入地下,他刚在角落坐下,便发现手机上有电话打进来。打开一看,发现是前妻家的号码。这时正好到了下一站,成濑毫不犹豫地下了车。他走到楼梯旁边相对安静的地方,将电话放到耳边。
“正志吗?”他叫着儿子的名字。
“×月×日城崎中央银行横滨分行发生了抢劫案。”电话那一头的正志说。
“是吗。”成濑强忍住笑说。正志读课文般说出口的,正是前两天成濑等人犯下的案子。正志就好像在说“爸爸的所作所为我全都一清二楚”,这让成濑只能苦笑。
患有自闭症的儿子受脑功能障碍的影响,很难把握词语和词语之间的关联以及对话时暧昧的语气差别,但是在机械操作和言语记忆等方面却有着超出常人的能力。或许是受这些东西的影响,最近他即便没事也忽然打电话来的次数变多了。
“正志,最近还好吗?”成濑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握住电话。哪怕只有一点点,他也希望正志的声音离自己更近些。
“是别人哦。”正志说。
“什么别人,你不就是正志吗?”
“是别人哦。还有其他人。”
“谁啊?”成濑笑着问。他和正志的对话基本都会像这样错开。虽然这远算不上是言语上的交谈,但对成濑来说却是宝贵的交流。
“喂。”正志的声音被另一个声音代替,是已经离婚的妻子,“好像正志又随便打电话了。”
“这个随便打电话的对象是我,让我觉得很光荣。”
“是啊。”她的语气中并没有表现出厌恶。
“他刚刚说还有其他人在,谁在啊?”
“现在?”电话另一头传来了打量四周的动静,“没有人啊。”
“是吗。”
“对了,对了,最近正志开始画画了。”她的声音稍微变大了些。
“画?”有些患有自闭症的孩子会在绘画方面展现出才能,这是广为人知的。有些孩子可以原封不动地再现曾经看到过的景色,也有一些色彩搭配独具一格的孩子。可是成濑觉得,不管有没有能力,这都和孩子本身的价值无关,所以不应该过分重视这些。前妻也是这么觉得。
“是非常有意思的画。”她骄傲地说,“我觉得他有天赋。”
“我也很想看,下次寄给我一些吧。”
“你们市政府办不办绘画比赛?如果办,我们还想报名呢。”
“挺有自信啊。”成濑面带微笑地听着她的声音。
“因为这画真的很厉害嘛。啊,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说谎?”
“不,你没说谎。”成濑知道她并没有说谎,立刻答道。
【软禁】程度稍微弱一些的囚禁。不束缚一个人生理上的自由,却通过禁止或限制同外部的正常接触,在一定程度上限制其行动上的自由。
“我被软禁在这个报纸投递站里。不,只要我还活在世上,不管在哪里,我都被软禁着。我唯一可以获得自由的时候,就是每天早上用刀子划破那些本该送走的早报的瞬间。仅此而已!”
——加布里埃尔·卡索《压抑》
(加布里埃尔·卡索和《压抑》是伊坂幸太郎在小说《蚱蜢》中虚构出来的导演和他的电影作品。)
久远弯下腰,靠近沙发上的女人。这是他刚把“恐怖报纸”说出口就被拽进屋子之后的事。这间挂着“小西企划”招牌的屋子出乎意料地宽敞,给人一种只要不停地开门,就会不停地有新房间出现的错觉。
“你好。”他对那个女人说。躺在沙发上的女人吓得弹了起来。刚才可能是睡着了。她的眼睛肿着,头发也失去了光泽,但久远确定她就是之前在银行见过的女人。
“啊。”她,揉了揉眼睛,在沙发上坐好。
“是良子吧?”
“哎?”
“你,是筒井药房的良子吗?”
“啊,你是……”她心有余悸地说。这间不到六叠的房间里除了沙发和电视,就只有一张低矮的桌子。西面墙上有一扇小窗户。她并没有戴手铐或脚镣。
“我跟把你软禁在这里的家伙可没有关系。”
“没有吗?”
“没有。”
“那,你是谁?”她问完后又有些害怕,做出一副要保护自己的样子,可能觉得自己会被推倒在沙发上吧。
久远试着微笑。当然,她诧异的表情不会仅仅因此而缓和。“我有几件事情想和你确认。首先,你是筒井良子吧?”
“嗯,是的。”她回答。
“你父亲是药店老板?”
“嗯。”
“你是因为这个才被那些奇怪的男人抓住关到这里来的吗?”
“嗯,是。”她点了三次头。
“你前天在银行遇上了抢劫?”
“你怎么……”她似乎马上就要问“你到底是谁”,久远却不理会她,继续提问:“顺便问一句,你喜欢狗还是猫?”
她身子后倾,眼睛不停地眨,似乎正准备发出“哎”的一声,却又被久远的直视吓了回去。“喜欢猫。”她答道。
“好。”久远竖起食指,“我,是来救你的。”
“等等,我还有很多东西想问呢。”她并不隐藏内心的疑虑,用细微的声音问道,“你从哪儿进来的?”或许是因为焦急吧,她说得很快。
“其实我刚到这栋楼里,就被这个屋子里的人发现拽了进来。把你软禁在这里的有好几个人吧?”久远也快速地低声说。
“那个,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情况?”
久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决定放弃一五一十跟她解释的念头。“你男朋友对你热烈的爱将我送到了这里。”他开始胡说八道。
“啊?”
“没事,你也别想太多。”久远摆了摆手,“总之,我是来救你的。凶手一共有几个人?”
“我见过的有两个。圆脸小个子的年轻人和体格不错的大叔。两个人都带着帽子和墨镜。”
“大个子姓小西。”他们抓久远的时候,圆脸男曾因叫大个子“小西哥”而被骂,说他不该当众叫名字。
“在我面前他们也不注意说出了名字。年轻人好像姓大田。”
“连这个也不小心说出来了?”
“嗯。”她好像也开始同情起凶手来。
“好像都是些半吊子罪犯啊。”
“嗯,都是些半吊子。”她说歹徒时的口气就好像在说自己的朋友。
小西身体好得就像摔跤运动员或橄榄球运动员,说话时声音却像从脑门发出来般尖细。而大田的柔弱身体只有一百六十厘米,会耍着小刀吓唬人。
“简直是搞笑二人组啊,这两个人。”
“嗯,是的。”她果然还是露出了同情的笑容。
“我刚才被关在这间屋子的隔壁,像是会客室,手被手铐铐住了。但仔细一想,你搞不好也被关在这里,所以我被抓反而正好。我刚才试着找你。一共有两扇门,一扇连着一间很大的办公室,另一扇打开后就到了这里。太正确了。”
“那你不早点回去不就可疑了吗?”
“没问题。小西去外面了,大田去厕所了。我刚才把好多东西推倒在厕所门口,他要出来估计还得花些时间。”
“如果我刚才回答喜欢狗,你会怎么样?”
“其实无所谓,不管你回答哪个都会救你。只不过,如果那时候你回答‘我既不喜欢猫也不喜欢狗’,我可能就会扔下你不管,直接回家了。”
“就因为这种事?”
“我可不想救一个看不起猫和狗的人。”
“我觉得重点好像不在那里。”
“总之趁现在赶紧跑吧。”
“那个……”这时筒井良子又问,“你不是被戴上手铐了吗?而且这屋子肯定从外面上的锁,你怎么到这里来的?”
“啊,”久远说着伸出双手,回忆着刚才手铐在手腕上留下的冰冷温度,“我看大田好像带着钥匙,就稍微跟他借用了一下。”他解释说。
“怎么借的?”
“这个嘛,轻轻地撞了他一下。”久远耸耸肩,“别管那么多了,赶紧跑吧。”他站起身,“这样就算搞定一件事了。”
【后手】①被敌人抢占先机处于被动。②出手晚。③围棋和日本象棋中在先手之后作出应对,也指作出应对的一方。
“如果,久远是故意被抓的。”后座的响野说,“还没等我们去,那家伙不就一个人带着老板千金跑出来了吗?”
“是有可能。”副驾驶席的成濑看着窗外,“田中也说过类似的话。”
雪子驶入十字路口,边转方向盘边踩下油门。上了一条单向两车道的宽阔公路后,她开得更快了。这次雪子找来的车子是新型号,窗户上贴着黑膜,从外面无法看到里面的情况。
关于目的地建筑的位置,她事先从成濑给她的地图上看到过,已经记在了脑子里。虽然没有事先来踩点,但附近红绿灯的时间她已经记住,所以车行驶得还比较顺利。车流量比想象得要大,但还没到需要慌忙更改脑子里时间表的地步。
“可是,我们现在却要去救他。”
“我总觉得,如果他真的想逃跑,昨天就应该已经跑出来了。”
确实,久远是昨天被抓的,已经过去一天了。
“所以,久远或许在等我们去救他。阿成是这样想的吧?”雪子说。
“我们是抢银行的,去解救被监禁的人,这完全是外行啊。”响野不满。
这次的目的不是抢银行,所以他们没穿西服,而是穿田中准备的搬家公司的工作服。藏青色的衣服上印着黄色的线,背后还写着公司的名字。总之他们希望这身装扮可以让他们这些陌生面孔进入大楼时尽量不要引起太多的怀疑。雪子也穿着同样的制服。
一开始,有人提议穿之前用过一次的警察制服,可是后来大家意识到,万一歹徒们因为这些警察装扮而受到惊吓,情急之下做出伤害久远和老板千金的举动就麻烦了,所以又放弃了。
“没问题。响野,虽然是新手,可是你不是什么都能做得很好嘛。”
响野可能也没想到成濑会这样对自己说话,身子不禁向后一仰,可最后竟还是应承下来说:“嗯,这倒是没错。”雪子觉得他真伟大。
“还有三分钟就到了。”
雪子看了看时间、速度表和前方的道路状况后说。这次不同以往,没必要严密遵守时间,可她还是忍不住在心中计算。
穿过两个十字路口,在一个丁字路口处右转,走到头再左转,车进入了一条单行线。雪子的脚从油门上离开,将车靠到左手路边,踩下刹车。“右边最里面就是吧?”
“对对,就是那栋建筑。”响野伸手指了指。
那是一栋规模不大的老建筑,让人不禁觉得是不是当初规划的时候因为设计失误而在某个角落多出了一小块空地,出于不浪费的目的才无奈在那里盖了一栋楼。
“我们先来确认一下步骤。”成濑转身对雪子说,“首先我和雪子去找小西企划。如果没有人在,我们就用田中配的钥匙进去。”
“话说回来,田中是怎么配到的这把钥匙?”响野问了一个基本问题,“如果他能瞒着所有人把钥匙配出来,那顺便帮我们把久远也救出来不就好了吗?”
“有道理。”雪子也同意。
“那不是田中的工作。”成濑的解释让人有些似懂非懂。
“那,如果里面有人出来又怎么办?”
“响野,你跟那个人碰过面吧?”
“其中一个。脸圆圆的,小个子,大概在二十五岁到三十岁之间。”
“那另外一个就是姓小西的男人?阿响你只听到过声音的那个。”
“应该是。”
“如果有人出来应门,我们就假装是搬家公司走错了路,跟他们交谈。之后尽量注意掌握屋内的情况。至于具体怎么掌握,下车后再说明。”成濑说道。
“那我要做什么?”响野向前探身,“我不用去吗?”
“你跟那个圆脸男人打过照面,太危险了。你在这里等着。”
“原来如此,我是负责开车的啊。”
“不,你是负责把风的。”
“如果歹徒们逃出来了,我不是应该开车去追他们吗?雪子,你还是把钥匙留下吧。”
雪子隐约感到一些不安,可还是从仿造的车钥匙上移开了手。
“我学驾驶的时候,曾被评为史上成绩最优秀的学员,一下子就拿到驾照了。包在我身上。”
“只不过是因为太吵,立刻就被从驾校里赶出来了而已。”成濑说着打开车门,“你负责把风。”
“不,我负责开车。”
走进楼里,看着那昏暗的光线和厚厚的积灰,雪子立刻低声嘀咕道:“怎么看这栋楼都很可疑。”
成濑也轻声笑道:“就算是刻意想做出可疑的效果,可能都做不到这种程度。”
入口前方有两部电梯。左边的电梯停在五楼,右边的在一楼。按下按钮后,右边的门立刻就开了。
两人走进去。“这么小的楼里竟然有两部电梯,真浪费啊。”
“不管什么东西,留个备用的总没有坏处吧。电梯也好,爸爸也好。”
“阿成的意思是自己是后备爸爸?”成濑的前妻应该早已经再婚了。
“她再婚的对象经常说:‘真正的爸爸是成濑,我只是个后备。’”
“人不是挺好嘛。”
“挺好的人,有时候反而讨厌。”
电梯停下,门开了。可能是因为机器老化,门每次开关时都会发出剧烈的震动,好像在说“这是最后一次了,我拼了命才把门给你们打开的”。雪子迈步走出电梯,站在走廊上,朝左边望去。墙上虽然贴着招租的广告,可广告纸本身已经发黄,完全看不出想让人来租的意思。她的视线又转向右边。大约正前方十米左右,一扇毛玻璃门上贴着“小西企划”的招牌。
“里面没开灯啊。”成濑低声说道。毛玻璃另一侧的光线很暗,阳光似乎根本照不进去。即使是大白天,看上去却像只亮了室内灯。
成濑拿着小型电子记事本一样的东西。“之前应该说过吧,这个就是接收器。只要靠近久远当初装上的追踪器就会有反应。”
“他是装在歹徒的钱包上吗?现在有反应吗?”
“本应该是这样。”成濑说着,将机器放回口袋,“没有反应。可能是没电了。田中当初跟我说大概可以用三天。”
“可惜。”雪子面无表情地说着,将眼睛凑到毛玻璃上,“不过现在房间里看上去好像没有人。”
“把人质丢下全员外出,这基本不可能。”
“怎么办?”
“总之先叫门试试吧。不见识下敌人是什么样子也没法战斗。万一有人出来,我来跟他说话。雪子,你可以趁门开着的时候把这个扔进去吗?”成濑交给雪子一部手机。
“这是什么?”
“你之前没见过吗?装了窃听器的手机啊。”
“啊,那个。”雪子立刻反应过来。一年前试图欺骗雪子他们的讨厌男人曾经用过这个窃听器。“阿成,这东西你一直留着?”
“我叫那个男人让给我了。”成濑点头,“总之,我想利用这个掌握里面的情况。你能不能在房间内找个不容易暴露的地方,然后把这个扔到那里?”
原来如此,雪子在思考,或许装作系鞋带弯下身可以做到。
门边装了门铃。成濑一副准备就绪的表情,点了下头,然后伸出手指按下按钮。门铃响了,在外面都可以听见。
没有动静。雪子和成濑互相看了一眼。再来一次,这次是雪子按响了门铃。
“要轮到备用钥匙出场啊。”成濑小声说着,从口袋里迅速掏出钥匙。他将钥匙伸向门把手附近的锁孔,却忽然停止了动作。
雪子看着成濑的侧脸,不知发生了什么。
成濑轻轻地将手伸进口袋,取出手机。动静不是很大,可是手机确实触电了似的震动着。有电话打了进来。成濑一边把手机放到耳边一边说:“一个朋友,至今为止他打电话来还没有过好事。”
“谁?”雪子觉得不用问也知道答案,但还是脱口而出。
“响野。”
听电话的成濑说了一声“是吗”,脸色变得有些严峻。“马上下来。”
刚准备挂断电话,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将电话凑到嘴边。“你别乱来。在那里等着。”他说,“对方可能有武器。如果闹得太大,我们也会有麻烦。你给我老实点。”
“怎么了?”雪子问将手机放回口袋、准备返回电梯的成濑。
“应该是错过了。我们进来之后,久远他们从楼里出去了。应该是用了另一边的电梯。他们被押上了一辆面包车。”
“什么时候?”
“这么小的楼,真不该装两部电梯。”成濑冲进打开的电梯门,立刻按下一楼的按钮,“擦肩而过了。”
“歹徒们准备转移了?”
“用面包车。”
“为什么?”
“可能是觉得这栋楼已经不安全了,也可能是去拿赎金。”
电梯下降得非常慢。
“阿响
要去追?”雪子不放心地问道。如果面包车要开走,就必须在后面追。“如果跟丢了,那就失去线索了。”
“他急急忙忙开车去追可不是什么好事。”
电梯到了一楼。两人刚冲出去,就传来了咚的一声。
“我就说吧。”
抬眼望去,响野正坐在驾驶席上,而车则在左转弯的时候陷入了车道旁边的沟里。
【留言条】准备出门时,或是去找人而对方不在时,写下事情并留下该纸条。也指留言本身。留存的文书。“在藤井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个叫望的女人写的留言条。”
成濑和雪子的身影消失在入口处没多久,那帮人便出现了。响野坐在驾驶席,调整着座椅和后视镜的位置,犹豫着是否要系上安全带。
首先从楼里走出来的是一个披着男式外套的女人。仔细一看,跟成濑拿来的下属女朋友的照片有几分相像。她身后站着一个似曾相识的男人,比她还矮,戴着针织帽和太阳镜。
接着出来的是久远。手虽然被绑着,可是别在身后的手腕显得十分不自然。他旁边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大汉,也戴着帽子。那是一顶棕色的贝雷帽,款式很接近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还戴着太阳镜。和久远的身高对比来看,大汉接近一百九十厘米。
响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下号码,放在耳边。
前方的男人们坐进停在大楼入口附近的面包车。响野感到很意外,那里什么时候停了一辆面包车?车身通体漆黑,就像地上的影子无声地涌上来似的。把女人塞到后座之后,小个子男人慌忙朝驾驶席跑去,身手看上去不怎么样。
“怎么了?”成濑说话了。
响野右手拧着车钥匙说:“刚才久远他们出来了。歹徒们让他们上车,正准备去什么地方。”
“是吗?马上下来。”
引擎发动了,车身在颤抖。
“我准备现在就去追。不好意思,得把你们丢在这里啦。”响野的眼睛一直盯着挡风玻璃前方的面包车。
“你别乱来。在那里等着。”成濑发出了警告。
响野笃定地说:“没问题。”便挂断了电话。就在这时,他发现面包车已经出发了。他松开手刹,用力踩下油门。追车吗?他想着,脑海里接二连三地浮现出看过的电影里出现过的追车场面,握着方向盘的手更加用力了。他忽然想到,逆行的追车场面到底是在哪部电影里最先出现的呢?
“久远,等我。”他踩下油门,“我来了。”
面包车在第一个路口处左拐,响野也慌忙转动方向盘。车速比他想象的要快。一瞬间,阳光从右边射进车里,刺向他的眼睛,他不禁“哇”地叫了一声。反应过来时,方向盘已经往左边打满。等他意识到哪里发出了一阵声响时,车已经撞上围墙,斜在那里。
“奇迹啊。”响野对追上来的成濑他们说,“撞成这样,居然一点都没有受伤,这只能说是奇迹了。”
“是吗,奇迹吗?”成濑还是用他那冷淡的口气说着,“那就好。”
“估计速度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快,只是围墙撞坏了而已。”雪子冷静地说,“可是,阿响,面包车就这么跑了?”
“你到底去的是哪家驾校?”成濑调侃似的咧嘴说。
“那些人可不简单。”
“别管了,我们先离开这里,警察要来了。”成濑说着,朝大楼的方向走去。
响野慌忙跟上。“车不要了吗?”
“虽然对不住那道围墙的主人,可我们如果在这里被警察问话就不好办了。反正车也是雪子偷来的。”
“现在怎么办?”
“回刚才的房间。可能还能找到追踪久远他们的线索。”
“那个追踪器呢?现在应该还贴在那人的钱包上发射着信号吧?”响野忽然想到这点,发出高昂的声音。
成濑仍旧冷静,简洁地答道:“没电了。”
“那,怎么办?”
“只能先回房间。”
成濑说完,开始往回走。响野和走在旁边的雪子对视了一眼,跟在后面。
站在两部并排的电梯前,他们选了右边的。“两部电梯真麻烦。”响野抱怨。
“我和雪子应该一人乘一边。失算了。”成濑答道,微微举起了双手。
“已经发生的事多说也没用,别因为失败就垂头丧气。”响野安慰着从高中就在一起的朋友。
到四楼后,一行人直奔走廊右边尽头的房间。成濑迅速掏出钥匙,插到把手边的锁孔里转了一下。可能是确定里面已经没有人,他并没有在意发出的声响,门轻松地被打开了。
“你是说这里会有线索?”
“不一定有。如果有更好。”
进门后首先看到的是一间和宽敞的办公室一样的房间,摆着几张桌子,角落里有一台大电视。另外还有将近十台小电视和一堆录像机、录音机之类的东西堆在那里。这场景让人想起田中的房间。
雪子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确认外面的情况。
响野大致扫视了一下屋子,嘴里哼着古诺的《圣母颂》,将角落里柜子的抽屉一个个打开看。
有的抽屉放着文具用品,还有的塞满了电线之类的东西。看了三个左右,他想起了一个重要的问题,抬起头。“成濑,我们到底在找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仔细一看,成濑已经不在了。应该是去其他房间了。他正想着的时候,传来了声音:“喂,响野,你来看这个。”
成濑在东边的房间里。里面放了一个皮沙发,上面还装饰了毛皮之类的东西,看上去像是一间小型接待室。墙边有一张简易单人床。左边墙边还有另外一扇门。
“久远好像来过这里。”成濑指着那张床说。
“你怎么知道?”响野认真观察四周,并没有久远的名字或足迹之类的东西,“你说话真是暧昧又难懂。就跟爬山时的路一样,完全无法掌握全貌。”
“你一年前是不是也说过同样的话?”成濑皱着眉头。
“说过几遍我都会继续说。”
“唉,你还是别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了。”
“你什么事都看得那么透,这样真的好吗?正因为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人生才有意思。如果知道了魔术的秘密,那看演出还有什么意思?”
“嗯,你这么说也不是没道理。那你的意思是,与其告诉你事情的真相,不如瞒着你,你才更开心?”
“那是当然。基本上啊,我都已经心里有数了,只是觉得无聊才故意装出不明白的样子。”
“你装不明白的样子装得真像。”
“还行吧。”
“哎,看上去是有人在这里待过。”雪子低头看着床上揉作一团的毛毯说。
“我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就伸手摸了摸。”成濑说着,指了指那张床,“结果就发现这东西贴在床底下。”说着,他递给响野一张纸片。
那是从广告传单上撕下来的纸片,反面用钢笔潦草地写着“傍晚四点山岸公园赎金”。
“这是……”响野盯着纸片看了半天,一边交给雪子一边看向成濑。
“是久远留下的。”成濑说着,视线慢慢转向简易床的旁边。那里掉落着一卷胶带。“跟那小子之前说的留下凶手名字的手法一样。”
“那时候我还觉得肢体语言比较好呢。”响野呆呆地嘀咕道。
【任意】随心所欲。任凭自己的意愿行事。随意。
【任意保险】自愿保险。凭当事人的意愿决定是否购买的保险。“任意保险虽说是任意,可是不加入也不行啊。”
久远就那么戴着手铐被推进了车后座。后面的座位有两排,车内也很宽敞。小西紧跟着坐到他旁边。压得很低的帽子和太阳镜将小西的脸遮得很严实。如果仔细看,或许可以大致看清长相,可是从礼貌上来说,总盯着别人看不好,所以久远便放弃了这个念头。不过,体格魁梧是他的一大特征,作为罪犯来说十分吃亏。这一点让久远十分同情他。
“小兄弟,对不住了,你就这样给我老实点啊。”小西说。虽然他体形结实,像极了橄榄球运动员,给人一种压迫感,可声音却又尖又细,态度也很温柔。
“但是能顺利吗?”头戴针织帽、手握方向盘的大田惴惴不安地说,“筒井他真的会带着钱来吗?”
“只能赌一把了。”小西说得很无奈。随后,他又似乎在为同行的良子着想似的添上一句:“为了女儿,就算是筒井,也会乖乖把钱准备好吧。”
“不,我爸是个倔脾气,又不服输,所以还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良子说着,也不知道她此时内心是豁达还是伤感。
“就是,你爸那种人就是舍不得钱,宁愿不要你。”开车的大田说。
“你小子别说人家老爸的坏话。”
“对不起,小西哥。”
“喂,都让你别叫名字了。”
“对不起,小……”这时,大田终于反应过来要闭上嘴。
久远不禁叹息,这算什么事啊,这些缺根筋的凶手。“那些帽子和眼镜,是为了掩饰身份吧?”他问道。嘴没被塞起来,还是可以自由地说话。
“那当然了。”大田得意地说,“干这种事,让人质看到自己的脸多麻烦。如果真看到了,那就只能杀人灭口。”
听到“杀人灭口”的瞬间,良子抖了一下。而久远却想告诉他们,互相叫对方的名字也是大忌。
“合格的绑架犯软禁人质的时候,应该找一个跟自己没什么联系的地点。”久远说。
大田似乎有些不安,辩解道:“那当然了,刚才的公司什么的,那地方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净说谎,久远哑口无言。那地方都挂着“小西企划”的牌子,怎么可能没有关系?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被戳到了痛处,大田开口威胁道:“你小子别太嚣张,我们差点就准备杀了你灭口呢。”
“你说话别那么夸张。”小西立刻接过话,“这位小姐在配合我们,既没瞎折腾,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别的不说,我们如果做出那么不人道的事,不就跟那个筒井成了一路货色?”
绑架犯说出这种矜持的话,久远觉得很可笑。既然已经把人绑了,那还说什么人道不人道。他想起了良子说过的话:“那些人比我还老好人,好得都让人受不了。”
一天前,久远打开自己的手铐后找到良子,小声地告诉她“我是来救你的”。事情进展得很顺利,接下来就只剩下从房间里逃出去。
可他们却没有逃。就因为这个良子拉住了他的手,说了句“等等”。
“还是不要逃比较好。”良子的眼神十分认真,看上去不像在开玩笑。
“不要逃?”久远皱起眉头,不明白这到底什么意思。
“如果我逃走了,凶手们就拿不到钱了。”
“那当然,人质都跑了,还上哪儿去要赎金。”
“如果那样,那些人似乎会很为难。”
“为难?”
“他们好像急需钱。”
“哦。”听到这里,久远终于明白了良子想说什么,“你啊,身为老板千金,你人太好了吧。你是那种看到可怜人就不能撒手不管的类型?”
“因为我叫良子嘛。”说这番话的她不但没有笑,反而像要哭似的,“我也已经习惯了别人批评我不谙世事。”
“哦,是吗。”久远噘起下嘴唇,“可是,这个世界上缺钱的人到处都是,你或者你父亲没必要对这些歹徒出手相助吧。跟你们又没关系。”其实他还想继续说,真正需要帮助的也不是人,而是那些因为人而生活艰辛的动物。
“不,和我有关系。”良子眼睛湿润,双手握拳,身体也抖了起来。
真是个麻烦的女人,久远有些不耐烦起来。“有关系是什么意思?”
“你也知道我爸是开药房的吧?”
“挺有名的。到处都在开分店。”
她微微低下头,脸颊上泛起一阵红潮。“他的商业扩张似乎很激进。我之前完全不知道。他专门在小药房旁边开店,把那些小店面一个个都挤垮了。那个小西也是受害者之一。”
“这是从歹徒那里,是那个小西告诉你的?”
“嗯。”
“绑架犯竟然跟人质说这么多?”久远目瞪口呆,难以相信。如果说出这样的话,那跟把自己真正的身份公布于众有什么区别?
小西抓住良子后,似乎对她说过:“只要你听话,就会放你走。所以你配合点。”他告诉她,“我们是为了那些因为你爸而受苦受难的人要钱的,所以你要配合。”
“所以你就配合他们了?”
“那你觉得我还能怎么
办?”
久远闻言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良子得知有人因为自己的父亲而遭遇不幸,受到了打击,进而将这些都当成自己的错,内心感到痛苦。“你也真够天真的。”久远下意识地说道,“啊,慢着,你到底是什么时候被绑架的?”
“前天。市内有一家我经常去的银行,前天我也去那里取钱了。结果大田就忽然在后面用刀抵住我。”
“啊,就是那家银行?”
“那家银行?”
“没什么,其实我当时也在那家银行。”久远明知道可能被怀疑,可还是说道,“后来忽然来了帮银行劫匪,吓了我一跳。”
“被大田用刀抵着,我正想着赶紧逃跑,可劫匪却出现了。”
“你是因此才没跑掉?”
“嗯,差不多吧。”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了。”
“你为什么要道歉?”
“不过啊,那些劫匪还挺有风度的吧。”
“我怕得不行。那些卑鄙的罪犯才是真的不能原谅。”
“是啊。”
“站在柜台上说个不停倒是很新鲜。”
“那个不怎么样。另外两个倒还不错。”
“有吗?那么卑劣。”
“是啊。”
“对了,我想确认一下现在的状况。你本来就是为了让你父亲担心才离家出走吧?”
良子甚至没有再问“你怎么知道”就点了头。她也许觉得久远是从她男朋友那里听来的。“嗯,撑了几个星期,可是我爸似乎看透了我,所以也没什么效果,本来马上就要失败了。”
“结果就在这时被绑架了。”
“嗯。”良子点了点头。
屋外传来了“咚”的声响,应该是准备从厕所出来的大田在用力推门,还不止一次。
“总之你就是想配合他们从你父亲手里要到赎金?”
“是不是很鲁莽?”
“不是鲁莽,是危险。”
“但是他们跟我说好了。”
“说好了?跟谁?”
“那个跟小西他们。”
“你相信歹徒说的话?”
“那些人没有乱来,我觉得他们应该是好人。”
“应该而已。”
“所以你别管我了,自己逃吧。”她说。
“才不呢,如果这样,那我也留下来。我要是不带着你走会挨骂的。”
“被谁?”
又不能告诉她是劫匪同伙。“你男朋友。”久远只能这样回答,“总之,我肯定不会一个人回去。”
这时,背后的门忽然开了。久远刚想着大事不妙,大田就出现了。“你在干什么?”他看着久远的手腕气恼地说,“你怎么把手铐弄开的?”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开了。”久远挠着头说,“我还觉得我运气挺好。”
虽然力道很轻,可大田还是踢了久远一下。久远夸张地大叫着躺倒在地。
“这个人跟我爸没什么关系,只是随便乱转走到这里而已。”良子慌忙插嘴解释。
什么随便乱转,把我说得跟猫似的。久远想。
于是现在,久远也被押到车上,朝交付赎金的地方驶去。就在几个小时之前,大田给筒井打电话下了指令:“今天下午四点,带五千万到山岸公园来。在钟楼那儿等着,会打你的手机。”
山岸公园位于横滨市南郊,是一座占地面积很大的公园,里面有种满了百合花的花坛,虽然很朴素,可也是个很受欢迎的场所。
挂断电话后,大田问良子说:“你老爸会不会报警?”
“不知道。我爸的想法很出人意料。”坐在沙发上说这番话的良子看上去竟有几分像绑架犯的同伙。
对于如何处理久远,他们似乎感到最棘手。如果放了久远,任他去跟警察告密,对他们很不利,可是当场杀人灭口这种事他们又做不出来。
“请放过我。我真的只是随便乱转而已。我保证不会乱说,只要别杀我。”久远保持着双手被铐在身后的姿势,连续磕了好几个头,恳求道。
小西问他:“你小子不是一直在打听我们吗?”
“打听?”久远真的没听懂。
“最近好像总有人在这附近转来转去,我去外面喝酒时听别人说的。我以为说的就是你。”小西抱着双臂,一动不动地盯着久远。
他们似乎就是因为怀疑这一点,才把久远拖进了房间。
可是不管怎么看,久远也只是个普通的年轻人。“这个人真的跟我没有关系。”良子也在背后帮他说话。最后小西终于说:“你跟我们一起去,等事情完了就放你回去。”久远担心他们怀疑自己手里的接收器,于是解释说那是游戏机,他们竟然相信了。
久远十分意外,差点问他们“这样真的可以吗”。他几乎无法掩饰对小西他们这种马虎办事方法的惊讶。久远很难相信他们真的对被绑来的良子说“你应该配合我们”这种话,可眼见他们做事全凭想当然,除了准备不充分之外无法作任何解释。
“我并不是想让小姐你受惊吓,”小西在车内说起话来,“只是如果不从筒井那家伙身上弄点钱,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你们是因为我爸的店才遭遇不幸的吧。”
听到良子这样说,小西那架着太阳镜的鼻孔开始膨胀。“说是遭遇不幸,可不光是店被挤垮了那么简单。”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激动。
“那到底还有什么仇恨?”久远问道。
“你猜啊,蠢货。”大田边转方向盘边说。
“别说得跟猜谜游戏似的。”小西一教训,大田又回答“对不起,小西哥”,让久远无话可说,只觉得他真是没救了。
小西继续说道:“听好了,曾经有一家小药店,由一对老夫妇和他们的二儿子悉心经营。可是就因为筒井那浑蛋在旁边开店,小药店倒闭了,而且老夫妇也因为心力憔悴双双离开了人世。”
“啊?”良子打心眼里觉得不可思议,双眼大睁,“怎么会这样!”
真是个天真的女孩啊,久远感叹。
“不仅仅是这样。”小西又抬高了声调,唾沫横飞。久远看了看前方,正开车的大田也在痛切地点头,似乎在说:说得没错,说得没错。
“而且那个二儿子也很惨,接连的不幸让他惊恐不安。结果因为太过疲劳又睡眠不足,造成了交通事故。”
“怎么会这样!”良子的表情就好像亲眼目睹了从未见过的悲剧。
需要这么惊讶吗?久远心想。
“对方住院了,而且也不好惹,要求支付精神损失费和治疗费之类,金额还很过分。”
“不是有保险吗?”久远下意识地问道。
小西转过脸,直勾勾地看着他。虽然戴着太阳镜,可仍然可以看到他眼睛里闪着锐利的光。
“我弟弟因为要收拾店面,还要打理父母的丧事,没来得及更新任意保险。”
“怎么会这样!”良子更加惊讶。久远甚至觉得她差不多要哭出来了。
同时,久远并没有忽视刚才从小西口中说出的“弟弟”这个字眼。可能是不小心说漏了嘴,总之小西无疑就是“药店老夫妇的二儿子——犯下交通事故的男人”的哥哥。虽然不知道他说这番话时有几分认真,可是不管怎么样,小西这帮人的脑子并不好使。只要他们一开口,时时刻刻都在暴露自己的身份。
“结果,我弟弟只得一个人揽下了全部债务。”小西又说了一遍“弟弟”,“他当然不可能有那么多钱。而且你们好好想想,这难道不全都是筒井那家伙的错吗?从道理上讲,该出钱的应该是筒井。所以我才想从他那里拿钱。”
“所以,你就想到了绑架?”久远趁机问道。
“算是吧。”小西又鼓了鼓鼻孔。
“想法还挺大胆啊。”
“在喝酒的地方忽然想到的。”
“喝酒的地方?”
“我偶然跟其他客人发了点牢骚,那人就跟我说起可以通过绑架要钱的事。”
竟然还有这样的客人,久远皱了皱眉。他绝对不想去有教唆他人绑架的客人存在的酒馆。
“为什么只有我们这样受苦,筒井那家伙却安然无恙?所以啊,大小姐,虽然对不住你,但这道理也说得过去吧。”小西大声说。
握着方向盘的大田也微微地点了点头,仿佛在说“当然有道理”。而良子竟也跟着说“没错”,那表情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我说,”久远不禁脱口而出,“那么随随便便就去绑架,你们就没有考虑过风险吗?你们准备怎么拿赎金呢?”
“什么随随便便!”大田立刻恶狠狠地说,“拿赎金还有什么怎么拿,不就是他拿钱来交换人质吗?”
“你们什么都没考虑过?”
“有必要考虑吗?”小西歹问久远,似乎想说“我还真没想过”。
为了抑制心中的亢奋,久远不得不长长地叹了好几口气。“我说,你们怎么能这样丝毫不做计划就行动呢?”
“面对一个你无法原谅的人,你还能悠哉地制订计划?”小西就像在说世上的真理。
“看什么情况。”久远觉得小西他们很可悲。
来到公园附近时,小西又用他那尖细的声音大声说道:“车停到公园路边,大田跟我去看看情况,你们在车里老实等着。”
可能是因为两人都戴着手铐,所以他并不担心。
小西他们打开车门出去后,久远便打开了手铐。响野他们有没有看到自己的留言条呢?他想。
【研讨】①调查访问。详细调查之后判断合适与否。②意为“其实什么也不做”的宣言。“我们一定认真研讨。”
成濑坐在副驾驶座上,任凭左右变道的车把自己的身体甩向两边。他看了一眼时间。
“我想勉强能赶上。”旁边的雪子喃喃道,“我没仔细查过去山岸公园的路,不敢断定,但差不多四点刚好能到。”
看了看时间,现在是三点三十分。虽然这次没能避过所有的红灯,但也行进得十分顺利。
“拿赎金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吧。”后座的响野嚷嚷着,“喂,成濑,到底那些绑架犯准备怎样把钱夺到手呢?”
“谁知道呢。可能会首先把对方叫到那个公园,然后再指示他去别的地方。”
“那他们是计划周密、货真价实的绑架犯了?”
“或者……”
“或者什么?”
“或者他们只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外行。”
“久远现在什么情况?”
“别什么都问我啊。应该也被带着一起去拿赎金了吧。”
“他也是个人质啊。对了,如果要为久远交赎金,那谁交?我还从没听他说过自己的父母呢。”
“那家伙如果成了人质,新西兰的羊群应该会拼命往日本跑吧。就为了救他。”
“这笑话真无聊。”响野从鼻子里发出笑声,“不过,我也觉得有可能。”他说。
雪子忽然一脚踩下刹车。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她已立刻向右转动方向盘。车冲上超车道。
或许是道路没有雪子想象般拥堵,又或是红绿灯的时间碰巧刚好,到达山岸公园时才三点四十五分。
公园旁的路边停着几辆车,雪子也并排停下。附近并没有禁止停车的标志,但雪子仍说:“我想我还是在这里等着比较好。”成濑也表示同意。
成濑下了车,跟响野一起朝公园入口走去。
“差不多也该脱下这身搬家公司的制服了吧?”响野说,“搬家公司跑到这种公园来也太奇怪了。”
“做完搬家的工作,畅快淋漓地流了一身汗,到公园来享受美好的黄昏。大家会这样看我们的。”
这是一个东西向的细长公园,从上空看就像个长方形。右半边是百合花花坛,左半边则是长椅和小路。成濑二人从长方形的右下角进入公园,一直顺着下方朝左走去。小路铺装整齐,各种街头艺人在路旁表演。可能是为周末的演出在练习,有丢铁环的,还有踩着巨大高跷的,也许因为是工作日,场面实在算不上热闹。公园里有不少散步的高中生情侣,有坐在长椅上的二十几岁的女人,还有正怀抱婴儿弯下腰,好让孩子看百合花的妈妈。但除此之外,并没见到什么特别引人注目的身影。
“就在这里交赎金?”
“谁知道呢,附近好像也没有警察的踪影。”成濑应道。如果筒井选择与歹徒对抗,并已经报警,现在这附近的长椅上肯定早已坐满了目光凶狠还带着无线电通话装置的男子。筒井可能并没有去找警察。如果他真为自己的女儿着想,这样做的可能性很大。
成濑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四点了。绑匪到底
会在哪里现身呢?成濑开始观察。筒井会被叫到哪里呢?绑匪不可能只说在公园里,那样范围太大了。当然,筒井也可能在到达公园后再次接到绑匪的电话,收到下一步指令。可即便如此,首先总需要一个具体的地点作为参照吧。
这时,立在长椅旁边的一块路牌进入了成濑的视线。路牌上写着“钟楼”两个字。“难道是这个?”
“怎么了,成濑?”
“那个钟楼搞不好就是他们选定的地点。”
“你怎么知道?”
“我也不知道。”
“你这算什么?”
“就因为我不知道,所以只能从可疑的地方开始查。”
“你这种不冷不热的说话方式真叫人心里不舒服。”
“或许吧。”
“你看你这不冷不热地说话的样子。”
“让你不舒服,对吧?”成濑不耐烦地抢在响野前面说,“我就想让你不舒服。”
前面有个街头艺人。成濑从旁边走过时,朝这个化了妆的男人的耳朵到后脑一带看了看。如果他是警察假扮的,那么为了跟其他警察联系,不管是耳机还是话筒,不管是骨传导式耳机还是其他什么,总会有痕迹。可是,这个耍弄着巨大铁环的男人身上并没有异常。站在他前面看表演的观众只有一对母子和一个推着婴儿车的女人,看上去也不像警察。
成濑注意到已经出现在视线里的钟楼状建筑物,他凝神看了看,心想就是这个。这时响野拉了拉他的衣袖。“喂,成濑。”
“怎么了?”
“那边路上停着一辆车吧。”响野用右手指了指。
五十多米开外,越过百合盛开的地方再往前走一点,有一道栅栏。栅栏前面就是马路,跟雪子停车的路边情况差不多,可响野指的却是离雪子很远的前方。那边停着一辆面包车,勉强可以看到。车身是黑色的。
“是甩掉我的那辆面包车。”
“真的?”
“你还不相信我说的话?”
“非常遗憾,我不信。”
“不会错,就是久远被推上去的那辆。”
成濑在回答之前便转换方向,朝右边走去。响野也立刻跟上。
两人的脚步不自觉地变快。如果真有警察在附近埋伏,那么一旦跑起来就可能被怀疑并陷入险境。成濑正犹豫,响野却难得说出了一句中听的话:“成濑,我们现在可是一身搬家公司员工的打扮,就算跑起来,人家可能也只觉得我们在赶工。”
“或许吧。”成濑说着便跑了起来。
“他们会不会已经在交接赎金了呢?”响野气喘吁吁地说。
“不知道。也有可能准备先在车里观察一下情况,再打电话给出其他指令。”
两人沿路绕过花坛,尽量跑最短距离。来到栅栏边,他们趁人不注意一跃而过。栅栏的高度只及腰部,稍一用力就可以跨过去。成濑看着响野轻松越过栅栏的身姿,觉得他的运动神经还真不错。
两人来到马路边,前方十米左右就是那辆黑色面包车。
“怎么办?强行闯进车里?”
“就装成搬家公司员工的样子敲窗户看看。”成濑说着放慢了脚步,顺着栅栏朝前走去。
这时,面包车的门忽然打开,两人猛地停下。正想着是怎么回事,却见车上滚下个人,就像被人踹出来了似的。
“久远!”成濑叫道。
面包车发动了,发出巨大的声响后消失在马路尽头。
成濑和响野朝倒在地上的久远走去。
“你们也太慢了。”久远皱着眉头。
“现在流行这样下车吗?”响野问。
【黄口小儿】对明明是小人物,却假装成大人物行事的人的讽刺说法。引申指行为不端的青年男女。“被黄口小儿纠缠。”
“什么?也就是说,一个身份不明的男人忽然冲进车里,然后把你推下来了?”响野在后座问旁边的久远。
“太过分了!”
“那男的是谁?”成濑说。
“没见过。很年轻,是个流里流气的黄口小儿。”
“字典上对黄口小儿的解释是明明是小人物却装作大人物的人。跟你简直一模一样啊,久远。”响野笑着。
“你真烦。”
雪子朝黑色面包车离去的方向追去,可早已找不到对方的踪影。“四处随机找找,有没有可能碰到?”副驾驶席上的成濑说。
“绝对不可能。”
“好了,那我们来梳理一下吧。”响野气势高昂的宣言在车内回响着。
雪子已经放弃了追车,但她瞥了一眼成濑,见成濑用目光示意“再多开一会儿”,便决定照办。成濑可能也想就这样在车里整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发现了筒井良子,可是她并不准备逃走,为的是让那些绑匪拿到赎金。”
“对,对。”
“而那个小西,按照久远的想法,应该是因筒井药房而倒闭的小药店那个引发交通事故的人的哥哥。”响野一一确认,“真复杂。”
“对,对。是长子小西胜一。”
“那些人难道直接跟久远你报了全名吗?粗心大意也得有个度吧。”雪子忍不住说道。
“唉,那些人简直就是马大哈大王。真的好久没见过那么蠢的罪犯了,真叫人目瞪口呆。但那全名是我偷了那人的钱包看了驾照后才知道的。”
“你不是被戴上手铐了吗?”
“上厕所的时候会替我解开,我就趁机得知了小西的名字。”
“你们从楼里出来的时候我看见了,是那个身材很魁梧的男人吧。”响野确认道。
“好脾气,又有力气,容易意气用事,魄力却又不够。就是那样的人。家里如果有个不成器的大哥,大概就是他那种样子。离开家里,随心所欲地生活。但得知家里的情况后又忽然不知所措,怒气冲天,作为长子的使命感忽然涌上心头,完全不顾给旁人添麻烦,也无视现状。”
“天真啊。”响野感叹道。
“对,那些人很天真。”
“大田又是什么人物?”
“我只知道他是小西的同伙,应该是一起工作的吧。”
“对了,那个小西企划屋子里的机器啊、摄像机啊什么的,东西倒不少,恐怕是个拍摄下流影像作品的工作室吧?”响野像是忽然想起般说道。
“啊,有可能。”久远也同意。
“那样还同情他们,还说什么想配合,那个良子也真够不谙世事啊。”响野皱起眉。雪子透过后视镜也看得清清楚楚。
“幼稚。”成濑地说。
“好像她已经习惯了别人这么说她。”
“然后,他们为了拿赎金,就去了刚才的公园。这时又出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黄口小儿把久远踢了出来。是这么回事吧?”响野问道。
“是。很突然。”
“踢你的是谁?”
“我哪儿知道。”久远不满地说,“不过,”他又接着说道,“不过啊,好像之前有人在小西他们附近打探他们的消息。我一开始也被他们怀疑是来打探情况的。”
“打探?”成濑像是在思考什么,手伸向下巴。
“是不是来收缴下流录像带的?”响野说。
“录像带早就过时了。”久远嘲讽道。
“这么说来,我曾听田中说过,”成濑开口道,“筒井药房的老板好像跟一些危险人物很熟。田中是这么说的。那些人单独去找小西他们也有可能。”
“那么,那些人把良子带回家了?”
“也就是说,现在良子已经平安回到筒井老板的身边了?”响野说。
雪子瞥了一眼成濑。在这种时候分析事情经过,像架构智力游戏般决定接下来的行动是成濑擅长的。“阿成,接下来怎么办?”
成濑一言不发。不一会儿他开口问道:“喂,久远,你没偷那个年轻人的钱包吗?”
“我正看着呢。”久远悠悠的声音就像是从后面飘过来的。
雪子苦笑一声说道:“还真偷了啊。”
“他踢我下车的时候,我们稍微扭打了一下。”
“不论何时何地你都要偷人家钱包,很没素质哦。”
“明年七夕时我就在许愿签上写:我想变成像响野哥一样有素质的人。”
“你一定要写哦。”
“不要。”
“那人的住址知道吗?”
“嗯,知道。”久远说着,忽然又小声发出惊叫,“这原来是真名!”
“什么?”
“那个男人,叫花实。”
“那是谁啊?”成濑立刻问,“你知道?”
“是欺负过和田仓叔叔的人。”
“和田仓叔叔又是谁啊?”响野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他说。
“就像刚被剃光了毛的绵羊一样可怜的和田仓叔叔啊,你不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
“成濑哥刚才说筒井老板跟一些危险人物很熟,搞不好这家伙就是那个危险团伙的一员。”久远像在自言自语,“原来是这样,是那个赌场啊。”他嘀咕着,“今天多给我点时间行吗?我要去调查一下。明天再说吧。”
【花】①栽培花草的田地。②经营赌场的鬼怒川的手下。
第二天,四人聚集在国道附近的购物中心。在被商店包围的中心区域有一个广场,那里有很多露天小摊。为了让客人们可以买完东西坐下来吃,那里摆着很多椅子,环境看上去有点像露天啤酒花园。
“我让田中帮我查了一下,筒井药房老板的女儿并没有回去。”成濑首先说。
“为什么田中知道这些事情?”响野觉得实在不可思议。
“这个嘛,可能是有情报网,可能只是给筒井家打了个电话说要找他女儿,也可能根本就没有查,只是凭感觉回答。”
“这么不可靠的情报能行吗?”
“为防万一,我今天白天也装作不经意地问了问大久保,他果然也还是一样,没能跟筒井良子取得联系。”
“也就是说,那个花实并没放良子回家的可能性很高。”久远不知为何显得很开心,“到我的情报出场的时候啦。”他笑着说。
“你昨天说到的那个和田仓,他是什么人?”成濑跷着二郎腿追问。
“前一段时间,我因为一些事情认识了他。和田仓叔叔喜欢赌博,而且是跟地下赌场借了钱。后来因为还不起钱,又想不出什么办法,就只得听别人使唤,去协助他们犯罪了。”
“这故事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成濑一本正经地说着,稍微看了一眼雪子。
“是啊,可能不管哪里都会有这种事。”雪子也平淡地答道。
就在一年前,雪子的前男友也因为欠债无法偿还而被迫参与犯罪活动。
“坏人们的想法是不是都差不多啊。”久远笑了,“如此说来,当时我们好像也是在这里开的会。”
“大家就不能忘了那件事吗?”雪子的表情看上去很痛苦。
“嗯,总之,和田仓叔叔从那个赌场里借了钱。”
“经营赌场的家伙们寻找可以利用的对象,让他们输钱,逼他们背上高额债务,然后以此为理由唆使他们参与犯罪活动。这就是他们的手法吗?真是越看越像一年前的神崎啊。”响野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说。
“我们的对手注定永远都是这样的人。”
“骗人的人也像,被骗的人也像啊。被人利用的人基本上都是溜溜男。随波逐流地滑溜溜地活到现在,到头来还是走投无路。”
“又来了,溜溜男。”久远苦笑,“你从前也说过,关于这个溜溜男的话。”
“难道还有法律规定不许总说溜溜男吗?对了,那个和田仓到底是协助参与了什么样的犯罪?”
久远跳过具体的细节,只淡淡地说:“在强盗逃跑时替他们开车。”
“什么?”雪子诧异地说。
久远做出一副要详细解释强盗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样子。“那个啊……”刚讲到一半,他又说,“还是算了。老是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就变得跟响野哥一样了。”说完闭上了嘴。
“你什么意思?”
“总之,虽然他们逼和田仓叔叔去参与一场可疑的犯罪活动,但他还是放弃了。”
“那他和目前的情况又有什么关系吗?”成濑说。
“嗯。赌场那边出面给和田仓作出指示的就是花实。我开始还以为这么奇怪的名字一定是假的,可昨天看驾照的时候发现竟是真的,吓了我一跳。”
“确定是同一个人?”雪子眯起眼睛。
“不会错的。昨天我去找了和田仓叔叔,听他
讲了赌场的事。”
“你是怎么问出赌场情况的啊?”
“很平常啊。就说‘不是火灾,是赌场哦’之类的。”
“说这种玩笑,看来你也上年纪了啊。”
“难道有法律规定年轻男子不能开这种玩笑吗?总之啊,我给他看了驾照上的照片,结果他立刻说那就是花。而且……”
“而且?”
“据和田仓叔叔说,那个花最近似乎还在计划绑架别人。很意外吧。”久远笑着。
“也就是筒井药房老板的千金吧?”响野探身向前说。
“他竟然跟那个和田仓说那么多。这个花的嘴巴也真大。”成濑一脸轻蔑。
“是说我吗?”
“你话多还需要现在专门拿出来说吗?”
下班后准备回家的男人们和学生们来来往往。他们拿着在小摊上买的关东煮和罐装啤酒之类,在桌子周围走动。
“我还问了花的老大,也就是赌场老板的名字,叫什么来着,反正是个很可怕的名字。”
“可怕的名字?”雪子眉头紧皱。
“是。嗯,好像是鬼在发怒什么的……”
“鬼怒川?”成濑说道。
“就是那个!”久远拍着手说。
“鬼在发怒什么的,不是跟名字几乎都一样了吗?”响野实在忍不住纠正久远。
“法律难道规定几乎一样但不记得名字不行吗?”久远一副不满的样子,“总之啊,鬼怒川就是赌场的老板。”
“我也跟田中确认过,跟筒井老板关系很好的危险人物好像就是鬼怒川。”成濑说。
“慢着,那个本应该关系很好的鬼怒川现在却绑架了筒井良子?”响野说,“这不是太奇怪了嘛。”
“实际上关系没那么好吧?”雪子答道。
成濑也点点头。“我是这样想的。首先,老好人小西他们绑架了筒井良子,给筒井老板打电话要求赎金。那时,筒井老板的直觉让他误会一切都是我的下属大久保在搞鬼,还给他打了电话,过后才知道判断错误。最后,他终于认识到,真正的凶手是某个跟自己有仇的人。”
“小西有时候意气用事,我觉得他在电话里肯定也说过类似的话。比如说‘都怪你我们才会这么惨,所以你要给钱啊’什么的。”
“筒井老板没有报警,可能是怕事情曝光。小西他们如果被抓,筒井药房那种不人道的连锁店扩张手段估计也会被推到舆论的风口浪尖吧。”
“可是,开连锁店本身也不违法,我倒是觉得堂堂正正就好。”久远说。
完全正确,响野也这么想,但也不是不能理解。让这个世界正常运转的不是法律,而是外在印象。
“也就是说,筒井老板去求了他认为比警察更值得信赖的、名字可怕的鬼怒川?”雪子抢着问道。
“是的。”成濑的语气很有自信,“筒井老板可能还会请求帮他顺便解决掉小西那帮人。”
“因为对方比警察更可靠嘛。”响野换了个姿势重新抱起手臂。
“所以鬼怒川那帮人就去打听小西他们的消息,不但把他们找了出来,还抢走了人质?亏他们能找出来啊。”
“虽说跟小西他们不是一路人,可是对于鬼怒川这种混黑道的人来说,收集情报还是比较容易的吧。”成濑如此说明,但响野还是不太理解。
“怎么会那么顺利就查出了绑匪的身份和位置呢?”
“不管怎么说,他们确实找到了,还追到山岸公园,把人质抢走了。”
“但如果按这个推理,筒井老板的女儿现在不是应该已经回家了吗?事情到此应该告一段落了啊。”久远伸出手指随意乱挥。
“估计是鬼怒川他们要求筒井拿更多的钱来赎回女儿吧。”雪子淡然地说。
“对了,正志前两天还打电话来说了。”
“说什么?”跟正志关系很好的久远看上去很开心,脖子伸得老长。
“正志说‘还有其他人’。他那个时候也许是想说绑匪另有其人,跟小西他们并不是同一伙。”
“正志真不得了啊!”久远感叹道。
“你想太多了吧。”响野插嘴。
“是啊,是有点想多了。”成濑也立刻认同。
“对了,小西现在人到底在哪儿呢?还在山岸公园吗?”响野问道。
“应该早跑了吧。”成濑满不在乎地说,“赎金没拿到,车也不在了,人质也没了。小西他们可能会误以为计划暴露,人质已经被警察保护了。”
“也可能会说一句‘哎,车哪儿去了’,然后急得团团转。那两个人是真的蠢。”久远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好感。
“我们还要不要回那个小西企划看看?”雪子为保险起见询问大家的意见。
“情况恐怕不像我们想的那么乐观。”成濑回答。
“那我们就来思考一下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吧。”响野终于摆出一副要总结讲话的样子,气定神闲地搓着双手。那些复杂的猜想和推理早让他不耐烦了。
“我们要做的应该是救出被绑架的女孩子吧。”久远说着,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热情,“动物也就算了,这么拼命去救一个人,我还真没什么动力。”
“是啊。”成濑的声音很生硬,像一把冰冷的汤匙。
“如果硬要选,我倒是希望帮助小西那边。”
“就算他们是绑匪?”雪子眯起眼睛。
“看到那么可爱又愚蠢的人,我就想帮他们嘛。而且他们其实都是好人,简直是把脾气温顺力大无穷的北极熊精神发挥到了极致。北极熊现在因为温室效应都快濒临绝种了。拯救北极熊困难,帮助小西还是手到擒来的。”
“那些傻乎乎的罪犯,你就别操心了。那种人反而更长寿。”响野打心底里对小西他们的去向不感兴趣。
“筒井良子如果还在鬼怒川手上,那她在哪里的可能性最大?久远你有什么线索吗?”成濑问道。
“其实我从和田仓叔叔那里听说了。”久远打开包,从里面抽出一张复印纸似的东西。
“这是什么?”
“赌场的示意图。”
“这地图也真幼稚。”成濑说。响野也看了一眼,小声地笑了出来。跟平时成濑从专业施工人士那里搞来的图不一样,这明显是久远自己手绘、水准极低的地图。连尺子都没用的手绘地图上写着“吧台”、“入口”、“卷帘门”之类的名称,画着歪歪扭扭的方形和圆形记号,旁边还添有“赌博机二十台左右”、“扑克桌大概能坐五人”之类的备注。
“纯手工制作。”就连平时最严肃的雪子此时都露出了些许笑容。
“要不要拿去给慎一做暑假自由研究的课题?”久远随意开了个玩笑,随即又一本正经地说,“据和田仓叔叔说,这里好像有个VIP房间。”他指着轮盘赌区域后方,“这里有上楼的台阶,上去就是。”
“谁是VIP啊?”响野说。他甚至有些想问:该不会是我吧。
“如果打算监禁什么人,似乎就会用到那里。”
“VIP房间其实是牢房?是想搞笑吗?”成濑愣住了。
“那么,筒井老板的千金就在那里咯。”
“可能性很大哦。但据说房间附近有人严守。”
“像门卫一样?”雪子说。
“对,对。据说是体格魁梧、像勇士一般的男人。估计身上还带着危险的武器。”
“应该是违反法律规定的武器吧。”响野也能想象出个大概,“那么,”他拍了拍手,“我们必须要突破的难关是什么?”
“第一,”久远忽然伸出手臂,“进入那个赌场。”
“第二,”雪子稍稍举起手,“请门卫让开,进入VIP房间。”
“第三,”成濑也摊开手掌,“救出被绑架的女人。”
“第四,”最后是响野伸出双手,“逃出赌场,把女儿还给筒井老板。嗯,这样列出来一看,好像也不是什么非常难的事情嘛。”
“什么时候去?”久远好像在询问春游的日期。
“因为要有所准备,今天或者明天立刻行动是不可能的。”成濑想了想,回答说。
“还需要准备吗?”响野还以为立刻就能冲进赌场有所作为。
“至少给我明天一天时间。后天行动怎么样?”成濑说。
“到那时候人质还平安吗?”雪子问了一个最基本的问题,“不尽快把她救出来没问题吗?”
“是啊。”久远表示赞同。
成濑也沉吟一声,露出思考的表情。“这个担心还是有的。”
“如果这样,”久远打了个响指,“我们就先调查一下花实和鬼怒川他们周围的情况吧。偷听他们。至少应该查一下良子是已经被放了,还是仍然被绑架。”
“怎么偷听?”响野皱着眉。
“总会有办法。之前偷来的驾照上还写着花的住址呢。”
“花是个坏人吧?”响野说。
“是啊。”
“坏人驾照上的住址难道不是伪造的吗?”
“有可能。”难得成濑也会赞同自己的想法,响野的心情变得愉悦了些。
“那么,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赌场的地址,只要在附近埋伏,总会等到花出现。然后我们就跟踪他,趁机在他衣服上装上窃听器。或者直接跟踪到他家,偷偷溜进去,装在他的皮包里也可以。”
“你去做吗?”
“我跟花见过面,所以不行。毕竟在那辆车里扭打过了。响野哥去就好啦。”
“为什么要我去?”
“没问题的。如果是简单的公寓门锁,我都可以教你怎么开。”
“那如果不是简单的门锁怎么办?”
“那车呢?车锁的开法雪子姐最拿手了。把窃听器扔进花开来赌场的车里就可以了。只要花在车里打电话什么的,我们就可以偷听到。”
“那种半吊子的偷听根本就没意义吧。”
“不,现在只要能得到情报就赚了。只要那样就好。”成濑冷静地说道,“响野,不是我偷懒顺着久远的话说,你不去试一下吗?如果是窃听器,我们还有去年用过的手机形状的那个。”
“喂,喂,为什么要我去做?如果那样,找田中去不就好了吗?不管是赌场还是花的手机,无论哪里,他肯定都可以替我们装上窃听器。没必要让我这个外行的小学徒出手吧?”
“响野哥就当是去试试看好了。”
“久远,你小子站着说话不腰疼。”
“找田中也不是不行,可是得看他的心情,搞不好会非常花时间。而且我们如果总是依赖田中的情报或者道具,也许人家会认为我们没用。”成濑露出一副不快的表情。
“被谁认为?”响野的声音不自觉地大了起来。
“人家搞不好会看穿我们,觉得我们的行动全都是靠田中,只要有田中在,一切就都能搞定。”
“我问你到底是谁!”
可接下来,大家已经开始就如何窃听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雪子也对响野说:“我之后就会教你车锁的开法。”就好像这已经变成了响野的责任。
“如果想进赌场,应该怎么办?”成濑问久远。
“和田仓叔叔说,那个赌场采取的是介绍制,新面孔是进不去的。通往地下的入口就像那种带有电子锁的公寓门一样,只有会员才进得去。”
“那,让那个和田仓带我们进去就好啦。”
“不,和田仓叔叔现在可很麻烦。不但欠债,上次交给他的工作他也没去做。就这么大大咧咧往赌场里走,肯定危险。跟着他的我们也得挨骂。”
“我讨厌挨骂。”成濑开玩笑似的说。
“那让其他什么人带我们去不就好了嘛。”响野焦急地望着久远,“你应该有办法吧。”
“有。”久远就像在给小动物喂饵,露出纯洁无瑕的笑容,点了点头,“和田仓叔叔告诉了我一个大客户。”
【以防万一】①为确保成功而加大注意力。②对自己的行动没有自信时用来解释的词语。“为了以防万一,我才问的。真的,只是以防万一。”
在购物中心碰头后第二天上午十点,久远正看着手上的照片。“就好像曾经的不良少年一点没变地长成了大人似的。这是谁啊?”
“我们要和这个男人搞好关系。”
“搞好关系,让他介绍我们进赌场?”
“正是。”成濑一身西服,右手拿着一个公务用的大皮包。
照片里是一个颇有威严的、眼神像蛇一样的男人。不经意间,久远竟想起了小西。他觉得,跟戴着并不合适的鸭舌帽和太阳镜拼命掩饰真面目、晃动着巨大的身体干着自己并不熟
悉的绑架的小西比起来,照片上的这个男人看上去要凶恶得多。久远竟开始担心起来,小西该不会还在山岸公园找车吧。
人声极度嘈杂的东京站里,久远正和成濑站在一起。行色匆匆的乘客们来来往往,有公司职员,也有旅客。前面不远处排列着乘坐新干线的检票口,电子列车时刻表闪烁着。久远跟在成濑后面走过那里,来到了人工售票窗口前。
“这情报到底还是从田中那儿搞来的?”
成濑似乎按照自己的方法搞到了一个跟赌场有关的人的情报,他打算通过这个男人进入赌场。
“昨天我去找他,他立刻就给了我这张照片。而且时机也很不错,还得到了今天这个人准备坐新干线去关西的消息。”
“所以就忽然把我叫出来了?”
“不好意思。”
“是成濑哥的委托,也没办法。可是我明明已经从和田仓叔叔那里问出了客人的情报,你却要利用其他客人,让我觉得自己好像不被信任,心情不好。”
“不是那个意思。”成濑苦笑,“嗯,就是算个保险。”他糊弄着说道,“你查来的那个人,如果有特殊情况可能用不了。”
“比如说?”
“遭遇事故啊,大病一场啊,总之有去不了赌场的可能性。对吧?”
“也对。”
“所以,我就想再多找一个人,跟他搞好关系。如果你查到的是客人A,那我们现在准备去跟他拉关系的,就是客人B。有备用还是必要的。”
成濑一直在笑。善于看穿谎言的成濑难道也善于说谎吗?在久远看来,他不知道成濑的这番话到底哪里是玩笑,哪里是真心。
“那,我们已经到新干线的乘车处了,虽然现在问可能有些晚,我们要怎么去认识那个客人B呢?在他刚好走过这里时迎面相撞跟他搭话?”
“那样做也太可疑了吧。”
“是吧。”
“想要让疑心重的人相信,就要装成更偶然的样子。”成濑平静地说,“需要一个他怎么都想不到是人为控制的方法。”
“你说的那个方法跟你这个包有关系?”久远指着成濑手中的皮包。
“这就好像是为了达到目的的小道具,”成濑点头,“是上次事成之后我分到的钱的一部分。”
“哎?”
“看准时机,把这个拿给对方看。等他认为我是个有钱人后,或许会显示出一些兴趣来。”
“前提是别做得太刻意。那我应该怎么做?”
“其实现在客人B正在人工窗口那里买新干线的车票呢。在排队。”
“排队买车票,这个客人B倒是很平民化啊。”一听到是赌场的熟客,不知为什么,久远想到的是那种带着众多小弟、大张旗鼓的有钱人。
“每次去见女人的时候好像都是一个人。”
“那他是去见情人?”
“嗯,好像是昨晚忽然被叫出来的。这是田中搞到的消息。那人现在正在买指定席的车票。”
“会不会是软座车厢?”
“如果有座,应该是吧。如果没座,也可能只是普通的指定席。而且他讨厌烟味,肯定是禁烟席。所以久远,你接下来要混到中间,观察他将买来的车票放在哪里,然后选准时机把票偷出来。”
“偷?”
“然后,再立刻放回去。”不知成濑是什么时候拿出来的,此时他的右手已经捏着新干线的车票了。一共四张。“这是我早晨买的。如果他买的是软座车厢,就放软座车厢的,如果是普通车厢的指定席,就放普通指定席的。把票放回他那里。放之前确认是靠窗户还是靠过道。”
“什么意思?”久远从成濑手中接过车票问。
“刚才给你的两张指定席的票,我分别都有两边的票。”
“这样啊。想要假装偶然坐在他旁边?”
“是。如果对座位位置有特殊的癖好,那另当别论。一般的乘客买完票后,基本上都不会太注意。是不是指定席,是不是禁烟席,是靠窗还是靠过道,基本上也就这个程度。所以应该不会想到票会被调包。然后我再装作素不相识坐在他旁边,途中尽量跟他套近乎。我从田中那里也得到过一些情报,包里的这些钱搞不好也会给他一个好印象。等到他下车的时候,肯定已经对我抱有好感,想约我一起去赌场了。”
“响野哥肯定不行,成濑哥的话也许真的可以。”
“虽然拿他做比较对象有些不合适,但你能这么说,我还是觉得很荣幸。”
听到这里,久远也只能立刻行动。他留下成濑,走向人工售票处。自动门打开,他走了进去。看了一眼从成濑那里拿来的照片,他朝买票的队伍望去。找出目标并不算太困难。
对方穿着看上去很高级的双排扣西装,鹰钩鼻,眉毛很浓。看上去真像个大人物啊,久远一边想,一边思量着自己应该做的工作。
看准那人将票放到哪里之后,撞上去,偷来。如果票放在钱包里,把钱包整个偷来就好。然后确认票的种类,换成事先准备好的票,放回钱包。
事情本身并不难。久远心里想的是成濑竟连这种方法都想得出来。
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和客人A的接触应该就不需要了吧,久远考虑着。不过就像成濑说的,多上一道保险总没有坏处。而且客人A和雪子还见过面,是某个剧院的老板。没道理不利用这一点。
【恩】(君王或父母的)恩泽。慈爱。“师恩”,“恩惠”。“不为恩死却为情亡”。“为报恩舍命的人少,为人情义理而死的人却很多。”
同样,购物中心碰过头后,第二天雪子就来到了C剧院。时间是夕阳西下的傍晚。见到忽然来访的雪子,C剧院老板那双眯缝眼不停地眨着。他并没有责怪雪子随便就从后门进了办公室,只“哦”了一声,说:“之前来过啊,那个秒表。”说完便咧嘴笑了起来。雪子之前没有注意到,他的牙已经掉了一些。他的脸上像是有些开心,又像是有些苦闷,“又来找我一决胜负了?”
“不,我有事求你。”
“求我?好啊。年轻女孩子的愿望我不管什么都想听。”
“我还是年轻女孩子吗?”雪子板起脸,一副警惕的样子,不知道对方到底是在讽刺还是客套。
可老板脸上完全看不出任何恶意。“对于快到六十的我来说,你太年轻了。”他笑着。
竟然没有任何有失风度之处,这让雪子很是感慨,心想回去后一定要跟慎一说,好好炫耀一下。“别看我这样,我也年轻过。”
“那真是太让我意外了。你想求我什么,说来听听。”
“我想去鬼怒川开的赌场。”
这时老板的表情僵硬了。他皱起眉头,惊讶雪子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事,那表情就像一个生怕被别人举报的间谍。
“你说什么?”他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事到如今,他才开始关心雪子的底细。
当久远说“是和田仓叔叔告诉我的客人的情报”并提起C剧院的老板时,雪子也吃惊不小。听姓名的时候她还不知道,可听说是个开小剧院的,并问出剧院的名字后,她便立刻想了起来。
“其实,我从某个人那里听来了赌场的事,我的朋友说想去那里。”
“某个人?”老板两眼放光。
“是一个姓和田仓的人。公司职员,在赌场欠债了。”
“啊,知道,知道。”老板的面色稍有缓和,“原来是那个悲惨的和田仓啊。”
这时,不知为什么,老板的脸色又恢复了平静,似乎也忘记故意装出不知道赌场的样子。“那就没办法了,我欠和田仓人情。”
“人情?”
“你没听说过吗?我犯病倒地的时候,是他替我叫的救护车,那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老板说完还沉吟着点头,“明白了,我带你去吧。”
“想让你带的是我的朋友。”
“朋友啊。”
“一个啰唆的男人和一个轻佻的青年。你如果介绍,就可以进去吧?”
“我听到风声说最近鬼怒川变得挺神经质的,但我想应该没问题。”
“变得神经质?”
“赌场老板毕竟也不是什么正经行业,鬼怒川好像疑神疑鬼地觉得有什么人盯上他了。传闻说他认定最近会有不知哪里的团伙袭击自己,正打算逃到国外去呢。”
雪子想,或许是因为要逃亡,他才更需要钱。他难道不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抢走人质的吗?“恶人神经质一点正好。”雪子为了顺着他,这样说道。
“不过,他的性格中也有毫无顾忌地相信他人的一面。”
“什么意思?”
“他在居酒屋喝酒时如果遇到谈得投机的,也会立刻把人家认作志同道合的同志。”
“挺有人格魅力啊。”雪子胡乱应付着。
“他似乎很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也许是过度自信。”
“正是。”老板说完又是一笑。
“那,明天可以吗?他们后天就准备去国外了,说想在那之前去一趟赌场。”
“怎么看都不正常啊。”老板的眼里闪着光。
“去赌场的人基本上都不正常吧。”雪子满不在乎地答道。
“也是。”
之后,雪子又和老板开始商谈细节,确定了响野和久远跟他碰面的时间和地点。雪子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带的,他开心地答道:“钱包和胆量,还有运气。”
雪子并不觉得这个回答有多大帮助,可还是露出一副钦佩的表情说:“不愧是老板。”
“那,就这样吧。明天。”老板准备转身离去。
“啊,还有一件事。”
“什么?”
“火灾报警器大概在什么位置,你还记得吗?”久远之前的确说过,老板此前曾经想要故意去碰火灾报警器。
走出C剧院后,太阳已经落山,夜晚的街道被盖上了一层昏暗的幕布。剧场入口处,前来观看当天演出的观众已经排起了队。雪子一边用余光扫视一边朝停车场走,这时电话响了。接起电话放到耳边,雪子听见了同事鲇子的声音。
“雪子,”对方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联系上了哦。”
“真的?怎么说?”
“稍微有些意外,但觉得挺有趣的。”
“我去请他帮忙也没事吗?”
“嗯,我是这样跟他说的。他好像非常忙,说其他小一辈的剧团团员可以去帮忙。”
“我也没打算让奥谷奥也本人亲自帮忙,所以没问题。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啊。他欠我的还多着呢。”
“多亏有你,帮我大忙了。”雪子道完谢,问清那个剧团的地址记了下来,“对了,服装的事也帮我问了吗?”
“啊,问了。说是只要在舞台上演过的角色应该都有,但够不够每人一件就不知道了。”
“消防员的衣服呢?”
“要我现在问问看吗?”
“啊,还是我直接去确认吧。”雪子说完,向鲇子道谢,挂断了电话。
【人】①人所生活的空间。社会中。世间。世上。②人,或者人类全体。③人物。人品。
【人间力】①个人带有的人品或人性具备的影响力。或由此产生的效果。②寻找消失在街道上的公用电话时必需的能力。
同样,在购物中心碰过头后,响野第二天通过公用电话联系上了成濑。
时间是晚上七点过后,太阳已经下山,街道上的路灯开始醒目。响野所在的地方是市内一片老旧的住宅区,他走进了一座孤零零立在路边、好像遗落失物般的电话亭。
“为什么从公用电话打来?”响野报上名字后,成濑似乎很意外。
“电池没电了。真是难以置信,手机电池没电之后竟然这么麻烦。”
“在现在的日本,想找到公用电话恐怕是难上加难。”
“真的很惨。不管哪里都拆掉了,我差点想找个走在路边的年轻人揍一顿,把手机抢过来。”
“没办法立刻找到公用电话,肯定是因为你的人间力不够。”
“那是什么?靠日常生活中做这做那去积攒的?”
“嗯,算是吧。以你的人间力,本能找到的公用电话也找不到了。”
“真是个冷酷的人。你欠缺的是热情、气势和对朋友的温柔。”
“窃听的事办好了吗?”
“你还是老样子,冷酷的人。”响野对成濑很无奈,但还是说起自己的行动,“我可是按照你的要求去窃听了花。”
“驾照上的住址是对的?”
“全是假的。那间公寓里只住了一对老夫妇。徒劳啊,徒劳。人生就是徒
劳。”响野粗重的叹息声全钻进了话筒,“没办法,只能在赌场门口埋伏。”
“花实去赌场了?”
“嗯,去了。本以为今天已经不行了,结果就在几个小时前,他去了。到地下去了。久远的肖像画虽然惨不忍睹,但特点竟还抓得不错。一看到他我就认出来了。”
赌场在离樱木町站不远的地方,是一栋位于美术馆和瞭望台东侧办公区里的气派大楼。响野原本以为是那种位于闹市区的肮脏建筑,或者是大型弹子房一样的地方,可是结果令他十分意外。
从装潢上看,那是一座十分普通的办公楼,里面有税务师事务所、律师事务所等承租者,正门入口处还有气派的大堂。难道位于地下的是一处富丽堂皇的赌场吗?响野想象着那场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难道那座大楼本身也是鬼怒川的财产?”
“应该吧。”成濑答道,“就跟真正聪明的罪犯会注重外表一样,他可能原本就想把赌场设在雄伟的大楼下面。那,窃听器装到花的车上了吗?”
“我说,”响野长长地叹了口气,“哪儿有什么车啊。花是走路去的赌场。亏我还那么辛苦地跟雪子学撬车窗的方法,我要怎么用到一个走路的人身上?我的绝望你不可能懂。”
“刚刚才有一个伟人说过,人生就是徒劳。”成濑立刻说,“那你怎么做的?”
“唉,花后来又出来了,我就跟着他。在他傻站在那里等红灯的时候,我偷偷将手机滑进他拿着的纸袋里了。”
“你不是挺能干的嘛。”
“我当然能干。”
“那,偷听到了?”
“嗯,信号虽然不是很好,但还是听见了。那个花不管是走路还是坐出租车都说个没完。”
“具体什么情况?”
“总之,那个叫良子的大小姐暂时还没事,而且确实在赌场的VIP房间。我很走运,还听见了花给筒井药房的老板打电话。两人就赎金问题讲了半天,唉,反正跟你当初想的差不多。”
“说什么了?”
“筒井的女儿被绑架。为了解决这件事,他就去找了鬼怒川,让对方找到小西他们之后解决掉。鬼怒川按要求找到了他女儿。只是这时候,筒井竟然说要压低报酬。”
“所以鬼怒川发怒了?”
“不但不还他女儿,还加价了。”
“笨蛋绑匪小西他们的消息呢?”
“完全没有。小西他们早已是被遗忘的助兴节目了,现在完全是筒井和鬼怒川之间的交易。”
“他们会在近期交换人质和赎金吗?”
“定在下周末。花不停地说待他女儿很好,让他放心,重复的次数越多,听上去竟越像是威胁,真厉害。”
“筒井相信了他的话,正在老实地等周末?”成濑说,“正常的父亲难道不想尽早救出自己的女儿吗?”
“筒井当然怒不可遏啦。只不过现在主导权在鬼怒川那边,一定程度上也只能听他们的话。应该是只能选择相信吧。”
“就这样?”
成濑的话听上去有些愤慨,做父亲的就这样?确实,如果成濑站在筒井的立场,而成为人质的是正志,成濑应该会带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执着去行动。响野试着想象。
“总之,我们去赌场的救援活动是有价值的。”
“只不过……”这时,响野说出了自己的担心。他下意识地用手指绕起电话线。“花实曾经跟鬼怒川通过一次话。”
“怎么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响野觉得成濑的声音忽然紧张起来。
“鬼怒川似乎有所警惕。”
“警惕什么?”
“不知道。好像不知从哪里听到了风声。他感到危险正逼近他的赌场和他自己。”
“直觉不错啊。”
“而且,花还跟筒井说,万一他的女儿在交赎金之前被强行抢走,他们就打算立刻行动再次绑架她。他跟筒井说,现在只是一时手下留情,第二次就不能保证生命安全了。”
“那就算我们把她救出来,她最后还是会被绑走?”
“如果花说的是真话的话。”
“那可麻烦了。”
“真的麻烦了。”
最后,响野又试着说出了内心的担忧。他目光呆滞地望着前面驶过的车灯。“我们没有立刻去救,而是慢悠悠地准备,结果明天行动时发现她已经遭受严刑拷打,遍体鳞伤。应该不会有这样的事吧?”
“谁知道呢。”成濑表现得若无其事,“就算是那样,我们又有什么损失吗?”
“没想到你竟是这么冷酷的人。”
“银行劫匪就是这样。”
“确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