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一堑,长一智”
【工作】①做的事。必须要做的事。特指职业或某种业务。②制造事端。或者坏事。③物体受力的作用发生位移的时候,位移方向上的力和距离的乘积叫作力对物体所做的工作。单位焦耳。“你的工作是几焦耳?”
“好了,各位。”成濑听到背后站在柜台上的响野开始说话,便站到坐在椅子上的男人面前。对方的名字已经事先调查清楚。
“山本股长,钥匙。”他说着,举起了模型枪。
成濑来踩点的时候,山本股长正在角落里训斥一名女员工。现在的他却面色苍白,两手发抖,乖乖地交出了钥匙。即使再逞强也掩饰不了他内心的懦弱,就像只柴犬。
“已经过去一分钟了。”响野说话很流畅。银行里的顾客们一言不发。“接下来我们还要再耽误大家四分钟。”
成濑转过身,扫视了银行内的情况。山本股长正猫着腰走到大厅。这样一来,银行里所有工作人员都已集中完毕。
除工作人员之外,顾客共有二十人。穿西服的、青年男女、白发女人,所有人都蹲坐在那里,看着来回舞动手枪的响野。
成濑的视线从左扫到右,将所有人的脸都过了一遍。正担惊受怕的人没有问题。麻烦的是内心混乱且情绪激动的银行职员,或者是即使身处险境也沉着冷静伺机逃跑的顾客。有必要对他们进行观察并分类。
对面右侧,站在现金取款机旁边即存折补登机附近的一对男女进入了他的视线。两人看上去都二十多岁,面色惨白的女人身后,男人紧挨着站立,头戴深绿色针织帽,鼻梁上架着彩色眼镜。男人身材十分矮小,最初成濑还以为他是个扮成大人样子的孩子,但好像也不是。再继续看女人的脸,成濑觉得在哪里见过。不是熟人,但究竟在哪里碰到过,成濑想不起来。
挥舞着警棍绕大厅跑了一圈、将所有摄像头都破坏了的久远正好从那对男女旁边走过。他撞了他们一下说:“坐下。”之后便潇洒地跃过柜台,站在成濑面前。成濑丢过钥匙,久远肩扛手提包右手接过钥匙,说了声“谢啦”。
柜台上的响野已经开始演说。
“一八七六年,成功发明电话的亚历山大·格拉汉姆·贝尔说了一声‘喂’。他说:‘喂,听得到吗?’一九六一年宇航员加加林透过航天飞船的窗户说‘地球是蓝色的’。一九三二年,五一五事件(1932年5月15日以日本海军少壮派军官为中心发动的兵变。时任首相犬养毅在首相官邸被杀。)中被杀的犬养毅临死之前留下的话是‘我说了你们就会明白’。还有那个世界闻名的爱因斯坦曾说过‘好笑话不要讲太多遍’,而一九八二年那个外星人说了‘E.T.想回家’。二百四十秒之后,在座的各位恐怕都会这样说:‘我亲眼看见了银行劫匪!’”响野连气都没喘,连珠炮似的说着。
成濑一边感慨着响野怎么能不知羞耻地说出这些毫无意义的话,一边走到正从现金柜中取出一捆捆钞票的久远旁边。他拉上第一个包,又把已经拉开的第二个包咚的一声放到旁边。
“四分钟,二百四十秒,我希望各位可以保持冷静。我们来做个约定吧。如果有谁想在这里让我见识你的勇气,试图反抗,那么你将会中弹负伤。搞不好,这个伤还会伴随你一生。相反,如果各位可以保持冷静,那么时间一到,我们就平安无事地解散。不,还不止这样,你们还可以跟朋友们炫耀说‘我亲眼看到了银行劫匪,亲身经历了’。怎样的选择才是明智的选择,我希望大家好好考虑清楚。是负伤,还是炫耀。我们不打算伤害大家,也不打算抢各位的钱。我们只是从银行借一点钱,从被国家扶持、利息一点都不涨、光顾着自己赚钱的银行哦。”
真说得出口。成濑苦笑着蹲下,迅速装钞票。
一旁同样在装钞票的久远斜眼看了看柜台,又调侃成濑说:“那个大嘴巴是你朋友?”
“谁知道。”成濑也装傻,“对了,你还要去新西兰?”
“去啊。我要在特卡波湖好好休养休养。”
“上个月那家伙好像也去了。”成濑一边收拾钱,一边用大拇指指着背后的响野,“他的店不是关门歇业了十天吗?那是去新西兰旅行了。”
“哎,真的?为什么?别把我的新西兰弄脏了。”
“他还特意叮嘱我千万别告诉你呢。”成濑说着,露出一丝浅浅的笑。
“那你还说。”
“就算他先去,对新西兰也没什么影响。别那么生气。”
“没生气啊。”
“说谎。你就是在生气。”
“果然还是骗不了你。”
“今天就来谈一谈时间的话题吧。”响野的声音在大厅里回响,手枪像指挥棒般颇有架势地来回舞动,“是什么将人和动物区别开的呢?有人说是火的使用,有人说是因为人类开始使用工具,也有人说是因为人类摸过又黑又大的纪念碑,说法有很多种。还有人说人之所以不能再变回动物,是因为人开始注意到时间。这个人的名字我忘记了,说不定是我自己。”他的演讲开始了,“有一句很有名的话,说哺乳动物一生的心跳数是二十亿。也可能是我记错了,应该是十五亿。总之,从一数到二十亿,这一生就结束了。也就是说,根据物种的不同,数数的速度不一样。就算各自的寿命不一样,心跳的次数也不会改变。不管是匆忙地过完一生,还是悠闲地过完一生,都是一样。”
“这些钱还算可以。”久远说。
“你是说四千多万?还算可以。”
钞票已经装进去大半。似乎是觉得剩下的成濑一个人装就行,久远站起身。他不知从哪儿掏出个钱包,打开看了看,咂了下嘴。然后他举起模型枪,朝人质们晃着,扛起已经拉好的包。“好重。”
“总比轻好吧。”
“田中的那个奇怪装置也装在这个包里吧。难道不是因为那个吗?”
“心理作用而已。”成濑答道。让田中准备的追踪器是一张只有硬币大小的贴纸,虽然贴在包底,可基本没有重量。
成濑将面前的包拉上,背了起来。“走吧。”
“现在,据说地球上每天都有一个物种在灭绝,也有一种说法是每个小时一种。原因很明显是我们人类。知道时间概念的我们可以说是最没把进化的时间放在心上。而人类却并不愿意承认自己是罪魁祸首,有的只是‘那又怎样’这种想法。”响野昂首挺胸地继续说。
另外两个人快速而有节奏地向前跳上柜台。成濑站在响野的右边,久远则站在成濑右边。
响野转头跟他们交换眼色,又看了看秒表,满意地点了点头。“刚好四分钟。由衷感谢各位的悉心相伴,演出到此结束。帐篷收起来、小丑服脱掉、大象关进笼子里,马戏团要朝着下一个城镇出发了。”
“久远,”成濑将脸凑向身边的久远,“那边。”他快速地说着,用下巴指了指存折补登机旁边的那对男女。他原本想对久远说觉得在哪里见过,问久远有没有印象,可旁边的响野说“喂,走啦”。成濑只得放弃。
他面向人质深深鞠躬,响野和久远也用同样的姿势诚恳地行礼。
成濑跳下柜台,响野二人跟在后面,三人朝出口走去。跟以前一样的步骤,跟以前一样的娴熟。工作就是这样一种平凡作业的不断重复,成濑想着,走向自动门。他看见走在旁边的久远中途撞上了站在那里的顾客。
【集合】①聚集在一起。集中在一起见面。集会。聚会。②在由事物聚集而成的整体中,判断任意一个事物是否属于这个整体,或判断属于这个整体的两个事物性质是否相同的明确标准。③没有同伴的人总想找机会说出口的词。“所有人,以我为中心集合。”
雪子走进咖啡店,正好和在吧台整理杯子的祥子视线相对。眯眼微笑的祥子就像个清爽的女高中生。每当看到她这样的表情,雪子都忍不住想,如果在十几岁的时候能跟她做朋友就好了。如果那样,自己十几岁时的岁月可能会更阳光些。
“我是最后一个?”雪子问祥子。
“久远也刚刚到。”
过了晚上八点,咖啡店已经关门。没有其他客人在,雪子径直朝窗边的四人桌走去。
她刚拉出椅子,旁边的久远就伸出手指对她说:“这么晚。”
“路上堵车。”雪子胡乱回答着。
于是久远更加大声地嚷道:“雪子姐怎么能被堵在路上呢?简直难以想象啊!”
“说起堵车,我之前在电视上看过,说新西兰的羊群过马路竟会引起交通堵塞。”雪子试着岔开话题。
“新西兰式的交通堵塞嘛,我知道啊。”久远说,“啊,对了,响野哥,听说你去我的新西兰了?什么情况?”他开始找响野的麻烦。
“你怎么会……”响野退缩了一下,紧接着又反问道,“哎,怎么就是你的新西兰了?是大家的新西兰吧?”
“阿响,你不是很讨厌去国外吗?”雪子想起他曾说过类似的话。
“全靠一张嘴活着的你到了日语说不通的地方,那不是什么都干不了嘛。”成濑略带讽刺地说。
“真去了之后,试着说了说日语,还多少能通一点。反正有点用。剩下就全靠肢体语言了。”
“别管那些了,你们刚才都聊什么了?”雪子问。
“一个月前的那件事。就是那个公寓楼顶上的人质事件。”久远说。
“啊,我好像在新闻上看到过。”雪子想起来,那天她正为女同事关于小剧院的事忙前忙后。
“成濑哥好像跟那件事有关系,刚才一直在听他讲。”
“是吗。”雪子小声惊叹道。
“所以呢,我们刚才正在讨论如果楼上的人想给楼下的人传递消息,用什么方法最好。”
“从屋顶上扔个纸条什么的下来不就行了?”雪子想都懒得想。
她刚说完,久远便点头说:“对,对,雪子姐,你挺在行啊。”
“不,还是肢体语言好。我在新西兰可是亲身实践过,通过肢体动作最后都能搞定。比如说去库克山的时候……”
“接下来的话会很长吗?”雪子故意问道。
“那么,万一响野哥有一天被杀了,还要用肢体语言留下凶手的名字吗?还是在纸上写下来才对吧。”久远的说法像儿子在反驳爸爸。
“你要清楚我们现在讨论的是什么样的情况下。”响野板起脸,“如果是那样,你又怎么留下凶手的名字啊。”
“我的想法很简单。把凶手的名字写在纸上,放在旁边就行。”
“如果被凶手发现,会被扔掉吧。”
“那我就贴床底下。”
“能贴上最好。你最好找个有胶带或者胶水的房间。”响野调侃道。
“是房间肯定会有。”
“久远,你想想,你被杀的时候,临死前还有闲工夫把凶手的名字写在便条上,然后从抽屉里找出胶带贴到床底下?那你做这些事的时候凶手在旁边干吗?”
“我会把胶带放在桌上准备好。”
“不是胶带的问题。”
雪子呆在当场,这到底是在讨论什么呢?她看了看成濑。成濑也在悄声叹息。
“刚才慎一一直都在呢。”祥子端来杯子,说,“说要在你来之前回去,就跑掉了。”
“都已经到了嫌妈妈烦的年纪啦。”说这句话的久远本身看上去还带着这种年纪的青涩。
“慎一还是挺喜欢我的店的。”
“到这种店里来能有什么益处?”成濑问。
“没有比我这咖啡店更充满智慧的地方啦。我刚才还教慎一知识呢。”
“教什么?”
“男女联谊时不是经常说五对五、三对三嘛。‘明天的联谊是五对五’之类的。他问我那指的是什么,我就告诉他,联谊是分数制的,大家都追求平分。”
“你那不是骗人嘛。”久远苦笑。
“哪里有智慧了。”成濑苦笑。
“又不是猜谜语。”祥子苦笑。
“慎一也要去联谊了啊。”雪子听上去像是半开玩笑,可又带着母亲对儿子成长的困惑。那个天真烂漫的孩子不知不觉间已经长大了。雪子不禁这样想。
“还早吧,才初中生呢。”久远说。
“久远去过吗?联谊什么的。”把盘子夹在腋下的祥子转身离开前问。
“或者说,你小子有女朋友吗?”响野指着久远。
“如果响野哥肯低头求我说‘请告诉我吧’,我就告诉你也无妨。”
“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
“对了,雪子姐,你之前是不是跟祥子姐去什么地方看过演出?”久远变换了话题。
“有这回事?”祥子的丈夫,
响野头一次听说。
“小剧院啊。”雪子说着,又跟众人解释剧院的名字叫“C剧院”,最后还添了一句,“老板是个怪人。但演出本身我们倒是没看。”
回到吧台的祥子报以微笑。
“哦——”久远拖长声音应道。也不知道他是感兴趣还是不感兴趣。
“不管那个了。到底有什么事?”雪子看着成濑。正常情况下,抢银行后是不会立即见面的。抢来的钱由成濑保管,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最少一个月内不见面。可这次刚过了一天,成濑就通知大家集合。“出什么问题了吗?”
“不,没问题。这次在我们至今为止干过的里面都算是顺利的。钱刚好是四千万,四个人分刚好,也没有被警察追捕之类的失误。”
“哀叹物种灭绝的响野哥的演说也不错。”久远指了指响野。
“是吧。”响野挺起胸脯,“那个不错吧,是吧,是吧。”
“那,为什么要集合呢?又没有人为了以前的男人出卖同伴,大家的钱也没被别的抢劫团伙抢去。”雪子略带自嘲地说。
“这故事我好像在哪儿听说过。”久远笑着。
店里的音响传出安静的钢琴声。演奏者像在悠闲地和着水滴落下的声音敲击琴键。
“你们知道筒井药房吗?”成濑摊开桌上夹在报纸里的广告单。雪子和其他二人立刻低头看去。是连锁大药房的广告。
“你想知道什么感冒药比较好用吗?”雪子皱起眉头。
“哪个哪个?”盯着看的响野说,“最近经常看到啊,这家店。这附近也开了一家。这个姓筒井的老板不是还经常上电视吗?就在广告里。”按照响野的话,广告内容好像是这位矮墩墩胖乎乎的老板出现在画面中央,带着满意和喜悦的表情说:“我们这里有安心,有安全,有一切。筒井药房。”
“这又怎么了?”久远问。
“这个筒井药房的老板有一个独生女。”
“拥有一切的筒井药房的老板有一个独生女也不足为奇。”响野点头。
成濑这时又从广告单下面取出另一张纸。好像是一张打印出来的照片,可能因为是黑白的,看上去像寻人启事。成濑说这是他在办公室打印出来的。照片里有个二十岁左右、身材苗条的女子站在拉面店门口,细长脸,头发垂到肩膀。
“公务员可以因为私事使用办公室的打印机吗?纸钱也是我们的税金啊。”响野立刻指责。
“下次我自己掏钱把纸补上。”成濑说着,也不知道是不是认真的。“这就是筒井的独生女的照片。”他继续说,“好像叫筒井良子。”
“那又怎样?”久远伸长脖子。
雪子歪着头,又看了一遍照片。“阿成你认识这个人?”
“算是吧。”
“啊。”久远说着做出一个打响指的动作,可并没有声音,“这个人。”
“这是谁啊?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响野来回看着久远和成濑。
“昨天抢银行的时候,我看见过这个女人。是当时在银行里的顾客。哎,她居然是老板千金啊。成濑哥你当时就已经认出她是筒井药房老板的女儿了?”
“不,那个时候我还不太清楚,只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那张脸。”
“那你在哪里见过?”雪子插嘴问。
“在上班的地方。”成濑立刻回答。
“上班的地方?”
“我那里有个年轻小伙子,想跟这个筒井良子结婚。”
“什么跟什么啊。”久远露出诧异的表情。
【壁纸】①为了修补或装饰墙壁而贴在墙上的纸。②电脑屏幕的背景部分,或者是背景部分显示的图像。“那个人爱小孩爱得不行,壁纸永远是儿子的照片。”“不是挺温馨的嘛。”“可他儿子都二十岁啦。”“呃。”
成濑从前听下属大久保感叹过“想跟女朋友结婚”,但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银行碰见那个女人。“他正跟这位老板千金谈恋爱呢。”
“公务员和老板千金啊。”久远点头,“这组合不错。”
“喂、喂,公务员在工作时可以看女朋友的照片吗?”响野对这样的事很苛刻,“如果一定要看,那也应该看市民的照片,市民的。”
“她也是市民。”成濑不耐烦地应道。
“那又怎么样?会发生什么事吗?”雪子催促他快说。
“我们抢银行的时候,所有顾客都集中在大厅。那时候,这位老板千金就在存折补登机附近,而她身后还有个男人。”
“是你的那个下属?”
“不是,是个没见过的男人。他站在女人旁边,但一副很警惕的样子。”
“是很可疑。戴着针织帽,还戴着边框结实的彩色眼镜。那是一副刻意隐藏真实相貌的打扮。”
“久远也这么想吗?”
“那个男人好像拿着什么东西抵在女人身上。”
“抵在身上?”雪子歪着头。
“我想应该是拿着枪或者刀抵在女人背上吧。”
“你们说什么呢?”响野眉毛都竖了起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们趁我不在的时候去抢银行了?”
“才不是。响野哥也在啊。注意力那么敏锐的响野哥应该也注意到了吧。”
响野伸出下嘴唇,一副不满的表情。
成濑坦白地说:“我那个时候也不知道那女人到底是谁。”觉得在哪里见过那张脸,可是既想不起名字,看上去又不像名人。最终他还是没有时间慢慢考虑这个问题,只能匆忙离去。“第二天我去上班的时候吓了一跳。”
成濑去上班,偶然瞟到大久保的座位,立刻愣住了。电脑画面上是大久保女朋友那张大照片。他这才意识到:“啊,原来是这个人。”
“那又代表了什么?说白了就是阿成下属的女朋友在银行里跟别的男人在一起。是脚踩两只船?”雪子眯起眼睛。
“如果是感情问题,那我也不用插手。我今天试着婉转地问过那个下属。”
午饭的时候,成濑试着问大久保:“跟女朋友结婚的事怎么样了?”
大久保非但没有觉得奇怪,反而是一副想找人商量的表情。“其实啊,”他说,“其实啊,现在跟她联系不上了。”
“这代表了什么?”这次是久远问。
成濑开始跟大家解释从大久保那里听来的话。筒井老板固执地反对大久保和良子结婚,良子对此十分不满,决定离家出走。大久保曾苦笑说:“唉,感觉上就是那种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想稍微试着反抗。”她的计划好像是换着住快捷酒店,好让她父亲担心。
“我们约好每天晚上都要打电话,可是昨天晚上她却没打来。”
“也有可能是忘了打啊。”成濑用安慰的口吻说。
结果大久保告诉成濑,昨晚女朋友没有打电话,她父亲却打来了。忽然打电话到家里,说了些“绑架啊,你想怎么样”之类的话。大久保当然是不知所措。他愣了好久,也只回答了一句“我不知道”。
“绑架?”成濑反问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开始觉得大概是她父亲胡思乱想,可是刚好她也没有打电话来,所以我就开始担心。当然,我也知道肯定不会是那么夸张的事情。”大久保好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如果一直没有消息,还是想想办法比较好。”虽然无法直言让他去报警,成濑还是决定婉转地引导大久保。
“我先看看情况吧。按照她的计划,应该是准备先出去一个月。现在可能还不需要闹到那么大,但我还是挺担心的。”
“阿成是在怀疑,那女人真的被绑架了?”雪子看着他。
“有可能。”成濑觉得,凶手给筒井打了电话,可是筒井却条件反射般认为一切都是大久保搞的鬼,才会打那样的电话给大久保。
“银行里的那个男人就是真凶?”响野皱起眉头。
“但我们抢劫后,那些在银行里的顾客不是都要被警察带去接受调查吗?如果是那样,良子不是也应该会受到相应的保护吗?”
“不。那时我们并没有让任何人按下报警装置。也就是说,等我们走后,他们才会报警。警察需要很长时间才到,那期间两个人也许早就没影了。”
“那……”响野不安地看着成濑,“你今天特地把我们都叫来,到底想做什么?”
“我在想,如果她真的遇到什么危险,我们怎么可以袖手旁观呢?”
“成濑,我丑话说在前头,现在已经太晚啦。我们已经从那个银行逃出来了。那个老板家的千金小姐现在也已经不知去向。你现在说这些话,就好像在一部电影下线后才评论说‘那电影其实很好看啊’一样,已经来不及了,太晚了。”响野将嘴凑到杯子边,细细地品了一口,“我们家的咖啡真不错。”然后又来了一句,“没有意义。”
“但是如果发现本以为下线的电影仍在地方上的电影院上映,又会怎样呢?”成濑笑着说。
“什么意思?”
成濑意味深长地看着久远。“没错吧?”
“原来是这样。”久远咧开嘴笑了。
“喂,你们说什么呢?”响野的声音有些焦躁。
“那时久远在大厅偷了那个男人的钱包。就是站在那个女人身后的男人。”
“被识破了?”
“什么时候偷的?”响野似乎觉得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坐立难安。
“破坏完所有摄像头后,我撞上了他们。”
“真没看到。”
“因为响野哥完全沉迷在自己的演讲中嘛。”
“为什么在抢劫的时候你还偷钱包?”雪子很诧异。
“刚才说过嘛,我早就觉得那个男人不对劲。所以就想着事后应该调查一下他的身份。可疑的人都是可以充分利用的。”
“你真是出乎意料的可怕啊!”响野感慨地看着久远。
“对。我比你们想象中更可怕。”
“然后你把那个贴到钱包上,又还给了那人。”
成濑刚说完,久远就大声喊道:“你连这个都知道?”
“贴?”雪子皱起眉。
“那个是指什么?”响野仍然很不开心。
“就是田中的追踪器啊。原本贴在包上的玩意儿。我把那东西从包上撕了下来,贴到钱包上,又将钱包还了回去。”
自从那次抢银行后,用来装钱的包都事先贴上了追踪器。
响野的一句“好不容易抢银行得来的钱如果弄丢了,那可真是一无所得”是一切的开始。“如果还像以前一样被别的劫匪把包抢走,那也太蠢了。”他提起了一年前被那帮运钞车劫匪把钱抢走时的教训。
“那件事我早忘得一干二净了。”雪子打心眼里觉得不舒服,皱起眉头。
“怎么能忘记呢,应该当作下一次行动时的宝贵经验啊。”响野说。
那时正好在旁边的响野的妻子——祥子瞪圆了双眼,颇有感慨地说:“你竟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成濑则爽快地说:“我从没看到过你将失败变成教训,只看到过你将失败变成更大的失败。”
响野却毫不畏惧。“树木藏在森林里,失败也隐藏在更大的失败里。”
那个追踪器是成濑特意跑到田中家买的。快三十岁的田中整天只窝在位于绫濑的公寓里,收集各处的门钥匙、密码和卡号,但偶尔也买卖一些奇奇怪怪的发明和便利的道具。
这个只有十元硬币大小的圆形创可贴一样的玩意儿就是追踪器,实在很难让人相信,于是成濑再次确认,田中却若无其事地说:“就这么大。还可以通过卫星信号在电脑或接收器上显示当前位置。”
于是,为了应对包再次丢失,这玩意儿就被贴在了包上。
“为什么要贴上去?”响野带着一脸不解的表情问道。
“也没有什么太深远的意义,就像刚才说的,因为觉得那个男人很可疑嘛。当时偷来的钱包里连驾照都没有。没办法,就想起了那个追踪器,不是正好吗?我想着事后可以再去查他的住所。”
“那你具体准备怎么办?”响野说。
“嗯——”久远茫然。
“你还真是随心所欲啊。”
“不是挺好吗?我虽然忘记了,成濑哥却还记得。”
“这算什么理由。”响野皱着眉,随后又望向成濑。“那,久远的所作所为你都看到了吗?”
“我也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那样做了,只不过事后发现包上没有了追踪器,才想到他也许那样干了。”
“正如你猜测的,我装了追踪器。”
“也就是说,我们也许可以知道这个老板千金筒井良子在哪儿,是不是?”成濑看着响野。
“你该不会是想说‘所以我们去救她吧’?”
“所以,我们去救她吧。不行吗?”
“不行吧。”响野说完,又把嘴凑到杯子边说了句“我们家的咖啡还真行”。最后他又说:“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爱管别人的闲事了?你是欠那个下属的人情吗?”
“也不是。知道别人有难就想去尽一份力,这种想法谁都会有吧。”
“我就没有。我告诉你,现在美国都到处有人饿死,因温室效应而变异的水母也让那些渔民无所适从,你也知道这些,可你会因此拼了命也要去帮忙吗?”
“我又没拼命。”
“我也不大赞成。”久远说道。穿着长袖衫的他看上去很悠闲,还伸着懒腰。“如果是只逃走的狗,或是行踪不明的熊,我会立刻干劲十足,但这次只是个人啊。”
“你别说得这么残酷。”成濑只能赔笑。
“成濑,你是想当英雄吗?”
“查到她在哪儿,然后告诉警察,这不是最便捷的做法吗?”雪子抬起头,“这样也更安全。我们没必要直接去救她吧。”
“嗯。”成濑没有异议,“是啊,那样也可以。其实,通过追踪器查到的地址就在这里。”他说着从包里掏出住宅区地图,在桌上摊开。
“什么啊,你这不是已经在查了嘛。”响野不快地说。
“因为追踪器只剩下一个,我就联络田中,让他帮我查了追踪器的情况。”
“你一直都是那种复习好之后才去考试的类型啊。”响野大声说。
“考试本来不就该这样吗?”久远立刻指出。
“阿响,你过去到底是怎么考试的?”雪子不可思议地问道。
地图是田中传真过来的,上面已经标注了追踪器的位置,还画着各种尺寸的圆圈和线条。
“追踪器在一个地方停留的时间越长,圆圈就越大、越浓。”成濑将自己从田中那里听来的解释原封不动地告诉大家,“所以,如果只是单纯路过的地方,那就表示成线,稍微停留过的地方,就会显示成圆圈。”
“做得真不错。”响野感叹。
“追踪器移动了很长一段距离。如果光看路线,应该是乘车。不过,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停留在同一栋建筑物里没有移动。”成濑一边说,一边用手指追踪地图上的路线。从右下角移动到左上角之后,在一片住宅区内画出了一个大大的圆。
“他们在那里?”雪子说。
“是栋挺老的建筑。”
“那个男人带着良子一直在这栋楼里吗?”响野皱起眉头。
“这个嘛,追踪器装在那个男人身上,所以没法保证筒井良子到底在不在。可能从昨天晚上开始,那个男人就将老板的千金一直囚禁在这栋建筑内。”
“准确地说,不是那个男人,而是那个钱包。”久远立刻说。
“知道是第几层的哪个房间吗?”
“可以知道大致的高度。大概是在四层或五层。”
“你去过?”久远看着成濑。
“还没有。”
“对于一直追求先发制人的你来说还真是少见啊。”响野的语气听起来就像在为朋友的失败而喜悦不已。
“虽然这张图是昨天晚上从田中那里拿到的,但是我身边的同伴们都是些会嚷嚷着‘为什么丢下我们自己先跑去调查’的家伙,所以我还是放弃了。”
“说谁呢?”久远一脸严肃地说。
“说谁啊?”响野瞪着眼睛。
成濑只能无奈地笑。雪子耸了耸肩。
“那,我去那里看看吧。”久远轻轻地拍手。
成濑刚看向久远,久远便立刻露出十分不快的表情说:“啊,又是这种眼神。又在担心。又觉得我一个人肯定办不好。”
“我才没担心。”成濑笑着。
“我也一起去吧。”响野抱起双臂,那语气就像一个忙碌的上司为了帮助下属毅然决然地决定出手。
“我忽然觉得很不放心。”成濑说。
“我也是。”雪子点头,“我也开始担心了。”
“那,我还是算了吧。”
“喂、喂,我一个人会害怕的。”响野严肃地说。
【访问】拜访他人。拜访并问候。如果带上礼物会更受欢迎。“家庭访问的时候,一般不是到访的一方带点心吗?”
两人下了私铁,从车站出来后稍微走一段路就出了商业街。再沿一段下坡走几步,便进入了住宅区。看着成濑给的地图,两人不停地左转或右转。这片街区的建筑物不算太拥挤,应该很容易找到目的地。
昨天晚上成濑刚说完,今天响野和久远就来确认追踪器的所在了。
“我啊,其实不怎么喜欢穿西服。既觉得拘束,活动也不方便。之前说要当银行劫匪就得穿西服,我才在每次抢劫时都穿。可今天应该没有必要吧?”走在响野旁边的久远一边拨弄藏青色西服里的领带一边说。
“这大白天的,两个游手好闲的成年人在住宅区里走来走去会引起人家怀疑。考虑到这一点才穿西服的,能让别人放心。我们现在看上去肯定像是在外面跑业务的新员工和他的上司。”
“响野哥,你之前也说过你是为了不穿西服才开咖啡店的吧?”
“算是吧。”响野正色道,“现在看来,也算是个错误的判断。年少轻狂啊。西服穿惯了以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这种东西说到底只是外在而已。而我年轻的时候总觉得西服啊、公司员工啊、齿轮啊这些东西很无聊。”
“那你是说它们实际上并不无聊?”
“不管什么工作都很辛苦,都会无聊。整天说着讨厌做齿轮的人都是些傲慢的家伙。”响野说,“不管怎么说,西服比较适合今天这个场合。而且,西服这玩意儿还挺能装东西的。”他指着内外上下各处口袋说。
“这倒是没错。”
“啊,对了,干脆就说我们是推销报纸的吧。就说这是我们上门的目的。”
“我们?推销什么报纸?”
“恐怖报纸。”响野想起了以前读过的漫画。
“你到底是不是在认真说话啊,响野哥?一般推销报纸的好像不穿西服。而且你那个什么恐怖报纸,就算说破了嘴皮子也不会有人愿意订。”久远出乎意料地态度认真,响野也有些意外。
“那个漫画我可不怎么喜欢。里面的报纸不管对方要不要都会送上门,还打碎玻璃扔进房间。”
“知道啦。”响野慌忙摆手,“不说恐怖报纸了。嗯,不说了。反正不是四楼就是五楼,你想怎么做?分头行动一人去一层?还是两个人一起逐层检查?”
“怎样都可以,但一个人行动怪不放心的,还是两个人一起吧。”
“那就这么定了。我也不放心让久远你一个人行动。”
“我担心的是响野哥你那边。”
响野装作没听见,从内兜里掏出名片大小的信号接收器。接收器看上去就像小型电子记事本,并没有什么复杂的按钮,只有液晶屏幕和电源按钮。“嗯,稍微有点闪光了。”
“我看看,我看看。”久远将脸凑了过来。
这个接收器也是田中提供的,可以接收追踪器的信号,将之以光点的形式显示在屏幕上,距离越近反应就越强烈。
“也就是说,离得越近,这个发光的亮点就会越大咯。”
“这一套装置花了多少钱?”
“谁知道。成濑和田中关系挺好,应该不贵吧。”
“可是响野哥,我们怎么确定那个筒井的千金在不在呢?找到那个房间,按下门铃,等对方来开门。虽然不知道凶手是一个还是一伙,总之会有人来开门。然后呢,要怎么做?”
响野想也没想就“喂、喂”地喊了起来。“不是说好了这些事由久远你来考虑吗?”
“谁跟你说好了?我早认定响野哥心里早有打算了,那么胸有成竹的样子。”
“是久远你先举手的,我只是跟着你举而已。”
“那你是没有办法了?”
被这么一说,响野又不愿意承认。“这个你看怎么样?就说我们是除虫公司来做免费检查的,让他们放我们进去。”
“你觉得他们会说‘请进请进,请好好检查。里面虽然有个柔弱的女人,但她并不是被绑架的哦。而且也不是害虫,还请你们别在意’这样的话吗?如果我是凶手,绝对不会让人进去。绝对。”
响野长长地叹了口气。“久远,你现在说话也开始拐弯抹角惹人厌烦了。”
“我觉得是受常去的咖啡店的老板影响。”
“那样的店你还是别再去了。”
“响野哥,那你不就没客人了?”
看上去一片灰暗的建筑物墙上贴着征集住户的广告,整栋建筑并不算宽,外观细长。曾流行过一段时间的砖色墙壁也在风吹雨淋后显得廉价而肮脏。
“好了,走吧。”响野爬了几级台阶,走进入口。日光灯的光线微弱而模糊,周围显得很昏暗,而且空间狭窄。信箱就并排挂在一旁,两人查看了四楼和五楼的部分。
“好像很多房间都空了。”久远指着那些或用胶带封了口,或塞满了信件长时间无人整理的信箱。
“先从四楼开始吧。”响野说完便拿出了接收器,看着上面的显示。
“怎么样?”
“比刚才更大了,我们正在接近。”
建筑物看上去不大,却装了两部电梯。“从电梯使用者的数量上来看,用不着两部电梯啊。”久远说。
“可能是设计失误吧。或者是需要找地方把多余的工程预算浪费掉。”
“人类就是爱做这些没意义的事,无端地把资源都浪费掉。”
“你就原谅人类吧。整天说些动物、自然什么的,你又不是它们的律师。”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那样的律师。”久远满脸认真,让响野不知该说什么。
先降下的是右边的电梯,两人立刻走了进去。按下四楼按钮的久远忽然说了一句:“这电梯曾经也是崭新的啊。”
“是啊。”响野看着电梯内污浊的墙壁说,“一开始什么都是新的,时间长了就旧了。今天的新货就是明天的二手货,再过段时间就是古董。”
“一想到这些,难免让人想到所有的恋人一开始都是幸福的。”
“光坐个电梯你就能想这么多,真令人羡慕。”
“对了,成濑哥为什么离婚啊?”
“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这一直是个谜嘛。成濑哥人这么好,又靠得住,为什么会离婚呢?响野哥,你们从高中开始就是同学,你不知道吗?”
响野干咳了一声。“你听说过这句话吗?‘无论如何都应该结婚。娶到好妻子会幸福快乐,娶到糟糕的妻子会变成哲学家’。”
“苏格拉底的名言嘛,我知道。”
“那这个你知道吗?‘除了我丈夫之外,其他的丈夫看上去都是好丈夫’。”
“这是什么?”
“这是前一段时间祥子说过的话。也不知道是前人留下的话还是谚语,完全不明所以。”
“这既不是格言也不是警句,只是祥子姐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而已。”
“反正不明所以。”
“总若无其事地说跑题的响野哥才是不明所以。”
“这电梯真是慢得惊人啊。”
“这么小的一栋楼,为什么需要两部电梯?”久远又说出了刚才问过的问题。
“不管什么东西,留个备用的总没有坏处吧。老婆也好,女朋友也好。”
“这句话我可以转告祥子姐吗?”
“请别啊,久远老弟。”响野故作夸张地说。就在这时,随着一声铃响,电梯停下了,门也随即打开。
响野立刻走到外面,看了看接收器。“光点比刚才更大了。”液晶屏上的光点大了一圈,闪烁的速度也比刚才快了些。
“那就这样上五楼看看吧?”留在电梯里按着开门键的久远提议道。响野说了声“是啊”,又回到电梯里。电梯随即朝五楼升去。
这次电梯很快就停下,门开了。响野来到五楼的走廊,试着走了一两步,同时低头观察显示屏,不一会儿便注意到了。“刚才的反应更强烈。”
久远点头。“那回四楼吧。”
在四楼停住后,两人发现走廊通向左右两个方向,每一边都有几个房间。走廊顶棚上虽然装有日光灯,但可能因为大部分都没亮,整个楼层显得很昏暗。
“我来看看到底哪边反应大些。”久远说着从响野手中夺走了接收器。响野让久远注意不要动静太大,免得让人起疑心,久远则答道:“还没有谁能比响野哥
吵哪。”
“你怎么就长成了这样一个年轻人呢。”响野轻声叹息。
久远首先选择了右边。他盯着接收器,看上去像在看着地图走路。他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又转向左边。
“我去一下厕所。”响野指着走廊右边尽头的厕所指示牌说。
“在这种时候?”
“我的尿意是很任性的。”
他沿走廊前行,在厕所的指示牌处右转。最里面就是厕所。有两扇镶着毛玻璃的门,应该分别是男女厕所。
响野走进去,发现里面并排有三个小便池,还有一个隔间。里面已经有一个人站在左侧的小便池边,好像已经完事了,一脸轻松。为了不引起怀疑,响野装出很自然的样子。他斜眼看了看,那是个戴着绿色针织帽的男子。个子很矮,可能还不到一百六十厘米。鼻梁上架的眼镜是有色镜片,所以看不太清楚脸。虽然看上去刚过二十五岁,不过实际年龄可能更大。那人看了一眼走进来的响野,视线随即又回到自己的两腿之间。从没有被帽子盖住的脸部轮廓来看,响野判断他的脸应该像圆规画出来一般圆。
响野的手伸向自己的西服,解开纽扣。当他开始小便时,旁边的男人已经离开那里走到了洗手台前。
这时,厕所门又被打开了。
正想着会是谁,一看却发现是久远。他从门边探头望向里面,手里还拿着接收器。
“你干什么?”正洗手的圆脸男瞪着久远。
“你说什么啊?”久远像小孩吵架似的说道,随即又轻声“啊”了一下。
喂,久远,什么叫“啊”啊?响野心中放心不下,一时半会儿不见要结束的小便更令他感到一丝焦急,于是他又转过头。
这时,响野正好看到了久远的动作。久远先是像在确认似的低头看了一下接收器,然后目光又转向男人的后裤兜。响野的目光自然跟了过去,注意到那里插着一个钱包。
久远关上门,离开了厕所。
“喂,等等,你这家伙真奇怪!”戴针织帽的男人甩着手上的水滴,跟着冲出门去。
响野终于拉上了裤子拉链,看着洗手台上方的镜子。他洗了手,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拭。“就是这个男人啊。”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
就是那个人的那个钱包上贴着追踪器。久远朝信号越来越强的方向走,结果就走到了厕所。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做?响野一边思考一边打开厕所的门,却听见走廊另一头传来了说话声。是刚才那个人。“小西哥,这小子在这边转来转去,很可疑。”响野于是背靠墙壁,注意不让自己露出脸,仔细听他们说话。
“不是告诉你别喊名字吗?”另一个人说话了,应该是被称为“小西哥”的人。他的声音像孩子般又尖又脆,跟此时的气氛一点都不相符。
“啊,对不起,小西哥。”
“都让你别喊了!”
“反正这小子很可疑,搞不好是来找我们的。”
“你们说什么呢?你们先把刀收回去。”久远争辩着,然后又大声喊了起来,“好可怕——好可怕——”
听上去简直就像是故意的。
“你给我老实点!”男人说,可久远仍然在喊:“救命啊!救命啊!有没有会拳击的人,会拳击又开咖啡店的人来救我啊!”
太过分了,躲在墙后的响野只能苦笑。
“喂,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尖声男还比较冷静,“说清楚我就放你走。”
“我只是来推销报纸的。”响野听到久远如此答道。不错啊,一切按照原计划,他想。他离开墙壁,伸出脖子,偷偷打量了一下走廊。他看到久远正在站在走廊尽头的房间前面,手被抓着。
“什么报纸啊?”
“嗯……恐怖报纸。”
久远刚说完就被拽进了房间,门也立刻关上了。也不知道是因为他们起了疑心,还是他们觉得自己被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