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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早啊。”

熟悉的女声响起,和平常一般无二。

晃神了好一会儿,谢朔才将这些时日一直陪伴在耳边的声音和眼前这张精致明艳的脸重合到一起。

原来,她是这个模样。

确实如她所言,漂亮养眼,叶远年倒真舍得。

叶谙在阳台上站了会儿,觉得有点冷,转身走回卧室,见谢朔一动不动地坐在床头,神情怔忡,不由奇怪:“怎么了?

又不舒服?”

谢朔回过神,看着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叶谙上前,在他身侧坐下,担心他是晚上着凉了,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她刚从外面进来,手指带着凉意,谢朔抬眸,瞥见一截白皙腕骨,如凝霜雪。

“好像有点热……”

叶谙探完,意识到可能是自己手太凉,于是将手伸进被子里暖了暖。

她离得近,谢朔能看见她细密纤长的睫毛,微微翘起,小扇一般,还有细腻光滑的侧颊,红唇轻抿着,颜色姣好。

暖了会儿手,叶谙重新去探他的额头,这一回,手腕被抓住。

谢朔握着她纤细的腕骨,将她的手拿下来,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揉捏,只是看着她。

叶谙越发奇怪了。

他睡眠质量不好,通常都比她醒得早,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睡得比她还要迟,连她起身洗漱的动静都没把他吵醒。

现在醒过来了,又坐在床头一直发呆。

“是不是头痛?

我给你拿药过来?”

叶谙耐着性子轻声问。

她说着就要起身,谢朔拽住她的手,终于开了口:“不用。”

听他语气如常,似乎没有难受的迹象,叶谙以为他是早起心情不好,看了看他,说:“头不疼的话,起来洗漱,准备下楼吃早饭吧。”

她抽出手,往衣帽间走,没再管他。

毕竟这位大少爷一向阴晴不定,隔三差五就要抑郁消沉那么一回。

谢朔看着她纤细的身影,不知怎么,耳边突然回响起一句话……

“如果哪天,你的眼睛治好了,能看见了,我们就离婚,互不相干。”

脚步声走远,谢朔静静坐了片刻,才掀开被子下床。

刚迈出一步,眼前的光影突然又变得模糊起来,天旋地转,他双目一疼,趔趄着撑住了床。

黑影和光晕交错,仿佛水波微微漾动,过了许久,视线才恢复清晰,但仍有少许暗影残留。

他抬起手,捏了捏眉心,等到眩晕感平息了些,才继续往一旁去。

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叶谙已经如往常一样,替他将要穿的衣服准备好了。

她伸手过来扶他,女人纤细的手指握在胳膊上,莹白如玉。

“今天不出门的话,穿这件毛衣应该够了。”

叶谙将衣服递到他手中,转身出去。

她自己也换了一身家居常服,米色打底,宽松休闲,看着温婉素净。

谢朔回头看了她一眼,将手中毛衣扔到一旁,解开睡袍系带。

换好衣服出屋,卧室外是熟悉的格局,但摆设却十分陌生,比起失明前,少了许多易碎物品。

餐厅内,朝阳斜斜照入,桌上摆着一瓶插花,花瓣饱满,在光影下显得娇艳欲滴。

困于黑暗中太久,乍然重见天日,看什么都觉得赏心悦目。

以前他鲜少留意这些,如今却只想多看几眼。

直到在餐桌前坐下,喝了半碗粥,谢朔都还有一种不真实感。

他忍不住偏头,又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叶谙,她正捏着小勺子,低头在喝粥,纤长的睫毛微微垂着,面容安静。

真的能看见了。

只是眼前暗影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搅得他双目酸涩,心神不宁,总疑心下一秒就要重新陷入黑暗。

他松开勺子,说:“等会儿打个电话给岑教授,问他今天下午有没有时间,我要过去一趟。”

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叶谙抬起头,愣了愣:“这么急吗?”

她昨天晚上是说让他再去找岑青彦看看,但预想的是两天后。

谢朔放下碗,修长手指撑了撑额角,淡淡“嗯”了一声。

见他脸色不对,叶谙也放下了碗,伸手扶住他:“头又疼了?

我扶你去吃药。”

谢朔任由她搀扶着起身上楼,吃过药后,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叶谙总觉得他今天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趁着他休息的空档,给岑青彦那边打了个电话,约好下午过去复诊。

“时间约好了,我去收拾一下,你要不到床上睡会儿?”

谢朔睁开眼,看到她模糊的轮廓,摇了摇头。

他现在不太敢睡,怕一觉睡醒,醒来又是无边黑暗,窥不见任何光亮。

叶谙没勉强,找了条毯子替他盖好,转身去收拾东西。

从谢宅到研究所有一定的路程,所以两人提前吃过午饭,十一点就出发了。

到那儿时,下午两点半。

同之前一样,谢朔跟着岑青彦进医疗室检查,叶谙在外面等待结果。

窗外草木枯黄,空气中弥漫着秋冬的萧索。

叶谙觉得冷,搓了搓手指,坐到一旁。

医疗室内。

岑青彦替谢朔做完细致的检查,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差不多已经恢复了大半,你先留在这边治疗观察一周,等情况彻底稳定下来再回去。”

谢朔从手术台上起身,忽然说道:“岑教授,我复明的事,麻烦您先保密,不要告诉任何人。”

岑青彦微微一愣,有点不能理解:“包括你太太吗?”

谢朔强调:“包括我太太。”

叶谙在外面等了半天,终于听到开门的响动,急忙迎上去。

“岑教授,怎么样了?”

岑青彦看着她,顿了下,仍旧是那套换汤不换药的说辞:“他的情况最近好了不少,留下来观察一周,我再试试新的治疗方案。”

听到这话,叶谙倒也没觉得有多失落,毕竟经历过前几回,已经能淡定面对,至少情况在好转,而不是恶化。

她看了眼谢朔,怕他心里难受,紧握住了他的手。

感受到手上的力度,谢朔也不着痕迹地瞥了她一眼,没让她察觉。

到病房安顿好之后,叶谙同前几回一样,坐在病床边陪他。

“你困不困?

不困的话我扶你出去走走?”

下午四点多,日光还有些刺眼,谢朔淡淡道:“明天再去。”

叶谙想了想,摸过手机,又说:“那我读小说给你听?”

谢朔想起前两回她读的内容,对此毫无兴趣,一脸冷漠:“不用。”

……这也不用那也不用,他今天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难伺候?

明明上回他还主动提出要出去走走,听她读诗集来着。

看着他沉默不语的样子,叶谙有点无奈,伸手覆上他苍白的手背,挤出一个笑:“别不开心了,岑教授都说了,你的情况已经在慢慢好转,兴许要不了多久,你就能恢复了。”

手背上一暖,谢朔抬眼,对上她脸上的笑和眼中的关切,微怔了一下。

其实他并非不开心,只是太久没见到光亮,突然恢复正常,一时有点不适应。

而且,才刚刚复明,还有很多事需要他静下来理清头绪。

见他依旧沉默,叶谙索性抓住他的手,往他身侧凑了凑:“你昨天晚上不是才答应我要好好相处吗,怎么今天又不理我了?”

她靠在他肩头,戳戳他的胸膛,语气带了几分娇蛮,“我再次提醒你,你这样可是家庭冷暴力。”

她挨得太近,这样亲昵的姿势,他一低下巴就能碰到她的额头,鼻尖拂过轻浅发香,视线内是她嫣红的唇。

谢朔将脸别开了些,低声问:“上次的诗集还能找到吗?”

终于听到他开口,叶谙立马高兴地松开他起身:“能,我去拿。”

脚步声远去又返回,她很快找来了诗集,重新在床边坐下。

轻缓的女声在病房内响起,悦耳动听……

我听见回声,来自山谷和心间。

以寂寞的镰刀收割空旷的灵魂。

不断地重复决绝,又重复幸福。

终有绿洲摇曳在沙漠。

谢朔边听她读诗边看着她,冷不防她忽然抬眼,两人视线险些撞上。

怕她发现端倪,谢朔不敢再盯着她,将目光移至她捧着诗集的手上。

她的手生得很漂亮,十指纤纤,白皙素净,指甲修剪得整齐光洁,透着淡淡的粉色。

……手感也很好。

谢朔手指微动了下,险些习惯性地抓过她的手握在掌中揉捏。

叶谙浑然未觉他的异样,低头静静读着诗,颊边垂落一绺碎发,仿佛沉浸在了其中。

斜阳向晚,落日沉入群山后,夜幕笼下。

晚上,谢朔洗完澡,没多少睡意,倚在床头坐着。

叶谙从卫生间出来,见他又在静坐发呆,脑壳不由一疼。

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今天突然变得这么消沉?

难道每来复诊一次,他就要出一次心理问题吗?

“怎么还不睡?”

叶谙在他身侧坐下,觉得有点冷,干脆将脚放上来,伸到了被子里。

谢朔掀起眼皮,转过脸看向她。

她刚洗完澡,身上带着沐浴乳的清香,灯下皮肤素净清透,几乎能窥见细小的绒毛。

她总爱凑得很近跟他说话,之前他看不见,没多大影响,可现在,他一垂眸,就瞥见了她精致的锁骨和领口往里的莹白。

“你先睡。”

谢朔不着痕迹地别开眼,淡声说。

叶谙简直被他这反复无常的心情磨得没脾气了,侧身靠在床头,抬手在他眼前做了个凶巴巴“捏他鼻子”的动作,只是虚假的动作,指尖并没有碰到他的脸。

捏完鼻子,她又按捺不住,虚虚碰了碰他微翘的睫毛。

已经能看到一切的谢朔:“……”

原来,她平时在他面前,是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