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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咚咚……”

万恶的敲门声响起,屋内两人双双顿住。

唇还贴着,呼吸相融,但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旖旎气氛已经没了。

叶谙睁眼,退开了些,脸上薄红未褪。

她松开他腰间衣摆,有点不自在,小声说:“大概是周姨,我去看看。”

谢朔也松开了手。

叶谙从他身上下来,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门口,打开门。

门外果然是周姨,她窥见叶谙脸上的红晕,顿了下,说:“夫人,您父亲来了。”

叶谙一愣。

叶远年?

他突然跑过来干什么?

要破产了来求助吗?

还是来蹭晚饭?

“你让他先在客厅坐一会儿,我们马上就下去。”

虽然不是很想见到他,但表面的礼数还是得维持,叶谙嘱咐了周姨一句,转身回到谢朔面前。

“我爸来了,你要不要下去见一见?”

谢朔抬眼。

叶谙道:“你要是不想下去的话,我就跟他说你不舒服,在休息。”

怎么说那位也是他岳父,哪有不去见的道理,况且结婚这么久,他们连回门都还没回过。

谢朔估摸着她大概是还记着第一次来谈婚事时他的避而不见,有所误会,起身道:“走吧。”

叶谙抬手扶住他,慢慢往外走。

两人下了楼,客厅里一片安静,只有周姨将茶盏摆在茶几上的声音。

见到叶远年旁边那个熟悉身影的刹那,叶谙整个人一滞,傻了眼。

她妈怎么来了?

她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怎么都没人通知她?

叶谙脑子嗡嗡作响,仿佛已经预见到了即将到来的修罗场。

听见脚步声,夏瑾回过头,目光先落在叶谙身上,而后转向她扶着的年轻男人。

面容冷峻,双目黯淡无神,走路要人搀扶,果然是个瞎子。

夏瑾心口烧了一团怒火,脸色铁青,险些两眼一黑气背过去。

谢朔看不见,自然不知道客厅里现在是什么情形,只奇怪叶谙怎么突然停下了,握在胳膊的手指也忽然力度增加,仿佛十分紧张。

“怎么了?”

他低声问。

叶谙松开手指,看了看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心下一团凌乱。

虽然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但这也来得太突然了,简直措手不及。

屋外,秋风大作,冷雨欲来。

“谙谙,你们下来了。”

最后,是一旁神情讪讪的叶远年先开口打破了僵化的局面。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看来今天是避不开了。

叶谙对上夏瑾难看的脸色,定下心神,轻轻拽了拽谢朔的衣袖,小声说:“我妈也来了。”

怕他误会,又补充了一句,“亲妈。”

谢朔先是微愣,随即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叶远年的前妻。

当初谈婚事的时候,叶家包括叶谙她自己在内,几乎都没提及过这位,连喜帖都没发,所以谢朔只知道她的存在,其他并不清楚。

甚至他和谢柏言还以为,她早已经改嫁,完全不跟这边往来了。

叶谙扶着谢朔,走到沙发边,忐忑地唤了声:“妈,您怎么来了?”

夏瑾面色越发难看,若不是顾及到有旁人在,估计已经一巴掌扇了过去。

她冷讽一笑:“你还记得有我这个妈呢?”

叶谙心一虚,手指又紧了紧,似乎要把袖子抠破。

谢朔虽然看不见,但此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这么紧张,看来……当初她结婚的决定应该是刻意瞒了夏瑾。

叶远年愿意把女儿嫁给他这个瞎子来换取利益,她却未必愿意。

“您什么时候到的?

吃晚饭了没有?”

叶谙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尝试转移话题,缓和气氛。

可惜,夏瑾早气昏了头,完全不给她台阶下,冷声道:“你都敢背着我一声不哼把婚结了,还管我吃什么?

干脆当我已经死了算了!”

这话一出,气氛登时更僵,叶谙忍不住阻断她:“妈!”

夏瑾:“别叫我妈!”

她嗓音尖锐,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是气到了极点。

她的脾气,叶谙再清楚不过,知道今天这事没法简单敷衍过去,谢朔在场,难保不会听到更刺耳的话。

叶谙转过头,低声对谢朔道:“你先上楼好不好?

晚点我再跟你解释。”

谢朔略一停顿,礼节性地说了句“失陪”,转身上了楼,这种时候,他在场,只会让气氛更僵。

谢朔走后,客厅里短暂地沉寂了一会儿。

“什么时候的事?”

这一沉寂,夏瑾也稍微冷静了些,问道。

叶谙道:“四月初。”

现在已经是九月,将近半年……夏瑾再次冷笑出声:“你们倒是瞒得紧。”

她抬手指向叶远年:“是不是他逼你的?”

叶谙还没回答,就挨了劈头盖脸一顿骂:“你是蠢还是脑子坏了,他说让你嫁你就嫁?

你也不看看是什么人!我养你这么大,你就这么给我丢人?”

叶谙看了一眼旁边灰头土脸的叶远年,突然对他生出了那么几秒钟的同情,其实这件事,是她利用了叶远年,这一点只有她自己清楚。

“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婚?”

夏瑾骂完,大概是觉得“事已至此再骂无益”,忽然抛出一句。

不等叶谙回答,叶远年先变了脸色:“两家联姻,又不是儿戏,怎么能说离婚就离婚?

你冷静……”

夏瑾直接打断他:“你闭嘴!”

叶远年:“……”

叶谙脑壳突突地疼,有些心累地说:“你们别吵了,这是在谢家。”

谢朔虽然上楼去了,但还有佣人,吵成这样,难保他们不会听到,万一传到谢柏言耳朵里,又是一桩是非。

她转头向叶远年:“你也先回去吧,我来跟她谈。”

叶远年看了看母女俩,知道自己在她们眼里就是个外人,留下来只有挨骂的份,也没坚持,说道:“那你们好好聊,有什么事,给爸爸打电话。”

叶远年离开,叶谙看向夏瑾:“家里还有人,去房间里说吧。”

夏瑾虽然心里窝火,但也不想在外人面前吵得难看,于是跟着她上了楼。

一般情况下,谢朔不是在书房就是在卧室,叶谙带着夏瑾进了空置的客卧,在旁边的小沙发上坐下。

房间里寂静无声,夏瑾一路上来,冷静了不少,再开口语气也平和了许多:“谙谙,你跟妈说实话,是不是叶远年拿什么威胁你了?”

叶谙摇摇头:“没有。”

夏瑾不信:“那你为什么不肯离婚?

是因为当年那笔钱对不对?”

叶谙道:“真没有,从头到尾都是我自己愿意的,我要是不愿意,没人逼得了我。”

自己这个女儿的性子,夏瑾也清楚,她不愿意的事,谁逼都没用。

听了这话,夏瑾越发不能理解:“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听他的话嫁过来?

要是个正常人也就算了,嫁给一个瞎子,你图什么?”

叶谙忍不住反驳:“妈,他只是眼睛受伤了,你别这么说他!”

她这一顶嘴,瞬间又勾起了夏瑾心里的火气:“我这才说了一句你就这么护着!你告诉我你图他什么?

图他的钱吗?”

叶谙沉默,纤细的手指紧紧拽着,似乎在隐忍什么情绪。

见她不说话,夏瑾以为自己猜对了,登时急火攻心:“早知道你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当年我就不该把你送回……”

“我喜欢他。”

夏瑾话未完,就被打断。

叶谙抬眼,定定看着她:“我喜欢他,这个理由够了吗?”

夏瑾对上她不似作伪的眼神,愣了两秒,完全无法接受:“你喜欢他什么?

一个走路都要你扶的人,你告诉我你喜欢他什么?”

叶谙手指紧扣着沙发,一字一字道:“我就是喜欢他,他看得见也好看不见也好,我都喜欢。”

夏瑾的心态彻底崩了,气得呼吸都不稳:“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要么,你马上跟他离婚;要么,以后别再回来见我,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叶谙忽然道:“你这么生气,到底是因为我随随便便就结婚了,还是因为我没嫁一个让你满意的人,丢了你的脸面?”

夏瑾面色一白:“你……”

“从小到大,你有问过我想要什么吗?”

叶谙看着她,眼圈慢慢泛了红,“你就只会拿我跟叶远年较劲,跟叶蔓比,要我什么都做到最好,学这个学那个,来证明你的成功,证明你当年没有选错!我想不想要开不开心,你从来都不在意……”

“当初,我不过是找他要了一笔钱救你的命,你就对我冷言冷语,让我回叶家不要再去见你……”

夏瑾听到这话,也红了眼圈,却仍强撑着不肯低头:“我让你救了吗?”

叶谙猛地提高声调:“那你要我怎么办?

我那时候才十几岁,我能怎么办?

看着你死吗?”

语到后面,喉头一哽,眼角沁出湿意,被她强行忍住。

她抬手抹了抹眼角,平复下情绪,说:“我已经二十三岁了,不是小孩子,有婚姻自由,不管你接不接受,我都不会跟他离婚。”

夏瑾急了,过去抓住她的手:“谙谙,你听妈一句劝好不好?

你为什么非得想不开,选这样一个人……”

“妈!”

叶谙打断她,“谢朔他很好,在我心里,没有人比他更好了。”

屋外,谢朔停下脚步,刚好听见这一句。

他原本是想下楼看看情况,没想到她们竟然在楼上,而且因为情绪激动,说话声音还不小,隔着门都能听见。

风越来越急,雨终于落下,噼里啪啦敲在窗子上,声声入耳。

叶谙往窗外看了一眼,说:“时间不早了,先下楼吃饭吧,晚上你住这里还是我在附近给你订酒店?”

夏瑾看她这副模样,知道她心意已决,起身道:“不用了,我自己订了酒店,行李也在那边。”

顿了顿,“至于晚饭,我就不吃了。”

她说完,快步往外走。

“妈!”

叶谙没想到她还是不肯接受,头疼不已,急忙追出去。

刚出门,两人就双双顿住。

谢朔站在门外,也有点尴尬,她们出来得太突然,他根本来不及避开。

叶谙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刚刚的对话,愣了两秒,上前挽住他的胳膊,亲昵地唤了声“老公”,另一只手在他身后暗示性地拽了拽他的衬衫,让他配合一下自己。

“忘了跟你介绍,这是我妈。”

谢朔看不见,无法确认夏瑾的位置,不过还是顺她的意,礼貌地问候了一声:“您好。”

大概是知道她不愿意接受自己,他没有唤称呼。

“外面在下雨,您吃了晚饭再走?”

叶谙看他一眼,心下略松一口气,这男人虽然私下里脾气臭了点,但在外面,通常都不会让她太难堪。

夏瑾看向谢朔,打量了一番,先前光顾着生气,也没怎么注意,这人倒是生了一副好样貌,气质矜贵不凡,言谈举止也不差,看得出家世教养都是上等,只可惜……怎么偏偏就伤了眼睛。

“就是,妈,先吃晚饭吧?”

叶谙又去拉她。

这会儿夏瑾已经冷静下来,对着外人,也不好太失礼数,再怎么说,婚都结了,闹得太难看,到头来不好过的还是自己的女儿。

静默片刻,她勉为其难地应下了。

……

三人下了楼。

今晚的餐桌上,格外安静。

叶谙按照往常一样,先拿筷子给谢朔夹菜,她的动作熟练,连哪道菜他爱吃该多夹一点都一清二楚。

夏瑾在一旁看着,想起她先前说的那句“我喜欢他”,心里五味陈杂,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

夹完菜,叶谙端起自己的碗,又对夏瑾笑了笑:“妈,这个排骨炖得还不错,你多吃点。”

夏瑾实在笑不出,也没什么胃口,低下了头。

吃过饭,外面雨也停了,空气中透着寒凉之意。

“酒店要不要换到附近?”

在听到夏瑾订的酒店地址后,谢朔低声问叶谙。

叶谙还没回答,夏瑾就回绝了:“这么晚了,不用麻烦了。”

她的神情坚决,脊背挺得笔直,俨然不肯接受。

话说到这份上,两人也不好再强求,只能让家里的司机送她过去。

叶谙本想跟着去,也遭到了拒绝,她说:“那我明天过去看您。”

夏瑾没同意也没反对,上了车。

雨后夜风微湿,入骨生寒,叶谙扶着谢朔返回楼上,进了卧室。

送走夏瑾,接下来就该跟他解释了。

毕竟结婚之前,她并没有提过夏瑾的存在,现在突然闹这么一出,他估计也莫名其妙。

叶谙理了一下头绪,说道:“我妈她……身体不太好,之前生过一场大病,一直在老家那边休养。

结婚的时候,我怕她受不了刺激,就没告诉她……”

说着说着,叶谙又觉得不太对,这不明摆着告诉他,她妈嫌弃他不同意这门婚事么?

好在谢朔并没有表露出多少不高兴,神色仍旧淡淡的,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叶谙伸手,扶他在沙发上坐下,放轻了声音:“我妈她脾气不太好,但她也是担心我,你这两天能不能在她面前配合我演演戏?”

谢朔转过脸,对着她。

叶谙解释道:“就是跟我一起秀秀恩爱,表现得对我宠一点,这样她就会放心了。”

谢朔未置可否,依旧沉默。

叶谙:?

就是演两天戏而已,这个要求也没多过分吧?

但谁叫这事是自己的错,叶谙认命地往他那边挪了挪,抱住他的胳膊,软声道:“就是演个戏而已,很简单的。”

她伸出一根手指,戳戳他的胸膛,“你要是不配合的话,我就要被我妈带回家了,到时候你就没老婆了……”

话音刚落,忽听谢朔问:“你当初为什么会答应嫁过来?”

叶谙一愣。

谢朔侧头,等着她的回答。

之前,他一直以为,她是因为叶远年才答应所谓的“联姻”,嫁给他,可看今天的情形,分明不对;而且结婚之后,她就像彻底跟叶家断了关系一样,几乎从没见她提过要回去看看,或是借他的名头替叶家谋求什么利益,对叶远年也是不闻不问,冷淡得很。

要说她是为了钱,好像也不太对,卡给了她,却很少见她出去挥霍,更不见她到处招摇。

唯一一次求他帮忙,不过也就是要了部动漫的配音权,给她的工作室搭了条线。

仔细想一想,这将近半年,她的所有心思,几乎都耗在了他身上。

……“他很好,在我心里,没有人比他更好了。”

谢朔心里莫名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是喜欢他?

可是,为什么呢?

平心而论,他对她,并没有多好,有时候甚至态度恶劣。

叶谙愣了半晌,才回过神,心下掠过一丝慌乱,他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了?

“这有什么好问的?

当然是看你长得帅还有钱啊!”

她毫不掩饰地回答。

“……”

谢朔满腹猜测,被她这直白的一句堵回去一半。

叶谙看着他那张冷峻非凡的脸,肤浅得理直气壮:“不然你以为谁愿意忍受你这喜怒无常的大少爷脾气?”

谢朔:“……”

谢朔默然片刻,掀过了这个话题:“你妈妈都喜欢些什么?”

叶谙闻言一喜:“你肯配合我啦?”

谢朔没说话。

这种时候,不说话就代表默认,叶谙偎着他,高兴地跟他说起夏瑾的喜好来:“她这两年迷上了画画,还特地找了老师在学……”

谢朔略一沉吟,说:“明天先让管家查一查最近有没有什么画展,带她去逛逛,我就不陪你们去了,吃饭倒是可以陪一陪……”

叶谙听他说完,越发高兴了,应了声“嗯”。

她抬起脸,端详着眼前眉目,眸底闪过怔忡之色,忽然伸手抱住了他。

谢朔低头。

叶谙搂着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肩头,闷声说:“别动,肩膀借我一会儿。”

谢朔虽然莫名,倒也没推开她。

时光悄然流过,过了片刻,肩窝处突然洇开一片温热湿意。

谢朔微愣:“哭什么?”

叶谙仍埋着脸,本想说没哭,但眼泪骗不了人。

于是,她说:“没什么,秋天到了,伤春悲秋。”

“……”

大概是这句话太冷,谢朔隔了好几秒钟才回过神来,下颌擦过她细软的发,幽香淡淡。

她为什么委屈,他其实隐约能猜到一点,自小父母离异,先跟着母亲,后又被送回叶家,想必过得也不如意。

心下软了几分,谢朔抬起手,落在她背上,安抚性地拍了拍。

叶谙被他这番举动弄得破涕为笑,抬头道:“看不出来,你也会安慰人呢?”

谢朔难得没变脸,温声说:“早点洗澡睡吧。”

叶谙心情好了些,擦了擦眼泪,扶他起身,去给他拿衣服。

夜深人静,窗外风雨凄清,屋内却温暖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