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巨大的尴尬瞬间涌上头顶,叶谙头皮发麻,被自己尬得连脚趾都蜷缩了起来。
谁知,谢柏言非但没觉得她太不矜持,反而温和地笑了笑:“我就是上来看看,你们慢慢聊……”
说完,就转身离开了,一副“不打扰你们小年轻恩爱”的架势。
叶谙登时更尴尬了,她转过头去看谢朔,男人的脸色已经黑成了锅底。
房间里陷入死寂,空气凝滞不动。
经过这么一遭,叶谙就算心态再好,也绷不住了,她捏着手指,安静地坐了会儿,冲谢朔道:“没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
谢朔老早就下了逐客令,自然不会挽留。
叶谙起身,匆匆出了卧室。
路过楼下客厅的时候,再次撞见谢柏言,谢柏言留她下来吃晚饭,她笑了笑,委婉地拒绝了。
一直到离开谢家,那股尴尬劲儿才慢慢消散了。
没过几天,叶远年派了人来接叶谙。
叶谙只把一些重要的东西收拾了,其他的都留给了施双双。
看着公寓楼下停靠的豪车还有一本正经叫着“大小姐”的司机,想到叶谙说的那两种解释,施双双整个人都凌乱了……
这特么都是什么魔幻剧情?
半晌,她终于从震惊中缓过神,一把抱住叶谙的胳膊:“呜呜呜……大小姐,我们以后还能做朋友吗?”
叶谙一脸的高贵冷艳:“不能,我们仙女是不需要朋友的。”
施双双嗷呜一声。
叶谙没再逗她,笑了笑说:“房租我多付了半年,你可以不用着急找人合租,万一哪天我又被扫地出门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施双双打断:“呸呸呸!你能不能有点志气?
净想这些不好的,既然都回去了,你就应该想办法从你那个渣爹手里拿到财产继承权,然后勾搭个高富帅,嫁入豪门,走上人生巅峰!你现在拿的是大女主剧本,懂不懂?”
叶谙不由一乐,叶远年早已经再婚,另有儿女,她这个被前妻带走的女儿想抢财产继承权,哪有那么容易?
能看在谢家的面子上,给她备一份体面的嫁妆,就已经不错了。
何况,她也不稀罕跟他们争,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安安分分嫁给谢朔,当个豪门少奶奶来得舒坦自在。
“总之你听我的,回去之后,该装可怜的时候就装可怜,该强势的时候就强势,拿到家产是最重要的,千万不能便宜了别人……”
施双双显然是看多了豪门狗血八卦,说起争夺家产来头头是道,叶谙被她拖着打了半天鸡血,最后只能忍笑附和两句,转身上车。
小区内,春意正浓,一树花影从车窗上掠过,很快被抛下。
……
一到叶家,还没进屋,叶谙就撞上了叶蔓……
叶远年再婚后的女儿,她的继妹。
小姑娘穿着格子短裙,站在大门外,死死盯着她,一脸倨傲,乌黑的眼睛里满是敌意。
叶远年上前,哄道:“蔓蔓,快叫姐姐。”
叶蔓紧紧抿着唇,不肯开口。
叶谙也不在意,瞥她一眼,径直进了屋。
“谙谙来了?”
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叶远年的现任妻子姜络从楼上下来。
姜络一身淡青色的旗袍,虽然已经年近五十,但平日里养尊处优,保养得宜,脸上并没有太多岁月的痕迹。
她笑得温婉和善,叶谙也礼貌回应:“阿姨。”
姜络点点头:“房间我已经让人给你收拾好了,还是你以前住的那间。”
……当初,夏瑾之所以跟叶远年离婚,是因为叶远年婚后在外拈花惹草,妄想墙内红旗不倒墙外彩旗飘飘。
夏瑾脾气硬,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即便叶远年强调他只是一时昏了头,保证以后绝不再犯,夏瑾还是态度坚决地离了婚,带着女儿离开。
不过,这跟姜络没多大关系。
姜络是在叶远年离婚后过了一年多才嫁给他的,算不上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
这些年,叶谙很少呆在叶家,跟姜络的接触并不多,姜络对她的态度还算平和,没刻意为难过她……当然,要说有多喜欢她,那也是扯。
今天突然这么热络,无非是因为谢家的缘故,看来她的婚姻还真卖了个好价钱。
叶谙跟着帮忙拎行李的司机上楼,冷讽地扯了下嘴角。
谁利用谁,还不一定呢。
行李全都搬进卧室后,叶谙谢绝了其他人的帮忙,一个人在房间里安置。
再过不久,这些东西就要运到谢家,所以她也没有刻意去摆放。
安置妥当,她关上衣橱门,正想喝杯水休息一下,一转头,突然看见叶蔓倚在门边,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
叶谙顿了顿,如果说她和姜络的关系勉强算得上平和的话,那她跟这个继妹的关系就实在有点一言难尽了。
叶蔓从小就讨厌她,总觉得她会抢走自己的爸爸,每次见她踏入这里,都跟个刺猬一样。
呵,一个中年老男人,谁稀罕抢?
叶谙在心里不屑地嗤笑一声,走到旁边的桌子前,拿起自己的水杯。
见她不理自己,叶蔓越发生气了,涨红脸道:“你为什么又回来了?”
这句话说得有点大声,恰好被走过来的叶远年听见。
“蔓蔓!”
叶远年变了脸色,赶忙拉开她,朝叶谙看去。
叶谙莫名有些想笑,往桌子上一靠,勾了下唇,眼底神色凉薄:“当然是有人求我回来。”
“谁求……”
“蔓蔓!你听话……”
叶蔓还想说什么,被叶远年强行拽走,交给了姜络。
叶远年折返回来,冲叶谙道:“蔓蔓年纪小,说话没轻重,你别往心里去。”
语气中带了几分讨好。
叶谙神情淡淡,没哼声,喝了两口水,兀自从包里拿出手机,打算躺沙发上玩会儿游戏。
叶远年摸不透她的心思,看她片刻,忽然道:“谙谙,你结婚这事……要不要告诉你妈妈一声?”
叶谙指尖一顿,良久,抬起头,一改之前的风淡云轻,唇角弧度冷讽:“你如果想砸了这桩婚事,尽管去告诉她。”
叶远年面上青白一阵,好像打翻了油彩。
他有些心虚地说:“那你好好休息,吃饭的时候爸爸再来叫你。”
叶远年走后,叶谙一个人又站了一会儿。
她翻开手机电话簿,对着某个号码怔神许久,最终也没有拨出去。
……
不知道叶远年和姜络私底下对叶蔓说了些什么,除了第一天的不愉快,接下来的日子,叶蔓表现得异常的安分,没再来找过茬。
叶谙耳根清净,就这样在叶家住到了结婚之前。
四月初,婚期到来。
谢朔如今这种情况,自然不指望能有什么盛大的婚礼,去民政局领个证,再办个简单的家宴,就算走完程序了。
大概是怕有失两家的脸面,让人背后看笑话,叶远年竟然真的给她备了一份还算丰厚的嫁妆,其中甚至包含了叶家旗下酒店的股份。
叶谙也没矫情,心安理得地接了,送到手上的钱,不要白不要。
家宴的举办地点在濯风苑那边的谢宅。
当天早上五点多,叶谙还没睡醒,就被从床上扒拉起来换衣服化妆。
化妆师娴熟地在她脸上捣鼓着,她耷拉着眼皮昏昏欲睡。
好容易收拾妥当,往屋外走的途中,叶远年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忽然拉着她的手,满脸感伤地来了句:“谙谙,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叶谙浑身一抖,鸡皮疙瘩掉落一地,吓得瞌睡都醒了……
老男人都这么多愁善感吗?
外间春光大好,花木笼在暖阳之中,欣欣向荣。
谢家的车早在外面等着,司机贴心地打开了车门。
叶谙本以为,就谢朔那大少爷脾气,肯定不会亲自过来,谁知钻入车中,却意外地看见他端坐在里头……当然,仍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冷肃模样。
大约是怕光伤到眼睛,他戴了一副墨镜,配上他的面瘫脸,有点儿像……黑道老大。
这个念头一出,叶谙瞬间脑补了影视剧里黑道老大出场的画面还有背景音乐,忍不住噗嗤一乐。
突兀的笑声传入耳中,谢朔皱了皱眉:“笑什么?”
叶谙憋回笑:“没什么,你今天很帅。”
谢朔:“……”
与之前不同,谢朔今天换了一身正装,白色衬衣,黑色西服,领口系着温莎结,袖扣精致,笔直的西裤没有一丝褶皱,看起来优雅又矜贵,赏心悦目得很。
就是脸臭了点,结个婚整得跟要上刑场一样。
叶谙对着眼前的美色欣赏了一会儿,忽然凑近道:“礼尚往来,我夸了你帅,你不夸我漂亮么?”
谢朔眉心一蹙,没搭理她。
一个瞎子,怎么知道她漂不漂亮。
猜到他在想什么,叶谙压低了嗓音:“你是不是想说,你眼睛看不见,怎么知道我漂不漂亮?”
谢朔脸往她这边侧了侧,下颌弧度凌厉。
叶谙道:“你这明显就是思想觉悟不够,夸一个女孩子漂亮是男人情商的基本体现,根本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真的看见,管她漂不漂亮,夸就对了。
尤其我今天还是新娘子,就算我丑得山崩地裂,你也得说是天仙下凡。”
谢朔:“……”
叶谙说完,不忘强调:“当然,我一点儿也不丑。”
谢朔活到现在,还从来没见过像她这么话多又自恋的女人,而自己还要娶这个女人,心情顿时有些难以言表。
他绷紧下颌,将脸重新转回去,对着前方,又成了一尊雕像。
叶谙撇嘴,默默吐槽了句:无趣。
她目光下移,突然瞥见了他无名指上的婚戒。
修长如玉的手指,配上精致的婚戒,相得益彰。
叶谙愣了一下,低头看自己的左手,指间空空如也。
早在两天前谢家就让人送来了婚戒,但她刚才忙着化妆打瞌睡,完全忘记了这一茬。
今天办家宴,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
叶谙拿过自己的包,悉悉率率翻了半天,终于翻出一个小巧的戒指盒。
她取出戒指,刚准备往手指上套,看了眼旁边顶着一张厌世脸的男人,忽然又顿住。
嫣红的唇角勾出一点狡黠笑意,眼角碎光闪烁。
谢朔好端端坐着,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就被塞了一枚冰凉的小东西,他下意识蹙了蹙眉。
叶谙笑眯眯地将手伸到他面前:“替我戴上。”
谢朔屈起手指碰了碰,辨别出来是枚婚戒,给了她一个无聊的表情,将戒指递还过去:“自己戴。”
叶谙拉下脸,愤怒地小声控诉:“渣男!”
谢朔:“?”
叶谙:“求婚没有,婚纱照没有,婚礼没有,连个戒指都不肯帮我戴,嫁给你还不如嫁个纸片人。”
谢朔:“……”
司机就坐在前面,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大概是怕闹出去太难看,谢朔沉默两秒,最后拈起戒指,朝她这边抬起了手。
叶谙见好就收,立马转怒为笑,将左手放入他掌中,还仗着他看不见,得意地扬了扬眉。
谢朔低头,轻轻捏着她的手,从纤细的小指往旁边顺,找到无名指,将婚戒缓缓套了上去。
因为看不见,他的动作很慢,指腹摩挲过指骨的触感被一点点放大,仿佛春日风暖,水面泛起细微涟漪。
叶谙原本只是看不惯他老冷着张脸,想逗逗他,可此刻心里却莫名滋生出一丝异样感觉。
听说无名指连接心脏,难道真这么玄乎?
她稍稍抬眼,瞥见他低垂的睫羽和微抿的薄唇,竟然从那张冷峻的脸上瞧出了些许温柔。
胸口噗通一声。
……糟糕,好像是心动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