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努南和我在约定时间当晚九点到威尔逊家时,所有其他和谈代表都已在场。每个人都对我们点点头,但是问候仅此而已。
芬兰佬皮特是我以前唯一没有见过的家伙。这个私酒贩子骨架子很大,年纪大约五十,头全秃了。他的前额很小,他的嘴巴却非常巨大——宽宽的,沉沉的,肌肉凸出。
我们环坐在威尔逊的书房桌旁。
老埃利胡坐在首席。他圆圆的粉色的脑袋上剪得短短的头发在灯光下像银子一样。他的蓝色的圆眼睛在它们浓密的白眉毛下冷酷而又盛气凌人。他的嘴角和下巴绷得紧紧的。
他的右边坐着芬兰佬皮特,黑色的小眼睛一动也不动地盯着大家。雷诺·斯塔基坐在这个私酒贩子身旁。雷诺菜色的马脸和他的眼睛一样迟钝呆板。
马克斯·泰勒往后翘起椅子坐在威尔逊的左边。这个小个子赌徒穿着精心熨过的裤子的两条腿漫不经心地架着。他绷得紧紧的嘴角叼着一支香烟。
我坐在泰勒旁边。努南坐在我另一边。
埃利胡·威尔逊开始会议。
他说事情不能再按现在的样子继续下去了。我们都是明白事理、通情达理的成年人,我们见过足够多的世面应该知道一个人不可能为所欲为,不管他是谁。妥协是每个人有时都不得不做的事情。一个人想要得到他所想要的就必须给予别人他们所想要的。他说他能肯定我们现在都非常想要的是停止这种疯狂的屠杀。他说他确信任何事情都能够由大家坦率地讨论并在一个小时内解决,而不必将帕森威里变成一座屠宰场。
这是一次不错的演说。
演说结束后有片刻的沉寂。泰勒的目光越过我看着努南,好像他在等他说些什么。我们其余的人也学他的样,看着警察局长。
努南的脸红了,他嗓音沙哑地说:“威斯帕,我会忘记你杀了蒂姆。”他站起来伸出一只笨拙的大手,“我们握手言和吧。”
泰勒薄薄的嘴唇弯成了一道恶意的微笑。
“你的杂种弟弟该杀,但是我没有杀他,”他冷漠地低声说道。
局长脸上的红色变成了紫色。
我大声说:“等等,努南。我们这样做不对。除非每个人都说实话我们才会有所收获。不然的话我们会比以前更糟。马克斯威杀了蒂姆,这你是知道的。”
他惊讶地瞪着我。他张大嘴巴。他不能明白我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我看着其余人,努力作出像地狱般公正的样子,问道:“那就完了,不是吗?让我们来摆平其余的事情。”我对芬兰佬皮特说,“你对昨天你的仓库和四个人的事故怎么看?”
“一次难以容忍的事故,”他低沉地说。
我解释道:“努南不知道你在用那个地方。他以为那是空的才去了那儿,目的也仅仅是为城里的一项任务扫清道路。你的人先开枪,那么他真的就以为他偶然间闯入了泰勒的藏身之处。当他发现一直在你的酒里行走时,他失去自制力把那地方给炸了。”
泰勒看着我,眼睛和嘴角那有一丝冷冷的微笑。雷诺依旧是目光呆滞,不带感情。埃利胡·威尔逊身子倾向我,他的老眼尖锐警觉。我不知道努南在做什么。我也不能看他。如果我把握得好的话,我的处境就有利,如果把握得不好我的处境可就惨了。
“那些家伙,他们咎由自取,”芬兰佬皮特说道,“至于我的仓库,二万五千元就结了。”
努南非常迅速地、急切地说道:“行,皮特。行,我给你。”
我闭紧嘴唇,努力不使自己听到他声音里的恐慌而笑出声来。
我现在可以安全地看着他了。他一败涂地,精神沮丧,他愿意做任何事情去挽救他肥硕的头颅,或试图挽救。我看着他。
他不看我。他坐下,没有看任何人。他正忙于竭力作出一副在他离开这些我将他交给他们的豺狼之前不想被撕成两半的样子。
我继续我的计划,转向埃利胡·威尔逊:“你想不想对你的银行被劫提出抗议,或者说你喜欢这样吗?”
马克斯·泰勒碰碰我的胳膊,建议说:“如果你告诉我们你最先得到的消息,或许我们就更清楚该去找谁的茬了。”
我很高兴这么做。
“努南想要抓你,”我告诉他,“但是他从亚得和威尔逊那儿既没有得到也没有打算得到不要惹你的话。因此他想如果他让人抢了银行,再把罪名加在你头上,你的支持者就会抛弃你,让他去抓你。我知道,城里所有的抢劫都必须经亚得同意。你闯了他的地盘,又骗了威尔逊。事情后来看起来就会是这个样子。而且那会使他们非常恼火以致帮努南去抓你。他不知道你在这里。
“雷诺和他的一伙人在牢里。雷诺是亚得的手下,但是他不在乎顶撞他的头头。他早就已经有了准备将这块地盘从卢尔手中夺过来的念头。”我转向雷诺问道,“难道不是吗?”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说道:“这是你在这么说。”
我继续说下去:“努南捏造消息说你在松山,然后带上所有他不信任的警察一块儿去那儿,甚至把百老汇全部的交警都带上了,这样的话雷诺可一路畅通无阻了。麦克格罗和其他当班的警察让雷诺和他的同伙溜出牢房,干了活,然后又潜了回来。不在犯罪现场的绝好证据。随后在几个小时之后他们就获保释出狱了。
“看上去好像卢尔·亚得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他昨天晚上派荷兰佬杰克·华尔和其他一些手下去‘银箭’教训雷诺和他的同伙不要那样自行其事。但是雷诺跑了,又回到城里。那么就只剩下他和卢尔谁生谁死的问题了。他确信今天早上在卢尔家门前等卢尔出来就能解决问题。雷诺好像已经得到了准确的消息,因为我刚才注意到他坐在要不是卢尔被杀本应该是卢尔的座位上。”
每个人都一动不动地坐着,好像是要人们注意他们坐得多么安静。没有人能指望在场的人中会有他的朋友。现在不是任何人轻举妄动的时候。
如果我所说的话在某方面对雷诺有什么触动,他并没有表露出来。
泰勒低语道:“你没有漏掉一些吗?”
“你是说杰里那部分吗?”我继续担当会议的主角,“我正要回过头来说这一部分。我不知道他是否在你们越狱时也逃了出来,后来被抓住了,还是他没有逃出来,也不知道其中原因。而且我也不知道他去抢劫银行是否情愿。但是他确实一块儿去了,他被丢在银行前面因为他是你的得力助手,他在那儿被杀就能将罪名定在你身上。他在逃跑之前一直被困在车里。然后被推了出来,后背中了一枪。他中弹时面对银行,背对汽车。”
泰勒看着雷诺,低声说道:“是吗?”
雷诺目光呆滞地看着泰勒,平静地问道:“什么呢?”
泰勒站起身来。说道:“出去说,”朝门口走去。
芬兰佬皮特站起来,用大骨骼的双手撑着桌子身体向前倾,声音从他的胸腔深部发出:“威斯帕。”而当泰勒停住脚步转过身面对着他的时候他说,“我告诉你这点。你,威斯帕,还有你们所有人。那该死的枪战结束了。你们所有人都明白这一点。你们不知道对自己来说什么才是最好的。那么我就告诉你们。把城里闹得天翻地覆对生意可没有好处。我再也不许它发生。你们可要听话,不然的话我会让你们听话的。
“我有一队知道如何使枪的年轻小伙。我在生意上必须用到他们。如果我必须用他们去对付你们的话,我会用他们去对付你们。你们想和火药和炸药玩一玩吗?我会让你们知道该怎么玩。你们喜欢打是吗?我会让你们去打的。记住我告诉你们的话。我就说这些。”
芬兰佬皮特坐了下来。
泰勒有一会儿看上去若有所思,一言不发地,也没有表示他想些什么,便走了出去。
他这一走使其余的人都坐不住了。没有人想在那儿一直呆到别人有时间在附近召集起一些带枪的人。
几分钟后书房里就只剩下埃利胡·威尔逊和我了。
我们坐着相互对视。
不一会儿他说道:“你想做警察局长吗?”
“不。我只是一个蹩脚的供差遣的家伙。”
“我不是说和这一帮人在一块。在我们除掉他们以后。”
“然后又会有和他们一样的家伙。”
“该死的,”他说,“对一个年纪大得足以做你父亲的人说话好听一些不会伤着你吧。”
“这个人诅咒我,又藏在他的年纪后面。”
生气使他前额青筋暴出。后来他又笑了。
“你是一个讨厌的多嘴多舌的家伙,”他说,“但是我却不能说你没有做到我花钱要你做的事情。”
“我从你这儿也得到许多帮助。”
“你需要照顾吗?我给你钱和自由。那就是你所想要的。你还想要什么?”
“你这个老海盗,”我说,“我逼你做这件事的,而你则一直到现在都与我作对,甚至在你可以看到他们正在不顾一切地要相互火并的时候。现在你说说你过去都为我做了什么。”
“老海盗,”他重复道,“小子,如果我不是一个海盗的话,我可能现在还在为阿拉康达公司做事挣工资,那就不会有帕森威里矿业公司了。我看你还是一个该死的毛头小伙。我以前年青时也曾经这样。有一些事情我不喜欢——还有一些更糟糕的事情我到今晚才知道——但是我被困住了,只有等待时机。哼,自从那个威斯帕·泰勒到这以后我就成了一个困在自己家里的囚犯,一个该死的人质!”
“了不起。你现在站在哪一边?”我口气很硬地问道,“你支持我吗?”
“如果你赢。”
我站起身来说道:“我向上帝祈求你和他们一块被抓起来。”
他说:“我想你很希望如此,但是我可不会被抓。”他高兴地眯起眼睛看着我,“我给你提供资金。那就表明我的意愿是好的,不是吗?小子,不要对我太硬。我有点儿——”
我说:“见鬼去吧,”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