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黎肆这段时间异常忙碌, 院线的扩张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星寰除了承接自制影片及其他国内影片的发行工作，也有许多海外项目在国内的发行需要对接，现在暑期以过, 按照电影局的规定, 海外项目也可以陆续上映，这些事情都不是星影范畴内可以解决的, 都需要黎肆这里进行决策。
即使如此, 严峥也还是第一时间向黎肆做了汇报。
听说一个上不了院线的小成本悬疑通过互联网团购包场、把院线的非核心场次包出去几千场, 即使以黎肆的见识，也不由不吃惊。
要知道，在他们做发行的看来，团购包场非核心场次，无非也是一种排片, 只不过是极其恶劣的一种排片, 没有宣传资源支持、时间地点有缺陷、人满成团才肯给的场次。
这种情况下, 居然票房首周破了五百万，还每日都在增长, 这是何等逆天的数据。
黎肆只听到这里就感兴趣地道：“你把片子拿过来吧, 我抽空看看。”
二十年前, 或许还有万人空巷只为一部电视剧、百姓跟着放映机只为追逐一部电影的事情, 但现在这个时代，观众可以通过互联网接触到无数海外的精彩影视作品，如果还有一部作品能引起这样的反响, 当然值得关注。
这个不过一句话的事情，星寰高管办公室旁边都有观影厅，严峥点头应下，但看他神情，黎肆不由问：“怎么？你还有别的事情？”
严峥斟酌道：“黎总，我之前安排《真相》包场，只是想着最近除了《追疑》以外，其他的片子在那些非核心场次上座率太低，姑且试一试新模式……”
黎肆挑眉：“说关键。”
严峥尴尬一笑：“向总打了电话来，《真相》的口碑已经对《追疑》有威胁，所以他希望延长《真相》的院线时间，推迟视频网站上的开映，《真相》那边答应了，作为交换，星影向《真相》的团购开放了更多场次。”
不论严峥最开始初衷如何，《真相》的舆论能发酵到现在的地步，与他之前团购包场的事情确实分不开，现在已经对《追疑》构成了威胁，再加上，向明还来找过他……严峥当然要赶在黎肆从别的地方知道消息之前把事情告诉他。
黎肆眼神中的诧异一闪而过，但他并不是介意严峥的做法，如今的星影已经是业界龙头之一，如果《真相》团购这种事情严峥都要亦步亦趋来问他才开始行动，他才会感到失望。市场变化这么快，严峥身为星影总裁，持续不断尝试新思路才是黎肆希望看到的。
任何新尝试当然都会有风险，这都正常，只要风险在承受范围内就行，更何况这次严峥开放不过一些非核心场次，对于自己的老部下，能够稳大盘的基础上试新路，黎肆其实是满意的。
黎肆诧异的是，《真相》居然以这么崎岖坎坷的上院线方式还能冲击到《追疑》……黎肆不由问道：“已经开放了？新开放场次包场怎么样？”
严峥刷新了手上的数据：“预约的包场票房加起来……已经突破一千万了。”
黎肆：“一千万了？拍摄成本是多少？”
严峥：“……两百万。”
是的，两百万，就是严峥自己第一次听到的时候，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别的不说，严峥就想问问孙晓博，从星寰跳槽过去，这个片子能给他几个钱？更不要说里面还有裴芳这样的人物……他都不知道霍琅是怎么说动的。
严峥嘴角抽搐：“而且制作团队并不弱，只能说，这个制片人挺有能耐。”
黎肆是真的感兴趣了：“你今天还有安排吗？没有的话，和我一起看看这个片子。”
严峥欣然应下。
即使这么忙碌，黎肆一年也依旧保持着极大的观影量，特别是海外作品，在内容判断上，黎肆的判断十分独到又老辣 ，一部片子好在哪里，不好在哪里，可能不好的原因是什么，都瞒不过他一双眼睛。就像《追疑》，首映上黎肆一眼就能看出问题，方志国受约束太大，多半是季俊驰和他不和，整个创作团队波折太大，影响了影片制作。
严峥现在自己也忙，很难再像早年那样，有机会跟着黎肆一点点过了，这样的机会当然珍惜，更何况别说是他，即使是宋总，很多时候也要叫上他一起看片探讨呢。
观影厅里，公映许可的龙标过后，制片公司片头却是一粒小小萤光闪耀游移，慢慢拖拽出一行字“一粒尘埃”，字体十分简单，和众多眼花缭乱的制片公司酷炫的动画相比，这个片头确实简陋得不行……从卑微的名字到简单的动画处处透露着“老子没钱”的气息。
开场就是天幕低垂、荒野漫漫的一镜到底，越野车轰隆开来，卷起长道一路尘埃，字幕打出“导演 娄禹”的字样。
娄禹？
黎肆略微皱眉：“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严峥点头：“娄导早年在X视和方导一起都拍过刑侦。”
黎肆慨叹：“他啊，难怪。当年他就很不错，只是好多年没作品了……运镜倒还是一样的犀利老辣，适合悬疑。”
画面上，颜真下了越野，真相小镇就在她眼
前，字幕打出“主演 颜苏苏”。
黎肆眼中流露出疑惑：“等等……”
主演居然是这个小姑娘？
严峥闻声转过头来，还没等他开口，镜头定格向真相小镇，字幕打出“制片人霍琅”，然后，严峥就眼睁睁地看到黎总向来从容的面孔上，表情都凝滞了，严峥吓了好大一跳：“黎总？！”
这是怎么了？？？难道突发了心脏病？？？
手机铃声响起，黎肆低头一看，很好，TM和银幕上的名字重合了，他拿起手机深吸一口气，然后朝严峥抬了抬手，眼神示意了一下。
严峥醒悟，立刻暂停了播放，起身到厅外略等，他有点忐忑，难道刚刚黎总是因为那通电话才表情那么……奇怪？这到底是谁的电话？没听说集团最近有什么大的对赌或者大的并购啊？这得多大的变故才能让黎总……这么六情上脸？
但黎总年纪不小了，又常年累月这么辛苦，身体可别出什么岔子。
严峥胡思乱想间，里头黎肆已经接起了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响起：“肆叔……”
黎肆看着银幕上定格的“制片人”三个字，向后仰了仰头，语气还是一贯的从容平静：“霍总，好久不见。您在M国发财近来可好？”
霍总：………………
霍琅看了一眼天花板，知道这关必须得过，他咳嗽一声：“肆叔，我回国了。”
黎肆哼了一声，他就知道，那天在首映上果然不是他眼花了！这混账东西！
黎肆语气依旧谜之客套：“这可难得，霍总是稀客呀。”
霍琅头疼，口气里也多了几分哄劝和解释：“肆叔，我也没回来多久，现在才给您说是我不对……”
任是商海沉浮，黎肆脾气有点按不住，登时暴跳如雷：“你TM连个电影都拍完都上映了还回来没多久？！骗鬼哪！”
骗鬼都骗得没有半点诚意！
不待霍琅解释，黎肆就已经怒怼：“我当你真下定决心在那边玩资本游戏，看不上这摊小买卖！现在怎么着？转头给我偷偷摸摸搞了个片子出来！”
一说到《真相》，黎肆就看到了镜头上的颜苏苏，想起了那天首映上霍琅拉走颜苏苏的背影，突然就“明白”了什么。
早该想到的！这小子从小到大对身边围着的女孩子从来都冷漠，肯说对人说一句好话都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怎么可能伸手拉人家、还边走边护这么体贴！
黎肆完全没给霍琅喘息的机会，霸王毒液不间断地喷洒过去：“我说你特么也太有能耐了！哪怕为了捧人才拍片，你特么也给我好好捧！就掏两百万？你摸摸你的良心，哪怕不是为了你自己的脸面，也为了你爹的脸面想想！两百万……你霍少居然就出了两百万捧人，说出去，我真怕自己都没脸见人！”
霍琅想辩解：“我……”
黎肆登时冷笑道：“怎么？我哪句说得不对？你不是为了捧那个小姑娘？”
霍琅：………………………………
……这个片子本来的初衷之一确实是想让颜苏苏从配角变成主角。
他真是八张嘴也洗不清。
说他不想沾这个行业的边？不对。
说他不想捧颜苏苏？更不对。
霍琅扶了扶额，被肆叔这鬼才逻辑一套，他竟然一时词穷。
发现霍琅没法辩解，黎肆这口气才算出了，语气平静下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霍琅长叹一口气，老老实实道：“没了，谢谢肆叔之前照顾。”
黎肆哼了一声，又带了几分语重心长：“知道了，你有空，早点回家！”
听到霍琅那边“嗯”了一声，黎肆才帅气地直接摁了电话。
然后，黎肆叫了严峥进来，继续看《真相》，严峥十分惊讶……黎总看起来，心情很好啊。
黎肆一看严峥身后的人，疑惑问道：“怎么？”
那是黎肆的助理，对黎肆的身体状况比较了解，也有黎肆专属医生的电话，以防万一，严峥叫他一起来观影。
严峥咳嗽一声：“机会难得，我刚刚碰巧张特助了，就邀请他一起。”
张特助点头。
总不能说他们担心您老情绪起落的身体健康吧。
黎肆全不在意，心情愉悦地一挥手：“那坐吧，继续。”
然后，观影厅里面气氛就很诡异，严峥和张特助自然是没有多少心思去看的，都在密切关注黎总的情形，而黎总……不是，《真相》设定这么奇诡、节奏这么紧凑的片子，黎总为什么全程观影都挂着……孩子长大了的老父亲笑容？
一边是尸体和血腥的剧情，一边是黎总欣慰慈祥的笑容，严峥和张特助对视一眼，都觉得彼此在瑟瑟发抖：老板好像真的病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