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跃民把出租车停在一家豪华饭店的门前,这家饭店的客房部经理和他是熟人,曾向他许诺 ,每拉来一位客人住宿,钟跃民可以得到消费总额的百分之十的回扣,他刚才要是真把
客人 拉到香格里拉饭店,他找谁要回扣去?钟跃民敏捷地跳下车,抢在门卫拉车门之前打开车门 ,恭敬地扶何眉下了车。
那个男人递过一张百元钞票:"不用找了。"
"谢谢先生,您真慷慨。"
那男人挽起何眉准备进门。
钟跃民追过去:"何小姐请留九-九-藏-书-网步。"
何眉停住脚步:"什么事?"
"不好意思,您刚才答应给我小费,我想您可能是忘了,但这对我却很重要。"
何眉无奈地掏出一张百元钞票递给他。
钟跃民恭恭敬敬鞠了一躬说:"谢谢何小姐,祝您今晚心想事成,再见!"
钟跃民跳上汽车开走了,何眉呆呆地望着远去的汽车发楞。
男人轻轻搂住她:"何小姐,你怎么了?"
何眉喃喃自语道:"我以前还真没看出来,这家伙还挺无赖的。"
钟跃民按照地址找到一个临街的,尚未开张的饭馆门前,他疑惑地对了对手中的地址,没错 ,就是这里。一个小时以前,他接到了高的电话,这丫头怪得很,失踪了这么长 时间,也不做任何解释,听口气好象昨天刚和钟跃民见过面似的。她只是让钟跃民记下这个 地址,马上来一趟,她有重要事请钟跃民帮忙,钟跃民一听说高有事求自己,自 然不好推托,他还记得高照顾父亲的事,觉得自己欠了这姑娘的人情,他放下电 话,骑上自行车就匆匆赶来。
高正站在人字梯上粉刷天花板,她一见到钟跃民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 这么长时间没见了,她既没有惊喜,也没有一句起码的寒喧,她用刷子指了指地板∶"跃民 ,把那个灰浆桶给我递上来。"
钟跃民拎起灰桶递上去:"小高,出什么事了,这么火急火燎地约我来?"
"当然有急事,不然敢劳你的大驾?我先把这点儿活儿干完,咱们一会儿再说。"
钟跃民四处张望着:"这好象是家要开张的饭馆吧?"
"嗯,可能吧。"
"什么叫可能吧,说话这么阴阳怪气的?你给我下来,简直不象话,这么长时间没见了,见 面也不知道叫声哥,你有点儿礼貌没有,还反了你啦?给我下来!"
高马上下了梯子,她用纸巾擦着手说:"哥,我现在有难处,你能帮我 吗?"
"只要不是借钱,别的忙我都可以帮,你说吧。"
"钱倒不想借,我只想借你的脑子,你看,这是我刚盘下的饭馆,你知道,我干这行心里实 在没把握,我想请你和我一起干,咱们还当合伙人,好吗?"
钟跃民马上表示没有兴趣:"小高,我现在没钱入股,你就免了吧。"
高望着他说:"可你有能力呀,你的能力值一半的股份,你明白吗?"
"小高,这是开饭馆,不是开救济站,你是不是想救济我?"
"我救济你干吗?听说你出租车开得红红火火的,每天都盘算着怎么宰客,你还用 救济?我只是想求你帮帮我,干吗说这么难听,你管不管吧?"
"你想让我吃软饭?不行,我钟跃民还要脸呢。"钟跃民转身欲走。
高固执地拦住他:"你敢走,怎么一点儿绅士风度没有,你还要一个女人怎么 求你?"
"小高,我知道你是想帮我,我心里领情,可帮人没这么帮法的,这等于我在占你的便宜 呀。"
"那好,算我雇用你好不好?你来当经理,我当老板,我这个老板听经理的。"
"让我想想,好吗?"
" 哎呀,你想什么,咱们哪有想的时间?这里有多少活儿呀?我这几天都快累死了,咱们 就算是说定了,现在该你干活儿了,我要休息几天,这儿交给你了,怎么干你说了算,我走 了啊……"
高走了,钟跃民站在那里发了好一会儿愣。
张海洋穿着件背心站在训练厅的中央,刑警队的十几个男女刑警都在一对一的进行散打训练 。自从张海洋转业后被分配到刑警队,他就成了刑警队的散打教练,这是顺理成章的事,当 初公安局选中他,也是因为看中他指挥过侦察分队,有很多专业技能适合于刑警工作,象他 这样在部队从事过十几年侦察专业的转业军官,是最受公安局欢迎的。
刑警队的队员们大多数都是从警院、警校毕业的大中专生,只有魏虹等几个人是从警官大学 毕业的本科生,队员们都很年轻,大多数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以张海洋的眼光看,他们在院 校里学的一些专业技能都是些小儿科的玩艺,练格斗时花架子太多,拳脚上缺乏功力,尤其 是腿功很差,能踢过胸就不错了,象转身后摆腿这类高难动作几乎没人能做,这样的功夫, 对付一般的流氓小偷尚可,但要对付受过训练的人就差得太远了。
张海洋正在指导队员们练习散打,正好钟跃民有事来找张海洋,他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就笑了 起来,对张海洋挖苦道∶"他们是在练舞蹈吧?我怎么看着有点儿象文革时的忠字舞,你们 是在排练什么节目吗?"
张海洋没好气地说∶"什么忠字舞?我们排练《天鹅湖》呢。"
钟跃民恶毒地嘲讽道∶"那我怎么没看见天鹅呢?倒象是进了烤鸭店……"
张海洋骂道∶"你他妈有事儿没事儿?没事儿赶紧走,别招我烦。"
魏虹穿着一身迷彩作训服走过来,她见过钟跃民,知道钟跃民和张海洋的关系,便笑着和钟 跃民打招呼∶"钟哥,你来啦?"她转身递给张海洋一条毛巾∶"看你这一身汗,快擦擦。 "
钟跃民笑着问∶"小魏,在你们张队手下日子不好过吧?我看他成天绷着小脸儿,事儿妈似 的,扛着鸡毛当令箭,这刚混上个处级,给我的感觉已经是局级的派头了,我都替他发愁, 将来真到了局级怎么办?"
魏虹看看张海洋笑道∶"钟哥,你们老战友开玩笑,我可不敢搭话,要是得罪了张队,他以 后非给我穿小鞋不行,钟哥,你喝水吗?我给你倒水去。"
张海洋用毛巾擦着汗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钟跃民严肃起来∶"我刚才接到宁伟大哥的电话,他母亲已经报病危了,现在正在医院抢救 ,咱们帮助去料理一下吧。"
张海洋立刻穿上警服∶"你怎么不早说?赶快走……"
宁伟的母亲是夜里去世的,张海洋和钟跃民一直和宁伟的哥哥姐姐们守在床头,老人去世以 后,他们帮助料理了后事,在遗体火化前,家属们排着队向遗体告别时,张海洋突然也哭了 起来,钟跃民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既不劝解,也不吭声。他了解张海洋的心情,张海洋为 宁伟的事一直感到内疚,他自从转业回来,一直忙于工作,很少和宁伟见面,对宁伟的家境 根本不了解,如果他早知道,他会想办法动用自己所有的关系帮助宁伟。他始终认为,宁伟 落到今天这样的下场,与他没有主动帮助宁伟有很大关系,当年生死与共的战友,如今竟落 得这样的下场,张海洋的心里感到很凄凉。
钟跃民也在想宁伟,他喜欢宁伟,即使由于宁伟的过错使他受牵连入狱,他也并不恨宁伟。 每当想起宁伟,钟跃民总是感到一阵迷惘,感到命运的无常,他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 得象宁伟这种性格的人是不会俯首贴耳听凭命运的摆布的。很难想象,他会心静如水地度过 十五年的铁窗生活,宁伟不是那种很在乎生命的人,但凡这种人都会在乎生命的存在状态。 如果他打算选择另一种生存方式,凭他的身手,还是有些本钱的。钟跃民不愿意再想下去了 ,对付命运最好是采取顺其自然的态度,该发生的事必然要发生,该结束的事早晚会结束。
钟跃民的预感倒底应验了,宁伟在一个有着浓雾的夜里开始了行动,他用一条床单搓成了绳 子,套住电网上的瓷珠爬上了高墙,用他事先藏好的电线接在电网线的两端,以保证电网线 被绞断后能继续通电,然后他用偷来的钳子绞断了电网线,钻了出去。这招儿看似简单,其 实决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他把身子悬挂在四米多高的大墙上,冒着触电的危险接上引线, 稍微做出些响动就会引来两侧岗楼上的火力,他成功了,他的成功借助于过人的胆量,极强 的臂力和腹肌,还有行动计划的周密性和突然性。为了这次越狱行动,宁伟早就和一个当电 工的犯人交上了朋友,他在收集电线的时候表现得极为谨慎,电线都是些不足四十公分长的 线头,他把这些线头连接起来做成了两根五六米长的引线。至于电工钳则是傍晚收工时偷的 ,他知道,如果他今晚不行动,那么明天早晨电工就会发现电工钳被盗,监狱里就会展开一 场大搜查,他藏的那些电线和绳子就全被搜出来,如果结局是这样,宁伟以后再想越狱可就 难了。所以当他下手偷电工钳时,他已经没有了退路,今夜必须成功,不然他宁可丧命于哨 兵的枪下。
宁伟在这座监狱里服刑已经快一年了,他从入狱那天起就做好了越狱的准备,他连想都没想 过自己会在这座监狱里服满十五年徒刑,就这么苟延残喘地活着简直没有任何意义,若是那 样,宁伟宁可死掉。为了越狱,他以极大的克制力忍受了很多欺侮,他所住的监室里有个称 王称霸的犯人,有一次当众抡起拳头照他的脸上打了一拳,宁伟的鼻子被打得喷出血来,他 默默地擦去了血,一声没吭,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出 手拧断那家伙的脖子。
宁伟是一个星期以前收到大哥来信的,当他得知母亲去世的消息时,他默默地在床上坐了一 夜,没人知道他在这一夜中都想了些什么。别人只能推断,他以前之所以没有越狱,是因为 他怕给母亲带来麻烦,当他母亲去世以后,对宁伟的所有约束都不复存在了。
在距离监狱十几公里的一个小镇上,身穿囚服的宁伟从浓雾中走来,他藏在街道的阴影处, 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寂静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小镇在沉睡,只有几盏路灯发出昏暗的 灯光。
宁伟闪到一家百货商店门口,掏出一截铁丝插进钥匙孔,转动了几下,锁无声地打开了, 他敏捷地闪进商店,随手关上了门。商店里的值班员正在值班室里蒙头大睡,宁伟溜进了服 装柜台,仔细地挑选着衣服,他把几件衣服装进一个大提包里,拿起提包刚要走出柜台,又 似乎想起了什么,他走到玩具柜台拿了一把玩具手枪装进了提包。
小镇中央的街道两侧零零散散地停着几辆汽车,宁伟选择了一辆"夏利"牌汽车,他摸摸衣兜,发现刚才开锁的一截铁丝已经被随手扔掉,他曲肘向汽车驾驶室侧面的玻璃轻轻一撞, 车窗玻璃发出一声闷响,玻璃面上立刻布满了密如蛛网的裂纹,但没有飞溅破碎开来,宁伟 用手在碎玻璃上掏了一个洞,伸进手打开了车门。
宁伟坐进驾驶室,将手伸到仪表盘下摸索着,他很快找到了点火开关的电线,重新接上线头 ,汽车发动起来, 他挂上档猛踩油门,汽车飞快地驶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