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伟把摩托车开进一条破旧的胡同里,他在一个院子门前停住了车,仔细辩认着字迹模糊的 门牌,又掏出通讯录核对着门牌。
一个戴红袖标的老人在一旁警惕地打量着他:"你找谁呀?"
宁伟客气地问:"大爷,锤子是住这院么?"
老人继续打量着他:"你是哪儿的?"
"我是他中学同学。"
老人点点头说:"嗯,看样子,你是来要债的吧?"
"您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我是看着这小兔崽子长大的,我还不了解他?来找他的都是要债的。"
宁伟晃了一下,急切地问:"他在家吗?"
老人哼了一声:"他有两年多没回来过了,鬼知道他在哪儿,这儿住着他妈,七十多岁了, 吃了上顿没下顿,这小兔崽子从来不管,要不是街坊邻居照顾,他老妈早饿死啦。"
宁伟一跺脚,仰天长叹:"坏了,我上当了。"
老人同情地说:"小伙子,你不是第一个上当的,这小子是个骗子,骗的人可就多了,公安 局也找他呢,逮住他就没轻的,哼,打小我看他就不是只好鸟儿,爬墙头钻狗洞,打瞎子骂 聋子,啥坏事都少不了他……"
宁伟咬牙切齿地跨上摩托车,一轰油门,闪电般窜了出去。
宁伟骑车赶到位于和平里的出国人员服务部门口,这里人流如潮,各种车辆在这里装卸着日 本产的电视机,收录机等免税商品,很多北京市民在围观,他们羡慕地望着从国外归来的出 国人员提着各种免税商品进进出出。几个叼着烟的外汇贩子出没在人群里,见人就纠缠。宁 伟很奇怪,怎么这些外汇贩子的形象都是大同小异?在他们中间你看不到一个稍微顺点儿眼 的人,百分之百都是些形象猥琐,獐头鼠目的家伙,锤子的形象天生就是干这行的。
一个外汇贩子踱过来:"哥们儿,有美子么?"
宁伟客气地问:没有,我想打听个人,你认识一个叫锤子的人吗?
那家伙一看无利可图,马上就泄了气,他不耐烦地回答:"锤子,还他妈斧子呢,没听说过 。"
宁伟耐心地说:"哥们儿,你再仔细想想,他老在这儿倒汇,你肯定见过。"
贩子幸灾乐祸地笑了:"我明白了,你让人切了吧,这到哪儿找去,人家拿了钱还站这儿 等你?不定上哪儿泡妞儿去啦,别找了,下回留点儿神吧。"
宁伟愣愣地望着远处,沉默不语。
李援朝背手站在落地窗前,他望着窗外,眉头紧锁地思索着什么。
钟跃民走进办公室:"李总,你找我?"
李援朝冷冷地说:"跃民,你先坐下,我有重要事要和你谈。"
钟跃民开玩笑道:"这么严肃,李总有什么批示,打个电话给我就行了,还这么郑重其事, 好象天要塌下来似的?"
李援朝绷着脸说:"我没心思和你开玩笑,告诉你,天还真有可能塌下来,你告诉我,贸易 部帐面上的五十万资金哪儿去了?"
钟跃民松了一口气:"就为这事?我有个战友要注册公司,想拆借五十万验资,验资完成后 马上归还,利息也是按国家归定的比例偿还。"
李援朝无力的坐下:"糟啦,事情就出在这里,有人给检察院写了检举信,检举你挪用公款 ,检察院已经开始调查了。"
钟跃民急了:"援朝,企业之间互相拆借资金是很正常的呀?更何况人家按规定付利息,为 期仅一个月,我更没有从中渔利,我看不出这里有什么违法的事。"
李援朝敲敲桌子道:"你糊涂呀,还没有违法?第一、咱们是国有资产的公司,而你战友要 注册的是私人公司,这等于你把国家的钱借给了私人,这已经触犯了法律,叫挪用公款罪。 第二、我让财务部查了一下,那笔资金从转走到今天已经六十多天了,也就是说,你到现在 还没有归还。第三、就算是企业间的短期拆借,你为什么没有签合同?没有合同就转走了五 十万,你说得清楚吗?"
钟跃民一听,顿时惊得冷汗都下来了:"援朝,是我糊涂,对财务制度我确实不懂,真对不 起,我马上把这笔资金要回来,决不会让公司受损失。"
李援朝公事公办地说:"赶快要回来,检察院还在调查阶段,现在把钱追回来,事情要好办 得多,一旦检察院决定立案,那就谁也帮不了你了,跃民,你好自为之吧。"
钟跃民火烧火燎地站起来:"谢谢,我马上就去。"
手表盘上的指针已经指向凌晨一点,钟跃民坐在车里,他手扶方向盘,目光炯炯,没有一丝 倦意,他在车里已经等了整整六个小时了。宁伟的家住在一个老旧的居民楼上,钟跃民傍晚 时找到这里,宁伟不在家,家里只有生病的老母亲,他母亲见过钟跃民,知道他是宁伟的连 长,老太太很热情地请他坐下等一会儿,他谢绝了老太太的挽留,转身下了楼。
此时钟跃民恨不得宰了宁伟,他不想让老太太看见这情景,今天他就是在这里等一夜也要等 到宁伟,他不相信宁伟能坑自己,当宁伟还是个新兵时,钟跃民就是他的班长,在一个连队 里混了七八年,要说宁伟是个骗子,打死他也不相信,钟跃民下了决心,今天一定等到宁伟 ,他要问问这个混蛋,为什么敢坑老战友。
前方亮起雪亮的车灯,钟跃民终于看见宁伟开着摩托车回来了,他不动声色地坐在车里
看着 。
宁伟关掉引擎,摘下头盔正准备上楼。
钟跃民猛地打开了车大灯,两道雪亮的光柱射向宁伟,他被强光刺得捂住眼睛。
钟跃民下了车,砰地一声关上车门,一步一步走向宁伟。
宁伟一见钟跃民就慌了:"大哥,你听我解释……"
钟跃民不说话,挥起一拳击中宁伟的脸,宁伟仰面栽倒,他挣扎着刚爬起来,钟跃民飞起一 脚又将他踢出两米远,狠狠地摔倒。
宁伟的嘴角流出了鲜血,他突然放声大哭:"大哥,我不是躲你,我让人骗了,我在街上找 了他一天,我非弄死他不可,大哥,我对不起你,你打死我吧,你打呀……打呀……"
钟跃民仰天长叹,无力地垂下拳头,他转身默默地向汽车走去,宁伟哭着追过去∶"大哥… …"
钟跃民喝道∶"滚……再跟着我弄死你。"
钟跃民在秦岭楼下的小路旁停住车,正在锁车门,他突然发现前面有个中年男人也刚刚锁好 车,已经迈上了小楼的台阶,按响了秦岭的门铃。
钟跃民警觉地停住脚步。
门开了,打扮得光彩照人的秦岭和来人亲热地拥抱,接吻,然后相拥着走进客厅,钟跃民怔 怔地站在那里看着,小楼一层的客厅窗户被厚厚的窗帘遮住,但仍有柔和的光线从缝里透出 。
钟跃民的目光落在那男人的轿车上,那是一辆昂贵的"林肯"牌轿车,他点燃一支香烟,面 部肌肉抽搐了几下,他发现二楼卧室的灯也亮了,秦岭的影子映在窗子上,她正在拉动窗帘 。
钟跃民的心里腾起了一股怒火,他摔掉香烟,走上台阶按响了门铃。
穿着睡衣的秦岭来开门。
她一见是钟跃民大惊失色:"跃民,你怎么来了?我跟你说……"
钟跃民推开秦岭走进客厅,秦岭惊慌地跟着他,那个中年男人已换上睡衣正从楼梯上下来。
钟跃民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举起拳头……
秦岭带着哭腔,不顾一切地抱住钟跃民的胳膊:"跃民,你冷静点儿,他是我男人……"
那个男人有五十来岁,脸上的皮肤却保养得极好,看上去是个很儒雅的人,他愤怒地盯着钟 跃民:"你是什么人,敢到这里撒野?我要报警……"
钟跃民冷静下来,放下拳头:"秦岭,我想听听你的解释,我在外面等你。"他头也不回地 走出门。
中年男人抓起电话要报警,秦岭一把按住电话:"千万别报警,求求你了。"
"小岭,这是什么人?是你的情人吗?你怎么能这样?我需要你的解释……"
秦岭突然爆发地大喊:"好,我给你解释,我也给他解释,反正都是我一个人的罪过,我是 个坏女人,你满意了吗?"
钟跃民在汽车旁抽着烟踱步。
秦岭走出门来:"跃民……"
钟跃民做出手势阻止住她:"你别说了,我来说说我的判断,这是个有钱的老板,是他包了 你,这所房子和你的豪华生活都是他送给你的,对不对?"
秦岭平静地说:"是的。"
"为什么早不和我说?你为什么要骗我?"
"跃民,我对你说过,你我分手的这十几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此时的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 了。"
钟跃民固执地问:"我问你为什么要骗我?"
秦岭低声道:"因为……我还爱你,不想伤害你。"
钟跃民冷笑道∶"你不爱他,只是为了钱,是这样吧?"
秦岭扬起头,挑衅地说:"如果你愿意这么理解,也随你吧,我不想解释,我并没有嫁给你 ,你无权指责我,我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
钟跃民突然仰天大笑:"秦岭啊,你和我开了个大玩笑,让我钟跃民也尝尝被人涮一把的滋 味,真是报应啊。"
"跃民,你别这么想,我没有要捉弄你的意思……"
钟跃民摇摇头:"秦岭,我发觉命运这东西真让人琢磨不透,我钟跃民本是个无福之人,好 事要是太多了,我还真无福消受,杯满则溢,月盈则亏,古人说得没错,看来,我的恶运该 到了,这也算公平,总不能好事都让我占全了吧?"
秦岭抓住他的手:"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钟跃民的话里带着苦涩:"本来,我今天是向你告别的,这一去不知哪年才能回来,我心里 实在放不下你,现在……我放心了,我走了,你多保重。"
钟跃民坐进汽车发动车子,秦岭不顾一切地追过去喊道:"跃民,你别走,发生了什么事? 请你告诉我……"
钟跃民的汽车象箭一样窜出去……
秦岭满脸是泪地喊着:"跃民……"